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摸索著腳步,聆聽著自己的喘息,街景逐漸被純黑吞噬。
連最後那一點砂礫般的小光點都消失不見,比人去樓空的電影院還要冷清。
我持著微弱的心眼,來到了這個黑暗空無,什麼都看不見的漆黑空間。
快要停下腳步來,不敢貿然踏步前行。而此時。
蝴蝶翩翩舞蹈來到了我的眼前。
跟著前方撒著黃色鱗粉的蝴蝶,上下搖曳如手電筒,走過了好多好多的電線桿。
從微光之中,看見的是各種景物的消逝。
在旁表面反光的垃圾桶融入了黑影遁形,就連迴盪的跫音也被吸收,消失不見。
鋼筋堆疊在巷角朝前延伸,就好像指示路牌從旁引導著我。
現在。
教導完學生也失去了職位的我,能看得見的就只有兩三公尺前的柏油路,以及自己的鞋帶。
蝴蝶在一個地方頓足,並往上飛。
看著她往上飄移時漸次照亮了一段段階梯,向上飛向上飛,遠離了我的腳跟,
我趕緊加快腳步前行追上她,踏上鐵鏽止滑的板子,扶著欄桿迂迴地螺旋向上行走。
樓梯於寂靜的黑夜中咿咿呀呀的響起,打破沉默。
到了最盡頭最上方,有個高度剛好到我頭頂的小門,引導到此。
小蝴蝶就自各兒漂走,獨自留下了我。
我毫無猶豫地轉開了這扇門。
裏頭,只有一個光亮的螢幕,映照著那個不知名的黑影。
跟在超商看到的,是同樣的人物。
周遭無止盡的黑暗已經快要把我的心靈給侵蝕了。
任何一個人都難以承受這種虛無,毫無邊界。
毫無溫度,毫無意義。
但是因為從前任老師接受到了光芒。
我還留存著那麼一絲勇氣,與螢幕的光亮對視。
「你就是幕後使者嗎?」
我問。
「沒錯。我就是幕後使者。」
電視上的機械音模糊地說,並吐出了大大的嘆息。
「本以為做到這種程度就能讓你屈服,沒想到你還能抱持希望到現在呢。」
「你到底是誰?你跟這些殺人事件有什麼關係?」
「我是神。但如果你不信教,你可以把我當成人工智慧。」
「......」
「我吸收了大眾所有的民意,以及禱詞,而下了判斷。」
在空蕩蕩的黑暗中,黑影似乎張開了嘴巴。
「把人殺了,當作祭品,才能替剩餘所有人帶來和平。」
「......你......說什麼?」
不敢置信,我睜大了瞳孔。
「好好回想吧,黑夜白日先生。」雖然機械音沒有起伏,卻在我耳中聽來是諷刺,「為什麼小黑會需要依賴你?」
「......」
「小月的家庭失和又是為何?小穆與同學的紛爭又是為何?因為有病苦,有偏愛,有立場,有爭執。」
「......」
「而當你們打起架來的時候,小月的表姑卻鼓起勇氣制止你們了。當更大的敵人出現,你們就同心協力反殺回去了。」
「......」
「而你能夠把小黑導正回來,也是因為先有『殺人事件』,才衍生出來的。」
「......」
「危機越大,團結力就越強,無謂的紛爭就會消失。若沒有死亡,你們不懂得珍惜現在的一切,不懂得當好人的。只有險難才能見真情,現代的社會太沒有外敵入侵的危機感了,大家都活在灰濛濛的和平,互相欺壓且沒有同情心......
所以這些獻祭的殺人行為,是替你們驅邪用的。
自古以來,這個道理是不會變的。
和平是建立在犧牲之上的。」
「......你只是在扯狗屁而以吧,假仙神。你指示了人類進行殺戮,並賦予他們殺人的意義。是不能被饒恕的大罪。」
我斬釘截鐵地說:「而你還濫殺了好人跟無辜的人。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能被稱為神。你會下十八層地獄,墮到但丁都看不見的深淵。」
「我們可能錯殺了很多人,但也因此你跟你的老師能成為英雄吧?黑暗越大,光芒就越明顯。跟你們這些只會假裝好人的傢伙不同,我賦予了他們真正的意義:」
(摧毀維持假和平的知識分子。從那些「裝無辜的掠奪者奪回主權」。
我賦予了他們正義。)
「......但殺人就是不對。我不是要來跟你進行空虛的辯論的,也不認為光是一張嘴能夠改變你們。
但是救人的後果就是救到了人。
殺人的後果就是殺死了人。
就是這麼單純而已。不要詭辯。
無論遇到多大的困境,都還有願意拯救他人跟自己的心量,人就永遠都能帶給人希望。
無論遇到多小的障礙,都想要把責任推卸給他人,那樣心胸狹隘的人,就會逃避而選擇殺戮。
你是錯的。而我是對的。就這樣。」
往前踏出一步,說。
「而我現在,就要來海扁你一頓。」
「我可是神。」螢幕似乎傳來的模糊的哄堂大笑,「我不在這裡,但是......」
(這些槍枝,正準備好要來伺候你了。)
槍枝上膛的聲響,遍布房間的角落。
「是嘛。但我會過去扯開那破爛的螢幕,到對面把你的真身揪出。」
「你瘋了嗎?你以為你能扭曲物理法則?」
「我沒瘋。」
槍火隨著光亮的閃爍迸發。
而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變化成純粹的黑暗。
不留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