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師姐！求妳撐下去！撐下去！」


　　泠風哭喊著，若是她的速度再快一點，就再快一點點……或是多殺幾隻魔族，或是別抱持溜走的那幾隻很弱小應該沒關係的想法，說不定她就能救到泠花。


　　「別哭……師姐不會疼，小心別沾到血……」


　　泠花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但是身體的右肩到左腰橫切面下全無。泠風哭得不能自己，若是自己再快一些，不要挑，全部都殺，就可以避免這悲劇發生了。


　　翱哲兩眼迷茫，周圍活下的弟子或多或少都帶著傷，坐在地上沉默不語。


　　「撐住啊！師姐，再跟我多說說話！求妳撐到師尊出來，求求妳了──撐到師尊出來，求妳了！求求妳快睜開眼睛！求求妳……」


　　泠花只是一笑，搖搖頭，她撐不下去了。


　　師尊得保護宗主，若是她的位置被魔族入侵，會是更失控的戰場，所以泠花被安排獨自躲在堅固的偏僻小密室裡。但沒想到刀門主的屋子因為關太多魔將，所以沒能撐到結界重建就毀了；泠花知道自己該躲好，但是注意到跑出來的魔族混有荼毒魔，想到宗主是中這種魔毒為基礎的奇毒，就決定跑出去了。


　　她雖然無法戰鬥，但是為了方便師尊用血提煉藥，所以這些年，她學會控制自己的血當武器。


　　雖然份量不多，頂多是把血液像彈珠一樣彈到魔族身上，但是她的血具有萬種複毒，總有一種是魔族扛不住的，所以沾上就像冬蟲夏草，初時無殺傷力，眨眼的瞬間腐蝕；也可以將血液打入中毒的弟子體內，幫他們抑制毒素甚至逼出體內。


　　所以泠風趕來時，看到她雙手傷痕累累以為是亂跑出來被魔族傷到，拎著她說滾回去躲好，然而一旁的同門卻哭求泠花救人，才知道在這的同門，全是中毒後被她救下。


　　泠風沒辦法，讓泠花待在自己身後替其他人解毒，跟其他尚能戰鬥的同門聯手抵擋想逃脫的魔將，至於那些比較弱的魔族她就不管了，因為已經開始聽見翱哲那蠻橫的劍風聲，代表她在對面夾殺，不久後這區的魔族就能清除乾淨，她們也確實做到了。


　　當結界嗡鳴響起時，泠風鬆口氣，快結束了。她趕緊拉走泠花要把她塞回小密室，沿路剷除遇到的魔族，快到目的地時結界重建完成，卻不知從哪竄出一隻荼毒魔，揮刀往泠風劈去。


　　它特意算準時機偷襲，早一秒會在砍到前被發現，晚一秒則會在砍到前被結界的靈波震死。所以那隻荼毒魔，選在靈波打來的瞬間──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的剎那，完成偷襲。


　　然而它沒想到，人類受到風的影響睜不開眼睛，不代表妖也會如此。


　　所以本能砍中泠風的刀落在泠花身上，泠風反應過來時，荼毒魔也已經被震成碎片，泠花從右肩膀到左腰，被一刀兩斷。


　　她落到地上，眼見流出來的血逐漸散發出難聞的臭味，泠花慶幸是自己接住了。


　　這血的顏色跟味道，與宗主的一致。


　　那隻大概本想溜進宗主那邊，可能偷襲師尊或是補宗主一刀，但是一直被擋在外面，眼見要死了才鎖定泠風下手──師妹有拉著自己走，真是太好了。


　　泠花隱約聽得出泠風求自己撐下去，但是她真的沒有力氣了，血液流失太多，她知道自己的樣貌應該很可怕，幸好雖然痛，但是在忍耐範圍，只要自己再努力看看……再努力看看……泠花下意識吸收，把所有毒素往心臟集中，她感覺似乎有人要靠近，立刻搖頭制止，意識越來越模糊，胸膛似乎有什麼逐漸累積，又有什麼逐漸成形，她再次乾咳。


　　只可惜不能陪師尊了，但是啊，她好像成功煉出解藥了。


　　「師妹……幫我……拿給師尊……」


　　她的手放在左胸上，想取出自己的妖丹，但是泠風慌張按住：「拿、拿什麼？妳想拿什麼給師尊？等她……等她來好不好？等她？師尊那裡若是結束了，就會立刻來找妳，等她好不好？師妹陪妳等她來好不好？」


　　「好……」泠花慢慢閉上眼：「可是……師姐……撐不住了……」


　　泠風眼淚溢出，然而泠花卻是手碰自己的胸口握拳、張開瞬間，一顆妖丹浮於掌中。


　　剎那，泠風的理性整個崩潰。


　　「不不不不不──妳可以！師姐，妳可以撐住的！求求妳不要鬧……求求妳！醒醒！醒醒啊──我不想沒有師姐！醒醒──醒醒──妳醒來我就準備全雞！還是內臟？妳不是喜歡吃內臟嗎？再不起來就不給妳吃了，連雞腿都沒有了！師姐──師姐！醒醒好不好？不要不理我，泠花？起來啊！」


　　無論泠風如何哭求，泠花都不再有回應，她靜靜閉著眼彷彿只是睡了，手掌裡剩下一顆隱隱發光的妖丹……泠風發了瘋似的哭號，不斷將自己的靈力傳送過去，拍拍她的臉頰又是摸摸脖子，搖著她的肩膀求清醒。


　　直到被人一拳揍下去。


　　「泠風！放手！她想撐下去也沒辦法啊！妳看腸子都……腸子都……」


　　「泠風……」


　　翱哲的哽咽，泠風摸著臉頰的刺痛稍微恢復神智，她想說話卻開不了口，此時才注意到，其他弟子們都是跪著面對她，都強忍著鼻涕與眼淚，求她放開泠花，仔細看看她吧。


　　一個人被一刀斬斷，只會有這點血嗎？


　　泠花為了救人，已經不知放血多少次，血量少到泠風覺得自己手被砍斷，也會比泠花多好幾倍……她無神地仰首，泣不成聲。


　　最後一隻妖龍斬除，柔竹撐著劍喘氣，白袍幾乎染成血黑。


　　她這是場無止盡的混戰，從第一隻魔族踏入開始，就不斷斬殺。又因這裡空間夠，後面竟然接連投放妖龍進來，它們的鱗片硬到能抵禦結界的靈波，柔竹此時此刻才終於殺完最後一隻……聽到又有雜亂的聲音傳來，她的手指捏訣，看到一位長老帶著弟子們進來。


　　足以容納三百人的大堂中心畫了繁雜的陣法，陣眼躺著的正是沉睡已久的宗主。陣法外圍的地板本該與陣內同色，然而卻是深紅與焦灰交錯，堆積不少魔氣與焦灰小山，沒有一塊地方是原先的顏色，不難想像戰況有多激烈。


　　長老站在門邊轉過頭，柔竹覺得奇怪，但仍放掉殺氣收回劍，問：「魔族撤退了？」


　　「是……」


　　弟子們有氣無力應著，柔竹想大概是因目睹太多同門死亡……只見泠風慢慢走近，看清楚她抱著誰時，腦袋一片空白。


　　她似乎又從懷裡掏出什麼閃亮亮的東西給自己看。


　　她似乎又說了什麼。


　　柔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聽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