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過往的球員生涯退役之後
有好幾年曾致力在文創之中
但後來臺灣的文創環境、歪風與一些黑箱潛規則
也讓大叔我對臺灣的文創只有失望兩個字可以形容
但有時候我依然會照自己的意念繼續並偶爾寫自己有興致的東西
一樣,老樣子,6,615字
篇幅的字數先幫來者打劑預防針
閱讀前或有閱讀障礙現象
甚至是字數密集恐懼癥者
入內請三思
深夜,充滿疲憊感的甯隨走在寂無人聲,只剩下夜鴉在徘徊的街道上。
他一邊漫無目地的緩緩散步於路間,一邊看著而想像並比較飽受戰火肆虐的城市與倖免於戰火侵襲的城市之間有什麼差別。
甯隨過去因為許多原因而到過許多城市,雖然沒有說是上山下海,但極光或一些奇景的自然幻象還是目賭過的。
現在的都市多數改建了新房舍,幾乎已經看不到世界大戰的戰火肆虐過的痕跡了。
但一旦置身其中的一些舊地址,在當時出現的戡亂現象仍然會讓人感到不安,仿佛四周依然隱藏著看不到的危機似的。
然而他現在所在的這座城市,卻完全不一樣,不論是房舍周圍的籬笆還是路燈、屋頂,都給人一種平樂、安定的感覺。
在剛下過雨的稍微濕潤的深夜空氣中,透出一絲絲會令人進入被催眠狀態的柑橘花香甜味。
對於一些沒有受過戰火侵襲的城市果然不同,不知道什麼緣故,這裡連呼吸的空氣,都讓人覺得分外舒暢。
就連腳下踩著的泥土,也仿佛跟過去走過的道路不同。
Ⅰ
我曾是個老實的讀者,一次只讀一本書,而且從頭到尾讀完,很少有讀到一半就丟下這本而移情別戀跑去看其它書的。
這裡重點在那『曾』字,至於現在,若說老實話的時候,我多半只能帶點風涼話……起碼在這個年代還在看書啃書,實體書。
在這網路狂亂的時代,我不但還在看書,而且大量的看。
床上、床頭幾上、床邊小椅上、書架、桌上甚至地上,一堆堆一疊疊都是書,數量算起來其實有點多,雖然這時算算也不過幾十百來本而已。
即使這樣,跑書店或圖書館還是難免又搬回一些有興趣的書冊成籍,過往時期,秀琴下班回到家的時候經??梢娢倚笨看脖谏鲜帜靡粫诳?。
床邊就更別講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書散在我旁邊,就像妻妾兒女成群一樣。
成群的書則是多數厚薄攤開而沒看完的書,等到她要熄燈睡覺了還得在雙人床裡和書爭個空間。
秀琴偶爾會又氣又玩笑地一句提醒我:「今晚你要書還是要我?把書整理一下吧!不然怎麼睡覺?」
我上下床時若不小心,肘一掃膝一彎,那些堆起來像巴比倫塔的顫顫巍巍書堆便可能傾斜而下……這我有相當經驗,有時還會被書堆給絆倒。
會有那麼多書的原因,有多半是因為打從我在職校的時候就經常在床上看書唸書,累了就可以倒頭躺著。
因為有著這樣子的習慣,之後我讀書寫作,可說一半在床上,另一半在書桌上完成。
不用說也不會有太多人否認,床最舒服,此外床鋪是平面最廣的家具,在床上看書可以盡情盡興,想看哪本就看哪本。
可以滾來滾去的從這本跳到那本,從那本再跳到另一本,這樣輕功縱躍,一本本追加上去。
有時候忽然放眼一看,不知不覺書堆已經攤滿身邊,我常發現自己雖然坐擁書間,且有時候像指揮滿地玩具的小孩,馳騁多元空間。
不過說是這麼說,但我帶著書堆倒從沒真正把床佔滿過,如果真的我和書群把雙人床都填滿的話。
那景象想來應該很誘人又很壯觀,但真正細想起來的話,其實還是帶點可怕而恐怖的吧!
