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魔法終究結束了,到底算不算本季最強戀愛番、是不是可以問鼎年度霸權、溫水和彥能不能晉升新校園四霸,老實說都已經(jīng)不是那麼重要了。一場帶著傷痛的青春鬧劇,就這麼暫時畫下句點,多少還是令我有點感傷,畢竟這之中多少有點個人情感。因為敗北,我第一次嘗試將自己所學的文本分析,用來解析如此大眾向商業(yè)作品,意外得到許多掌聲與認識了許多新朋友,就真的是一場沒想過的夏日奇蹟。
說是分析,其實更會接近漫談跟心得,寫一些整季看下來,之前沒有提及的有趣敘事,以及我對原作理解後的一些感悟,甚至是未來預測。因為這部作品實在太有趣,想聊的內容不會因為我之前寫了幾篇分析而講完,也權充作下一季或下一卷出來之前的自我安慰。不論如何,《敗北女角太多了》就是我的2024年,算是藉由第一季完結,最後一次名正言順地吐露愛意吧!
接下來談論的內容,會涉及到小說最新進度與特典,還請在意的諸君,儘快讓自己成為原作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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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雷洨廢話:
腳色人氣投票結果出來了,不出意外
所有人加起來也打不過那個名為八奈見杏菜的女人
Win8黨最終會邁向勝利,對吧!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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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最後我們終於抵達那個答案了。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A-1在改編《敗北女角太多了》的主故事線時,不惜刪掉這麼多的細節(jié)跟笑梗,堅持一集改編一敗,節(jié)約出整整一集的篇幅?問就是老八主場,雖然努力擠鏡頭給其他人,但老八的篇幅跟側重,明確是超過其他腳色的。我一直開玩笑說,A-1根本是八奈見邪教總部,製作組對老八的偏愛太明顯了。不過作為一部商業(yè)作品,這樣的操作無可厚非,老八容易受人喜愛的特質就擺在那,哪有其他宵小動筷子的機會?
不過從這邊切入,我們稍微來看一下八奈見杏菜這個有趣的腳色,為什麼會受人喜歡。不可否認,她其實是一個「很難想像」或是「很難代入」女性。這裡談的難以想像,不是單指那些可愛又無法理解的詭異行徑,而是這個腳色的本質,在與溫水互動時,明確地打破了兩個腳色的藩籬,呈現(xiàn)一種不可動搖的「精神寄託」感,對溫水呈現(xiàn)一直種不可取代的獨特性。這樣的做法,有點類似於多數(shù)Galgame對於真結局女主角的處置。那就會有個問題,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甚至在某些思考脈絡下,根本不可能回答。因為我們不知道溫水跟八奈見的「界線感」這麼模糊,是不是為了往後篇章而作的伏筆。這裡所謂的「界線感」並不是單指兩人的情感發(fā)展,而是介入的程度。是,溫水確實也介入了檸檬或小鞠的故事線,但我們一直可以感受到他與另外兩人存在著隔閡,這個隔閡就是為了不讓觀眾順理成章認定溫水會對檸檬、小鞠發(fā)生更多的情感,保持著他們的「界線感」。
