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起床,凌晏如便覺胸口似有人緊捏著一般無故發悶,心緒莫名不寧,注意力無法集中,明明窗外是萬里無雲的天空,但內心卻猶如烏雲籠罩般忐忑不安,總感覺有事要發生。
如此好的天氣,只是山雨欲來前的短暫安寧而已。
而猶如要應證他內心所想一般,今日不順的事也特別多。像今天早膳時,向來穩重的齊成居然會摔破盤子,匡噹一聲巨響像驚雷般響徹屋內,讓凌晏如心中突突一跳,不安感逐漸滋生,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則是他書寫的檀木毛筆不知為何,寫著寫著忽然啪擦一下,筆身自中間斷成兩截,他頓時愕然地盯著手中斷裂的筆,內心驚疑不定。
他向來不信這些神鬼之事,也不信這些虛無,可除了這兩件事,一整天也陸陸續續有事發生,但大多都是些小事,只是這發生頻率卻奇怪的可以。
內心的不安逐漸強烈,猶如潮水一般越漲越多,直欲將他吞沒。
他直覺非常不對勁。
而這所有的徵兆及不對勁在晚上徹底證實了。
彼時的凌晏如草草用過晚膳後,依舊待在他的書房繼續辦公,可他雖然盯著眼前的奏摺,但卻怎麼讀也讀不進腦海裡,就像這些文字才剛進到腦中就被人抹去一般,他知道這是他心緒不寧所造成,因此他果斷放下手中的筆,抬手揉了揉兩眼間的鼻梁,稍微瞇眼休息一下後,開口喚來齊成。
齊成就在書房外候著,凌晏如甫一開口,他立刻推門而進,「大人?」
「你去泡杯茶來吧,我去庭院走走。」
「是。」
待齊成離開房間,他也跟著走出房門來到庭院外。他負手信步在庭院中隨意走著,過了一會,齊成手裡端著茶盞過來了,他將茶盞遞給凌晏如後便默默地站在他身旁,兩人就這樣安靜無聲地站著,一起抬頭看向天空,夜晚漆黑無星,只有一彎明月安靜地矗立其中,閃耀著柔軟的光芒。
凌晏如邊喝著手裡的茶邊尋思著,周遭安靜無比,除了門外那些士兵身上鎧甲隱約傳來的鏗鏗聲外,幾乎再無其他。
然就在這時,齊成忽然伸手指著天空驚呼道,「大人!你快看那是什麼!」
一道奪目的綠色光芒在遠處天空上綻放,如煙花般轉瞬即逝。
凌晏如定睛一看,光芒倒映在他瞳眸中,他瞳孔猛地縮小。
他瞬間認了出來。
那是……呼叫用的信號彈!雖然他不曉得那是哪一家的呼叫信號,但……
恐懼如溺水的窒息感般,忽地從胸口淹了上來,腦中一陣暈眩,短短的幾秒鐘,他甚至連齊成在一旁疑問地喃喃著「那光是不是從青雲書院方向傳來的啊……」都聽不清。
他猛地抓住齊成的手臂,語氣竟不自覺地帶有一絲顫抖,「你、你再說一次……是哪裡?」
「大、大人?」齊成吞了口口水,語帶猶豫地再次重複,「那光好像是從青雲書院那……」他話還沒說完,凌晏如便已放開他的手,嘴裡喃喃自語道,「是啊,是從書院那……是發生了何事?」
還是她,出事了?
忽然,一陣劇烈的啪垃啪拉拍翅膀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一隻雄赳氣昂的老鷹疾飛至庭院,降落在凌晏如肩膀上,腳上綁著一張紙條,牠一臉驕傲地伸出腳,示意他拿走。
看到這老鷹,他已知道事情不對。
只因這老鷹是他們大理寺特殊培養的動物,若加急信封不能用時,這老鷹就是能代替他們傳訊的最佳信使,但使用時機只能用在緊急的時刻,可如今……
他拿下紙條,匆匆一閱,讀完後立刻臉色大變。
她,真的出事了。
向來臨危不亂甚至運籌帷幄的他,游刃有餘就是他的代名詞。可這一刻,他忽然就像失去方向的船,找不到方向,除了手足無措外,更有即將失去珍惜人事物的恐慌感。
而這恐慌,除了小時父母逝去時感受到外,他已很久沒再體會過。
腦海中的理智與冷靜像是斷了線一般,他毫無猶豫的就往門口急步而去,直至齊成死死地拉住他的手,嘴裡大喊道,「大人!門外有士兵守著,我們出不去啊!大人!別再過去了!」的時候,他才猛然回過神。
他人已在門口前。
他驟然停住腳步,接著又猛地回身往書房走去,他走得步伐極快,幾乎可算小跑了,害得齊成也只能亦步亦趨的加快腳步跟著他。
他回到書房,自書案屜內拋出一把烏黑的信號槍後,又疾步往外走去。當齊成一看到那信號槍,他頓時大吃一驚,立時知道他家大人打算做什麼!他不管是否犯上,也不顧自己的性命,驀地就撲到凌晏如身上,死命地勸諫道,「大人!奴才知道你想做什麼,無非就是郡主的安全!但郡主她……她肯定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您可千萬忍住、忍住啊!您不是已為這案子調查幾月,甚至不惜埋伏在此,如今已達收尾階段,萬不可千功盡棄啊!大人!」
「大人!」
齊成的聲音已然帶著顫抖,可如今的凌晏如卻聽都聽不進,他只顧喃喃自語道,「事情有變,計畫必須提前。此事無論提早與否,也不會阻擋他的落敗。你放心吧。」語畢,他手拿信號槍,毅然決然地往天空一射。
與綠色截然不同的紅色光芒在天空綻放。
光芒帶有特殊紋樣,那是獨屬大理寺才有的徽章。
蒼陽城外,步夜與京城派來的將領王駿正坐在營中喝茶,當紅色特殊紋樣的光芒在天上響起時,步夜立刻驚訝地站起。
那是首輔大人的信號!意思是計畫有變!
