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舊時居所
「我們進去吧。」那時候是弗拉吉林的一句話,讓他們?nèi)齻€走進新任警員的招募處。平時嘻皮笑臉的弗拉吉林,偏偏是正義感最強烈的一個。
「等我們當上警察,洗衣碼頭就不會有壞蛋了。」
偏偏這樣的他,又對鐵頭幫死心塌地。他從沒想過是誰燒死了凱洛西嗎?
「你去哪我們就跟。」亞歷斯說。跟屁蟲,向來如此,沒了父親他只能跟著弗拉吉林。那年夏天噩耗接二連三,暴雨走了烏雲(yún)卻沒有散去。
然後是潔梅茨,一開始模模糊糊,不過隨著日子過去他看見另外一條愈來愈清晰的路徑。走進西南二分局時,潔梅茨沒想過他居然也有遲疑的一天。局裡空蕩蕩宛若死城,馮齊格一死局裡陷入混亂,留守出勤全成了爛帳。
亞歷斯在局裡,滿頭大汗擦個不停的托諾格也在。老查寧端著咖啡杯坐在門邊,文森盯著博科寫報告,差一個舉手發(fā)問的孟羅,還有面惡心善的麥多佛、愛開玩笑的弗拉吉林、想著升官的馮齊格……
差了好多人。
「小潔?」
潔梅茨走到亞歷斯的座位前。「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這樣叫我。」
「抱歉,都怪那個孟羅,整天說個沒完害我也被洗腦了。」亞歷斯笑了一下。「怎麼了嗎?你的臉色很難看。」
潔梅茨用手抹過嘴巴,雨水過後潮濕悶熱的天氣更加令人難受。「你最近又把糖給了誰嗎?」
「我……」亞歷斯的臉色倏白,眼珠子往托諾格的方向瞟。
「為什麼呢?」?jié)嵜反挠謫枴?/div>
「今年的業(yè)績成長不夠,杜老頭——」
潔梅茨用手指彈亞歷斯的嘴唇,原本就緊張的他頓時呆了。
「老頭說什麼我很清楚。」?jié)嵜反恼f:「現(xiàn)在重點是我說什麼。」
「你說——」
潔梅茨又彈了他嘴唇一下。「我?guī)湍銛[平了美心寡婦,然後你做了什麼?我?guī)湍銚跸蔓湺喾穑墒悄阕隽耸颤N?當我為了案子滿街跑的時候,你究竟做了什麼?康索死了,這下我怎麼辦才好?」
亞歷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我真的累了,或許是離開的時候了。亞歷斯,從此之後你就——」
「不!」
突然發(fā)狂的亞歷斯沒有給潔梅茨把話說完的機會,從座位上一躍而起,雙手掐住他的脖子!
「收回去!你把話收回去!」
潔梅茨眼前一陣黑,眨眨眼亞歷斯齜牙裂嘴的恐怖模樣就在眼前,白色的口沫從嘴裡噴出來,惡毒的字句隨之潑灑。
「你這妓女生的雜種!幫惡魔做事的怪胎,你把話收回去!」
潔梅茨頭昏眼花,抓著他往辦公桌猛砸的亞歷斯一點也沒有放鬆的意思。天旋地轉伴隨著一聲又一聲規(guī)律的撞擊,破爛大氅配著女子的淺笑,怪異的巨鳥在西南二分局翩翩起舞,悲慘嚇人的歌聲響徹雲(yún)霄。十眼的妖鳥飛過他眼前,瑇鵀的頭冠浸飽鮮血而鼓脹。第一個跑來勸架的是老查寧,然後是文森和博科,托諾格隔著大海喊著發(fā)生什麼事了,離離河像催眠般念著沒事、沒事、沒事,滾滾洪流將死人沖進海中。
「聖福在上!亞歷斯你瘋了嗎?」老查寧抓住他們的手,徒勞地試圖拉開發(fā)狂的兩人。「他是潔癖鬼節(jié)梅茨——你的好朋友呀!你被什麼毒氣蝕了腦筋呀?」
不知哪裡吹來一陣風,吹進西南二分局。海水的腥臭讓人不禁皺起鼻子,還有些糖果餅乾、鞭炮火藥混在一起,兼之汗臭屎尿。亞歷斯應該是放開了手,潔梅茨才會從辦公桌上滾下來,摔進老查寧的臂彎裡。
