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陸拾貳、人燼之家(解)──上
「人燼之家」無疑是樁悲劇，這聽起來像是一分鐘有六十秒的廢話，在於單純以「一家人皆不幸身亡」的理所當然反應表述。
更確切來講是在於生者看待逝者與死亡事物上的表態，基於站在還幸運擁有生命的我們角度必須以惋惜、感嘆、唏噓等情緒，凸顯生命的寶貴。
當然，每個人對不同的對象會在忽略此基礎上參雜自己的看法或是較為極端的反應，例如面對飆車族、惡棍，乃至於政治人物或家人，都會衍生出「死者為大」以外的觀點。
我不會說這是矛盾，倒不如說正因複雜的人性才有的真切反饋，而它即是「人燼之家」事件最後演變成靈異廢墟的至關因素，後來更不幸帶走除了最初進入地下通道的工廠女員工之外，兩名廢墟探靈者的性命。
即便是這兩名局外人，他們的深入動機亦是滿足自己與人們的好奇與獵奇心態，前述同樣從我發現的該名偽造出S家「人影」靈異現象，同樣為自媒體經營者的鄰居身上表露無遺，僅差此人還活著。
不過探索未知以獲得刺激跟利益本就是人的天性，沒有什麼好去置喙的，畢竟連我現在也正打算闡述出一廂情願的推理。
因此重點還是回歸到「人燼之家」的可能真相上──由我腦中拼湊出的「莫非推理」劇本。
得先強調，我不是自我感覺良好才提到前面那些人情世故跟人性本能的，因為它是讓S家的意外演變成靈異事件與如今重大災變的「燃點」，我也將它視為「人燼」的最初火光及最後餘暉。
一切始於那個人──他是「燃點」也是這場意外的「意外」，留在S家的最後「幽魂」。
真要說起來，S家事件是一連串意外的總集合，最初始於意外、最終亦終於意外。
看到這裡並結合前面我所蒐集到的種種線索片段，大概已有人猜出那名「幽魂」是誰了吧？
他就是當晚出現在S家後院與高塔中的「白足」，就是其主人意外出現在這兩個地方被人所見，成了S家靈異現象之一。
正是如此，使這名主人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幽魂」。
這裡便解開了除了S家第一個靈異現象：出現在庭院、廚房後面防火巷「人影」為捏造出來的影片之外的另一個靈異現象──即第三個：「移動的不明人影」。
至此，生為活人的「白足」破除了「幽魂」身分。
既然如此，剩下會隨其移動，存在於S家與高塔的「瓦斯味」自然不攻自破。
沒錯，所謂猶如怨念殘留的「瓦斯味」，不過是這名活人出入地下通道，隨他外洩至S家跟高塔的現象。
其實跳脫繪聲繪影的靈異傳聞，正視瓦斯問題就會透過「為什麼瓦斯只出現在S家跟高塔」這個疑問，連結上後來所發現的S家廚房到廢棄工廠的地下通道。
但如果只是這麼單純，是沒辦法解釋事件發生後的S家跟高塔偶會有瓦斯味產生的情況的。畢竟如果過去早就有外洩情事，傳聞必定會先從S家這裡不脛而走。
所以，事件發生後，瓦斯味會跟著「白足」這件事的真相便是──白足的主人在事發後，仍會透過地下管道來回移動於S家與高塔之間。
不僅如此，這裡若又將S家後面鄰居所看到事件發生當晚出現於廚房後圍牆鐵門下方的「白足」供詞連結的話，會再得出兩個結論。
第一、此名活人早於事件發生前就發現了地下通道。
第二、事發當晚，他曾經由地下通道進入S家。
而第二個結論正是S家意外中的「意外」；至此破除「白足」的「意外」元素。
不過，這裡還得提回一件事，即為什麼我會認為「白足」的主人其實是名活人？
事實上，我不是這件事的第一察覺者，而是「鬚ch」。
綜觀所蒐集到的線索，「鬚ch」最早是在前往高塔勘查「白足」現象時，從聽到的「塑料鞋腳步聲」率先猜測這個靈異現象的真身，自此於心中種下懷疑的種苗。
「腳步聲十分輕盈，狀似刻意放緩不讓人察覺，不是響亮的革履，比較像是一般塑料鞋接觸地面的輕微摩擦，若不是在這種環境下，恐怕真的就完全聽不見了吧。」