第二卷檸檬篇開場的朝雲(yún)跟蹤事件,第三卷小鞠篇開場的學長姐託孤,其實都在動機上去解釋,溫水對於兩人的介入,是有理由的,是有原因的,而且是被動的。「被動」這個立場很重要,因為它會自動替我們解釋,溫水的出發(fā)動機不是完全來自他本身意志。有了這一層保護,特別是在小鞠篇,溫水對小鞠堪稱海王、渣男般的行為舉止,就可以輕易的讓觀眾理解,他不是為了追小鞠才有這些行為的。
從這個看法反推回溫水的視角看八奈見,很容易發(fā)現(xiàn)當八奈見那些曖昧,甚至帶有挑釁意味的言行舉止,為什麼總讓讀者心癢癢的?也就是因為跟八奈見胡攪蠻纏的溫水,儘管連內心話都抵死不從對八奈見有特殊情感,但還是因為沒有「保護機制」──一套合理解釋兩人胡鬧的動機系統(tǒng),讓兩人的邊界消失,給觀眾更多詮釋兩人關係的遐想空間。
雖然在
LN-NEWS的獨家專訪中,雨森老師說明八奈見的設定上,是溫水的「好夥伴」。但綜觀ACGN作品中的夥伴設定,如此大程度地取消夥伴兩人界線感的作品,若不是戀愛關係,通常比較常出現(xiàn)在子供向的魔法少女,與她們的吉祥物中。年齡限度稍微往上一點,《庫洛魔法使》中的小櫻與小可,我們都還是能看見兩者來自立場、意圖上的安全距離。所以從後續(xù)的劇情發(fā)展來看,我們很難繼續(xù)同意溫水跟八奈見只是單純的「好夥伴」。或許在腳色脈絡剛出發(fā)時,是這樣沒錯,但隨著互動的頻率增加,「保護機制」的不明確,開始讓觀眾對兩人關係更加想入非非。
這當然不是缺點,反而我認為是敗北如此有趣的原因之一。因為我們的視角,不是真正純正的上帝視角,而是像一臺緊貼溫水肩後的攝影機,也像是透過溫水的轉述,去了解這個故事的整體狀況。所以從觀眾的角度,會特別感受到八奈見的獨特魅力,就非常理所當然了。但不得不說,這樣的設計,確實還是有一定風險。我身邊的女性友人,也包含部分網(wǎng)路上認識的翠友,會提到因為八奈見過於難以想像,導致他們反而對八奈見會產(chǎn)生出戲的感覺。
這種在現(xiàn)實中找不到參照物,進而無法代入或理解腳色的狀況,其實是很常見的。倘若由多數(shù)男性去閱讀少女漫或女性向的言情小說,很常不理解男主角,乃至於從男性的角度出發(fā),去懷疑現(xiàn)實中真的有這種男性,或是有男性會作出這種行為嗎?前陣子的熱門作《和山田談場Lv999的戀愛》中的山田秋斗,對某些男性讀者來說,就存在這樣的情況。
這就會牽扯回受眾設定的問題,因為想要營造模糊且耐人尋味的腳色關係,將兩者的邊界感取消,進而去「夢幻化」其中一人,這是一個非常古典、有效的手法。就算會伴隨著某些讀者的不理解,仍不會影響作者去追逐目標受眾。這算不算是一種挑選讀者的手段?可以算吧,但也沒辦法,要去成為一部所有人都能享受的作品,實在有點天方夜譚。我們應該看的,是這樣的挑選下,腳色故事本身還能不能滿足其所選擇的受眾。
從現(xiàn)狀來看,這樣的選擇是成功的。儘管動畫從第五集開始,主要的描述對象已經(jīng)從八奈見挪到檸檬跟小鞠身上,我們還是可以在每周首播結束後,看到河道上成群結隊的八奈見我老婆宣言。歸根結柢,我們在討論的作品,就不是目標藝術性更高的文學獎作,也不是企圖與世界真理對話的高深文學,而是一部歌詠青春,以娛樂作導向的輕小說。所以這樣帶有「媚宅」可能性的腳色操作,至少在這個範疇中,我完全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除了特殊的「邊界感」之外,我認為八奈見的敘事進度嚴重落後其他腳色,也是營造其本身魅力的一種手段。在目睹夏季大三角後,偷牽小指的檸檬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面對自己的錯過。沒多久後,我們發(fā)現(xiàn)小鞠已經(jīng)前往下一個課題,該如何守護學長姊留下來的歸宿。同一時間的八奈見呢?我們在她顛三倒四、胡鬧至極的各種抱怨中迷航,感覺她好像往前走了點,又好像有時縮了回去,此刻的她又如何看待心中曾有的愛慕呢?
