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還是相信著奧斯卡的喔……」嘴上這麼說,但雪歆寒還是從懷裡掏出一張對折了好幾次的紙,遞到亞倫的面前,「……但我也希望不會給你造成困擾,所以……」
亞倫把那張紙接了過去,三兩下打開,不出所料,是對方寫給奧斯卡的信。
信的內容並不複雜,除了開頭先告知對方己方三人一切安好。接下來便是描述那些,在對方「意外」離去後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不過呢,其中有關「亞倫哥哥」的一切,倒是全部都用一些「不知道為什麼」、「奇怪的」、「好厲害呀」等不明所以的語句草草帶過了。
雖然從內容上依然可以看出,他們確實是在合作之下擊敗了那位西格爾,但具體他到底做了什麼?又用了什麼方法才將西格爾引到這女孩的劍下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不只沒有提到那張面具,連那根法杖也略過了嗎?這倒是……
在看完之後,亞倫不動聲色地把信還給了雪歆寒,在對方忐忑的注視下,他臉上依舊保持著那副略帶玩味的表情。
「這是妳寫的?」亞倫問。
「嗯,是我寫的。」
「……小妹妹,妳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一歲喔。」
「她真的只有十一歲?」亞倫扭頭朝玲一問。
我才感覺你不像十三歲的人呢!儘管在心裡翻著白眼,但玲還是回覆了他的問題:「……是的,小姐她確實只有十一歲。」
「十一歲六個月。」有人偷偷補充道。
「好吧。那這封信,玲姐姐妳有幫她看過嗎?」亞倫只是很快瞥了下雪歆寒就繼續問。
玲!姐!姐!
「……有的,我也幫小姐檢查過了。即便依然能看出你是個實力高強又神秘的混帳,但小姐她也已經將你的情報盡量隱沒了。至少在我看來,你應該是不用特別擔心什麼才對。親愛的亞倫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玲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段話的,臉上雖帶著笑卻十分猙獰。讓人不禁猜想,如果不是旁邊的這個女孩坐鎮,她是不是就會拿著腰旁的護身小刀捅上來了呢?
「不,不如說就是因為隱沒得過於徹底了啊……」
「什麼意思?」
亞倫望著兩女滿臉疑惑的表情繼續道:「別忘了,歆寒大小姐,妳寫信的對象可是奧斯卡。他雖然怕死,或者說是突然傻了,但絕對不是一個傻子。」
「妳看,依照這封信的說詞,搞得好像妳就只是一個狀況外的小孩一般。但結合妳那天的表現,妳真覺得奧斯卡會連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嗎?」亞倫把在對方手上的信紙攤平,指了指當中的某幾句話。
「那、那怎麼辦,亞倫哥哥,我……」
「喔,這倒沒什麼關係。雖然妳寫出了這麼欲蓋彌彰的內容,但我其實也沒有想要隱藏的意思。說到底,我所做的那些在有心人底下本來就不是藏得住的事情,這在我決定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經想到了。」
「妳很神秘,所以我會好奇妳的抉擇。雖然作為一個觀察者,把目的直接了當地告訴本人有些怪異。但為了避免妳們覺得我另有他想,我還是把這點早早坦承為妙。」亞倫不緊不慢地說著,好似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怪異,確實怪異,怪異到讓玲感覺自己那本應放下的心又再度提起,是這種程度的怪異。對於這少年,雖然對方肯定是友非敵,但玲總有種最好別讓自家小姐繼續與其接觸的感覺。尤其是聽見亞倫表明自己並無他想,這就讓她不免感覺對方肯定另有他想。
但如果要問她根據,她也說不上來。只能說這就是一種專屬於貼身隨從的直覺,或者說,錯覺……
「……所以,亞倫哥哥其實沒有特別擔心什麼是嗎?」正當玲的腦袋還處在一團漿糊,雪歆寒又再度鼓起了臉頰,「如果沒有擔心就說沒有擔心,亞倫哥哥如果一直這麼拐彎抹角說話,會很容易被討厭的喔。」
「好的好的,我以後會多注意的。」亞倫雙手微舉,作勢投降,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真的「多注意」。
「而且,如果要說神秘,亞倫哥哥你也很神秘,不是嗎……?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在那位老爺爺的攻擊下支撐這麼久,但亞倫哥哥甚至連那張面具也不需要呢……」
連玲都能看出面前的少年只有魔法學徒程度,那雪歆寒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可就算對方的年齡與她相仿,就算那股龐大的神秘魔力已經不復存在,但作為親身經歷那一場戰鬥的當事人,她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記憶,把對方當成一個值得欽佩的前輩來對待。
雖然,這位哥哥好像真的有些奇怪就是了。
「這我不否認,但我的神秘就像我在那場戰鬥中所展露的情報一樣,也不是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妳們想知道,那我講給妳們聽便是。」亞倫說。
「真的?」玲有些懷疑。