王安憶散文《多和少》寫到:「我看書,有時候要多,四周都是書,各種各樣?!?,接下來她拿筆邊讀邊改,看起來赫然像是我的德性。
至於她在《吞書長大》這一篇裡寫文革時期沒書可讀,大家傳閱甚至傳抄一本書的經驗。
當然那年代的時期我自然沒有經歷過,不過那種渴書愛書的心情我卻相當熟悉,也可以體會。
民國60、70的年代,小時候家裡書本並不多,且那時候的大環境也還沒有充斥著豐沛的書籍資源,但凡只要有字的東西都會拿來讀。
連老爸的《歷代刀筆精華》、《荒漠甘泉》、《文天祥》、《袁崇煥傳》等等的書籍也逃不過。
一本不知來自何處沒封面封底破破爛爛的《封神演義》看了又看,《三國演義》或《諸葛四郎》就更不用說了。
後來到最後也會和弟妹搶閱租來的武俠小說,次序顛倒都無所謂,舊時代時期,不止一粥一飯來之不易,一紙一頁也來之不易。
那時看書除了專心與全神貫注之外,還會對書與富有意涵的文字抱持著敬謹,字裡行間盡是寶物,讀書不單是眼看,而是鐫到心靈的鋼板上。
Ⅱ
對書冊抱持著渴望與敬仰的心情,然後又不知不覺地進入了貪求的時代。
我出門旅行時是巴不得能張口吞嚥天地,在家看書恨不能一舉生吞全部,那時候的我簡直就快變成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說燈下讀書不如說據案大嚼,說我是活生生的饕餮或空間巨獸野捶也不為過……既是無邪又是墮落。
王安憶說眾書簇擁,有點意旨『吃著碗裡的,但看著鍋裡的』,但我自覺自己簡直就是那種『直接跳進鍋裡了』的程度。
雖說是鍋裡,但還好只是隻淺鍋,雙人床鋪被填滿的景象或許還不算什麼,那個圖書館的深海書叢才真的是深,皓首無法窮盡的淵源深海與文字深淵,讓人悲嘆生命太短。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生吞活剝狼吞虎嚥地看書呢?
其實我總帶著深情去翻讀每本書,不管是小說還是論述、藝術還是科學、歷史還是傳記。
從發現有那樣一本書到終於拿書在手的時候,那情緒總會感到迫不及待,書的內容通常也如預期般有趣,進而吸引我全神貫注看下去。
不過問題在於往往還沒看完,甚至才剛開始,又發現了可能『更有趣』的新書,於是又會想盡辦法去弄了來,之後熱切地一頭埋進去。
然後便如此這般不斷重複,等到自己想到的時候,忽然間,雙人床就冒出了一堆堆書塔,一小層一小層像野草一樣生長,開始慢慢地堆疊起來。
先是沒脛,後來便漸漸高可及膝了,誇張的是,頂上的書一天天往下移,從中間移到了底下,最後無異流放邊疆,更像河入沙漠,之後在成堆的書群中迷失了。
說同時讀這麼多書,對書靈本身來說是很失禮的,我相信形體有靈魂,同樣地書本也會有。
不過時下的人流行一心數用,就同時做幾件事,譬如一邊聽音樂講電話又在電腦上通信看YouTube寫功課等等……
許多研究顯示所謂並行操作只能算是自欺欺人,其實像是在幾件事情裡來回跳躍著,本質上仍是線性的,一次一件,有先有後。
而不像高速公路上多線車輛平行飛馳,然而這是個貪求多的世界,資訊如山洪流洩,書市也隨著年代開始慢慢氾濫。
一天固定二十四小時,結果現代人的一切都來不及,為了趕上時間,只好囫圇吞服。
讀書成了看書,看書成了翻書,最後可能只是聽說而已,所謂的看很多書,也可能是沒看完很多書。
Ⅲ
我得說,儘管我是多心多意斷斷續續,而且很多書我終究還是花了許多時間時日看完。
不久前才花了點時間仔細看完並仔細推敲著姜維的著作《蒲元別傳》,算是『一口氣』完成了,雖然中間『外遇』了幾次,但都很快就及時回頭。
