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號
我上輩子一定不習慣早起,所以就算我已經早睡了,也還是會在床上賴一陣子。
說來奇怪,我就是不喜歡陽光,簡直跟吸血鬼一樣。
一早起來沒見到幾朵雲,不會給我充滿希望和活力的感覺,只會讓我加倍疲勞,甚至對未來感到莫名悲觀。
雨天還更合我的胃口,最好是雷雨,那來店裡的人還會少些。顯見我這人多陰沉。為了好好做生意,我是已經習慣讓自己看來更外向一點,但本性是無法改變的。可能我上輩子就是那種肝不算好的人,又或者根本是個夜貓子之類的。
就算我現在已經讓自己感覺像是身處在度假村中,早晨的氣息就是會讓我多皺幾下眉頭。
比小孩還不如,我明明已經是在享受生活,更不用說現在離開業時間還早,又有人照顧,卻只因為聽到鳥鳴就很不爽,更因為喉嚨乾渴就更提不起精神。
再過一段時間還會有蟬鳴加入,異世界的蟬很吵。印象中我上輩子聽過的蟬鳴都還算優雅,只有杭州那邊的特別響。
這邊的蟬叫聲很尖銳,好像充滿殺氣似的,一點詩意也沒有,難怪我不曾聽說過附近有出現過任何與蟬有關的飾品,連歌曲都不曾談論過他們。
我不喜歡,乾脆拿枕頭蓋住臉,再縮起身體,假裝還沒睡醒。假裝自己有低血壓。前些日子我也常這樣幹,看起來很不應該;現在,我有幼女外型支撐,感覺再任性一點也沒問題。
這真的會上癮,會不會到最後真是一輩子都維持這個模樣?
我內心深處對於改變性別等等還是有點抗拒的,但為了降低輕鬆過活時的罪惡感,維持如此可愛的外表好像是必須的。再說妔格又喜歡,她準備好了早餐,親自端到床邊,還執意要幫我洗澡。
不用說,她會脫光,還一定是胸部貼著背和臉的那種洗法。真是太大膽了,狗頭人追求另一半都是這樣嗎?
差點忘了,一票哥布林忙完後就撤了,所以澡堂內的人零零星星的,綠色的身影一隻手數得出來,還和人類等種族混在一起洗。我是歡迎他們使用部分設施,但並非免費。最多是享有折扣,還要求一票人若要享有長期折扣,就得負責打掃。
沒錯,聽起來不夠大方,我承認。無論對象是哥布林還是矮人,很多有的沒的允諾我也只是隨口說出,懶得去制定什麼契約書或管理機制之類的,想說就算他們會盡量多占點便宜,我也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因為我這人看得開,而是因為我懶。
沒想到這些看來比誰都奸巧的綠色小傢伙很自制,不僅浴場使用量有限,連酒水消耗量都明顯減少。我結算工資時沒有多付錢,即便品質確實優秀,我也只能做到沒有拖欠和避免抱怨,這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求之不得。至於啤酒,顯然不是他們喝過最美味的,但我也不清楚要怎樣精進。
未來的發展還是得依賴老齒輪。可我沒記錯的話,他只是愛喝,離真正的美食家還有段距離,這位像極矮人的勇者多數時只是很想秀一下手藝而已,舌頭方面不算厲害。
啤酒花該怎樣栽種,還要加入那些配料,以及是否還需要調整菌種等等,這些都很麻煩,就算我的專業好像有助於相關探索,短時間內也沒法提起太多興趣。
只想花錢解決,跟沒教養的富二代一樣,人要墮落也挺快的,那怕現階段不算嚴重,我也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法高尚到哪裡去,既不可能表現得多勤勞,也沒有擴大勢力範圍等野心。
說來矛盾,我是樂於多賺幾個金幣沒錯,但要是上門的人能再少些,我或許會更開心。
很快的,我把三明治和紅茶都給解決,等感覺全身上下不那麼緊繃,我才脫下衣服,來到浴室。