「如此僵局持續了將近三分鐘左右，結果原本應該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停止了，又或該說戛然而止，瓦斯味也快速轉淡，而原本準備拍下的「白足」卻沒有出現。
也不是說完全一無所獲，雖然機器沒有捕捉到，但我的耳朵最後確實在聽到一絲細微的喘息與輕笑，外加踩踏外頭泥草地的聲音。」
以上「鬚ch」當時向我闡述故事經過時提及所聽到的塑料鞋聲響，可是還包含踩踏泥草地的聲音；試想，若是鬼魂，有可能製造出這類物理現象嗎？
不過最後真正讓他的活人疑論近乎百分之百成真的是於訪談中接觸到了「那個人」，也因此導致他最終不幸死於地下，並遺留同好那則準備再次與「那個人」接觸的郵件訊息──
「我聯想到高塔聽聞的塑料鞋疑似活人的腳步聲、尋不著的防空洞、S家想要離家與情人租房的爭執，並回連結上與T少年的對談內容。
一幅事件背後故事的輪廓正在我腦中成型，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再次前往高塔，另外，聯繫T少年。」
沒錯，集「燃點」、「意外」與「幽魂」三位一體的白足主人，同時也是造成後來「鬚ch」跟間接追隨其腳步，在S家發現地下通道入口的同好喪失性命者，正是T少年。
可是，他卻不是S家事件的兇手，即便在我的「莫非推理」假想中，對於害死所有人他仍難辭其咎。
至此，白足的「燃點」面目，也破除了。
除去了所有靈異要素的「人燼之家」──S家事件，接下來將正式進入推理假想，在以我的假想故事為主軸下，重新一一置入各種片段線索，使它重現於大家面前。
首要提到的是S家事件就如警方所認定的是一場自家桶裝瓦斯外洩的「意外」事故。
是的，在沒有任何靈異色彩渲染後，基本上若警方的蒐證與判定上沒有錯誤，案件一旦結果定調，幾乎是沒有翻案的可能。
剩下就只有衍生的可能，我的推理正是在這層基礎下去做想像，它亦融合我蒐集到的資訊片段與認知等個人因素，尚且能夠說服各位的論點。
那麼，時間回到事件發生當天。
在所有訪客都離開S家後，長子與雙親發生了爭吵，爭吵主因如同「鬚ch」針對小姑跟男主人主管的訪談情報──長子再次談及想要搬出去與情人同住的問題上。
這裡時間再往前一點，也就是長子為何會挑在這個時間點重提此事，我想跟傍晚時分T少年的到訪有關。
是的，T少年不僅是長子於網路上認識的網友，其正是那名想要一起同住的「情人」。
可以說，正因T少年對長子下達最後通牒加上對S家雙親的耐性，令他不得不這次鄭重拜訪，只為能夠被接納有別傳統的情愛觀及藉此解開長期拘束長子的家庭枷鎖；當然也包含讓自己能夠與好不容易意外相遇宛如人生浮木般的對象，從此相互依偎扶持。
作為一名受到各種知識、常識、論點洗禮，思想開化的現代人，我不會對他人的情愛觀多做評論，只不過，從爭吵的結果與S家養兒育女的方式，以及一家之主被動到須跟作為外人的主管傾訴家庭經，另外還有訪談小姑時，長子外婆那窺探怒視的態度，不難看出一個結果。
真正主導S家的恐怕是長子的母親，且這個家庭深植了不願「家醜」外揚的俗世觀念。
正是長子與T少年的戀愛被視為「家醜」，讓原本就反對長子搬出去住這件事火上加油，爭論結果自然可想而知，便是雙親不願退讓、不歡而散。
那麼這件事有可能引來長子想要帶著全家共赴黃泉的動機嗎？當然有可能，可是我希望各位再稍微仔細思考一下。
根據「鬚ch」與T少年的訪談，可以得知對方與長子可不光只有網路上的互動，也會線下外出見面，甚至少年還曾到S家找長子遊玩，這也才讓兩人情感迅速升溫，導致長子終於想跳脫從小到大僅遵從雙親「建議」的孝道框架拘束，興起了搬出去住的想法。
綜上看來，長子即便長期下來性格較為內向、壓抑，不善言語，還是因為情人而有所改變，至少他仍有與人交流跟自主思考的行為能力。
說直白點，已經是大學生的他還是有可能狠下心跟情人私奔的。
同時我也相信長子過去就曾跟雙親攤牌過跟T少年的事，為什麼會這樣認為，這裡便牽涉到事件發生當下T少年出現在S家的「方式」。
沒錯，就是被後面鄰居看見的「白足」現象。