因為敘述的未完成,產(chǎn)生了很多可供猜測的空間,如此不只讓故事懸念收束在主要腳色身上,同時也與腳色本身的性格做出了呼應──八奈見不就是本來就這麼「謎」嗎?溫水老是用「瘋狂」、「不可理喻」等詞彙形容她,所以從溫水視角出發(fā),只要沒有大事件發(fā)生,溫水看到的八奈見就是沒辦法完全被透析。因此,這個「大事件」倘若太早出現(xiàn),微妙的紗幕就會被揭穿,我們就等於要面對一個新的腳色狀態(tài),甚至有可能是一個新的八奈見。
我不曉得作者規(guī)劃的整體篇幅有多長,加上動畫開播後,敗北可怕的銷售量是不是會讓故事篇幅變更長。只是以長篇連載小說來看,這種會引發(fā)故事走向劇烈轉向的章節(jié),不太可能太早發(fā)生。但這終究只是預測,雨森老師本來就是太理解戀愛喜劇這個賽道的常規(guī)操作,常常會有反套路的驚人之舉。
在此之上,溫八關係就變得很有趣,我們站在溫水這一側的視角看過去,確實無法完全理解八奈見的當前狀態(tài)。但溫水細膩的腳色特質又有在運轉,他會總結出隨身攜帶零食以安撫八奈見,他也會知道八奈見在「社交」時的真實想法,我們能說他真的看不懂八奈見嗎?不知道,兩個人都不坦承,就只能讓我們這些讀者看得心急又心癢。
這樣的敘事架構下,有一個很重要的資訊被隱藏了,我認為這是目前八奈見身上最有趣的懸念。在《TIGER×DRAGON!》中,我們可以察覺,其實三個主要女腳色──大河、實乃梨、亞美背後都象徵著一種價值觀。大河之於龍兒是依賴,實乃梨是龍兒的憧憬,亞美則是象徵平等的關係。龍兒最後的選擇,也就意味著出自他的性格,他最在乎的是什麼。
這種賦予配角價值概念的作法,不見得出現(xiàn)在愛情關係上。《入間同學入魔了》當中,入間追求的信任體現(xiàn)在阿斯莫德跟克拉拉身上,所以他們三人會是最親近的。相反,溫和的入間沒辦法太接受競爭,所以他跟薩布洛相對就沒那麼親。透過主角與誰靠近,反手側寫主角的性格,這是一種更有層次的摹寫方式,足以讓主角的性格表現(xiàn)更具立體感。
然而,或許我們可以在檸檬、小鞠,乃至志喜屋、馬剃身上找到相對應的價值標籤,因為他們都有一定篇幅的主劇情來表露其代表的概念。但由於關於八奈見的真實內核,還沒有透過足夠的事件被揭曉,所以我們不得而知,八奈見對於溫水而言,代表了什麼價值。八奈見就是讀者體感上最靠近溫水的人,但溫水選擇到底意味著什麼,這樣的懸念十足吊人胃口。
當然,我們也不是對溫水一無所知,畢竟整個故事幾乎都是用他的視角轉述的。只是可以說最核心的部分被巧妙地遮蓋了,讀者的閱讀動機被提高的同時,也讓敘事上增加了更多趣味與神祕感。雖然主視角在溫水身上,但這個觀看方法,一樣可以套用在八奈見身上。又是什麼特質的吸引,讓明明交友廣闊的八奈見,願意留在溫水身邊呢?不管最後的答案是不是單純的愛慕,這個帶有謎團的閱讀路徑,就非常吸引人了。
不行,我吃不下了,再繞著八奈見下去會太撐。
如果有在關注
我前幾篇敗北分析文的朋友,應該都會知道我從一開始,主推就是那個達觀的孤獨少年,從來沒變過。當然我知道,EP.11出來之後,我們家和彥的種種暖男行為開始大圈粉,更加大了許多人在討論溫水和彥有沒有機會成為新校園四霸。你說了算,這是我對這問題一貫的回答。因為校園四霸這種諢號,很難找到一套公訂的標準來檢測誰到底有沒有資格入選。不過我們可以從這邊來看看,溫水與校園四霸,有哪些異同的特質呢?
先不討論我沒有看完的《冰菓》,在《歡迎來到實力至上主義教室》、《青春豬頭少年不會夢見兔女郎學姊》、《果然我的青春戀愛喜劇搞錯了》三部經(jīng)典作品中,主角對於學園中的模擬社交都有一定程度的反抗或逃避。這明顯是源自於其作者對於日本社會、政治的某些反對意見。當然在商業(yè)導向的輕小說中,這樣的主張會被稀釋,但絕不是不存在。我本人沒有在日本常住過,也不是日本社會學專家,依然可以透過眾多作品感受到,「社交」對日本人龐大的壓迫感。
提這件事,是我認為在這點上,溫水跟校園四霸最不同之處。溫水在腳色的基底處,是看不見其對整個社會、群體的反抗意識。我認為很多人會把溫水放到四霸的討論,最主要的立基點在他確實如四霸一般,對於故事,乃至觀眾,都是保持一定的「抽離感」。可是,這個「抽離感」的出發(fā),並不是來自某種對群體對話後的想像,而是溫水本身性格所致。這是從非常源頭來看腳色構成,牽涉到腳色與即將面臨的故事,會有怎樣的命題與互動?
