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魔族嗎?傳說中能與魔神相提並論的魔族?
隨著騎士低沉的嗓音誦唸,幽微的藍白光點逐漸浮現。輕盈如露滴、閃耀如夏日水畔攜燈偕行的螟蛾,劃著靈活軌跡沿著環形築起城牆,將虔誠的子民包裹其中。
頭上烈日也無法使這光輝失色,盔甲反射出更為耀眼的輝光,與繞行的光點將中央猶如雕像的老騎士,照耀的猶如聖徒再世。
威佛不知道此時的感受是羨慕還是渴求還是憤怒。儘管戴起了女神的護符,過起昂格里人的生活,成為昂格里人的騎士。他還是無法發自內心地崇敬那名身穿北之民服飾的纖細女子。
對他來說壯碩厚實、鬚髮豐茂的森父才是更符合神祇形象的人物。但威佛必須拋棄這個想法,否則他永遠都無法真正融入這群信仰女神的同袍裡。
德雷克也是為他好。
他強迫自己看向等人消失的山坡後,試著用更讓人頭疼的對象將艱深的信仰問題趕出腦袋。儀式已近尾聲,冒險者還沒出現。他焦急地在馬上直起身子,瞪大雙眼嘗試看穿霧氣。
遠處傳來一聲喜悅的吶喊,威佛瞬間挺直背脊,下一刻就見騎著灰斑馬的黑髮少年衝出薄霧,龐然巨獸也如期望地緊追在後。威佛振奮地握拳,但還是克制住了表情。不過開心沒維持幾秒,他看清了少年手上發亮的東西,看清了少年臉上的表情。
他想說些什麼,無奈口舌笨拙無法表達出眼前的景象有多荒謬。他聽見喉嚨發出幾聲低吟,最終一個完整的字詞都沒說出口。
少年完全不像是在逃跑,反而像在玩耍。高舉的左臂握著長劍,劍上連著驅魔索,驅魔索另一頭是一把劍刃閃耀的短劍。劍與繩索全都在發光,藍白交織的光芒燦爛奪目,幾乎可與身後的儀式圓環相比擬。
威佛揉了揉眼睛,驚駭地看著格雷單手控馬、單手控繩,站在馬蹬上利用馬匹奔跑的起伏讓短劍上下翻騰不致墜落。
魔獸臃腫的身軀不時上竄下跳,揮舞著鐮刀與觸手撲向短劍。每每在快碰到的那一刻格雷就會像身後長了眼睛般收起繩索。魔獸撲空後會在原地憤怒地拍打地面,發洩一番後繼續追逐惹眼的光芒。
與其說是在逃命,更像是在逗小貓。
莫頓大人看到了也笑不出來了吧!
他又揉了揉眼睛。
至少這能證明他們不是女神的敵人。威佛默默想著,決定不再思考混帳小鬼是怎麼想出這齣鬧劇。他們快接近山坡了,他要怎麼告訴格雷該在哪停下?
「威佛……閣下?!辜毴粲谓z的男子嗓音從他右後方傳來。他迅速轉過頭,看見半個臉都埋在馬鬃裡的冒險者,一瞬間差點拔劍刺向那死屍般的慘白臉孔?!赣惺颤N……我能幫忙的……嗎?」
你看起來快死了!
懷亞特一副非常需要躺上柔軟又暖過的床,再找來一位教士悉心照護的死樣子。不管他經歷了什麼,這模樣都很令人同情。然而威佛瞥了眼逐漸逼近的煙塵,狠下了心。
「我需要讓魔獸在剛才摔倒的地方停下,你有辦法通知混——格雷嗎?」
男子虛弱地點點頭,伸手進懷中掏出一個發亮細窄的金屬物體。
「剛才、倒下、地方?」
格雷豎起耳朵聆聽彷彿喝醉酒的音調,皺起眉頭。看來懷亞特的狀況還是不太好,但至少還活著。旗幟上的家徽已清楚顯現,米思的呼吸也開始紊亂了,這個信號來的正是時候。格雷拉了拉韁繩。
灰斑馬非常不情願,搧著耳朵小聲嘶鳴。格雷拍著她的脖子輕聲安撫,米思才沉默下來。他看準了一叢青草,從馬背躍下,一站穩就迅速收回驅魔索纏在手上。
短劍與繩索依然燦爛發光,扎得人眼睛刺痛。米思猶如一抹閃電射向山坡,巨蛛毫不停歇,迅速逼近,將馬兒的身影完全遮蔽。
咦?
他看著巨蛛奔來,自信地張開防壁。下一刻卻發現自己飛了起來。翻滾的巨蛛像顆球一樣在地上彈跳,發出刺耳的嘎嘎叫。落地?他得考慮怎麼落地。用防壁緩衝?
格雷反射性擴張防壁,在觸底的剎那解除。背部還是狠狠在地上撞了一下,薄弱的青草幾乎沒緩衝掉多少力道。全身都在痛,但格雷還是立刻用劍鞘撐著爬起來。
用了防禦魔法還被撞飛,他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格雷喘著氣,感覺到心臟似乎要超越極限,耳墜也熾得臉頰發燙。但他並不害怕,看著那山巔般黝黑龐大的身軀,挪動著神殿巨柱般粗壯的腳,格雷反而興奮了。
那是魔獸嗎?真的有這種魔獸嗎?剛才是純粹利用自身重量加速度的攻擊?還是某種專屬魔獸的神秘力量?是魔族嗎?傳說中能與魔神相提並論的魔族?
不對,它還是太笨了。有超人智慧的魔族不可能在明知失敗的情況下重複同樣的攻擊……不對,剛才算是失敗嗎?
他可以感覺到肩胛骨和週邊肌肉的劇痛,肩膀也僵硬得像是剛搬了好幾趟沙袋。魔力自動流向受傷的部位開始修復,導致他更難控制。後腦也抽痛不已,只是他分不出是因為撞擊還是魔力失控造成的。
前面幾番單純的攻擊讓他誤以為巨蛛是尋常智慧不高的魔獸。不過現在仔細想想,最初牠能想到利用反作用力突襲騎士團,就足以表示牠的難纏。
「真是大失敗,被師傅知道可就完蛋了?!?/div>
格雷喃喃自語,甩開臂上已無光芒的驅魔索,收起短劍與劍鞘,充滿期盼地收張著手指。
那就來吧!來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