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閣,雕樑繡柱,滿室生香。
高天河謝絕了其他妓子和女婢的侍候幫忙,獨自摟抱著懷中小丫頭進入這精緻富麗的畫閣,輕輕把小丫頭放到那張又大又軟的繡床上。
小丫頭醉得滿臉通紅,原本白淨光滑的臉龐染上一層紅粉緋緋,細緻的輪廓、窈窕纖小的身段,醉後毫無防備的睡姿,在在引人暇思,讓人看得入了神。
其實高天河並沒有那個意思。
為什麼要把這小丫頭帶回桃花閣……也是一時惻隱吧,嚴格說來方才小丫頭醉後失態並不全是她的錯,事後卻要被追究、受罰、還得陪不是,只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把錯推到最卑微的那個人身上是最便利的辦法——高天河總覺得這不是大丈夫所為。
而最幽微的、沒有人知道的原因是……
小丫頭醉後哭著抱住他想爹媽時,那緊蹙的眉、滑落的淚,總之就是觸動了他內心某個柔軟的部分。
他也很想念自己已經不在了的父母、親人。
心思沉鬱地放下小丫頭,費了番工夫掰開她緊纏不放的手腳,橫豎屋裡早早備好嶄新乾淨的衣裳,高天河才換下沾滿眼淚鼻涕的髒衣,床上的小丫頭偏偏又不安份地動作起來。
「唔,熱、好熱……」朱槿閉著眼翻來翻去嚷嚷:「娘,我要喝水……」
怕她一不下心就跌下床,高天河只好倒了水扶她半支起身子:「水在這兒,快喝吧。」
「唔嗯,娘餵我喝……」小丫頭閉著眼睛撒嬌。
「我不是……算了算了,快喝吧。」
「咕碌咕碌……娘說故事給槿兒聽……」
高天河一個頭兩個大:「別鬧,乖乖睡了。」
「娘唱歌哄槿兒,不然槿兒不要睡……」
當妳娘還真辛苦!
高天河只覺腦袋冒煙,但看著她可愛的睡臉,那紅嘟嘟的臉頰,縮得像團小貓似的身子,還是發不了脾氣,只輕道:「槿兒乖,已經很晚了,乖乖睡下,娘陪著妳呢。」
「唔嗯,槿兒乖、會乖……娘握著槿兒的手槿兒才睡,不然……」
不等她廢話連篇,高天河立刻握住她的手,朱槿許是覺得得著慰藉,果然乖了起來,小貓似地咕噥兩聲後,她終於沉沉睡去,高天河也鬆了口氣。
他畢竟在席間也喝了不少酒,這一放鬆睡意襲來,坐在床邊也開始打起盹,最後真就握著她的手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到大天光,直到門外出現窸窸窣窣的響動,高天河警醒地睜開眼睛,發現床上的小丫頭還睡得香甜。
門外響動持續著。
高天河板著臉去開了閣門:「是誰?」
門外是滿臉堆笑的趙嬤嬤並一眾丫頭小廝。
「三爺和姑娘大喜呀,」趙嬤嬤笑吟吟捧著一個大大的紅漆托盤:「老婆子特地帶了眾人和這托盤一起來賀三爺的。」
「我們沒有……」高天河看著托盤上的大紅蠟燭和細絹白手巾皺眉道:「昨晚什麼事也沒有,嬤嬤把這些東西收了吧。」
什麼事也沒有?怎麼可能?
趙嬤嬤怔了一會,還是堆著笑道:「三爺別說笑了,怎麼會呢,都是我們姑娘不曉事,一早竟沒先起身服侍三爺梳洗,實在怠慢,但這也必是昨兒夜裡侍候三爺累著了吧。三爺別見怪,姑娘雖不是我們院裡的清倌人,也是清白至貴女兒身,這禮是不可廢的,還請先收了這蠟燭和手巾,老婆子還等著向白大姐回覆呢。」
高天河明知這一眾老婆子丫頭小廝不過是藉著賀喜之名來討賞錢,於是自床頭掛著的錢囊中掏出幾塊碎銀塞到趙嬤嬤手上,不等趙嬤嬤道謝,他便冷道:「這些銀子權當給嬤嬤喝茶,托盤還是收起來吧。我再說一次,昨晚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你們小丫頭只是醉了起不來床,等她清醒過來嬤嬤一問便知,現在都先散了吧。」
「啊?」
趙嬤嬤傻了眼,但也看出高天河的不耐,當下陪著笑臉收了賞錢和托盤,便帶著一干人等先行離開。
好容易打發趙嬤嬤,關上閣門回到床邊,看到床上的丫頭還是縮著身子睡得香甜,高天河嘴角泛起一絲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微笑。
昨晚雖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一夜好眠,現在倒也神清氣爽……
等等,神清氣爽?一夜好眠?
高天河驚覺到昨晚沒有作惡夢,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八年來每個夜裡糾纏他的可怖夢境昨晚放了他一馬。
高天河心跳不受控地加劇,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昨晚明明什麼特別的事也沒有,這桃花閣自己也來過不少次了,就只有昨晚……他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向床上呼呼大睡的小丫頭——難道只是因為握著這小丫頭的手,就不作惡夢了麼?
真是匪夷所思。
他看著自己的手自驚自疑好一會,也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來敲門,開門一看,這次居然是白大姐帶著個小丫鬟站在門外。
「白大姐一早有事麼?」
「三爺可方便讓我進閣說話?」
「沒有什麼不方便,大姐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