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廣大宏偉,矗立著精雕細琢的龍柱,龍柱上攀附的白龍吐著金黃龍珠,雲霧繚繞在龍身周圍,在大殿中央一座直達天蓬的金燦燦龍椅,龍椅上雕琢數隻張牙舞爪的金龍栩栩如生,盤旋圍著坐在龍椅上的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面上清冷,隱含威嚴的眼神,緊抿的薄唇,額上隱隱約約的銀白色印記,若不是親近之人,是看不到那個印記。
他身穿著代表帝位的金黃色龍袍,五爪的白龍邊緣用金色暗繡,白龍大張著嘴的模樣盤著一顆金色發著火光的龍珠。
男人一手靠在扶手上,撐著自己那張清冷俊美的臉,龍威凜然的盯著大殿上某個位置,滿臉的不悅。
「諸家百官幾何意思?吾後宮家內事,亦與何干係?」
「皇上……您!應該自稱為朕。」在龍椅不遠處,站在座下拿著拂塵約莫四五十歲的男子,嗯……公公這樣低聲提醒著座上的男人。
這時間剛過午時,早晨的朝會已經結束了兩個時辰,散朝後皇帝就這樣一臉不悅的坐到現在,連午膳都沒吃。
興許是朝會時,幾位官員不滿皇帝不納後宮,讓他們無法趁勢塞人,這關心後宮空泛無子嗣的奏章一封封都塞到皇帝跟前。
「福德!吾欲回御書房。奏章擱著。」龍椅上的皇帝終於甘心下來了。
不過皇帝退卻了行榻,自顧自的要自己走回寢宮。
「皇上!小心龍體。」喚為福德的公公,一臉擔心的追上已經快步走出大殿的皇帝。
看著跟在自己背後跑來的福德,皇帝嘆了一口氣……要不要給他自由,他快煩死了!若不是他為了修行答應前身的請託,這樣的苦差事他才不幹!
祂叫瓈,原是山中的蛇靈,隻身盤據著那方土地做個不問世事的守護神,當初祂在此地清修,好不快活。
某日,一名少年來到祂修行的地方,說願意用身上的功德向祂祈願,剛好祂正缺那功德,祂告訴少年不是所有願望都能幫他達成,少年面上親和,表示絕對是祂份內可作的事情,誰料下一次再見面,少年已經變成一縷魂魄,那縷魂魄飄來要祂完成他的願望,少年的願望竟然是要祂一介蛇靈延續他的人生,好好打理這國家……
吭?那縷魂魄是當朝皇帝……九五之尊,我為什麼一條山中蛇靈要去給你國家賣命?
剛想著要把功德還給少年,少年講完自己的願望,一臉欣慰的消失了!害他被迫附在原身身上,在一片哀悼的氣氛裡起身假裝自己起死回生……那場面可精彩了,還有幾個人嚇到濕了一地……
這個朝代是歷史歧途的西漢,卻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西漢……原時間線是漢哀帝駕崩,王莽趁勢立劉衎為漢平帝。漢哀帝劉欣即位後身體就開始出狀況,直至病歿,而此時的後宮掌權者應該活蹦亂跳的跟底下臣子沆瀣一氣,順便來給他使拌子,這下好了……當他醒來沒有一個跟他窺看到的未來一樣的人物,那個王莽?兩個太皇太后?還有那些恨不得龍椅就往自己家廳堂放的外戚去哪了?
聰慧如他從旁人言語推敲,聽說大家明爭暗鬥無果,最後破罐子破摔打起來,死的死亡的亡,劉欣自己也參和進去,成為撐到最後一個才閉上眼睛的人……
你他娘的逗蛇嗎?咳咳。不……他剛剛只是語助詞,他們修行者不說汙言穢語。
這些看著他復活的百官,眼看皇族已經沒有一個能站出來理事,各個無視他生前死後……復活後那性格差了十萬八千里,連他不諳世事這點都耐心的從頭教起,好在他身邊的這位公公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物,沒有心思動什麼歪腦筋。
所以福德煩歸煩,他就沒有對這公公發過脾氣。
「福德,御書房置於吾寢宮,吾不至於就犯糊塗迷失。」瓈轉身看著福德,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初才剛醒來的那個山土包蛇。
「皇上,奴才……奴才是想提醒皇上您,七日後有個殿試啊。」福德行了揖禮。
自從瓈掌權,藉著他可以窺探後世的能力,把原本不屬於西漢的制度跟發明挑挑揀揀搬過來用:淬鍊的造紙術、平整的道路技術、完備的醫事制度、嚴謹的排水溝渠、重新劃分的民居分區……所有所有的打算,都需要各個領域的人才,為此他獨排眾議廢獨尊儒術,興百家思想,籌備科舉制度,現下眼看就快到下個階段……
能讓這個國家興盛起來,誰管他哪個朝代偷來,他這該死都還活著的人本就打破原本的未來,可惜這能力時靈時不靈,完全看運氣,比起偶爾出現的靈感,不如腳踏實地做事。
說到那原身……附在原身身上真的太笨重,還花靈力,藏在寢殿還會嚇到那些人類,若被人找到原身藉機說他行兇就麻煩了,他最後把原身吞得一乾二淨,直接湮滅證物。坦白說,他還是比較喜歡吃新鮮活蹦亂跳的食物。
「福德,汝當全心盡力準備,吾且先回御書房。」瓈就這樣將事情吩咐給福德,人轉身要走。
「是。」福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應了皇帝的要求。
瓈大步的往自己寢宮方向過去,這才想到他還有一堆奏章沒處理,擱在大殿的案上,又轉頭喚了剛要離開的福德。
「皇上……何事……何事要交待…?」突然被皇帝叫喚的福德跑步過來,正喘著氣,但怕皇帝怪罪,所以忍著不敢妄動。
「奏章命人搬回御書房。」瓈揮了自己的袖子,示意福德趕快去執行,轉身繼續朝寢宮前進。
「是。」福德揖禮恭送了皇帝離開,這才起身暗自高興:皇上終於想通要充盈後宮了?