浴場一早就有人在用,我沒有好好劃分出男子區和女子區。不因為別的,就一開始我希望能夠獨佔,是蓋到一半我才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洗感覺怪怪的。
男性先用三小時,然後下三個小時換女性,這印象中還不是我想出來的規矩,而是幾位村民提議的。也沒等我點頭,這就成為浴場的使用規範,還寫成標語貼在門口。
這些人總是過於自動,不得不承認,我是少了些麻煩,所以那一點不爽也可以忽略。該感到萬幸的是,村內村外一票人看來都沒有什麼邪念,只是積極享樂,跟我原本所在的世界相比算是極為單純,至少誰泡到快昏過去也不會和我索賠。
就是負責收錢的變成是由一個哥布林負責,話說這是又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先不管了。總之,浴場現在都是男人。已經變成小女孩的我,就在家中的浴室簡單沐浴過就好。想是這樣想,妔格顯然有別的打算。狗頭人就算脫光了,看上去也還是不那麼曝露,要不是她已經開始流口水,乳頭又比平時明顯,氣氛是不可能不正經到那邊去的。我不想一早起來就表現得太積極,只好假裝沒意識到這些。
有她幫忙洗澡,那過程是很享受,但也真的非常不道德。她常常對我用舌頭,親起來更是特別下流。我是對她有意思沒錯,但也才剛認識沒多久。
我相信她本來也沒那麼喜歡洗澡,只是意識到我這人平常挺寡欲的,就想藉由幫忙清潔等名目來多親近親近我。她用自己的毛髮搓弄我的身體,還在過程中擠入沐浴乳,讓我倆身上都滿是泡泡。
妔格要多花些時間才好弄乾自己,幸好小妔格總能跟上。後者已經大致搞懂我和她姊姊的關係,但沒多問。
「姊姊從未對其他人這麼熱情過。」小妔格說,耳朵垂下。她們的父母鐵定不清楚。我稍微打聽過,狗頭人和人類結合的例子算多,但還是不尋常的組合,屬於要躲躲藏藏,或至少遠離正式社交場合的。
人類的圈圈如此,狗頭人的圈圈也差不多吧?
我不想煩惱太多,先假設會船到橋頭自然直吧。都已經來到異世界了,還那麼努力規劃人生細節,也太糟蹋自己了。
五月九號
一個勇者倒在離我家不遠的地方,這有點尷尬。她又是個名人,這更不妙了。有些人前來調查,但很快的,我的嫌疑就被排除了,因為她是給蜜蜂纏上,不是給我下藥,也不曾進到我的店裡。
比較離譜的是,她顯然對我有敵意,所以長時間待在可以狙擊到我的位置。我當然強調自己和她不認識,最近的投資也相當單純。
綠上下搖晃了一陣,說:「沒錯,妳連保鑣都沒顧,更甭提買兇了。」
居然連他也沒看透,我開始有點佩服自己了。
事實上,我把各類防禦用的藥劑給多次改良,上次是要有明確接觸才可以麻痺對手,現在有更多是利用費洛蒙的特製型號,好操作蜜蜂等昆蟲。這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難,是不用升級就能做到的事。
曉得自己總有一天有可能需要暗算誰,所以我沒在店內推出相關商品。如今只是把內部設計給改良成是去攻擊任何對我有強烈敵意的傢伙,讓我可以一下少掉很多麻煩,一般人還看不出我有何嫌疑。
不僅免受打擾,甚至不清楚對方在何處的情形下就完成所有攻防,稱得上完美。
當然,也要我夠低調才行,從以前到現在,我賣出的魔藥以消暑和幫助睡眠為主,最多搞點糖果給附近的小朋友,看來是與昆蟲一點緣分也沒有。
可無疑的,那個倒地的勇者是衝著我而來的。且從另一些角度看來,我在不知不覺中擺平一個對手,這在有點辦案經驗的人眼中看來應該被歸類在加倍可疑那一群中。
可話說回來,誰又有能耐再查下去?