在研究姜維的日本人的眼中,姜維是個膽大如斗不怕死的大將軍(是極不怕而不是不怕)。
姜維老年的時候,復國失敗的他看見了自己離盡頭也不遠了,所以他決定與其迴避不如勇敢衝鋒,於是在自己將亡之際仍然以自己的武藝多拖了數十名魏軍兵將一起死亡。
同時間我也看完了朱利安.巴恩斯的著作《沒什麼好怕的》,現代人花了幾年去正視所謂人生最大的恐怖。
或笑談黑色死亡,也許這種方式能合乎人生越慘澹越可笑的諷刺。
有時候也讓我覺得不斷微笑或慘笑苦笑,我不討厭黑色的英式幽默,這下再度對他的著作有著濃厚的興致。
於是我又到圖書館去搬了幾本他的書,時而穿插了看,恨不得榨汁吸髓……失禮失態了,有時候迷上一位作者時總不免這樣。
袁瓊瓊《食字癖者的札記》,本身她的書名就帶瑰刺,自比食蟻獸(比蠹蟲放大了數倍),這種形容就像是書本時不時地出現滿地亂跑的螞蟻等著被吞掉般。
有趣的是,她寫看書到痛苦不堪難以為繼時,便不斷求助冰箱內容,她覺得好書還是壞書,可以用她『以胖了幾公斤』來斷定。
她評書走偏鋒,嬉笑怒罵間忽然間就會掏出肺腑之言,讓人猝不及防就投降……要說詐,也算是兵不厭詐。
袁瓊瓊跳出一般評書規則,用常理和人情來讀,一下就見血甚至見骨。
牛刀殺雞做學問式的讀書,只動用頸部以上,乾巴巴冷冰冰又小題大做,把好好的書讀得死去活來,那就索然無味了。
我看書偶時有這種小缺點,也自己心裡有數,不過,好書一定得從肺腑往上走到腦,再掉回到腸胃,若單就停在心腹地帶,由從上往下走,效果就差強多了。
我不太吃零食,如果看書碰到難處,總會憑藉著『讀書本來就要花點力氣』的意志硬衝,讀書這檔子事,若說作者出八分力氣,起碼讀者也要出兩分。
如果讀者毫不費力,完全靠作者拉著扛著,那還不如不讀以免浪費了,不過一碰到文字有有瓶頸或是內容太過枯燥艱深。
我也有可能會暫時垮臺或當機,這時不是去開冰箱找救兵,而是跳槽去周遊列國尋花問柳,反正等著取而代之的奇花異草多的是(反正有圖書館做靠山)。
有時候這樣一路『東張西望』讀來,短短時間裡竟不知道換了有多少本,左右如酒會一樣東倒西歪的一堆醉漢,都是攤開的書。
然看書最大樂趣正在這裡,作者招引作者,書書相喚,幾個連鎖反應下來,忽然也變成了熟稔地高朋滿座。
古今中外對面唱和,最不寂寞的事便是看書,網路太虛再怎麼四通八達聒噪喧譁是無論如何也差了一點的。
尤其眾書交相而來,你左右逢源,有時會豁然神思貫通,腦裡大放光明,那種『閱讀中毒』有如嗑了興奮劑,會上癮的……難怪書呆子如李歐梵自稱是癮君子。
Ⅳ
所謂愛看書,多數的情況下自然是指閒書,而閒書就是那種可有可無,不讀不會怎麼樣的書。
在這樣的前提下翻閱定然是隨心所欲,博雜不精又可以有頭無尾,當然換成是我自然也不例外。
時不時地讀了一肚子亂七八糟,一下子讀林清玄的著作,一下子又讀余秋雨的著作,只能說亂中有序,有所不讀,譬如勵志自助、星相命理之流。
耐著性子看書有時候是天性,無理可講也無機可循,但有時還是不免奇怪與疑問:為什麼?所為何來?
再怎樣滿腹詩書旁徵博引,寫書人一字一句不過沿門托缽零售自我,一些情況未必能夠填飽肚皮。
神思可以天馬行空,不過生活種種卻終究要落實金木水火柴米油鹽,所以說,書在現實不能當飯吃,但能充實其精神內心。
讀書一如寫作,如眾多人所知,或許是『沒用』的事,但有趣的是,人並不光填飽肚皮就夠了。
參觀蓋茲堡古戰場歷史博物館時,在一位南北戰爭士兵的家書裡讀到這樣句子:「最短缺急需的老實說不是別的,而是書?!?/font>
讀到這句時我不禁笑了笑:這位兵士雖然詭譎但我卻欣賞,不過欣賞之中也難免奇怪,身處在血肉橫飛的前線,要書做什麼呢?
