@4 沒共識
翁仲龍在飯堂裡獨自用餐並服藥,然後駕駛電動輪椅把餐盤拿去收集處。接下來本應要回房間的,但他一想到手機已被沒收,回去就只有一張床和四面牆,便猶豫得逐漸放慢了車速。
恰好有一名護理師經過,翁仲龍便趁機向她詢問療養院裡的消遣活動。
「圖書館。」留著一頭烏黑長髮的年輕護理師不假思索便回答說。
「圖書館嗎……」其實翁仲龍不喜歡看書,但因為他深知自己的身體尚未恢復,任何需要體力的活動都無法參與。而且療養院內禁用手機,當然也不可能提供電子遊戲,確實只剩下看書這樣的靜態娛樂了,無論喜不喜歡都得妥協。「好吧,圖書館在哪?」
「我帶你去。」
「那就拜託你了!」
翁仲龍隨即放開了電動輪椅的操縱桿,因為他以為護理師會替自己推輪椅,沒料到對方竟然頭也不回地直直往前走。直至對方即將步出飯堂,翁仲龍終於意識到自己會被拋下,才趕緊加速追上。
翁仲龍心存疑惑地跟隨著她在走廊移動,途中與一名年紀較大的護理師偶遇,出乎意外地被那人伸手攔下。
「陳佩濡,你為甚麼不替這位院友推輪椅?」那名護理師眼神凌厲地問。
「因為我認為省力比省電重要。」陳佩濡毫不猶豫地回答,隨後若無其事地繞過對方的手臂繼續前行。
翁仲龍藉此明白到陳佩濡就是個我行我素的怪人,心中的疑惑得以解開,便悄悄地向中年護理師點頭致意,然後再度推動操縱桿從她的手臂底下駛過。
兩人順利抵達圖書館後,陳佩濡進入借書處與另一名護理師交班,翁仲龍知道她只是單純順路才帶自己過來,不可能進行任何介紹或導覽,便默默地自行前往書櫃找書。
然而,他在館內繞了整整兩圈卻毫無收獲,被迫回到借書處找陳佩濡問:「不好意思,我想問問漫畫是放在哪個書架?」
「沒有。」正在讀書的陳佩濡簡潔地回答說,並未因為詢問而中斷閱讀或抬頭起來。
「沒有?」翁仲龍理解為這裡沒有專門擺放漫畫的書架,便改變了提問的方向:「那我可以在哪邊找到漫畫?」
「哪都找不到,館藏沒有漫畫。」
「那小說呢?」
「也沒有。」
「那就歷史、宗教故事、名人傳記之類?」
「沒有。」
「那就動物圖鑑吧!動物圖鑑也行!」
「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翁仲龍無法繼續忍受陳佩濡這敷衍了事的態度和過於簡短的答覆,怒不可遏地高聲吼叫:「你們圖書館怎麼甚麼書都沒有啊!」
「在圖書館裡請保持安靜。至於為何沒有收藏那些書籍,當然是為了避免院友病情惡化,對這方面有意見可以填單。」陳佩濡的視線終於離開了書本,伸手取來一張小小的意見單和一枝被幼細鐵鏈栓在桌面的原子筆。
坐在輪椅上的翁仲龍接過紙筆,在自己的大腿上歪歪斜斜地寫下他想看的書,同時不忿地向陳佩濡問:「那你們這裡有甚麼書比較好看嗎?」
「喜好因人而異,但借出率最高的是應用科學,其次是社會科學。另外,我個人推薦食譜。」
「科學、社會……還有食譜?嗯,謝囉。」翁仲龍認定陳佩濡是個怪人,不想與她繼續糾纏亦沒有打算理會她的個人推薦,所以直接前往科學和社會的分類書櫃。
因為應用科學的書櫃已經站著幾個正在選書的院友,翁仲龍的輪椅很難擠進去,只好轉往旁邊那個暫時沒人的社會科學書櫃。他優先檢視空缺較多的橫列,看看其他院友都借了甚麼類型。
「《燃燒的中間管理層》、《會帶下屬就不用做》、《慣老闆?窮老闆》……竟然是經營學和職場攻略嗎。」翁仲龍對工具書從來都不抱好感,但仔細一想,它們在講解的過程中必定會引用一些職場小故事,一百多頁裡面說不定能塞七、八個小故事,多借幾本就能當故事集看。
翁仲龍稍微挑選了一會,便朝著《黑心企業默示錄》伸手過去,可惜高度剛好差了一點,坐在輪椅上的他只能勉強用指尖碰到那本書的底端,便嘗試一摳一摳地把它摳出來。
經過一番努力,那本書已經被摳到能夠用兩指夾住的位置,卻突然被人伸手拿了起來。
「……多謝。」翁仲龍轉頭過去,尷尬地向對方道謝並伸出雙手準備接下書本。
「呃,不好意思,這是我自己要看的,我等這本等很久了。」這名身型略為肥胖、年約十八九歲的年輕院友把那本書藏到背後,隨後拿下了同作者的《陪老闆打高爾夫》擺到翁仲龍的手上。
被搶書的翁仲龍理所當然地感到不爽,但他畢竟只是抱著嚐嚐味道的心態來挑書,看哪一本都沒關係,所以迅速地壓下怒火,並趁機向對方問:「你很常看這種書?有那麼好看嗎?」
「就算不好看也要看啊!在異世界不能靠父母也不能靠關係,必須使點技巧才能在職場迅速上位啊!」
「……嗯。你說得對,能不能再拿幾本給我?」
「當然沒問題啊!兄弟!假如哪天我們穿越到同一個異世界,也一定要互相幫助喔!」
「當、當然。」
對方熱情地把一整排的職場攻略全部刮了下來,翁仲龍趕緊接過書本,隨後連忙點頭道謝並迅速駛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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