「當然是真的。聽好了……」看著兩位好奇的眼神,彷彿要證明自己不再「拐彎抹角」般,亞倫這時並不打算賣關子,「我之所以能夠在那傢伙的攻擊下應對自如,主要還是因為他對於魔力的掌控還是過於粗淺。即便那道黑霧法術得以遮蔽視線,但不經意逸散的魔力對我來說還是太明顯了。這點妳應該也有感受到吧?」
「……對亞倫哥哥來說,那老爺爺的程度原來只能算是『粗淺』而已嗎?」雪歆寒點了點頭,但還是掩飾不住眼裡的驚訝。
「可不是嘛……」
「慢著,你這不是一點也沒回答到什麼嗎?比起單純地去數落對方,我們應該更想聽到關於你自己的事情吧?」玲很快就抓出了這段話的盲點。
「我倒是想講,但我怕妳們不……」
「別、再、拐、彎、抹、角、了!!」
「……」亞倫想了半晌,終究是一臉認真地看向了兩位。「在前幾天睡覺時,忽然有一個自稱活了千年的魔法師來到我的腦中,然後……」
「然後?」
「然後那個魔法師就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把自己的記憶全部交給我之後就自殺了。這也是為何我會覺得那傢伙的手段不值一提的原因,因為我的眼界早已在那魔法師的影響下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要應付那個傢伙自然也不在話下。」
「……」兩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這讓亞倫覺得自己還需要多說點話,「……我說完了,兩位有要提問的嗎?」
「有。」玲舉起僅剩的那隻手。
「好的,玲姐姐請說。」
「你不能編造一個合理點的理由嗎?這對你這個混帳來說應該不難吧。」
「……確實不難。」亞倫抓了抓頭,裝出一副懊惱的樣子,「好吧,好吧!瞞不了妳們……既然妳們是學院的人,那我想妳們應該都知道,佛洛家族的創始人『威爾金?佛洛』曾是一位實力高強的魔法師這件事吧?」
「那是當然。」
「但妳們有所不知,其實他不僅留下了那根偽裝成『藏寶室』的法杖,甚至還留下了另一個不一般的傳承給我們這些後人。」
「你是說……」
「不錯,正是他當初還活著時的那些『記憶』。雖然細節有些不一樣,但只需把我剛剛說的『千年魔法師』自動代換成『威爾金』就行了……如何,這下妳們總得相信了吧?」
「是喔,他沒有跑到你的腦袋裡然後自殺嗎?」
「沒有,威爾金早就死了,他是用了更玄妙的辦法才賦予我的傳承。但比起我的實力來源,這點枝微末節我想妳們應該都沒什麼興趣吧?如果有的話,我再……」
「哼,那你為什麼剛剛還要撒謊呢?」
「這還不是因為老祖宗不希望接下傳承的子嗣與七大學院有所來往嘛!畢竟就如妳們所知道的,他老人家曾經和學院有一些過節。但我不僅接下了那個任務,甚至還幫助妳們死裡逃生,這不就讓人有些不好意思承認嗎?怕他天上有知,跑回來糾纏我。」隨意胡謅的亞倫也不害臊,畢竟佛洛家族的人全死光了,無論如何都死無對證。
撇除掉某些無意義的垃圾話,玲其實對這個答案不怎麼意外。因為她和雪歆寒也曾討論過這個話題,而「來自威爾金的傳承」便是她們認為最合乎邏輯的答案之一。
但她緊皺的眉頭卻沒因此鬆開,因為結合對方的說詞和剛才的怪異表現,讓她不免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歆寒小姐,該不會……這小子不是什麼亞倫吧……依他那不符合年紀的說話方式來看,我想他更有可能就是那名威爾金……」玲側身在雪歆寒的耳邊悄聲地道,但很快她就發現,這名女孩似乎沒有在聽她說話,雙眼依然直勾勾地盯著亞倫。
「小姐……?」
「亞倫哥哥。」雪歆寒終於說話了。
「是的,歆寒小姐請說。」亞倫把眼神轉向了她。
「你剛剛說的那個千年魔法師……是真的有這個人嗎……?」
「……」
「呃,小姐,那只不過是這傢伙隨意編造的謊言罷了,不需要如此認真看待。」玲連忙道。
「是啊,就像玲姐姐講的那樣,我騙妳們的呢。」亞倫接著答腔。
「真的嗎……?」雪歆寒還在問。
「當然是真的。」
「……」
「……『寧月隱,淵海沒,星河流轉,萬象隨觀。』這段話,妳有聽過嗎?」看著對方那依舊死咬著他不放的眼神,讓亞倫覺得自己可以說點什麼來回報她的堅持。
雪歆寒搖了搖頭。
果然嗎?
「那就可惜了啊,因為這是我剛剛自己編的,也難怪妳沒有聽過了,畢竟世上根本就沒有其他人聽過呢。」亞倫輕笑道。
「什麼跟什麼啊,你這人真的是有夠莫名其妙的。」玲語帶不悅,「……還有,我就直說了吧。我懷疑你之所以那麼厲害,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亞倫?佛洛』,而是『威爾金?佛洛』。畢竟你們魔法師為了更長的壽命,將自己轉化為巫妖,佔據血親的肉體茍活這種事根本就屢見不鮮。」
「而且,你剛才對歆寒小姐說的那些看似誠懇,但不忍否認,你大概也有藉著小姐的實力來幫你復仇的想法存在吧?哼,我可以看在你救了小姐一命的份上不予追究,但我至少希望你不要再用『亞倫』的身份來和我們對話了。」
從玲的語氣就知道巫妖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麼不受人待見了。儘管準確來說,他們也只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存活的「魔法師」,但這種模糊了生與死界限的傢伙,也不知他們的思想是跟著非人化了還是怎樣,每次出現都會在當地引發各式各樣的災害。
實力低微的,可以交給冒險者解決。但實力高點,甚至達到群星魔法師階級的,往往就需要出動國家軍隊,或是交由「七大學院」這種等級的組織來負責剿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