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看起來不怎麼強
「宮中……不,看來『外院』弟子比想像中少啊。」
女子充滿活力的嬉笑聲響徹天際,沒有動用絲毫道氣的話聲音量,橫跨數個山頭之遙,時而尖銳刺耳時而輕快悅耳。哪怕傳到剛離開畫宮小界域的袁昊一夥人耳裡,兀自能聽得清清楚楚,熱鬧非凡。
爽朗暖和的朝陽彷彿自知不敵那股音量,狼狽地藏身在眾多白雲身後,只敢稍微露出膽怯暈光,證明自己猶存於此。
袁昊遠遠聽得那女子特有的笑鬧聲,心頭微沉,此時此刻的靈瑤主峰,恐怕已化為「女人的地盤」——顧名思義,那地方只會有女人,不會有任何男人。
「對『你們』而言,說是你們拜入靈瑤宮最為嚴肅的一日也不為過,遠比外院排行賽更加要緊。因此除你們二十人之外的外院弟子,今日不得私自接近主峰。」
竹令謙走在最前頭,邊側頭邊答道。
「靈瑤畫瓊」的臉堪比過路令牌,但凡途經有弟子駐守之處,那些弟子無關男女老少,坐著的紛紛跳了起來,站著的通通挺直身子,痛快地彎下腰肢,抱拳行禮,不敢馬虎。
那些駐守的弟子別說上前盤問,根本無意敢攔下竹令謙,而是以尊敬、仰慕的眼神,凝視她款步離去的倩影。
不過,有些弟子會在最後的最後,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轉而恨恨地瞪向袁昊的後腦杓。
更準確說來,會做這些事的人,以男弟子居多。
『他媽的,這小子到底憑甚麼?』
『畫瓊師姐居然願意和這種傢伙獨、獨處!』
『莫非這小子已經……』
『啊!別說了,我不想聽,我才不相信畫瓊師姐被、被這小子……』
『靠!老子忍不了啦,你們都別攔我,誰都不許,我要宰了那讓人羨慕的臭小子!』
『嘿,兄弟,沒人想阻止你,你要是辦得到,我舉雙手支持你。』
『那我舉雙腿。』
——諸如此類的竊竊私語,亦或者公然表達忿忿之語的情狀,比比皆是。
本該對旁人惡意習以為常的袁昊,難得露出遲疑之色,問道:
「為甚麼不讓那二個人跟來?」
竹令謙側轉腦袋,慧黠眸子瞇得細長,以捉弄般的語氣道:「你猜猜。」
袁昊想了半晌,瞅著前方倩影,道:
「妳不肯說就算啦。」
細微的輕笑聲伴隨有些炙熱的山風,飄到袁昊耳畔。
「那我換個問題,妳為甚麼要放出那種消息——」
話來不及得到回覆。
靈瑤山巔吹拂的寒風沉寂。
竹令謙忽然停下腳步,輕笑聲也如山風戛然而止。歡快輕鬆的氛圍瞬間凍結。只見她周身氣質發生些許變化,儼如披上偽裝之色的外衣,名為「靈瑤畫瓊」的冰之假面抹去她的情感。
袁昊往前方望去,這才發覺二人已經行至主峰最後的駐守關卡,迴盪耳畔的女子笑鬧聲比方才還要清晰而熱烈。
果不其然,聚在靈瑤主峰的弟子,從年幼少女到成熟女子,從五湖四海各色群芳到西域罕有異花,清一色是內院女弟子。男性弟子寥寥數人,均是來自四宮戎陣院的弟子。
駐守主峰門前的二名女弟子見到竹令謙,上前盤查之際,快速低頭施禮,就見一人主動問了竹令謙二、三個問題,便和顏悅色攀談起來,言行舉止間,盡顯崇敬禮節;另一女弟子則嚴格盤查袁昊,吃甚麼、從哪兒來、來做甚麼、身上帶著甚麼……問題五花八門,一連十來個問答,瑣碎到煩人,問得袁昊都快沒了脾氣。
就某些方面而言,袁昊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揍人、打架、勒索、霸佔春生堂等等,臭名昭著,無法無天,距離殺人放火也只差一步之近,靈瑤宮還有誰不知他袁昊的惡名?