當初剛接管皇帝身份的瓈,可是把不少佳麗送回原生家族,或是藉賞賜之名賜婚給宮中許多未娶妻的官員,還待在後宮的女人就僅剩三位,皆是帶髮修行,成日只知道念經。那三個女人,其一是傅皇后,其二三便是瓈一開始不懂人間險惡,而被迫交待的柳良使跟燕良使。
那傅皇后,在瓈還未成為皇帝前就存在,更不可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能廢后,至於那兩位良使,雖賜了嬪妃最最最下階的階級,瓈還是覺得給個良使都嫌多。
天知道瓈不過就為了熟悉身為皇帝的責任,在御書房翻找書冊研讀,不過爬得高點,就讓宮女耍心眼想來個生米煮成熟飯……他剛好就這麼跌在宮女身上,一場皇帝猴急意欲臨幸宮女的後宮八卦傳開,事後傳喚過來對質,宮女泫然欲泣的意有所指,這下瓈被逼得不得不負責,再後來又發生了另一起,氣得瓈初次翻了後宮的牌子……三塊牌子!
想誣陷我是吧?咱來講講道理!
瓈傳昭了後宮僅有的三個女人,嚴令沒他的吩咐不準有人來打擾,就這麼四個人關在殿內待了整整七日,連早朝都沒去上,後幾日就沒人不說那皇帝荒淫無度。
這皇帝真會玩,四個人耶!
等到七日過後,被放出來的三個女人腦袋嗡嗡作響,回去自己殿內突然開始青燈古佛,什麼綾羅綢緞、珍稀古董都退回庫房,開始穿起粗布道服,還遣散了身邊的宮女,只留規定的最少人數。從此一日三餐的喃喃經文聲就沒有再停過。
那些私下說皇帝荒淫無度的臣子,又一改前面的態度,要皇帝充盈後宮,對子嗣一事多加上心。
瓈現下就坐在御書房的太師椅上,御案上成堆的奏章,讓他原本平緩的心情又變壞了,這裡有三分之一要皇帝廣納後宮、三分之一要自薦女兒或是家族女性,而那關心國家大事的分量僅僅只有剩下的三分之一……的一半,另一半不知所云的讓瓈都想撤掉他們官職。
你說這做官至少基本的官制文件也要會吧?再不會那官制寫法至少要是朝政大事,誰管你家夫人偷人還是女兒跟誰私奔,要我作主什麼?
瓈做個皇帝當真可憐,眼下沒有一個能用的人,只好全部攬起來自己做,他扶著額角,太陽穴隱隱作痛。
不是說西漢到這時已名存實亡嗎?可他接管這皇位只有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除了初幾年的乾旱讓他開倉放糧,最多就匈奴頻頻想搞和親。
他一條修行蛇,何必再多耽誤一個女人家?雖然修行並未制約要保存童體之身,他也是有過幾次經驗,但實在沒覺得這翻雲覆日之事有到什麼天雷勾動地火的程度。
瓈支額,將那一大推對於國政沒啥用處的奏章丟到一邊,這才坐起身準備好好檢閱剩下三分之一的一半奏章,專心的批閱……他只要開始專注一件事情,就會琢磨在裡面,直到自己想通或塵埃落定才會罷手。
中間依稀記得有人低聲在他身邊提醒:皇上用膳之類的字眼,可他的道行已經不需要吃東西,就沒什麼在意。待眼前剩下最後的奏章,他才驚覺的抬起頭,讓眼前的宦官們都先下去用膳,這都過戌時了。
真是糟蹋人……
他心眼記著下次可別讓那幾個辛苦人餓到。為了來到這裡工作不能人道,至少要給他們基本的溫飽。
這最後的一封奏章是七日後殿試的名單,翻開來洋洋灑灑的共計六十六人,是個吉祥數字。他才剛推行科舉制度不久,有這數量已經相當滿意。瓈眉眼掃過幾個名字,停留在了「姜璧桬」這幾個字上,不知為何特別在意。
嗯……這名字,好像那裡聽過?
瓈將那份奏章寫上了標記,特別擱置在他御案的一角。忙了一整天的福德小心地走過來,面上有些疲憊,還是整了整精神跟皇帝作了禮。
「福德,欲子時,汝早些安歇。」
「是。奴才還有一件事情要提醒。」
瓈看著眼前低頭的福德,出聲讓福德繼續說下去。
「明日還請皇上移駕殿試會場……看……」
「吾已知曉,歇息了。」瓈未等福德將話說完,便催促的讓他離開。
待整個御書房剩下他一個人,他才恢復真身。瓈通體的雪白身體,參差的遍佈金色鱗片,眼睛是邊緣血紅色漸變成金色,瞳孔是深邃的黑色、貓眼尖的形狀。眉心鑲著一顆如蛋白石般的寶石。背部是銀灰色的格子紋紋路。
雖然離寢殿只有短短的距離,不過祂已繃了一整天,想要好好伸展身體,還是蛇身舒服,祂吐著蛇信,嗅著周圍的狀況,祂向來不愛人服侍,偌大的寢宮只有寥寥幾個人守著門,這還是福德硬要祂留下的人數,瓈爬往了自己寢殿的位置,鑽到了被窩裏面休息。
明日又會是下個忙碌的開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