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職校園PA,文藝社社長魈X社員學妹熒
*大量我流&OOC
*大量我流&OOC
*本章1w字
Summary:無心之舉,是最高超的犯罪手法。
06
週六,璃月大學正門口。
魈敲打著手機,在畫面上的搜尋空格輸入「和學妹出門該注意什麼」,想了一會,將「學妹」二字改為「同學」,過了三秒還是覺得不對,又將「同學」換成「別人」,拇指摁下了搜尋鍵。
“初次約會該注意什麼?專家教你從1句話判斷對方喜不喜歡你”
”脫單就看這一天!15個「第一次約會高手」攻略必收“
“第一次約會好尷尬?6個注意事項讓女生初次見面馬上對你產生好感”
他鎖上屏幕,仰天深呼吸。
...就說不是約會了。
他在內心重複這三天來跟溫迪說過無數次的話,可別說是溫迪了,就連鍾離先生一早聽見他要和社團的學妹出門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表示只要不耽誤學習就不會干涉他的人際關係,惹得魈直到出門下了電梯都還覺得臉是燙的。
他實在不理解這兩人為什麼會誤解至此,明明自己從來沒有對她動過什麼男女之間的念頭,只當她是個冒冒失失的後輩罷了,是的,會連續三次把數學題的1看成7,然後哭哭啼啼問他學長為什麼我算不出來我的期中考是不是沒救了的傻瓜蛋。
——更何況他們的關係只建立在每周兩小時的社團課,連朋友都稱不上。
他重新滑開屏幕,跳出搜尋頁面後看著上頭的電子數字,距離和熒約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昨晚溫迪千交代萬交代他一定得提早到,絕對不能讓女孩子等,所以魈從十五分鐘前就站在這裡了。
他的身後是璃月大學的正門,而本週末舉辦的提瓦特同人誌販售會Comic World Teyvat,簡稱CWT,便是在璃月大學的綜合體育館進行,活動場地涵蓋四個樓層,規模非常盛大。
他抬臉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璃月大學本就緊鄰商圈與捷運出口,因此即便是週末早上的校門口也是人來人往。歡欣、雀躍、輕快,各式各樣的色彩洋溢在來去的人們臉上,而站在一角的他彷彿一個孤寂的影子,與周遭的氣氛格格不入。
「動物園、動物園!」
一組家庭從他的面前經過,被父母牽著的小男孩背著史萊姆背包興奮的一蹦一跳,小男孩的母親讓他腳步放慢些別摔著了,而父親下一秒便把孩子抱了起來,一起大聲唱著魈沒有聽過的兒歌,一家人笑得開懷。
他看著那一家人的背影,對這樣的情景感到陌生而遙遠。
他從來沒有和家人出遊的經驗,當然也沒有去過動物園,小學的校外教學雖然包含這個行程,但父母看都沒看就在意願調查表勾下了不參加的選項。
視野一下子暗了下來,彷彿回到那個陰暗無光又散發霉味的房間裡,他無意識的捏緊手機,聽著從大腦深處與耳邊傳來熟悉的喧囂雜音,正欲抬手捂住耳朵,背後就突然被戳了幾下。
雜音幾乎是在同時就迅速散去,魈轉過頭,被太陽的明亮光線刺得瞇起眼睛。
「魈學長!」
熟悉的嬌小影子從他的身後跳出來,掛著兩邊淘氣的小酒窩沖著他笑。
「...熒。」