溫水的邊緣人屬性,更大程度來自於他對孤獨的理解與沉溺。在溫水的腳色核心,他並沒有對整個社群展現(xiàn)抗拒的意識,並沒有要對抗這個概念。他只是「習慣了」孤獨,同時早就說服自己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細看整部敗北,幾乎就是敗北少女與友人們,通過各種事件,間接協(xié)助溫水脫離孤獨的青春紀錄。而這就與校園四霸們有很大的差別,確實,四霸們隨著故事進展或多或少也會逐漸接近人群,但他們對於群眾的理解概念,被瓦解的幅度相對是比較低的,因為這才能聚續(xù)貫徹他們身上的特殊性與敘事母題。
除此之外,四霸的轉向更需要透過明確的指定對象(路哥要特別提一下,他的指定對象在不同事件會由不同人擔當,我懶得去翻原作一一對照,不過原理上還是類似),這裡指的就是他們的官配。而且在官配給予新的視角後,他們也不是單純的融入人群,而是帶著新的看法加入這場遊戲,依然還是保持著一定程度的獨特性。這樣的設計,會去更強調boy meet gril的那種命中注定感。在這一點上,我們無法肯定溫水和彥是否會進入這個階段,很單純的是因為劇情就還沒演到,雖然有著獨特設計,沒有邊界感的八奈見,但要斷言八奈見就是溫水的命中注定,似乎還太早了。
但確實,乍看之下溫水那種遺世獨立的氣質,容易讓人會聯(lián)想到四霸。或許從更根源的構成來看有著本質上的歧異,但還是不影響我們對他投入同等於四霸的喜愛與憧憬。
而溫水到底情歸何處,誰才是溫水爭霸戰(zhàn)的絕對領跑者,如果要進入文本討論,我認為應該要先有個前提認知:雨森老師是清楚真實情感中的複雜性的。絕大多數(shù)的工業(yè)糖精,對於喜歡的定義很單純,甚至很難細究其中的喜歡到底是哪種「喜歡」,通常都粗糙地解釋為情人的「喜歡」。但我們看第六卷第三敗中,檸檬在問小鞠是否喜歡溫水,小鞠說不是看見玉木那種炙熱感,反而看溫水怎樣看都不順眼,卻又移不開目光。
要把這段小鞠對溫水的態(tài)度定義成喜歡還是在意,一定程度取決於讀者個人的生命經(jīng)驗。但無論如何,就算只看成在意,也必須同意,如此設計之下的腳色情感,至少是有階級性的。而這種「在意」所處的位階,抵達的「喜歡」很明顯會與小鞠原本對於玉木的喜歡產(chǎn)生差別。就算同樣是對情人所產(chǎn)生的情意,也會因為對象或情境而產(chǎn)生變化,我們很難找到完全一致的「喜歡」作用在不同人身上。只要經(jīng)歷或是聽聞的戀愛經(jīng)歷夠多,我相信諸君可以認同其中差異,畢竟,在現(xiàn)實中要單純定義一種情感,本質上就不太可能。
如此之下,就有很大的嬉鬧空間供作者書寫,更何況
之前我也提過,敗北中女性腳色的「喜歡」,通常也伴隨著其他某種情緒。不論是檸檬的依賴、小鞠的信任還是志喜屋的好奇,都更像是其「喜歡」中的主導。我覺得這件事情可以反過來想,我們真的是一開始就認識「喜歡」這種情緒嗎?
我相信在多數(shù)人的生命經(jīng)驗裡,追求伴侶的過程中,常常會有複數(shù)的情緒穿插在所謂的「喜歡」中,甚至有來自社會群體的壓迫感去改變當中的構成組件。或許是我們不夠幸運,沒有機會直面與「喜歡」對話的經(jīng)驗,但也無法輕易斷言,純粹的喜歡到底為何物。從生物學或心理學的角度看,這種情緒都跟求偶繁衍及性慾的基本欲求更有關係。所以我選擇相信,真正純粹無雜質的「喜歡」,可能真的就是一場,不見得所有人都有機會被臨幸的神話吧。
而在虛構作品中,雖然我們追求「想像」所帶來的釋放感,但「真實」又是我們進入「想像」的唯一路徑。我不曉得雨森老師對於「喜歡」的拆解到哪個程度,但至少在目前的篇幅中,這個概念的確是有被拿出來把玩的。而其操作「喜歡」的表現(xiàn),就是透過現(xiàn)實世界中,多樣而別緻的情感構成,來協(xié)助定義的擴充。
此外,另一點很重要,無論是哪種喜歡,請不要忘記,這些情感作動的對象,是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這正是一個對於情緒、情感極其不穩(wěn)定,但又拼命試圖理解這些的年紀。多樣性的情感再加上多愁善感的少年少女,其中紛亂怎能不引人注目呢?
