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雪進城後,順勢就要往城門口附近的旅店走去,但她猶豫了一下,最後在路旁招來一輛人力車,與多耳猑來到了東湖城另一端的旅店投宿。
一進入旅店房間,白雪立刻將門關上鎖緊,想了想,又把窗簾也拉起來,才總算稍稍鬆了口氣,走到床榻邊直接躺下,抬起手臂遮在臉上,疲倦地閉上雙眼。
多耳猑站在門邊,看到白雪躺下,立即焦急地「汪汪」叫了起來。
牠不明白為何小骷髏並沒有跟著他們一起進城,而且白雪一路上又盡是一副不安和害怕的樣子,這讓牠的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多耳猑叫了幾聲,見白雪沒有反應,便走上前去咬住白雪的袖子往後拉扯。
白雪躺在床上,心中正煩著,被多耳猑扯了幾下後,轉過頭來鬱悶地看了多耳猑一眼。
「怎麼了?」白雪微皺著眉頭,有氣無力地問著。
多耳猑不安地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抬起爪子朝門口指了指。
「嗚嗚!嗚嗚!」
白雪看向門口,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隨即轉過來對著多耳猑說:「今天別出去。」
多耳猑一聽,心裡更著急了,開始不斷地「汪汪」大叫,牠不明白為什麼小骷髏不見了,白雪卻好像一點想要尋找的意思都沒有。
躺在床榻上的白雪捂住耳朵,翻過身去不想理多耳猑。
看著白雪反常的樣子,多耳猑再度上前,先用鼻子拱了拱白雪的背,又咬住白雪的衣服扯了幾下。
最後,白雪終於坐起身看向多耳猑,正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她在小山村遇見多耳猑時,只是覺得有些意外,自己居然會在人族地域遇上六耳風狼的後代。
但她那時候卻忘了,六耳風狼一直以來都是專屬於璟殷的神獸,整座大陸上或許根本找不到第二隻六耳風狼,因為這本來就不是屬於這座大陸上的物種,也不曉得璟殷是從哪裡弄來這隻六耳風狼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年璟殷身邊的那頭六耳風狼實力非常強悍,且只服從於璟殷,只要有璟殷出現的戰場,必會看到那頭六耳風狼。
而在璟殷死後,那頭六耳風狼也隨之失蹤,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多耳猑的祖輩,若真是如此??
白雪頓時感到有些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多耳猑跟小骷髏的這層關聯。
一旁,多耳猑見白雪有些失神,連忙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手,像是要安慰她似的。
白雪看向多耳猑,沉默了一會後,開口問道:「多耳猑,你??知道璟殷嗎?」
「嗚汪?」多耳猑很快地做了回應,卻想起白雪聽不懂牠說什麼,於是又迅速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那你當初為什麼會跟著小骷髏?」白雪疑惑道。
提到這件事,讓多耳猑有點不高興,因為母親曾交代過牠,要好好保護小骷髏的,可是現在小骷髏卻不見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無視多耳猑的抗議,白雪繼續自顧自地說道:「璟殷??是一個很可怕的神族,不僅實力強大,又囂張跋扈,而且嗜殺成性。」
「四百年前,他是這座大陸上最可怕的存在,想殺誰就殺誰,完全沒人能夠阻止他。」
「後來在他死後,出現了一則預言,說他會再度復活,回來報仇。」
「汪?」
多耳猑歪了歪頭,不曉得白雪為何要跟牠說這些。
白雪見多耳猑對自己的話沒什麼反應,於是又補上一句:「??而且他最喜歡吃狗肉了,尤其是像你這種,還喜歡生剝了吃!你們六耳風狼就是被他給吃沒了的!」
多耳猑渾身一顫,想想自己除了母親之外,好像還真的沒看過其他同類,頓時嚇得腿一軟,整隻狗趴到了地上,垂著耳朵,夾起尾巴,不停「嗚嗚」叫著。
白雪這才滿意了些,但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她的臉色突然又變得很難看。
「多耳猑,我今天早上,看見了小骷髏原本的樣子。」
白雪低下頭不安地搓弄著手指,神色黯然。
「小骷髏它??就是璟殷。」
多耳猑愣住,抬起頭望著白雪,眼底帶著一絲茫然。
房間內突然沈默了下來。
半晌,白雪抿了一下嘴角,開口說道:「我把小骷髏丟在了樹林裡??」
話才說一半,多耳猑突然站起來對著她叫了一聲。
「汪!」
白雪不解地看著牠。
「汪汪汪!」
多耳猑叫著,一邊大力地搖頭,抬起爪子指著門口。
白雪見狀,連忙喊道:「不能出去!」
多耳猑不理她,依舊叫著,還跑去門前抓撓起門板。
「你??」白雪不明白多耳猑的意思,但她看得出多耳猑是想出去找小骷髏,於是又急又氣地說道:「你這笨狗!我都說這麼清楚了,你還想去找它!」
「它是璟殷!那個可怕的璟殷!」
多耳猑停下抓門的動作,對著白雪大力地搖頭,嗚嗚哀叫。
白雪皺起眉頭,努力想要猜測多耳猑的意思。
「你不相信?」
多耳猑終於點了點頭。
白雪無奈地嘆口氣,說:「那是因為它失憶了。」
「汪嗚?」
白雪撐在床榻上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被單:「小骷髏就快要回想起璟殷的記憶了,要是等它想起記憶,我們兩個肯定都會沒命的!」
「而且我還跟它簽立了主僕契約??」
白雪停頓了一下,突然臉色刷白地站起來,顫聲道:「契約!我、我得趕快解除契約,不然小骷髏會找過來的!」