「天啊,小子!你醒醒!」
潔梅茨一手推開他,一手撐著地板,嘴裡全是血味,不知道是舌頭還是嘴唇破了。亞歷斯怔怔向後退,渙散的眼神無法集中,雙手吊在身側,衣服亂得像剛從街頭鬥毆脫身。
「收回去,你把話收回去……」
「康索死了。」?jié)嵜反娜套炑:屯纯嗾f話;「你很清楚是你害死了她。南三分局的人馬上就會過來,全都結束了,從今以後我們分道揚鑣。」
不明就裡的眾人只能看著一切發(fā)生,什麼也做不了。在一片混亂中,只見到亞歷斯雙手掩面大哭,拖著腳步走出二分局大門。潔梅茨感覺到身側一陣濕涼,低頭看發(fā)現(xiàn)原來是打翻的墨水,滲透了黃綬背心和襯衫。
「他這是在發(fā)什麼瘋呀?」老查寧罵道:「還有你,剛剛說的是什麼瘋話?為什麼南三分局的人要過來,他們憑什麼過來?」
「我剛剛去找線人問線索,他們說亞歷斯的小馬子死了。」?jié)嵜反恼f:「南三分局查出和他有關,馬上就要派人過來。」
西南二分局的警員們頓時目瞪口呆。
「他們不能帶走亞歷斯!他們有證據(jù)嗎?還是法官已經(jīng)發(fā)了逮捕令?」
老查寧會驚慌也很正常,畢竟這是面子問題。一旦他們分局的人被其他分局帶走,無形中西南二分局從此便硬生生矮了其他人一截,從此威信掃地。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才好,他們大聲哭喊,交頭接耳想要討論出個所以然。潔梅茨敢賭他們沒看見亞歷斯走出門之後,一個又一個非人的怪物隨著街道上的人潮出現(xiàn),挺著擁腫的身軀走進西南二分局。它們似乎很喜歡這個地方,比起外頭興奮高昂的情緒,它們更喜歡警局裡疑問、慌亂的滋味。地上的沙塵嘗起來像鐵鏽,牆壁裡有瑟瑟發(fā)抖的聲音,滿臉觸手的老頭憐愛地拍拍博科的右手,然後一口吃了他。博科打了個哆嗦,卻不知道有哪裡可躲,該往哪裡逃。他什麼都不知道。
今天是大公節(jié)呢!難怪有這麼多人在路上遊行。
盲目的亞歷斯走進人群中,很快其他人想追也追不上了。群鳥振翅高飛,乘著腥臭的氣流升空,在邁格林的青頂白牆上空盡情翱翔。
※
可可留下來照顧孩子。
倒不是說她抽籤抽中了,而是職務分配的問題。布莉姬的感應能力比她好,更適合這次的任務。為了預防意外,紀雪事先配了幾劑藥水帶在身上,當然最好是連一劑都用不上,平安回返。可可憑印象寫了地址,要他們到米黎安法醫(yī)的屍檢處附近探問。
「他說他住在那附近,是追人追著追著才跑到蒙恩路。」可可臨行前告訴他們說:「他是個裁縫,有做生意的話應該附近的人多少都會聽過。」
「可是今天是大公節(jié)。」布莉姬說:「我沒聽說有人大公節(jié)還做生意。」
「我們沒錢買新衣服,今天去也不是為了做生意。」紀雪把帽子的繫繩綁好,稍微打扮一下,看起來才不會和路上的行人差異太大,惹人側目。
「我想葛洛應該也沒心情做生意才對。」可可難過地說:「他和馬泰林的感情我很清楚。到死前的那一刻,馬泰林想的都還是他。」
不曉得冀東死前想的是誰?這年頭一浮出來,隨即又被紀雪壓回腦中。現(xiàn)在不是回想已故情人的時候,他們有正事要辦。
「可以的話把蕾米達多留一天。」紀雪對轉身可可說:「我有事情要問她,可能很重要,別讓她跑掉了。」
「她昨天嚷嚷著要走。」可可陰鬱地說:「好像是辦公室有文件等著要簽。」