要書來看的當下,恐怕遠不如烈酒、嗎啡或菸草,然這位士兵的心態我怎能不懂?
像我這麼嗜書如尋花問柳的嫖客,一來出於喜愛文字,二來出於好奇好辯,常覺大惑不解,而且疑惑隨年歲加深,只好時不時翻個書或使用網路,然後就越涉越廣,越沉越深。
孔子說他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在現在的視角下,我會覺得不可思議,是老夫子在他的那個年代是過於自大呢?還是夫子本身真的睿智超凡?
不然另有一個可能,那時世界還相當單純,儘管春秋戰國時代不但政治上動亂,思想也極端分歧。
在未來再數百年後的年代,說不定這雄性形體也可能懷孕生子、試管可能創造新物種,甚至會有思考的類人形機器人成形的時代,說無惑總會讓人一覺疑惑,二覺唯恐或畏懼。
自己是覺得,為智者應該不是無惑,而在於不疑處有疑,猶太教裡有和上帝吵架的傳統,可說稀罕,常見的是自以為獨佔真理,設立正統以排除異端。
還沒出去造訪列國前,偶爾聽到有人說「一部論語可以治天下」便覺得疑惑,甚至多少會覺得是不是自信過了頭。
但在探索過其它列國或都市後,久了便漸漸體會到在基督教世界裡,其實也暗藏了『一部聖經可以治天下』的思想。
這時我不再覺得怎麼樣了,只是或多或少會對這種四處都潛在的『道一以貫之』的『獨裁』思想感到不適當。
當然這種獨裁不是政治上的專制,而是眾人潛意識裡對純粹和單一價值體系的嚮往。
如果能把複雜高深的道理簡化成一套易解易記的法則,就省得老是傷腦筋了,這是最簡單的效益原則。
個人習慣社會風俗法律規條都從它而來,刻板印象是一種簡化,政教合一是另一種,或許這樣便能使眾人理解。
我汲汲啃書、看書甚至嫖書,無非冀望最終可以融會貫通,凡事『一言以蔽之』便可解決。
然而書裡縱使分明條列,但依然不會有解決人生大惑的『統一場論』,有的只是前仆後繼的假說和理論。
如唐諾在《閱讀的故事》裡寫,閱讀所能給予的未必是最終解答,而是『解答的可能性』。
可以說讀書本質上在於擴張或者跳出個人的邊框,是尋求、挑釁,也可以是自我防衛。
因為這樣,所以在日漸年歲的情況下,我讀書因此有時會在無形中質疑作者的文字,邊讀邊疑惑,有時候輸了,原本的想法會變成一灘死水,只好再緩慢重建。
不然就是和書(作者)無形中培養情感,『驚為天人』,想要膜拜供奉,也可能兩者都是,吵吵鬧鬧,又愛又恨,像老夫老妻般。
在日本某個書寫者的短篇裡讀到:「那些時日裡我做得最多的就是想,真厭倦。
雖然我也做別的事,可是在做那些事時還是想。若有什麼感受,就老想那感受,甚至想那想的本身,搞不懂為什麼要想。」
而讀到這裡,我幾乎忘了身在熱鬧的理髮店,從一抹笑意變成傻笑……不正是敝人在下我嗎?後來讀到別的妙不可言之處,傻笑的程度也幾乎要變成嗤嗤地笑。
有時候書是好東西,但其實有些書裡也不乏各式各樣的謊言偏見和愚昧荒誕,也有形形色色的獃子憨人。
像失去睪丸和自尊卻致力寫史的漢朝史官、寫書首倡女權反對婚姻制度而卻幾乎以身殉情的英國女子。
第一次大戰,德軍的戰俘營裡,以家人寄來的《莎士比亞全集》書頁和其他戰俘交換草紙以便寫作的蘇格蘭軍官。
但可惜與可憐的是,最後那些草紙原稿全遭德軍查出沒收……我不斷在書裡遇見這些模樣可愛與印象深刻的人物,怎能不愛讀書?