好不容易過了主峰大門,袁昊只覺精神都快被掏空,拖著沉重腳步,忍不住嘆息一聲,心忖:
『龜爺爺的,那些女弟子難不成是在報復我不成?嗯,定是如此。哼,我記得妳們的臉,回頭找出是哪一宮的人,找機會丟泥巴、撒泡熱尿,讓她們知道知道本判官的厲害。』
正當他開始動起歪腦筋之時。
「——剛才的問題。」
氣音般的話語突然從身側傳來。
溫熱芬芳的吐息,毫無預兆地觸及臉頰,害得袁昊心跳漏了一拍,飛快側轉脖頸,原來竹令謙不知不覺間放緩了步伐,刻意與他並肩而行。
「呀、呀!姐妹們,快看,是畫瓊姐姐!」
「快讓路,各位快讓出路!」
「見過畫瓊姐姐。」
「啊……畫瓊姐姐果然好美……」
「姐姐看這邊!看這邊,啊、呀,畫瓊姐姐看我了,她看我啦!」
爆炸般尖厲的歡呼聲,瞬間直衝雲霄之上。
察覺竹令謙到來的內院女弟子們,逕自退到左右兩旁,讓出一條直通小閣樓的康莊大道。
與竹令謙並肩同行的袁昊,自然而然受到旁人矚目,難以計數的刺人目光頻頻扎在身上,雖然他並不在意,但仍自覺地轉過身子,準備溜之大吉。
豈料竹令謙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反手準確一按,扯住袁昊背心,並順勢往前邁出腳步。她剛走出一步,猛地加快步伐速度。袁昊踉蹌一倒,不敵竹令謙高出自己境界的力量,又被揣在地上拖行。
「放、放開!看看這些女人的眼神,再這般下去,我總有一天會被她們從背後捅一刀!」
瀛海島民不懼區區惡意與氣氛。這是他們本性所然,其中也有逍遙定心訣的助力。倘若他們當真懼怕世俗的惡意與氣氛,就不會明目張膽反抗武律、法則,背負數代人的罵名。
可是,當惡意昇華成實質殺意,殺意進一步促成行動,性命受到時時刻刻的威脅,饒是心粗膽大的瀛海島民也會受不了。
說到底,袁昊就是瞥見有不少女弟子偷偷按著兵器,一副恨不得出手殺人的模樣,才讓他主動逃開。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說不定答案就在這裡。」
袁昊聽到這話,噤住了話音,苦惱足足三個呼吸,終於咬了咬牙,心道:『走就走,有甚麼好怕的。』
想畢,雙手撐地反蹬,無視周遭逼視,放膽邁動雙腿。與此同時,放眼掃視左右,直到定睛某處——會看往那方位的原因無他,不過是感知到遠比那些女弟子更加強烈的敵意。
下個瞬間,就見袁昊露出無比厭煩的臉色,然後像是明白甚麼,低低罵了一聲,再次轉過身子。
這回他步履踏著又快又大,彷彿不願遭到任何人制止,尤其是竹令謙的阻止,是以飛也似的想逃離是非之地。
只是竹令謙卻搶先道:「你要去哪裡?喏,那就是你要的答案。」
不理會臭著臉的袁昊,竹令謙主動走向小樓閣,對面——理所當然有人迎了上前。來人有二人,但見二人的舉止不疾不徐,既不會顯得諂媚過頭,也不會顯得敬意不足。
當竹令謙走到小閣樓前五步左右時,二人儼如算準一般,正好先她一步佇足園地,停在一個不近不遠的位置。
其中一人是名婦人,拱手道:
「妾身見過畫瓊大人。聽說有賊人擅闖畫宮,這事妾身憂心忡忡,如今見畫瓊大人安然無恙,妾身也就放心了。」
竹令謙淡然點頭,畫宮遭賊——這正是她為了下一步策略刻意放出的假消息。當下說道:
「同為靈瑤宮人,劉家主恁地客氣了,晚輩受寵若驚。也幸虧那賊子有眼無光,並未盜取畫宮貴重的丹青畫作,只是……有件靈瑤宮的古物失竊,這是晚輩的失職。」
「畫瓊大人不可妄自菲薄,此賊人膽敢盜取我靈瑤宮寶物,萬不可輕饒。若有用得上我劉家的地方,請盡管說,我等定會全力配合。」
來人正是劉家家主,劉潔心。
在靈瑤宮,靈瑤四瓊擁有僅次於靈瑤宮主的權威,劉、雪二大家族行事再何如張狂,也不敢冒犯四瓊,就是劉玉露、劉潔心見了四瓊,也得躬身作揖,但論及江湖輩分,竹令謙等人足足小了劉潔心快二輪,於大庭廣眾面前,則要自稱一聲「晚輩」,以禮展現對長者的敬意。
此乃影響中原江湖武人的「禮」,超越男女老幼之別,深植中原人的血脈,因此劉潔心聽竹令謙自謙晚輩,神情也並未流露出半點狐疑。
倒不如說,是靈瑤宮過於迥異,徹底顛覆年長尊卑的次序。
竹令謙目光往旁一移,看向劉潔心身側後方的馬尾少女,以低頭行禮之姿,久久也未抬頭,道:
「她是?」
劉潔心臉容露出一絲驕傲笑意,道:「麗兒,快來和畫瓊大人打招呼。」
那名馬尾少女這才抬起腦袋,就見她一張頗為標緻的臉蛋,曬得健康的麥子膚色,洋溢自信與力量的鳳目,與竹令謙的淡然雙眸四目相交。她有意無意挺起嬌軀,一身明顯修改過的靈瑤宮女弟子衣袍,胸口位置大敞,露出姣好的深邃之谷。
「弟子劉麗,見過畫瓊姐姐。」
從容不迫的態度和舉止,隱隱展現出並駕齊驅的企圖心。
竹令謙何等聰穎人物,怎麼看不出對方那點意圖,不過她也不在乎這點小事,道:
「妳身上有與我相似的氣息,但我不記得妳的臉,妳……是琴宮的弟子?」
劉麗嫣然笑答道:「畫瓊姐姐明察秋毫,弟子是琴瓊姐姐三年前收的弟子。」
劉潔心驕傲笑道:
「畫瓊大人,不瞞您說,麗兒這孩子已是我劉家弟子中的當今第一好手,也是今次內院弟子的榜首。」
竹令謙道:「喔?這麼說來……」
劉麗主動往前站出一步,鳳目並非看著竹令謙,而是打量起她身側的袁昊,揚起嘴角,道:
「你就是袁昊?甚麼嘛……四宮弟子整天掛在嘴邊的『袁昊』,看起來也不怎麼樣。」
這是「俠的故事」,望諸位朋友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