布莉姬偷翻的白眼算是很客氣了,紀雪搖搖頭,兩人一同離開美心之家前往依離市場。沒錢坐馬車,今天也不適合坐馬車,隨著太陽愈升愈高,走上街頭的人也愈來愈多。大街小巷很快就擠得水洩不通,叫嚷呼喊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無可抵禦。
布莉姬和紀雪避開主要道路,繞過人潮花了不少時間才進入依離市場。米黎安醫(yī)生的屍檢處大門深鎖,不知道是忙著大掃除還是出門參加遊行了。兩人撲了個空,只好轉向附近的人家詢問。
「葛洛苔德?你們要找跟波格太太租房子的裁縫苔德?」
紀雪和布莉姬都不認識波格太太,不過那位擦玻璃擦到一半陡然變臉的和善女士,說的職業(yè)和姓名都沒錯,他們也就點點頭說是了。
「從你們掉頭,走到第二條巷子轉進去,看到十號就是了。」她說:「不過你們最好小心。」
「發(fā)生什麼事了嗎?」紀雪問道。
「你們是……」
「我們是從外地來的,前陣子和苔德訂了衣服大公節(jié)要穿。」紀雪說:「可是雨都停了,衣服還沒看見個影子。」
「你們最好死心。」
「我們可是付了訂金!」
擦窗戶的太太搖搖頭。「聖福在上,如果訂金能解決事情,大夥就不必天天苦惱。苔德的房子已經(jīng)好幾個星期沒看到人進出,原本大家說這不是欠債就是和情人跑了,偏偏下雨前波格太太也莫名其妙過身去了。」
糟糕。紀雪心裡暗暗罵道。
「真是糟糕。」布莉姬接腔道:「好心的太太,這附近都沒人知道他的行蹤嗎?還是說平時他有哪些不對勁的事,和尷尬的人來往?」
「要說尷尬嘛……」擦窗的太太放下抹布摳摳鼻頭,隔著庭院的矮牆對他們嘶聲說道:「聽說有個警長時常去找他。我說這事情實在奇怪,做裙子的裁縫招待警長做什麼?」
「也許警長喜歡穿裙子?」
紀雪的話嚇得擦窗戶的太太連聲稱神,雙手合十敬告祈禱。趁這機會兩人趕緊順著剛剛聽來的方向走去,在拖得太長之前結束對話。
「事情不太妙。」布莉姬說:「我們可能來得太晚了。」
「你聽見什麼了嗎?」
「還沒有。」
希望不會有,希望葛洛苔德只是騙到麥多佛警長的遺產(chǎn),把積欠的房租拋在腦後,到另外一個城市開始新生活。希望波格太太只是被惡質房客氣到腦袋發(fā)暈,又年老體衰才會過世。希望第二條巷子裡有點人聲,大公節(jié)是大家熱鬧的日子,不應該安靜得像廢棄墳場。
「完了。」布莉姬握住紀雪的手。「聲音……只剩下回音,可是確實有……」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彷彿預告了厄運到來。
不對,紀雪忍下怒氣之後糾正自己,不是預告厄運到來,厄運早就降臨此地,他們只來得及看見遭到蹂躪的遺跡。布莉姬有一半的精神在靈薄裡,紀雪牽著她慢慢往前走,小心尋找十號的門牌。
「都沒人了。」布莉姬喃喃說道:「人都逃了……出了很多事……霧霾籠罩著這裡……」
「十號在這裡。」
紀雪拉著布莉姬往左一步,出神的看護立刻抗拒往前。
「紀雪、紀雪,不行、不行!」她說:「藤蔓佔據(jù)這裡,毒木已經(jīng)生根開展枝葉。死人吊在樹上,我們來遲了一步,瘟女和疫鳥……」
紀雪使盡吃奶的力氣,將僵得像一塊木板的布莉姬往後拖,躲開遭受汙染的陰影。影中牆上無數(shù)的眼睛眨呀眨,像是無辜的孩子,惋惜難得的玩伴離去。那種無辜只是偽裝,底下多得是酷愛血肉的妖魔鬼怪,只要踏錯一步便會萬劫不復。
「紀雪、紀雪……」
「我在這裡,不要怕。」紀雪右手抱住布莉姬,左手從口袋掏出嗅鹽湊到她鼻子下。布莉姬倒抽一口氣,身體總算放軟彎腰對著地面乾嘔。
