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灰雲滾滾響著悶雷,潮濕的風吹著葉尖上的露珠,晶瑩的順著葉脈滑下,一滴……一滴……擴散成了滿場的雨絲,漸漸染濕了大地。
淅瀝的雨打濕了屋簷,順著瓦當下到滴水,一下一下的形成剔透的水簾子。
姜璧桬剛醒就往院子的灶房過去,院門就來了人,姜璧桬匆匆的跑過庭院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往日都來送粥的侍從。
自從姜璧桬搬到官舍的院子,就每天都有人來送白粥,送粥的人一定要看到姜璧桬喝完那碗粥才會走人,晨起沒遇到,就會出現在午時,再不然就是散值後出現,說是宮裡提供的例飯。
那粥有種奇怪的甜味,跟白瓈餵過他喝的粥同個味道,姜璧桬起初很排斥,現在漸漸習慣還是不覺得多好吃,雖然腳步的虛浮感和緩許多。
姜璧桬添著柴薪準備將今天的伙食都備好,柴火噼啪的燒著,灶邊蒸著米,簡單的炒了菜,就將曬過的肉乾跟菜一起包進米糰子,捏成一球一球的擱在灶邊放涼。
今日下雨,實在沒什麼事情能做……
姜璧桬回到房裡掃過一圈,趁著無事開始整理房間,他清理得太投入,完全沒發現院門的動靜,等發覺的時候才驚醒的跑向院門,一開門就是白瓈。
白瓈支著傘,身穿一襲素白綢鍛,腰間掛了一塊通體的白玉,姿態暖春白雪的暖涼。
「白兄?都下雨了,快進來吧!」
雖然白瓈撐著傘,但今日雨特別大,他的衣擺都濺上了雨泥。
「那,我這就叨擾。」
白瓈一個跨步,跟著姜璧桬走入院內,這院子很簡單,就一個灶房、一個臥房一個茅房,圍著中間的庭院。姜璧桬沒有可以招待客人的地方,直接將白瓈迎到臥房,帶著歉意。
「我剛剛在整理,房裡亂的很。」姜璧桬拍著自己的後頸。
「無事,我同一起。」白瓈拉了袖子就要把毯子抓過去。
「不不,你先坐我榻上,我去泡茶吧。」姜璧桬說完離開了臥房。
白瓈環顧四周,窗邊的案上置著他給姜璧桬的那只花瓶,花瓶上插著已經變成乾燥花卻還是芳艷異常的荷花……
那朵荷花並非來自翰旦園,那是太武廟池邊折的荷花,沾染過神血的土地孕育出來的荷花,但是再怎麼特殊,一朵乾燥花也不會維持這般姿容。
白瓈更篤定,姜璧桬一定跟那個人有某種關聯。
「白兄,看看這白茶好不好。」姜璧桬跨門走了進來,將茶放到桌案上。
「嗯?」
那白茶用陶製茶具裝著,茶湯淡雅裊裊的清香,跟荷花是一般配。
「這茶好。」
「是嗎?我光沖熱水而已。」姜璧桬喝了一口,他不知道怎麼樣才是好。
「你找我作甚?都下雨了。」姜璧桬看著白瓈,白瓈眼神埋在茶盞裡,看不出表情。
「說只是來看看你,你相信嗎?」
「我不就這樣嗎?」有什麼好看呀……
白瓈突然往姜璧桬身上靠過來,抓著他的手,近乎迫切的看著他。
「姜璧桬!……璧桬……我……」白瓈眼神轉暗,幾乎快貼到姜璧桬身上。
唐突的舉動跟襲上鼻息的清冷香氣,讓姜璧桬腦袋空白片刻,還在理清眼前的狀況跟自己的處境。就在這時,院門那傳來了敲門聲跟呼喊。
「對不住。」
姜璧桬推開將貼在自己身上的胸膛,不顧雨天的擊打,逃避的跑出臥房去開門,一開門一個小太監站在院外,嘴角微彎撐著傘的站著。
「福德公公吩咐,皇上命你姜璧桬即刻前往御書房。」
「皇上找我?」
「姜璧桬即刻前往御書房。」小太監又重複了一次。
「白兄!替我看個門,我去御書房了!」姜璧桬往自己臥房喊過去,趕忙跟在小太監身後,不敢說心裡鬆了一口氣。
白兄今天是怎麼了?