綠也只是好奇才問我,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深入到哪裡去,可能過不到兩天就沒人再談起了。我該在意的是她為什麼恨我,以及她究竟是誰。這些才是最重要的,但我總覺得自己要是太認真,就等於著了某些渾球的道。
要再低調一點,最好假裝自己對這一切不太在乎,也沒能耐去主動調查些什麼的樣子。
五月十號
葉子勇者曾經邀請過我參加他的釣魚趴,還是烤肉趴,或者兩種活動混在一起辦,啊隨便啦,反正我是沒啥興趣,繼續奉行轉生後要活得像一座孤島這個原則,什麼都是轉生者所以有緣等說法既不吸引我,也不可能讓我改變生活方式。
但這個世界就是充滿巧合,像是在異地打工卻常常遇到同鄉的,又或者工作單位的前輩原來是小學同學,再不然就是從電影院出來卻發現坐隔壁的是親戚。我是不相信具有什麼特質會互相吸引這種說法,但我今天不過是想弄隻鴨子來吃,特地跑了趟市場,卻在回程的路上遇見葉子勇者一行人。
我是沒有走尋常路線,但我也沒有故意往有湖的地方走。
難道是空間法術之類的?才剛這麼想,葉子勇者就跳了過來,表示要跟我握手。仔細一瞧,他的腿幾乎沒抬,就是靠著腳下的植物來幫他移動的。一堆細如髮絲的藤蔓先是纏住他的下半身,再很快把他抬過來,過程中我沒見到這堆植物有出現任何損傷,也不曉得葉子勇者是怎樣操作他們的。
很有趣,卻讓我充滿戒心。他想主動跟我連絡會不會是希望我做出超級肥料之類的,讓他有機會讓這些爬藤類的什麼一下擴大幾百倍。那在不考量土地健康等情形下是做得到的。
在他身旁還有幾個轉生者,對我就沒這麼熱情,都嘛愛理不理的。他們看來也是早就習慣葉子勇者怎樣聒噪,所以有機會圖個清靜就會好好把握。
一旁的大桌子上有不少食物,從法式風格的鄉村麵包到最受歡迎的白吐司都有,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烤魚,都是他們釣上來後迅速處理的。
這些人之中最讓我神經緊繃的是一個製造分身的。從他身上竄出的東西薄如紙片,好像本來就只是一層脂肪似的東西貼在他身上,然而這些只比幾片培根複雜點的東西卻能夠做出跟人類沒兩樣的精密動作,力量還不小。
「了不起。」我說,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葉子勇者可能以為我會留下來至少兩個小時左右,特別是現場還有肋排。那很誘人沒錯,但我和妔格約好了要早點回去,而且說真的,我和不熟的人可沒法幾下功夫就發展到一起吃喝的地步。這與原則無關,純粹是感覺問題。
我也很清楚,這樣突然說走就走是有點怪怪的,乾脆留下一罐消暑藥劑,說:「這次我手邊只有一瓶,下次我會再準備點其他禮物──」
無論能否兌現,只要先給予大致上還算像樣的承諾,那離別時的尷尬就自然會比較少。
現場還是有很吸引我的玩意兒,像是有人展開一個不算低調的空間之門,另一頭明顯是有冷氣和大型電玩的。拜託喔,都已經來到奇幻世界了,還沒法拋棄這些最常見的科技產物,也太俗氣了,雖然我這麼想,卻還是被光線槍和本世紀頭十年的簡易3D視覺風格吸引。彷彿是寫在基因深處那般,我就是喜歡這種東西,俗氣的聲光效果,有破破爛爛的殭屍到處亂跑,遊戲邏輯也極其粗暴。
有一段時間,日本人尤其樂於花大錢搞復古驚悚,又放膽透過當時尖端娛樂設計來呈現,絲毫看不出那時他們正忙著面對泡沫經濟後的種種。如果沒有疫情──不,要是連手遊都沒有,路上的景象或許還是我熟悉的那樣吧?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嘛──」我只說一段,就很快把嘴巴閉緊。不要對上輩子的種種抱有太多遺憾,也不要去親近跟前世有關的東西,更不要汙染異世界,每個轉生者都要有這種默契才是,至少後天也要培養出類似的共識。
無奈這是個轉生者極多的世界,總有一定比例的人是真的很想與原來所在的世界,於是有些亂象一定會出現,無法被及時阻止不說,帶來的影響還往往是不可逆的。我看不出有任何利大於弊的可能,除非這個世界的大夫在一票穿越者的影響下,變得也可以自行造出盤尼西林,或至少對洗手消毒有概念,那至少能夠大幅降低新生兒致死率。
這些煩惱我也不知該跟誰說,乾脆都寫在日記哩,偶而再和妔格聊聊。她最多只能聽懂一半,如果是對穿越者一點研究也沒有的人,大概連一成都無法理解。
這跟腦袋瓜子無關,純粹是文化差異。
另一件讓我不太舒服的小事是葉子勇者還寄了一大塊烤肉給我,負責送的還是一隻雕,可能是某個勇者的使魔之類的。上頭有滿滿的芥末籽,還有用蘋果醋調過的糖衣,很能讓人食指大動沒錯,卻讓我有點不爽。要不是小妔格想要咬上幾大口,我可能真的會把這堆肉丟去餵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