「你還好嗎?」紀雪問,布莉姬揮揮手要了手帕,擦了一陣才挺起身子。
「我沒想到、沒想到會這麼激烈……」
「把這喝下去。」紀雪拿出一劑綠色的藥水遞給她。
「這是……」
「薄荷、蘆薈、馬鞭草。」紀雪說:「讓你口氣好一點。」
「我正需要這個。」布莉姬仰頭一飲而盡,打了個哆嗦。
「你在這裡休息一下。」
布莉姬立刻再次抓住紀雪的手。「你想做什麼?」
「我只是進去看一下而已。放心,我不像你靈感這麼強,那些壞東西一時間傷不到我。」
布莉姬可沒這麼輕易放手。「你知道知羞說過,有時候看起來沒事,就是出事的開端吧?」
紀雪拉開她的手。「我保證會注意安全。好不容易距離真相只差最後一步,我不能停下腳步。」
辯不過她的布莉姬只能往後退,讓紀雪走進葛洛苔德的住所。這件事至關緊要,過去紀雪就是因為遲疑,錯過拯救愛人的機會,如今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房子前門的鎖稍微細心一點,就能找到藏在花盆下的鑰匙。打開門走進去,紀雪小心躲開地上的陰影,屋子裡的空氣彷彿有刺一般,到處都是可怕的陷阱,難怪靈感較強的布莉姬連走進來都沒辦法。
無形的躲過之後,紀雪就著門窗透進房子的光線觀察有形的東西。裁縫器具還擺在工作檯上,只是後頭的架子和櫃子都是空的,幾件半成品套在木頭假人身上,對著消失的主人展示沾滿灰塵的顏色。
紀雪大概在腦中理出一點頭緒了。假人身上的衣料要價不菲,應該是有錢的太太或小姐訂做,葛洛苔德不可能傻到將簇新的鑰匙放在花盆底下。架子和櫃子被搬空,應該有人手腳不乾淨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帶走,為了往來方便還留下新鑰匙開關門戶。會是波格太太嗎?把布莉姬叫進來,她會不會看見波格太太宣稱這是以貨品抵房租的正當行為?
強烈的意念會在靈薄中留下痕跡,葛洛苔德的住所裡有遠比收不到房租的怨氣更深沉,更嚇人的東西。這東西滋養(yǎng)了帶刺的空氣,將房子變成致命的陷阱。紀雪小心移動腳步,她得再找找,支持她理論的證據(jù)還沒出現(xiàn)。或許後頭的廚房能找到更多東西,民以食為天,廚房裡有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嚴肅的老小姐很可能嗜吃甜食,愛好鋪張的富商鍾情於毫無滋味的清水,一盤口味特殊的醃菜讓四處旅行的詩人憶起故鄉(xiāng)。今天紀雪預期會找到滿桌的藥物,只是沒預料到那些散落的藥丸上頭會生出許多白色的肉芽,蠢蠢欲動好似活物。
不只是舒理鹽和卡菲納,還有更多其他的東西。紀雪不敢碰,只能用顏色和氣味去判別,像茶葉般的綠色小球是生夢綠,銘黃色的是麻葉鹼藥丸,曼多林、毒芹、粟果等花材散落在旁邊,燻黑的煙斗旁有散落的糖粒。紀雪忍住噁心和恐懼用小指沾了一顆糖粒,深呼吸三次後放到舌尖上。
苦澀和甜蜜溢散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層又一層的幻覺,瞬間天旋地轉,無數(shù)的聲音臉龐掠過紀雪眼前。即使先有了心理準備,紀雪還是險些被這突如其來的幻影擊倒,歡愉和恐慌同時攻擊她的身心。只要一個腳步不穩(wěn),周圍靈薄中的惡毒藤蔓會立刻生出大口將她吞噬,葛洛苔德留下的傷痛已經(jīng)變成吃人的怪物。
如何?