談到溫水的感情線,當然是各網(wǎng)路社群討論中最受歡迎的部分,這邊請容許我也來發(fā)個廚。
可是我向來比較在意的,不是主流討論中,誰的話語中透了她對溫水產(chǎn)生好感。其實我不太喜歡逐字逐句去探討語境中洩漏的情感蹤跡。很大的原因在於,終究我們在閱讀的,還是一套翻譯小說。除非解讀者具備相當厚實的日語能力去閱讀日文原作,否則這種對於字句乃至語氣的追逐,到最後很可能只是替譯者作註腳,並不會碰觸到作者的原意。何況日文本身,就是一種對於語氣特別敏感、細緻的語種。
當然若從行為來看,勢必會精準許多。只是我懷疑如此一來,仍會落入作者設計的圈套。上文不斷有提到,我們多數(shù)時的視角被設定為帶有著溫水的濾鏡,可是溫水和彥這個小王八蛋,他就不是一個「誠實」的敘述者。溫水的不誠實,有些來自自尊心的嘴硬,有些來自尚未查明的自我察覺,還有些是依照他個人的價值觀判定。比方第六卷其實幫八奈見縫過扣子、第七卷承認還是有持續(xù)在教馬剃功課,都是事情結束後,因為某個情境讓溫水想起來,才跟讀者交代的。
這絕對是很高明的書寫手段,因為從描述本身,就已經(jīng)帶著腳色性格的成色與風格。可是作為一個想吃糖的讀者,卻又顯得很麻煩,因為我們會無法肯定,其他腳色釋放訊息給溫水時,他真實的想法到底是什麼?更甚者這些訊息本身的有效性,在經(jīng)過溫水濾鏡後,又剩幾成的可信度?他就是個自尊心強、嘴硬,而且還不理解戀愛運作的男孩子,透過他的角度看這些女孩的謎樣行為,不能說沒有來自作者促狹的捉弄。
與其如此,倒不如反觀溫水怎麼形容這些女孩,或許免強能找到一些線索。確實我剛剛也提過,溫水不是一個「誠實」的敘述者,但若將其對這些女性的敘述放大,從中反推溫水如何產(chǎn)生什麼印象,可能是最後一條穩(wěn)固的蛛絲馬跡了。
比方說,溫水在提及志喜屋時,他會用很多「很軟」、「很香」之類的形容詞,多少令人聯(lián)想,他對志喜屋的想像就是會與女體印象更相關;面對馬剃,溫水不顧她的阻止,總是用名字叫她,也常常假裝聽不懂馬剃因為害羞不敢直言的真話,這樣的舉措,是不是有一點逗弄寵物有趣家伙的味道?其實很善解人意的溫水,怎麼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妹妹老是趁機偷示愛?所以他會時不時強調兩人的「好」只侷限在兄妹關係中,也就能看到他對佳樹情感的表態(tài)了。
用這個方式看溫水如何對待可能的溫水競爭者,多少可以回答目前各黨股價如何,我個人的結論是人人有機會,各個沒把握,但有人應該出局了。因為我不想捲入黨爭戰(zhàn),所以這裡就不一一細究溫水對每人的印象了。只是有兩個BUG,無法用這樣的觀看角度完全解釋。一個是名為八奈見杏菜的BUG。這也沒辦法,如同最一開始討論的,溫八關係的設計上就不雷同於溫水與其他腳色的關係。只是能從這點直接推斷老八穩(wěn)當?shù)念A約冠軍嗎?我認為也很難,因為八奈見跟溫水的糾纏,包含情愛在內,也混雜了很多情愛之外的關係與情感。何況如上所述,八奈見最核心的部分尚未對讀者揭露,實在很難下定論。
另一個BUG影響比較不那麼直接,在《敗北女角太多了》當中,溫水的成長是很明顯的。這所謂的明顯,不會是由敘述生硬地告訴你,溫水經(jīng)歷什麼什麼事件後,變得怎麼樣了。而是從溫水的主觀敘述中,讓我們去察覺,他對某些事情的看法改變了,或是他做出了什麼之前不會有的行為。而他會不會在成長的過程中,對這些女性腳色的看法產(chǎn)生變化?這幾乎是篤定的,但問題是,溫水和彥的「不誠實」敘述,又更增加了一定可能性的霧裡看花。
情感本身的複雜性當然是這部作品的魅力。追根究柢,這般迷人的人物關係,也是替整部《敗北女角太多了》建構無可取代的青春感的手段之一。如果說24年七月番中,《不時輕聲地以俄語遮羞的鄰座艾莉同學》代表著「媚宅力」展現(xiàn)的極致,《義妹生活》則藉由「生活感」吟唱了一段細膩綿長的愛情絮語,那《敗北女角太多了》應該可以稱為最具「青春感」的代表作品了。
那,到底什麼是「青春感」?敗北又是如何再現(xiàn)這麼受人稱讚的「青春感」?