不過還是先回到為什麼我會談及長子還是具備可能狠下心出走的行為能力？因為如果最終爭論未果無法全然排除這層可能，就說明他沒有開瓦斯讓全家一起陪葬的必要。
相信還是有人想推翻這個假設，可是看下來長子有到極度絕望的程度嗎？
優渥的家庭背景，儘管束縛自己還是少不了關愛的雙親，可說如果T少年沒出現在長子生命裡的話，對方近乎不會在這樣的生長環境有過多的煩惱的。
又如此一來，假如長子於爭吵後回歸冷靜重新思考一遍的話，他有可能做出何種選擇呢？首先至少我是知道他不會走上跟全家人一起犧牲這條路的，何況還有一名自己所掛念之人。
好，那倘若長子在長考後，決定回歸雙親的庇護，捨棄T少年呢？
這麼一來，就能說明T少年為什麼當天深夜會出現在S家了。
沒錯，由於長子過去就曾向雙親攤牌與T少年的戀情，進而使T少年之後前往S家避免不了尷尬與另眼看待，而在某次的巧合讓徘徊廢棄工廠的T少年發現了防空洞──地下通道的入口。
從此兩人私下遊樂會事先聯繫，然後長子會至廚房接地櫃旁等待對方到來，透過這樣的方式偷偷於夜晚或是家人不注意時來往，這時候的長子大概也已經被嚴格把控外出時間了吧？
這種做法看似荒謬，卻不可否認著實能夠為掩人耳目的情侶帶來另一層面的刺激，特別又是在不友善的環境前提下。
可是，地下管道充滿了瓦斯氣體，T少年又是如何撐過那段路程的呢？為什麼又能夠堅持走到最後？
我想大家應該沒忘記「鬚ch」最後被發現陳屍於地下時臉上戴著什麼吧？是的，從原本廢棄前的水泥工廠找來的防毒面具，T少年就是戴上了它穿越地下的。
那又為何他能夠走到最後？這裡便要回到前面提到的廚房接地櫃。
為什麼接地櫃會設置在S家廚房可以通往地下的孔蓋上方？不就說明S家早就知道孔蓋打開能夠通到什麼地方了嗎？當然長子作為家族成員，不會不清楚這件事的。
我認為T少年在廢棄工廠發現地下通道時，告知給長子知道，使後者結合前述資訊，判斷出通道與自家廚房連結；後T少年為了解決瓦斯問題幸運翻找出遺留於工廠的防毒面具，進而開始兩人間的「暗夜遊樂」。
當然也可以假設當天長子與雙親的爭執在於此事東窗事發，可是這也不會影響到T少年在之前跟事發當晚進入過S家的結果。
而T少年之所以在悲劇發生的時間點再次進入S家便是前面所提到的意外中的「意外」。
是這樣的，T少年大概於晚上收到了長子想要分開的訊息，終究還是忍不住想見情人的衝動再次進入了地下通道，這裡即連結上我前面賣的關子──警方又繼續想從監視器畫面中找尋其他可能，結果還真找到了某位當天晚上也出現在附近的「關鍵人物」，儘管直到最後都沒有兩人(與鬚ch)接觸過的證據。
沒錯，那正是T少年前往工廠時被捕捉到的影像。
這時候的長子還活著，只是因為吸入了外洩瓦斯意識已進入朦朧彌留狀態，但仍看到了對方準備前來的訊息。
結果沒想到T少年進入廚房後，竟是見著已奄奄一息、趴伏在地上的長子，見狀，少年馬上打開後門想讓空氣流通，然而也是在這個時候──
T少年內心長期壓抑下來對S家不願諒解成全的火苗，以及最後長子拒絕自己，反而能過上順遂安樂人生的矛盾，衍生出的不甘、忌妒與憤怒，卻也隨著瓦斯被點燃了開來，「燃點」因而迸發。
最終，如同我一開始所提及的人性複雜跟真實的情感反饋，T少年化身成背負負面情感的「幽魂」，從外頭又走回廚房並鎖上了門，回到地下通道的入口。
狠心捨棄對愛人的依賴、依戀，以及那知道不可能實現且絕望的未來嚮往，走回地下。
少年違背理所當然的人情世故跟人性本能，眼睜睜丟下一息尚存的情人，讓他如願的永遠與家人同在。
這便是我所推理出的關於當晚S家事件的「另一面」，不為人知，也不能、不會被公開的另一面。
亦像S家親族對待兩人戀情的態度一樣，兩人的互動轉成更為陰暗且隱蔽的形式一樣。
其也是一場意外中的「意外」，正因此被鄰居恰巧撞見了T少年那雙有如少女般瘦小纖細的「白足」。
只是，「燃點」所引發的業火，可沒有就此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