魈喊出學妹的名字,輕瞥一眼就發現她那兩條鬢邊的金髮與平時不同,繫上了小小的蝴蝶結,看起來像是綁了對俏麗的低馬尾。
她今天穿了件淺色的泰迪熊外套,從敞開的領子可以看見內裏的白色高領毛衣,下身則是天藍色寬褲和小白鞋,頭上戴了頂與外套同色系的貝雷帽,整體造型輕便,卻可以讓人從配色與材質上感受到一股蓬鬆柔軟的可愛感,與平時穿著校服的模樣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他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扭捏,低頭撥了兩下瀏海。
「學長剛剛在看什麼?我喊了好幾次你都沒有反應。」
「...沒什麼,走神罷了。」
「這樣啊,那我們出發吧!對了,我每次來都會迷路,所以找路什麼的就交給學長啦!」
熒高興的朝著校門口跳去,右肩的托特包雀躍的隨著動作拍打在泰迪熊外套上。魈回望方才那一家人離去的方向,而那和樂融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海之中。
他整了整領子,轉身跟上學妹的腳步。
「話說回來,璃月大學真的好大啊,果然一不小心就會迷路。」
「......」
「而且花花草草很多、沒有標示在地圖上的小徑也很多,讓人忍不住想要走進去一探究竟。」
「......」
「偶爾還會有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動物,大概是因為有學生餵食吧,感覺每一隻都圓滾滾的、看起來很好摸...」
「...包括妳正在觀察的那隻黑冠麻鷺?」
魈看著蹲在地上進行鳥類生物觀察的學妹,頭有點疼。
他們十分鐘前還在前往綜合體育館的那條路上,可走到一半時魈卻發現身旁輕快的腳步聲突然消失,回頭一看,發現熒竟然跑去追路邊的鳥。
他無奈的看著學妹越追越遠,意識到她之所以每次都迷路恐怕不是因為校園太大,而是好奇心太旺盛,為避免她又雙叒叕迷路,魈只好跟在一人一鳥後頭彎來繞去。
那隻叫黑冠麻鷺的褐色大鳥似乎是某種校園特產,廣泛分布於璃月各所學校,他在小學初中時都見過,上週也在教學樓旁看過一隻。牠們經常站著一動也不動,行走速度緩慢,見人靠近也不會馬上飛走,而是像定格一樣傻呼呼地佇立原地,甚至當人們靠得過近時也只會快步走遠而不會飛,給人一種笨拙的印象,因此被俗稱為大笨鳥。
「你不覺得牠看起來很可愛嗎!又呆又笨的!」
「...我不認為牠會喜歡這種評價。」他嘆了口氣,在學妹身旁蹲下來。「而且牠們其實不笨,不然也無法成為都市常見的鳥類。」
「欸?什麼意思?」
「這種鳥過去隱身於森林,之所以擴張至平地生活,是因為觀察到都市的綠地環境較穩定,以及天敵不敢接近人群、能降低自身被捕食的風險才那麼做的。」
「咦咦咦!真的假的?」
「嗯,而且牠們會那樣站著不動,也是在透過模擬草木來蒙蔽天敵的眼睛。」
「好厲害!原來大笨鳥一點都不笨!」
「嗚嗚————」
不曉得是在抗議這個綽號還是熒的嗓門太大,黑冠麻鷺扭了扭脖子發出低沈的聲音,聽得熒連忙捂住嘴巴,小聲的對大鳥說對不起,慢慢挪著屁股後退了一點距離。
「不過學長懂得好多啊,莫非你是鳥類專家?」
「不過學長懂得好多啊,莫非你是鳥類專家?」