如果讓我定義,我會說「青春感」本質上就是依靠我們對於青春的經(jīng)驗與想像,進而投射出的情境。相信經(jīng)驗這點,諸君都可以理解,但在「青春感」中,尤其是在我們觀看日本的ACGN作品時,會更依靠想像的運作。以校園戀愛類型的作品舉例,你真的有在十六七歲時,跟穿著浴衣的女孩子逛過慶典還看煙火嗎?但我們在看眾多作品慶典環(huán)節(jié),還是可以感到「好青春阿」,不就是來自想像的支撐嗎?
也因為我們不見得會有跟腳色一樣的情感經(jīng)驗,但我們透過「想像」這是可能發(fā)生的,也就是我們所經(jīng)歷或擁有的「真實」允許這樣的情節(jié)被「想像」,而這個「真實」,很有可能就是來自於「經(jīng)驗」。所以「經(jīng)驗」與「想像」兩者並不是割裂運作的,而是在一定程度相輔相成。所以在觀看時,「經(jīng)驗」與「想像」開始作動,包裝情節(jié)的情境被接收且解讀,就會在情節(jié)之外,提供一種「青春」的氛圍,來支持情節(jié)。
然而回頭看情節(jié)與情境的關係,人物的選擇與行為產(chǎn)生情節(jié),而情節(jié)在與背景、故事狀態(tài)互動產(chǎn)生情境,「青春感」從此孕育而生。《敗北女角太多了》在調動這些要素時,是很在乎其中的協(xié)調性的。我們所看到的不會只是單一的「青春行為」或是「青春場景」。我剛舉的祭典案例中,只有青春的腳色與場景,如果在那樣的設定下,腳色的行為是填報稅單,那很明顯就不會導向「青春感」的情境了。
我認為《敗北女角太多了》強烈的「青春感」就是在行為跟場景的選擇上,都會盡量兩者一同出現(xiàn),達到更好的協(xié)作效果。如果小鞠向學長告白失敗的場景,出現(xiàn)在馬路上,青春氣息一定相對比較低,但發(fā)生在社團合宿的夜晚中,就會有行為跟場景兩者同時給予的青春加乘。所以為什麼檸檬決戰(zhàn)光希的地點,必須特意選在兩人的國小,除了回應兩人共同回憶之外,更是為了產(chǎn)生更強烈的青春感──在校園發(fā)生的,就讓他在校園結束吧。
不過如果單純只是重複操作行為跟場景疊合,其效力必然隨著故事進展逐漸減低。而雨森老師也選擇了很聰明的手段,意圖用更多元素來擴展「青春感」能作用的場域。向溫水與小鞠在舊校舍樓梯間的真情告白,透過吐露真心這個青春行為,加上校園秘密基地這種青春場景之外,雨森老師還替這場綁訂了腳色回憶,凸顯其特殊性。
溫水在找到小鞠前,其實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校園四處亂找人,直到他想起自從告訴小鞠樓梯間這個秘密基地,兩人其實很長在那碰面。溫水也承認,不先去那邊找,很可能是自己下意識地想逃避面對小鞠這件事。情景跟行為都有了,再加上場景又有來自腳色在故事發(fā)展中得到回憶,會讓整個情境在「青春感」基礎上又昇華,不論是對角色還是對觀眾,留下深刻牽動情感的「青春印記」。
但也就是建築於「真實」的創(chuàng)作方式,《敗北女角太多了》與部分觀眾的隔閡在此就會成立。〈檸檬篇〉末尾,檸檬牽起光希的小指,滿足自己小小的願望的這一段,在網(wǎng)路上一直能看見不能接受的觀眾。就是因為牽涉到現(xiàn)實經(jīng)驗,反而造成現(xiàn)實價值觀的介入,是一個近乎無法避免的後遺癥。
