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德森在依嵐翠付梓前，就有十幾部作品的創作經歷，從出版至今，他筆下就時常出現擁有獨立故事線與鮮明性格的女性主角，而迷霧之子也是史詩奇幻中，少數以女性為第一主角引領劇情的作品，加上之前的鬼影人物誌得到不少寰宇迷的反饋，我決定以紋作為《奇幻人物誌》第一個講述的女性英雄。

 

　　※基本資料懶人包

　　紋是最後帝國的最高級聖務官和司卡妓女所生的私生女，她還有一個異父哥哥瑞恩和一個嬰兒時期夭折的妹妹，以及日後的丈夫依藍德。在妹妹被心智瘋狂的母親殺死後，瑞恩就帶年幼的紋開始在犯罪世界流浪，並在紋能照顧自己以後離開了她。

　　紋靠著情緒鎔金術，在犯罪世界勉強能混口飯吃，但經常被盜賊首領虐待，直到被凱西爾所救並受邀加入他的集團。凱西爾除了培養她的迷霧之子能力外，也讓她扮成貴族仕女以蒐集上層階級的情報，紋也被凱西爾的正義感與夢想打動，願意認真投入革命事業拯救司卡，並在凱西爾死後成功殺死統御主。之後的陸沙德圍城戰中，紋也作為集團的頂尖戰力，一直在戰鬥中有重大貢獻，也被各方勢力所忌憚，在決戰中也由她發現控制克羅司怪物的方法並以此扭轉戰局，為依藍德的新王國打下根基，但她也無意中釋放想要毀滅世界的神「滅絕」。作為被「存留」神選定的對象，她在終部曲掌握存留的神力，並與滅絕同歸於盡，最終由沙賽德繼承二神之力，治癒殘破的世界。雖然不是預言中的世紀英雄，但在和滅絕的對抗中犧牲的紋，也被後世尊稱為「昇華戰士」，經常被視為女性的典範。

　　紋擁有迷霧之子的力量，能夠使用所有金屬的鎔金術能力，且她在故事中展現出的進步速度與實戰能力，也被凱西爾認定為非常有天賦的鎔金術師，除此之外，她長年配戴的耳針其實是帶有青銅鎔金術力量的血金術尖刺，使她配戴時能夠使出足以穿透紅銅雲的搜尋能力（但她直到結局都不知道原因），且只要把耳針拔掉、擺脫血金術的影響，紋就可以透過迷霧吸收存留的力量而增強鎔金術，完全接收存留之力後甚至能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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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閱讀沒讀過的小說時有一個習慣，就是很容易下意識地把自己投射到第一主角上（除了福爾摩斯這類強行設定視角的作品），從第一主角的眼睛觀察整個故事，這種習慣雖然可以增加代入感，但缺點也很明顯，就是很難對主角產生深刻的印象，尤其迷霧之子本傳我最喜歡的前三個角色都不是紋、第一部凱西爾的光芒又太耀眼，所以初讀迷霧之子，我對紋的觀感其實還好。但隨著閱讀次數逐漸增加，我也發現許多紋這個主角值得一說的地方。

　　凱西爾集團大部分的成員身世都很坎坷，紋也算是數一數二慘的了。身為妓女的女兒，又在年幼目睹妹妹被母親殺害的慘劇，之後就跟瑞恩在犯罪世界流浪，面對各種危險、飢餓，還有瑞恩的打罵，尤其瑞恩對她的叢林法則教育「不可以相信任何人」也讓紋在遇到凱西爾前的人生都是黑白的，多克森和鬼影都有悲慘過去，但他們也有過美好的回憶和救贖，只有紋從小到大沒有感受過任何溫暖。

　　也因此，這個灰暗的主角在故事中所做的事，與她沒有做的事，都與她的成長背景呈現天壤之別。

　　我很喜歡哈利波特圈子裡，常用來形容路平的一段話：「他有一萬個理由墮入黑暗，卻選擇了唯一光明的第一萬零一個並堅守一生。」但這段話也同樣適用於紋身上。童年在妓院度過，之後一直在犯罪世界摸爬打滾，凱西爾集團也是一個犯罪組織，這種扭曲背景下成長的女孩子，如果生在冰與火的世界，一定會成為像波隆或雪伊一樣，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不顧道德的人渣，但紋從未有過這種想法。遇到凱西爾以前，她唯一在乎的事就是如何保護自己，但也從未想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使他人受害（即便她周遭的人都是一群罪犯）；扮演貴族仕女期間，她會因為目睹司卡幼童因為乞討被士兵殺死，而堅定推翻最後帝國的決心；殺死珊之後，她怒斥凱西爾也不真正了解司卡的痛苦。成長經歷在她身上表現出來的只有冷酷，但紋也只會用在敵人身上。

　　雖然人的品行受環境跟教育影響最大，但就像在同樣家庭成長的手足時常性格不同一樣，人的「本性」或許也存在不可磨滅的地方。即便擁有扭曲且冰冷的成長背景，紋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善良的人，雖然她的本性沒有沙賽德的慈和或瓦西黎恩的正義感這麼顯眼，但這也是一個經歷如此灰暗的小人物能保有的最可貴品質了。這邊也可看出山德森的筆力之深，可以讓一個性格表現和生長經歷差異如此巨大的主角，描寫得讓大多數讀者都不會感到違和。