大概是怕驚擾到大鳥,這次她壓低了聲音說話,又怕對方聽不見而湊近了身體,兩人的手臂輕輕碰在一塊,讓魈不自在的往旁邊移了半步。
「...只是好奇查過資料而已。」
「那蒙德也會有這種黑冠什麼鳥嗎?」
「蒙德?」他疑惑的重複,沒去追究那個黑冠什麼鳥。「我不曉得,不過為什麼突然提起蒙德?」
「嗯...因為我想考蒙德大學?」熒歪著頭笑了笑。「嘿嘿,別看我這個樣子,我的成績可是很好的喔。」
「所以這跟黑冠麻鷺有什麼關係?」
「就、那個嘛。」看到學長困惑的表情,她眨眨眼睛梳理了一會脈絡。「你看蒙德和璃月相隔那麼遠,要是我考上了肯定是得住校的,這人生地不熟多寂寞,如果能在那裡看見熟悉的東西不是很有親切感嗎?畢竟每個人應該都在學校裡看過大笨鳥吧?」
就說了這鳥不笨,魈在心裡為鳥叫屈兩秒。
「對了,學長以後想考哪一所大學?」
熒把視線移回黑冠麻鷺身上,那隻大鳥似乎發現了什麼好東西,前傾頭部盯視著草地的某處,牠緩緩抬起腳,速度極慢的向著那個位置前進。
魈沒有一起望向前方,他低下頭去看腳邊的石磚縫隙,那條細縫夾著碎石和並不豐沃的泥土,卻從中倔強地生長出一株不知曉名字的小草。
「我還沒決定。」
「你想留在璃月嗎?」
「...還不曉得。」
潛意識認為這個話題應該到此而止,熒安靜的看著大鳥,沒有再問下去。
魈久違地感到一股沉悶的尷尬,他站起身,如往常一樣闔上眼睛等待起身的暈眩過去——長期的營養不良為他的身體留下太多毛病,經過三年仍尚未調理回來——再次睜開眼睛時,鳥兒已經從泥土裡扯出了一隻蚯蚓正在大快朵頤,熒似乎為看到那捕食的瞬間感到驚喜,像小孩子一樣輕輕拍著手歡呼。
「看到了珍貴的一幕欸!」
她仰起臉開心的說。
今天的陽光很好,灑在那張小臉上將純真的笑顏映得更鮮明,也讓魈發現原來學妹有一顆很可愛的小虎牙。
嗯,是很珍貴的一幕。
他悄悄想道。
——這或許是魈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人。
會場裡人聲鼎沸,雖說主辦方已經將走道盡量安排寬敞,但由於各個攤位前都擠滿了人潮而壓縮到空間,因此走起來還是寸步難行。他抬起頭,滿場放眼望去都是高掛的大型海報和掛軸,,原以為剛才場外滿山滿谷的coser已經足夠讓人驚艷,卻沒想到場內竟比那還要熱鬧十幾倍,讓魈感到有一點新鮮。
會場裡人聲鼎沸,雖說主辦方已經將走道盡量安排寬敞,但由於各個攤位前都擠滿了人潮而壓縮到空間,因此走起來還是寸步難行。他抬起頭,滿場放眼望去都是高掛的大型海報和掛軸,,原以為剛才場外滿山滿谷的coser已經足夠讓人驚艷,卻沒想到場內竟比那還要熱鬧十幾倍,讓魈感到有一點新鮮。
他側身閃過一名身上垂掛各種小裝飾的coser、一邊努力跟上走在前面的學妹,她一踏入會場就說要去什麼「好羊湯貓貓喝光光」買本子,魈聽不懂,對從何逛起也沒有頭緒,便讓她走在前面領路。
幾番彎彎繞繞,兩人終於看見了目標攤位。
「快看!那是羊老師繪製的大海報!攤位就在那裡!」
羊老師,魈努力在腦袋裡面搜尋這個稱呼,想起那是熒很喜歡的《原神》同人繪師之一,記得全名叫什麼羊雜米線來著的...
他仰臉看著那張高掛的超大海報,上頭斑斕的色彩與精緻的構圖看起來很有氣勢,只不過下面為什麼掛了長長的紅布條,還寫著什麼恭迎坎瑞亞駙馬歸位...?