需提早!
他轉頭與王駿對看一眼,兩人話都不必說,王駿已明瞭他的意思。
下一秒,他站起身,大喊著將命令傳遍營地:
「收營,往蒼陽城前進!」
與此同時,隱藏在各處的暗衛與大理寺的人也紛紛悄然展開行動。
軍隊邁著整齊的步伐,聲勢浩大的往蒼陽城前進。除了步兵外,將領也派出先遣部隊騎快馬先行至蒼陽城查看情況。先遣部隊很快來到蒼陽城外,因時間已晚,城門早已關閉,只餘幾名士兵站在城門樓上及城門旁守崗,他們一來到,那些士兵立刻拿起手邊長矛,大聲喝問道:
「來者何人!」
「我們是奉皇上之命,前來協助首輔大人的京軍!還不速速開門!」為首的部隊隊長高聲回道。
「可有證明?」
隊長將一銀色令牌高舉在手上,正面書寫承永,背後一"宣"字,「這便是證明!既已看到,還不快開!」隊長朝那幾名士兵疾言厲色道。士兵們看了他手上的令牌,確實是皇上的證明,可是...... 他們畢竟只是最低階的小兵,並無權限開城門,只能向上回報。
「大人稍等。」一士兵立刻趕去城門樓上詢問守崗隊長。
過沒一會,守崗隊長朝著那隊長回喊道,「知府有令,因科舉將至,城門不可隨意開門。若要進出,需得知府同意!」
隊長聞言立即氣得破口大罵,「好一個蒼陽知府!竟連皇上親下的令牌都不屑一顧,堂堂一個知府竟比皇上還大嗎!」
守崗隊長神色凜然,絲毫不理會他的罵罵咧咧,只管道,「有事就找知府說去吧。」
「操!」
先遣隊長大罵一聲,但現下情況也只能繼續僵持,總不能強破城門。身下的戰馬噴了個響鼻,像是能感受到駕馭者的憤怒一樣,馬蹄不安地掘著腳下的塵土,焦躁著在原地轉了幾轉。
過沒多久,部隊先後已至。王駿策馬到先遣隊長身邊,開口詢問狀況,他一五一十地說了,聽完後,王駿的神色驀然凝重幾分,他抬眼望向城門上方,卻見那些個士兵依然無動於衷,就知此事不好處理。
他這正低頭沉思著,絲毫沒注意到有幾名黑衣人手拿繩索悄然靠近城牆樓上的士兵,趁著他們不注意時,猛然將繩索往他們脖子一套並勒緊,突如其來的偷襲他們根本無從反應,徒勞無功地掙扎幾下後就昏倒在地。只有那守崗隊長被套上繩索後還能夠反擊,拿起武器就是一通亂揮,但隨著脖上的繩索越拉越緊,他最後也只能慘敗。
「你、你不是……新來的……士兵嗎?為、為何要……?」隊長因呼吸不順,只能斷斷續續地朝襲擊他的黑衣人問道。
「因為,我本來就不是你們的人。」黑衣人的嗓音隱藏在遮臉的黑布下,帶著冷淡的疏離,並將繩索收攏得更緊。
「你……是內鬼!」隊長氣得低吼一聲,接著仰頭徹底昏了過去。
黑衣人毫無反應,將他放倒在地後,麻利地撥下他身上的衣裝穿戴好,偽裝成他的模樣後,站到城牆上,開口大喊道,連聲音也模仿得與他一模一樣:
「知府有令,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