　　我看過一些讀者覺得山德森對感情的描寫是弱項，比如紋愛上依藍德的過程鋪墊不夠、瑪拉席對瓦叔的情愫很彆扭之類。但其實山神筆下的感情描寫，虛寫往往比實寫出色，比如陸沙德圍城戰後，沙賽德在歪腳屍體旁找到他最後戴上的達德拉達教木板；或是紋從審判者口中得知瑞恩被拷問時一直堅稱紋早就死了，這些情節都沒詳細刻劃角色的心理，但簡單細節的寥寥數筆卻餘韻無窮。

　　雖然在紋腦海中低語的「瑞恩」第三部才揭曉，但這個從未登場的角色毫無疑問是對紋影響最大的人，雖然紋的回憶中瑞恩一直灌輸她負面的觀念、時常打罵她，也在最後離她而去，但如果瑞恩真的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早就擺脫紋這個拖油瓶自己闖蕩了，結合審判者透露的瑞恩結局，我更傾向瑞恩會離開紋是因為他發現審判者在追蹤他們，想吸引走審判者的目光才離開。（其實不用讀到第一部結局，光是從前面可以看出，作為一直在犯罪世界生存的女孩子，紋始終沒有被男人侵犯，可見瑞恩花多大的力氣在保護她。）

　　在這邊我想聊聊紋與沼澤的關係。雖然第一部以後這兩人就幾乎沒有交流，第一部接觸的時間也不常，但從兩人少數的對話以及紋的心理描寫可以看出，紋一直若有若無地關心沼澤和凱西爾的手足之情，會主動問凱西爾是否和沼澤感情不好，和沼澤學青銅技巧的時候，也用安撫從他口中套出對凱西爾的想法。結合紋說過沼澤和瑞恩一樣嚴肅來看，我想她或多或少把自己對瑞恩的情感投射到凱西爾和沼澤的關係。凱西爾和沼澤最後一次道別前，他倆都表達了對彼此的關心，在旁觀看的紋應該也希望自己有機會和瑞恩這麼做吧。

　　雖然迷霧之子龐大精密的劇情架構要看完三部曲才能領略，我最喜歡的角色鬼影也是終部曲才大放異彩，但我和許多讀者一樣，最喜歡的集數還是第一部的《最後帝國》，畢竟第一部的主角群真的太討喜了，所有人向著共同的目標義無反顧，雖時有挫敗卻用微笑與幽默應對，更別說有成為司卡德利亞精神圖騰的凱西爾在。和後兩部愈發複雜的故事相比，第一部的主角們顯得單純熱血又美好，後來的依藍德、坦遜、德穆等人雖然也各有亮點，但在我心中第一部的凱西爾集團才是最純粹最經典的。

　　除此之外，紋這個英雄的成長曲線也是在第一部就完成大半，續作則是在原有基礎上進行不同面向的描寫，二、三部負責成長的角色，就讓給依藍德、沙賽德與鬼影了。要探討紋的性格變化，第一部是不得不聚焦的重點。

　　信任是紋用整個第一部學習的課題，但長久的信任是雙向而非單向的，除了學會信任他人以外，理解他人對自己的信任並承受，也是紋一直在學習的課題。剛加入集團的早期，凱西爾發覺紋不認同推翻最後帝國的目標以後，曾給她一筆錢說她不認同可以退出，但紋還是留下，雖然她說是好奇接下來的發展，但那段對話中凱西爾要求她「必須」信任集團，雖然紋的大半輩子都在他人的強迫下存活，但強迫這種要求是前所未聞，信任的種子自此也埋在她的心中。

　　在紋主張跟凱西爾潛入皇宮、被審判者逮到受重傷，並由凱西爾和沙賽得拚死保護她以後，脫離集團的想法就被紋徹底拋棄了，這次事件和長久以來的相處，讓紋真心信任集團的所有成員，不過她也沒有拋棄過去培養的冷靜與務實，才會在凱西爾營救鬼影前試圖阻止他；凱西爾死後，紋才真正成為願意為了同伴賭上一切的昇華戰士，沒有凱西爾與所有同伴對她的信任，紋也無法接連兩次完成弒神壯舉。

　　山德森曾經在韓國當過兩年傳教士，他的作品中也時常看討關於信仰的問題，這是奇幻小說中相當罕見的，他曾借沙賽德之口說過，人們願意相信神是因為他們想相信，看似一廂情願毫無根據，但確實能帶給人力量。雖然紋在故事中從未皈依倖存者教派，也曾向依藍德怒斥凱西爾的神性，但她對凱西爾的信仰，從不輸給任何虔誠的教徒，區別只是其他人信任的是作為神的凱西爾，紋信任的是作為人的凱西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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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看到《永世英雄》的結局，鬼影目睹紋和依藍德的屍體當下，我內心為這個結局滿足之餘，也感覺到淚腺被稍微觸動了一些。有了凱西爾的經驗，紋會在結局犧牲似乎有些命運的注定性。幸運的是在《秘史》裡面，山德森讓我們看到紋跟凱西爾的再度重逢（還有凱西爾對「女婿」類似宣示主權的表現ＸＤ），看到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找到應有的幸福，以及想像紋有可能在日後再見到多克森、歪腳、瑞恩，或是更久以後和鬼影、微風、哈姆聚首，都讓我偶爾會猜想，山德森願意在寰宇中創造出意識界，或許也包含了一部份他對自己筆下英雄的溫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