另一個怪物現(xiàn)身時無聲無息。風暴漸歇後,眼前是持矛的恐懼之王倚坐在灌木叢中,彷彿帶刺的枝枒是王宮的羽毛枕頭,毒藤毒蔓是牠遮陽的簾幕。
想念這個味道嗎?
藥紅花結晶,而且是純度非常高的精鍊結晶混進砂糖裡。這樣的配方非常危險,砂糖有輔助焚燒吸食和直接口服的效果,但一不小心便會攝入過多的藥量。過去紀雪只敢用稀釋後的酊劑,沒想到邁格林居然有純度這麼高的結晶。
我倒是很想念你害怕的感覺。
紀雪一點也不想念滿是傷疤長臉,吝是恐懼的化身,現(xiàn)身此地代表紀雪的心亂了。所有最不堪的猜想現(xiàn)在全都得到證實,他們原以為只要處理依薇美心的問題,殊不知依薇美心的問題就是全邁格林的問題。必須想想辦法,可可判斷應該求援的反應正確又快速,只可惜問題原比她以為的嚴重。要通知蜜蜜和海米爾正爵,如果有必要,讓知羞和整個療養(yǎng)院的女工都一起進駐邁格林。得快,如果——
快步衝出房子的紀雪沒再理會獰笑的魔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確實給牠說中了,紀雪很怕,怕得要死,正因為如此她學會了面對恐懼的方法不是站在原地等著魔王動手。挪動腳步不是為了逃跑,是想辦法做些什麼,用行動對抗恐懼。穿過重重障礙,她離開葛洛苔德的房子,大公節(jié)的艷陽依舊,很難想像這座偉大的城市即將淪陷。
冷笑聲如影隨形。
「我們得快點通知——」
紀雪的聲音和腳步一同停下,臉上失去血色的布莉姬倒在路邊,一大群五彩斑斕的惡鳥圍繞著她。
「走開!」
紀雪撩起裙子抬腿就踢。這沒多少殺傷力,那些鳥沒有實體,四散飛去時還不忘丟下幾句嘲諷。
遲了、遲了……
都是我們的、我們的……
更多、更多、吃吧、吃吧……
她趴到布莉姬身上,用肉身擋住可憐的同伴,揮手趕走最後幾隻死纏爛打的惡鳥。布莉姬還有心跳和脈搏,紀雪找出定心水撬開她的嘴巴灌進去,然後握住她滾燙的雙手靜靜等待。
布莉姬的手心漸漸沁出冷汗,溫度退去肌肉放鬆下來。紀雪又追加了一劑,額頭上留下的汗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浸濕了衣領。
「布莉姬,聽得見我說話嗎?布莉姬?」
布莉姬勉強睜開眼睛,張開嘴巴卻虛弱得無法發(fā)出聲音。
「沒事了。」紀雪抱住她。「沒事,先不要說話沒關係,我先帶你回美心之家。我?guī)湍惆涯切B趕跑了,沒事了,我在這裡。」
紀雪說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布莉姬終於放心閉上眼睛休息。沒有生命危險,只是現(xiàn)在恐怕沒有辦法告訴任何人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如果是意外,那他們可真是走了天大的霉運。偏偏在最需要和海荒療養(yǎng)院聯(lián)繫的緊要關頭出錯,布莉姬的急病來得不是時候。
但有這麼巧嗎?如果不是巧合,難道有人故意針對他們,而且知道要先對付最重要的布莉姬?
有人知道海荒的秘密嗎?
