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與恩客的訕笑聲在整條花街蝶蝶翩翩,窗扇微掩卻遮不住通過窗紙的風光旖旎。
花街的尾端有條巷子。一個墨黑的人影半跪在角落等待彙報,那人的面容剛剛好的被此處的陰影遮擋,看不出是誰。
另一個高站著的是一席素色稠鍛的男子,腰上掛了一塊白色玉佩,姿態(tài)端正、儀表堂堂。
「好好說來。」
「有幾名考生進了董宅。待大半天才出來。其他在城內市集或瀚旦園裡待著。」
「記下了?」
「記下了。」
「嗯。聽候吩咐。」高站著的那位男子揮手,便離開了巷子角落,走入人聲鼎沸的街道,隱沒在人群裡面。
在男子離開的不遠處有座花樓大約三四層,外觀素雅的雕著花鳥山雀,樓外種了一整排的山茶花,素白色的山茶花如月如雪,在陽光的照耀下彷若美玉雕琢透著晶瑩,可見花樓主人是個風雅之士。
靠近花街角落,一個小叫化子在地上,姜璧桬遞出白饅頭,看著他小口小口的吃。
剛撇見白瓈走來,姜璧桬就急忙起身假裝自己在逛書攤。
那書攤在花樓底下,姜璧桬小心翼翼翻著攤位書冊,跟笨重的竹簡比,輕盈的書可以省不少空間,但是費用卻昂貴許多,誰會想在這區(qū)區(qū)小說上使用如此昂貴的紙質……
姜璧桬的神情彷彿剛剛什麼事情也沒發(fā)生。
「你想要這本嗎?」白瓈看著正在佯裝猶豫的姜璧桬,不明白這事情有什麼好隱藏,但也沒說破。
「不,我只是好奇看看。」姜璧桬將自己視線拉回來,對白瓈回以一個禮貌性的微笑後,離開了攤位。
白瓈拿起了姜璧桬剛剛正看著的書,那是一本用娟秀的小楷寫成的小說,楷書並非這朝代的書體,甚至還不存在於這時間線。標上的句讀,也並非這朝代的用法,書封後面貼心的附上了標點符號表。
作者屬名一個「九」字。
「……」白瓈愣了。
「這位公子有眼光,這可是我們樓主自己編寫的小說。用的可是他自創(chuàng)的字體,是不是很淺顯好讀?」書攤老闆正一邊招呼客人,一邊轉頭跟白瓈介紹書的來歷。
「……」白瓈看著那字體沉思。
「白兄,白兄?」
「姜兄何事?」
「白兄可還好?你有心事?」
「無事。」白瓈冷著臉的將書放了回去,有些焦躁。
「是否依茶樓而去?」白瓈為掩飾自己的情緒,轉移話題的詢問姜璧桬。
「但茶樓我沒去過,而且……」茶樓開銷不便宜吧?姜璧桬一個偏遠山村來的窮讀書人負擔不起。
白瓈似乎知道姜璧桬的心思,逕自推了姜璧桬的肩膀就走……
「欸?白兄,不去茶樓也無礙啊!」
「見見世面,何不可?我請。」白瓈躍躍欲試的拍著姜璧桬肩膀,硬是將他推進了街道上一間正高聲講古的樓閣。
說書人正說到西楚霸王項羽,無言面見江東父老,自刎於烏江的橋段,那雄厚豪氣的語氣正宣洩著項羽臨死前的心聲,即是準備面對死亡,也撐著那不服輸?shù)娘L骨。
茶樓說書人的舞臺前有一區(qū)只聽古不喝茶的廣場,圍著舞臺的周圍是一個個花窗,花窗邊靠近看臺擺著桌案,桌案上擱著茶盞跟空盤,這花窗看臺分為上下兩層,茶樓這時辰人數(shù)不多也不少。
白瓈一進茶樓就將姜璧桬拉到上層看臺的一個桌案前,喚了小二擺茶後一腳擱在花窗下的雕花牆上,恢復那沒什麼坐像的儀態(tài)。
「運氣甚差,甚差。」看起來故事將要結束,白瓈意興闌珊的將小二倒上的瓜子抓了一把,開始沒形象的攤在椅背上。
早些時候姜璧桬在瀚旦園就看著白瓈那不端正的坐姿,現(xiàn)在更加不在意旁人眼光,一派懶散的嗑著瓜子看臺上的說書人敲著桌案製造效果。
「白兄坐姿真是豪爽……」姜璧桬委婉的想說這樣的儀態(tài)很難看。
「不妥?」白瓈倒是不以為意。