Ⅴ
時不時也有不想讀書的時候,這種時候其實不算少,但偶然之時也會覺得一些書刊書冊是贗品,離外在真實很遠,不然根本是障礙,擋在心物之間。
川普寫他在肯亞時,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形容另一兄弟:「他講起話來像書本……」,暗示對方是個書呆子,然後我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也算是書呆子。
似乎沒人不知道梭羅,我時不時地會回去重讀他,免得君子之交淡到完全兩忘。
這人氣性與血性相當堅強,睥睨天下但又早逝,因此倍加純真,我不是太愛英雄崇拜,但若有座英雄禮拜堂的話,或許會有他的一席之位。
他在《湖濱散記》裡寫初到湖濱那個夏天全沒看書,都在墾地種豆,他描寫風吹草動,鳥雀飛翔鳴叫,那種來自天地自然不須借助於書本的樂趣,我也曾多次看到。
書裡再怎麼風光無限,但終究是寫出來的感覺,只有體內的脈膊、皮膚上的冷暖是真的、不須學習也不能偽造。
難怪他挑戰人不要只做個亦步亦趨的讀者,而要做個主動的觀察者。
真的見著微知著的觀察,像達爾文,這遠比讀書難多了,我幾乎不識草木蟲魚,走到野外便自覺是個大文盲……在這知識氾濫的時代,這樣的無知是有些可恥。
厭倦了書的時候,會想把家裡一些比較沒有什麼重大意義的書統統整理起來然後存放著。
屋裡需要多少家具?一個人需要多少本書?愛書成癖是可愛,愛書成疾就覺得有些趨近病態。
舒國治寫:「書滿室窄,不時搬東移西,重新堆砌?!?/font>
這看起來很有荒誕詭譎意味,而傅月庵寫他的老師藏書多到上窮天花板下至地板,我不禁要起雞皮疙瘩。
在某個夏天的湖濱,梭羅在書上說他生活所需不過刀鍬斧等幾樣簡單農具,此外就是一桌一椅一燈幾本書而已。
我常想簡化自己的房裡,到只剩絕對必需,但相對來說,即便像我一樣需求不高的人,一旦認真剔選『絕對必需』的話。
也許我可能會立刻仁心大發,標準鬆動乃至瓦解,只好轉而考慮相對上比較『不』必需的地方。
Ⅵ
周旋眾書誠然風流,可是多寡風流成情,就有點像嫖……只是對象變成了書。
許多現代的讀者都會自己承認有這習性,一次嫖一本以上的書,從三本五本到十本二十本都有。
而一位美國作家更為這種春風蝴蝶式讀法沾沾自喜,坦承某部古典名著經這樣凌遲十幾年才折騰完。
若是自己寫的書慘遭這般魚鱗片剮,究竟是要慶幸還是悲嘆呢?
無論如何,嫖書多少是種奇怪的習性,可以說是陋習或惡習,一夫一妻,一書一人,多簡單!
《多和少》這一本書曾提到一句:「書要少,就只得這樣骨頭裡榨油地看?!?/font>
這話確實有它的道理,找一部心愛的書老老實實讀到骨裡,勝過滿桌大嚼而食不知味。
據說林肯真正讀的書只有三部:《聖經》、《莎士比亞》和《伊利諾州刑法》,這三部我可一部都說不上,雖然有些書一再重讀。
有時候想戒嫖書很久了,但事實證明像我這樣的嫖客還是做不到。
不見得一定是喜新厭舊,而是閱讀習慣較為怪異,既是填充,也是挖掘,拿已知擴張未知,結果是知道越多越無知,越讀越飢,胃口越大。
更何況書裡儘管沒有真理,卻有不少印象頗深的可愛人物,以前打開書滿眼是字,近乎神諭,勒石銘金的。
現在打開書,反而迎面走來都是人,半瘋半傻的、狂言亂語的、扭打糾纏進而磨出複雜微妙的感情。
只能說,雖然我是抱著嫖的心態,但對每本書我都真心真意,尤其在厭倦過後,回頭反而更能深情愛戀我那一屋惱人的書,像卡薩諾瓦和唐璜,我不專情,也不薄情。
所以我便帶著罪惡感,繼續嫖下去,對著床上攤開的書,和床邊仍在加高的疊疊書塔,又是滿足、又是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