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找到那位過去曾掌管乙太的天使時，她跪倒在地，缺少陰影的白色長髮披散四處，彷彿一顆大樹被連根拔去後，留下了純粹的闕如。
她的身體幾乎快要被瑩白色的羽毛給扎滿，只有臉部與手腳因為碰觸大地而磨去了羽毛。身上層層的灰色衣料沾滿了塵土，頭上原本應是面紗的深色布料也殘破不堪。僅留部分布料被固定在從頸脖纏繞至頭頂的刺鐵絲頭冠之下——我們直覺地知道那是來自神靈的事物，象徵著由我們先祖所肇的禍端。
正如我們所擔憂的，這稱不上贖罪，而只是補償。
我們製作的義眼成功鑲入了她的左眼。不可思議的，它彷彿原本就應該在那裡的東西一般，從中流露出了來自她的目光。
但那只同樣缺失了的右眼被鋼一般的羽毛給封閉了，我們無法將義眼安上。
不過她仍收下了那隻右眼。她將那隻眼拿起，舉在身前，如捧著一支燭火、一盞燈，一個必須讓所有人看見的寶物一般。
而我也幻覺似的看見了那人造的眼中散發著某種不存在的光芒。
我不希望再有任何神靈淪落到這樣的下場，更不樂見其他人來到這個地方。
但如果，如果有其他人可以過來見見她，該有多好啊。
最初作為乙太元素的神靈時，祂並沒有某個用來呼喚的名字。因為祂所掌管的是純粹的介質——不是「空間」，而只是填充在空間中而非事物的什麼。
祂的燈照不見有形萬物，不會、也無法與任何東西發生作用，只是充斥在世界之間，既是連接、亦是阻隔。唯有神靈、星宿的輝光能夠自由的穿過乙太，在凡生的視野中形成了天空。
然而凡生被蒙蔽在天空之下，看不見光輝背後的神靈、也無從知曉事物的本質。
甚至包括乙太的神靈自己，也活在乙太之光的蒙蔽中，對其他神靈的光以外的事物一無所知，盲目的在世界的邊境漫遊、摸索著。
忽然，一個沒有光的事物、一個被歸類為科學家的人，觸及了祂。
他向祂祈求…以祂的名獻祭各種複雜的事物，給予祂關於那些事物的知識，向祂訴說他們對天空、對神靈、對光的源頭的想像。
於是祂獲得了關於事物的知識、有了關於本質的概念、產生想像，甚至祂的思想也開始變得與他們相仿：祂想看見乙太之後有些什麼。
所以最終，當科學家向祂索要祂的燈時，祂答應了。
科學家將燈敲裂，從中觸及祂的權能，讓她感受到極大的痛楚、一種祂未曾感受過的痛楚。
乙太發生破裂、消解——世界之間失去了介質，展露了虛無。
而在虛無展現的那瞬間，超越人世的存在終於暴露於凡俗的眼界中，卻也真正的與凡俗的世界斷絕了。
祂對自己權能的怠慢與放縱觸怒了眾多神靈。以破裂的燈為證，審判官奪走她的燈芯，剜下她的右眼，身繫由人類的罪惡編成的鐵絲荊棘，流放到荒原之中。
科學家透過被虛無充斥的空間看見這一切，震撼中萌生了驚懼，而深怕遭受報復。於是，科學家趁著她還沉浸在悲傷與困惑中時，以槍射瞎了她僅存的左眼，並遁入海中，失去了蹤影。
縱使作為神靈時，她便籠罩在目盲與不可認知的事物之中；但如今她不僅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來自其他神靈的光，受困於寂寥的荒原之中，只能徒然的思索著自身的罪惡與痛苦。
科學家的後裔不知道當初科學家是為何要如此誘騙神靈，他們對這個事實感到無比的悲痛與羞愧。
他們蒐集科學家當初敲裂燈時留下的碎片，嘗試重新再造一盞燈。但他們不是神，沒有能力修復神的造物；何況其中最重要的燈芯已被奪去，失去的權柄不可能憑空復得。
作為補償，他們將燈的碎片熔合，以裡面殘留的，一些乙太的餘燼，畫成虹瞳，並在其中吹入虛無，造成了一副義眼。
他們帶著這雙人造的眼睛，跨越人世的邊界，闖入被放逐之地，在荒原中找到了她。
科學家們於是將這副義眼，連同延宕了數個世代的懺悔，一起歸還給她。
他們在嘗試為她的右眼安上義眼時受到了阻斥；因為她的右眼還在審判官的手上，作為罪孽的證明存在著。然而，當他們為她的左眼安上眼睛後，她卻看見了事物、不可思議的。
透過虛無，她從乙太繪成的瞳孔中，看見了科學家當初許諾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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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希臘時代，持四元素論的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主張眼睛是組合了各元素的發射體，透過射出光來感應由各元素組成的事物；持多元論，相信世界由原子與虛空組成的德謨克利特(Democritus)，則主張視覺是事物擠壓空間時，隔著空間印在我們的眼底的痕跡。
視覺理論的發展，不論是射出論還是攝入論，總是關係到我們對於光與空間的理解。
光穿過空間，進入我們眼底；空間不曾視物，視物卻需要空間。
本篇發想自一則發布於噗浪匿名河道上的微企劃設定「ceinsilk」，貼文網址 https://www.plurk.com/p/nzdhuk
原企劃應該是以繪圖設定為主，然而我的繪圖技術跟不上我的腦洞，而且這腦洞出的設定微妙的世俗，重點跟原企劃可能差了有點遠，不好意思啦，我就是滿腦子哲學科學神人衝突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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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