「是……不太好看。」姜璧桬猶豫著用詞,邊思考邊轉著茶盞。他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出來。
「哦?我不覺不妥。」白瓈依然把腳踏在雕花牆上,撐著手臂的就茶盞沾了一口,抬頭又往姜璧桬看過去「這茶可好?」。
「啊?嗯……我只知很香。」姜璧桬沒什麼風雅,不懂茶好不好。
「茶好、茶壞,喜歡便好。」大概是錯覺,白瓈有意無意的往姜璧桬看了一眼。
舞臺上的說書人已經(jīng)休息了片刻,一個清秀女子上了臺,她面容素雅的彈著古箏,悠揚的琴音顫顫的迴響在茶樓的每個角落。
「好啊!好啊!」在不遠處斜對角似曾相識的聲音正拍著手。
姜璧桬抬頭就看到對面是早上跑來騷擾他的李乙,李乙座位的正對面是那個叫董賢的人,而在李乙跟董賢兩個之間還坐了一個穿著翠綠衣袍的男子,此人眉眼猙獰,看起來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穿著翠綠衣袍的男子跟李乙沒有發(fā)現(xiàn)到他們,但董賢注意到他們……或說注意到白瓈,只是白瓈往董賢方向瞥了一眼,便轉頭盯著姜璧桬手上的茶盞,替姜璧桬又倒一杯。
「此人眼色太差。」白瓈將姜璧桬手上茶盞倒?jié)M,看著姜璧桬一飲而盡。
「誰眼色差?」姜璧桬沒有聽明白白瓈在說什麼。
「殿試初既已結束,可否詢問姜兄的答題?」白瓈轉了話題,邊嗑著瓜子邊跟姜璧桬沒話找話聊。
「我寫的沒什麼……僅是小事情,不足掛齒。」姜璧桬是真不覺得自己寫得如何。
「見微著知。」
「沒那麼深究,單純是覺得小事情都處理不好,何來談大事。」
白瓈輕笑一聲,將手中的茶盞輕敲了姜璧桬的那一盞,然後一飲而盡。
「確是。」
看起來那名彈琴的女子還要一段時間,說書人暫時不會回來了。白瓈對這種附庸風雅之事沒興趣。
「出來大半日,回瀚旦園安歇?」白瓈將眼前的瓜子都嗑了乾淨,僅剩碎渣在滿盤的桌面上。他們已經(jīng)出來好幾個時辰。
「好。」姜璧桬對琴更沒興趣,看著白瓈要走馬上就答應下來。
白瓈跟姜璧桬踩下樓梯,跟對面剛剛那三個人撞個正著。
「姜璧桬,早上問你要不要出門你還不跟?」李乙其實沒多想這句話的意思,單純就是碎嘴。
姜璧桬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排斥李乙,但太自來熟的人他的確不會應對,還不如別接近。剛要說點什麼,那名綠衣衣袍的男子往前一站,董賢也略略往前,站到綠衣男子身側。
「在下董賢,這位是令弟。」董賢對白瓈拜了一禮。
「在下董寬信,呃……不知閣下如何稱呼?」這叫董寬信的人明顯地收回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跟著董賢對白瓈行了一禮。
原本同輩份行禮也實屬正常,只是這董賢及董信寬的禮卻異常慎重,而且無視了姜璧桬,直接向白瓈行禮。
「白瓈。」白瓈微微皺眉,草率地行了一禮,拉著姜璧桬要走,姜璧桬被拉得莫名其妙,腳步踉蹌了一下。
「王……白兄要不一起走?」從姜璧桬身後傳來董賢柔媚的中性嗓音。
「否,我等尚有地方將去,便先行離開了。」白瓈頭也沒抬的往門口過去,拉著姜璧桬離開茶樓。
離開的兩人,並未看見董賢及董信寬臉上隱晦的表情跟緊攢扇柄的手。而李乙這個沒心眼的人更沒把剛剛發(fā)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就這樣看著兩位消失在三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