皇城內雨聲淅瀝瀝,混濁的溝渠猶如天上灰暗的雲,交織著水波的餘韻,攪得讓人看不清水面下有著什麼。
即使撐著小太監遞來的傘,趕路途中還是淋雨到接近半身的濕,等到姜璧桬進御書房,已經成了下鍋的落湯雞。哀帝身穿輕便衣袍,正坐在桌案後方看著奏章。
一見濕漉漉的姜璧桬,哀帝抬眼看向福德……
「亦無需這麼趕……」哀帝這是撇清干係,不關他的事。
「可……」是皇上您吩咐的啊……
福德公公本來還想說什麼,最後轉頭令那小太監將姜璧桬帶下去更衣。
等姜璧桬回到御書房已過了兩刻鐘,他站到福德身側,哀帝正在嗑著桌上的蜜餞。
「喏。」哀帝揮著手指讓姜璧桬過來。
「皇上,您說什麼?」
「替吾吃一些。」
姜璧桬看了福德一眼,那皇上方才是不是……?說了吾?
福德跟姜璧桬對上眼,撓了脖子又站回原本姿勢,抬頭當作沒發生。
哀帝拿蜜餞罐敲幾下桌案,看著姜璧桬,姜璧桬作揖,捻起一顆放到嘴裡,那蜜餞包裹豐滿的蜜意伴著甜膩膩的香氣,在舌尖上面擴散。
「何如?」哀帝饒有興趣的觀察姜璧桬,像看小動物一樣。
哀帝撐起的傲然有那麼片刻的融蝕,看起來比較符合他私底下的神情,可惜稍縱即逝,等到姜璧桬抬頭,哀帝面色又恢復了終年不化的冷冽雪景。
「謝謝皇上,微臣感激不盡。」
「可知朕何故招汝?」
「微臣謹聽皇上吩咐。」
姜璧桬站在御案前面,恭謹的揖禮。
「近年風調雨順,吾欲置辦百花宴宴請朝野,爾等定盡力籌劃。」
「微臣跟福德公公?」
「嗯。既以蜜餞報以,姜璧桬……」
哀帝臉上沒有表情,但姜璧桬總覺得哀帝在偷笑。難怪哀帝這麼大方,還賞蜜餞給他吃,原來是有差事要交辦。
「微臣跟福德公公定會盡心盡力辦好。」
「如此甚好。」
「皇兄,臣弟亦一同。」
白瓈緩步走進御書房,他曾受皇命不用通報就可直接入內,因為忡忡趕來,身上還穿著早上那一襲白袍,衣擺還沾著濕泥。
「哦?皇弟今日吹什麼風?」
「百花宴尚有些時日,皇兄不急於休沐日讓人當一回落湯雞吧?」
「朕得此蜜餞,欲讓姜璧桬嚐個鮮。」
「皇兄吩咐宦官下去便可。」
哀帝支著額腹誹:怎麼行,那便看不見姜璧桬的第一反應了。
看著哀帝面色,白瓈心生警惕,莫不是皇兄……
「皇兄,我過去幾次同你要,你亦不予。」
「御膳房管汝吃食,汝不自己吩咐?朕可不管。」
「御膳房多人插手,甚擠。御廚可會忙翻了。」
「若御廚廚藝了得,朕當招於殿內,私設膳房於未央宮亦可。甚擠?」
「臣弟無皇兄這般排場可使。」白瓈有些咬牙切齒。
這說的是什麼事啊?可憐的「御廚」,此刻退到福德身側,眼前兩人正陰陽怪氣著,看兄弟倆好像又開始,不想掃到颱風尾,福德跟姜璧桬站的遠些,兩人輕輕的嘆口氣。
能不能放他們去當差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