說著,白雪立刻從萬物袋中翻找出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地刺破指尖,迅速在掌心畫上一個咒印,並開始回想起解除主僕契約的咒語。
「我——白雪,曾以血為誓,立主僕之約,今以吾之血,撤去前約,還其自由之身。」
白雪雙手捏訣,閉上眼將咒語唸了一遍,手中的咒印頓時發出強烈的紅光。
這時,白雪額頭上緩緩浮現六個古魔文,文字閃爍了一下,散發出更為強烈的紫色光芒,白雪手中的紅光頓時黯淡下去。
「失敗了!?」白雪睜開眼睛,驚疑地看著自己的手,不明白為什麼契約會解除失敗。
她心急如焚地又嘗試了幾次,結果都是一樣。
「為什麼?我應該沒有弄錯??」
白雪強壓下緊張的心情,認真回想著自己可能有的疏漏。
「咒語沒問題,咒印也成功發動了,到底為什麼會在最後一步失敗?」
契約,是魔族必定會修習的咒術,大多數種類的契約,魔族都可信手捻來,
而主僕契約更是當中最基礎的一種,其餘類型的契約幾乎都是以其為主體延伸而來。
在魔淵,即使是魔族的幼童,都可能與身邊的奴僕或其他生物簽訂過契約,也因此,魔族喜愛與擅長簽訂契約的說法,總是在人類各國盛傳著。
雖然白雪是第一次簽立主僕契約,但主僕契約既已成立,就不可能無法解除。
「難道??是契約有問題?」
白雪不太肯定地回想著,自己當初應該沒有簽錯契約。
深吸了一口氣,白雪再度閉上雙眼,運轉魔力,仔細查看起封印在她體內的契約內容。
一旁的多耳猑早在白雪要施放咒術時,就已經跑到房間角落趴著,不敢離她太近,深怕一不小心意外就會降臨。
片刻後,白雪突然睜開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地驚叫道:「生死契約!?怎麼會是生死契約!!!」
生死契約乃是在契約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才可訂立的一種契約,而且一旦成立後便不可單方面隨意解除,若要解除,必須得要契約雙方都同意才行。
成立生死契約者,自此雙方同生共死,若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不可倖免,而且契約者間的靈魂聯繫,會比其他契約都還要來的強。
白雪一臉絕望地跌坐回床榻上,沒有小骷髏的同意,僅憑她一人的意願,是無法解除這個生死契約的。
現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她趁璟殷的記憶還沒恢復前,去將小骷髏找回來,並且拐騙它解除契約。
但是白雪根本不敢這麼做,天曉得璟殷的記憶到底什麼時候會恢復,若是恢復記憶的當下她正好在璟殷旁邊??
白雪不敢去想。
「怎麼辦??」白雪無助地看向多耳猑,這次她是真的無路可走了。
多耳猑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牠看見白雪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於是起身走上前,將爪子放在白雪腿上拍了幾下。
白雪緊抿著唇,突然彎下腰抱住多耳猑。
多耳猑清楚地感覺到她全身都在顫抖著。
「多耳猑,我??」
話才剛說出口,白雪卻突然臉色一變,轉頭朝城門口的方向看去。
「??它來了!」
東湖城外。
渾身是血的小骷髏,揹著煉獄魔棍,手提著一頭棕色野豬,快步在大道上走著。
它在殺完野豬群之後,就感應到白雪與它之間的距離正在迅速拉遠,它以為白雪遇上了什麼意外,於是隨手從地上抓了一頭看起來最完整的野豬,然後趕忙往白雪的方向追去。
經過昨晚歇腳的地方時,它匆匆看了一眼,發現洛翼的那輛馬車已不知去向,又感應了一下白雪的方位,知道白雪正朝著東湖城而去後,便立刻提步跟上。
一開始,小骷髏是用盡全力在跑,深怕來不及保護白雪。
但是半路上它發現白雪已經進到了東湖城內,而且從白雪那邊傳遞過來的情緒,也正逐漸穩定下來,看上去似乎並不是因為遇上危險才匆忙離開的,小骷髏這才稍微放心。
然而就在它放鬆的瞬間,眼前突然再次出現那些畫面,同時間它感覺到一陣暈眩,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它靈魂深處拉扯著,頓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要摔倒。
在站穩身子後,小骷髏抬頭確認了一下方位,發現東湖城已在前方不遠處,為免再發生剛才那樣的事,於是它稍微放緩了腳步。
只要知道白雪沒事,那它也不用急著趕過去。
只不過,白雪突然無緣無故地拋下它離開,再加上今早白雪在看見它的臉之後的反應,小骷髏隱隱覺得,這一切的原因,似乎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我、是誰?」小骷髏喃喃道。
前方,已是東湖城的城門口,小骷髏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洛翼早就替它上過偽裝術,但是它不確定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是否能通過城門口的守衛盤查。
猶豫片刻,小骷髏還是向前走了過去。
然而剛走沒兩步,血色的畫面再度如潮水般在眼前湧現,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拉扯感強烈地衝擊著它,暈眩感隨之而來,小骷髏忍不住閉上眼睛。
周圍的空間開始出現些微的扭曲,在一聲怪異的輕響過後,小骷髏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