惡寒讓紀雪手腳發(fā)抖,扶起布莉姬的時候花了好一番力氣才踩穩(wěn)腳步。好在平常照顧病人習慣了,否則事情遇上了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先走到有人的地方求救,再想辦法走下一步。不能遲疑,只要稍一遲疑,娜娜桑達依的悲劇就會重演。紀雪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毛蟲高原的風雪中,舉步維艱,盲目摸索不知該何去何從。
「撐下去布莉姬,要是你就這樣倒下,蜜蜜會抓狂的。她特別交代我預算已經(jīng)超支,我們沒錢讓大家看醫(yī)生了。我們要撐下去……」
紀雪扛著渾身癱軟的布莉姬往前走,酷寒和溽暑交錯折磨她。多可怕的咒術,不只攻擊布莉姬,連紀雪都遭受波及。但是這次不同,歷經(jīng)歷練的紀雪知道怎麼保持清醒,她能幫助同伴,這次不會再失去任何人了。在眼角餘光中,她瞥見蔓生的枝枒從葛洛苔德的屋子生出,天上飛散的惡鳥一隻隻滑翔降下,站在枝頭盯著他們兩人露出飢渴的炙熱目光。
我們說好了,他要的給他,其他是我們的。
是誰在說話?不是吝,恐懼之王向來只說和她的恐懼有關的事。
你們是他不要的,我們可以拿。
必須離開,不管是誰說話說了什麼,離開是第一要務。布莉姬還沒完全脫離險境,靈感愈強愈容易遭受攻擊,施咒的人不在這裡,現(xiàn)實的空間能換取靈薄裡的時間,脫離遭受汙染的處所是第一要務。不知哪來的野牛出現(xiàn)在她身旁,輕輕用厚實的肩峰推著紀雪往前走。可能是她的信念,也可能是絕地中僅存的善意,變作野牛幫助他們離開。紀雪在心裡說謝,腳下更加賣力往前,熟悉又溫暖的力量推著她。
「聖福在上!那女人怎麼了?」
聽到這句再尋常不過的咒罵時紀雪鬆了一大口氣,終於撐不住的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大雨過後泥濘不堪的路面弄髒了衣裙,她和布莉姬現(xiàn)在看起來一定非常狼狽。大街上注意到他們的行人繞成一個半圓,驚疑的視線來回打量。
「我的朋友中暑了,誰能給她一點涼水?」紀雪擠出僅存的力氣喊道:「哪位好心人幫幫忙可以嗎?」
「可憐的孩子——麥奇、麥娜別發(fā)呆,快去提水,拿我的藥粉過來!」有個衣服破舊的老太太喊道。
「扶她到我店裡休息吧,有張椅子總比什麼都沒有強。」烤肉店的老闆娘拉開大門,用力招手呼喚。
「讓我們幫忙。」兩個雜貨店的伙計一人一邊扛起布莉姬,兩位太太一左一右?guī)退麄儞蝹阏陉枴?/div>
「好太太,謝謝、謝謝你們,你們真是……」
紀雪感謝的話語鯁在喉中,短短時間實在有太多事情發(fā)生,怪不了她詞窮嘴拙。先是在葛洛苔德的房子莫名遇襲,發(fā)現(xiàn)藥紅花流竄的證據(jù),接著靈薄的惡鳥群起攻之。好在走到路邊還有好心人願意伸出援手,只是這些好心人同時也讓路給堂牧,讓身揹好幾條人命的他步步逼近。
「普萊堂牧,是兩個外鄉(xiāng)女人。」有個熱心的男人說道:「說是中暑了,沒什麼大礙,紅太太要他們到店裡休息。」
「聖福在上,萬幸平安無事。」普萊走上前,眉頭的皺褶漸漸加深。「等等,我見過兩位嗎?」
「我……」紀雪說不出話,暈頭轉向的她此時什麼機靈俏皮的應對都施展不出來。
「紅太太,如果不介意多我一個客人的話,請讓我一起進去吧。我想我應該認識這兩位女仕。」
「哪有什麼介不介意,我的店永遠歡迎堂牧!」
糟了、糟了,偏偏是這時候遇上普萊。快點、快點清醒,清醒才能搏得生機。靈薄的惡鳥都能躲過了,區(qū)區(qū)一個堂牧算什麼?身不由己的紀雪和布莉姬離開陽光和大眾的視線,給人拉進烤肉店的陰影中。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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