這其實還關係到敗北整部作品很本質的問題──這就是一部觀看門檻不低的商業(yè)作品。這裡所謂的門檻,不是完全指涉讀者的素養(yǎng)或理解能力,還包含程度內的生命經(jīng)驗。或許不了解日本ACGN中,戀愛喜劇類別的各種脈絡,或多或少還是可以享受敗北本身的鬧劇屬性。但因為要更貼切的營造真實感,敗北中所出現(xiàn)的戀愛情境,相對於其他男性向校園戀愛作品,都會來得更直接、更真實。
在喜劇的包裝下,我們可能會忘記,其實敗北中的戀愛選題,都是很殘酷的。佳樹是真的將哥哥視為異性去喜歡,但她不可能突破血緣的詛咒,去與哥哥相愛;檸檬喜歡的對象明明也喜歡過她,偏偏光希當時就是不知道這種情感叫做喜歡,等醒悟過來時,光希身邊已經(jīng)牽起別人的手;玉木承認他是會考慮小鞠的,但命運決定古都比小鞠更早出現(xiàn)在玉木的生命中,小鞠從何抵抗?如果我們把這些人名替換掉,這樣的情節(jié)不也可以出現(xiàn)在更寫實、更殘忍的戀愛作品裡,乃至我們的真實生命中嗎?
為了不讓喜劇的部分淪為單純的鬧劇,也要讓作品有更大力度的著力點,《敗北女角太多了》選擇這條,在我看來風險極高,但回報也極大的路線,必然會讓部分觀眾因為自身經(jīng)歷而感到不理解或不接受。可是要討所有人喜歡的作品,除了《天竺鼠車車》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取捨問題本來就不僅存在於文本創(chuàng)作中,亦存在於書寫時,設定的對話對象,是作者如何的選擇。所以我寧願相信,就算再好的作品,跟觀眾、讀者還是講求緣分的。
在動畫改編的版本中,我認為製作組是有想要減輕這道壁壘的。精緻出彩的作畫、動人心弦的樂聲,加上對於喜劇橋段的用力著墨,以及各種特寫老八的可愛,某層面來說,都是加強這個故事的「虛構性」,作為保護措施來降低「真實」所受到的衝擊。我沒有料想到,A-1這次如此火力全開,讓《敗北女角太多了》躍上年度霸權的討論。因為我本來以為,儘管這個作品如此優(yōu)異,其獨特的調性還是會限制受眾的擴張,可見A-1還是成功突破了這個先天的難題。
談了八奈見杏菜,談了溫水和彥,也談了《敗北女角太多了》中的「青春感」與「真實性」,幾乎把我對這部作品熱愛的要素都談了一遍。我想再回答一次,目前進度的《敗北女角太多了》到底在講什麼。會想回答這個問題,是因為我老是在翠上面看到一些堪稱弔詭的心得。什麼敗北後宮劇,什麼愛情戲沒有太深入之類的,我真的很想問,我們看的是同一部作品嗎?
對我來說,《敗北女角太多了》的本質,就是在記錄名為溫水和彥的孤獨少年,如何在與這些敗北女孩們相遇之後,逐步理解他人、理解情感甚至理解青春的成長小說。當然我也知道,不用太過在意網(wǎng)路上的奇葩言論跟跳蛋文案,自己喜歡作品就夠了。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看角度,我也不能仗著自己的理解肆意批評。但,就是會心有不甘,特別是我家可愛的和彥跟女孩們遭人誤解,身為敗北廚實在很難忍受。
所以,這篇近萬字的文本分析,算是我在註解我對《敗北女角太多了》的總結。就是因為青春一去不返,才如此令人著迷,而有幸在「虛構」中再次沉浸其中,讓我對A-1與雨森老師無比感謝。夏日的魔法終究會結束,也必須要結束。可是我們在「故事」這條道路上繼續(xù)追逐青春的步伐不會停下,心懷夢想地與下一部觸動你我的作品巧遇,這,不就是我們追番的初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