他困惑的端詳那個紅布條,而熒已經一個箭步衝到攤位前。
「學長你看!是光老師、果老師和貓大人的新刊!還有這個,是羊老師的漫畫本與允大人的掛件——」
「小聲些,別驚擾了其他人。」
見周遭的目光紛紛被她興奮的尖叫吸引過來,魈連忙上前提醒,可熒顯然已經失去控制,像隻袋鼠蹦蹦跳跳,勸都勸不住,他只好改變策略,對著攤位上掩嘴笑起來的作者們彎身表達歉意。
「學長,你快過來看,這里還有立春太太的短篇合集,然後這是媹依老師的糖果包吊飾,那邊是熊老師的雷射票卡,另外另外,飯老師、若木老師和柳老師這次都出了新作,某伊老師和葭葵老師也......」
見她每念一項就拿一項,瞅都不瞅一眼價錢,魈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
「妳錢帶夠了?」
「夠、特別夠,哥哥給了我很多。」
熒得意的抽出幾張大鈔轉身付錢,慎重捧過裝進精美紙袋的同人誌和周邊,開心的對著作者們寒暄幾句後揮手再見,接著似乎又看到了新奇的玩意,驚喜得像隻站起來的狐獴,一溜煙湊到另一個攤位前。
魈跟在後頭,看著她一下往左邊的攤位跑、一下朝右邊的攤位鑽,突然又覺得她像一隻毛毛躁躁的金色小狗,不管不顧的橫衝直撞,同時慶幸她至少還記得偶爾要回頭確認兩人距離,相隔太遠會自己跑回來。
一個下午過去,熒手上掛著滿滿的戰利品,此刻正津津有味地翻著試閱本,魈站在她的後邊隨意瀏覽攤位上的商品,開始覺得自己好像在陪著精力過剩的寵物出來放風。
說起來,和溫迪出門也有差不多的感覺,他想道,只不過跟溫迪相處的情況更像是自己被他拖出去放風。
他還記得高一時經常被溫迪拐著四處跑,不僅把學校一帶的小吃全都嚐過,公車能到達的附近商圈也幾乎要被他們踏遍,然後兩個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那麼混在了一塊,形成了他不曉得該如何定義、只能暫且自作多情的稱作朋友的關係。
——但若是那天沒有站在欄桿的另一邊,他們還能成為朋友麼?
想到這裡他嘆了口氣,抓了抓頭髮不想在這種時候考慮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同時耳邊捕捉到竊竊私語的聲音。
「妳看...那個男生的側顏好帥,是陪女朋友來的嗎...」
「可是他的眼神好兇啊...是不是那種不良少年型男友...」
魈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看見有兩個女孩正好奇的打量著他和熒,他皺皺眉,低頭去看學妹,她正專注於手上的試閱本,大概什麼都沒聽見,於是他冷著臉瞥了那兩個女孩一眼,果然嚇得她們閉上嘴巴趕緊離開。
沒聽到也好,她大概也不想被誤會是那種關係吧,魈一邊想著一邊將頭低回去,想瞧瞧究竟是什麼東西讓學妹翻得如此入神,不料熒忽然轉頭看他,金色腦袋直接往他鼻尖一撞,撞出叩一大聲。
「唔呃...」
「哇啊啊啊學長你沒事吧?」
聽那一聲明顯撞得不輕,熒趕緊放下試閱本踮起腳尖去抓開他摀起鼻子的手要查看,一下子靠太近,女孩子甜甜的香味直接灌進魈的鼻腔,讓他登時搞不清楚被撞的是鼻子還是頭,怎麼腦袋有點暈。
「我沒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熒抱歉的合起掌心,兩顆琥珀眸子無辜的眨阿眨。「我只是想說如果你有感興趣的攤位,我可以陪你去,或者你想自己去看看也沒關係!」
「不要緊,我第一次來,也沒有頭緒,妳不用特別顧慮我。」
魈揉了揉鼻尖朝著擁擠的會場望去,正打算補一句彼此分開後也不好會合,隔壁攤位就突然傳來女子的驚叫聲,接著人群開始從四面八方往他們的方向推擠。
「咦?咦?發生什麼事了?」
推擠來得太突然,熒還搞不清楚情況就被人潮逼得連連後退,將要被擠過來的人撞上時,她突然被按住肩膀,轉眼間,方才的人群已經被一道背影隔開。
「熒,別離我太遠。」
魈迅速和她對調位置,將人護在身後沉聲說道。他觀察了一會前方,但實在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麼,只有騷動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前方也傳來更多驚呼聲,他沒來由的產生一絲不安,直覺應該馬上離開現場。
「我們先離開這裡吧。」他說。「這裡人太多了,推擠很容易造成意外。」
熒點點頭,立刻轉身想要移動,偏偏後方剛好來了一大群人,他們明顯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只困惑著人潮為什麼堵塞在這裡並試圖想要前進,導致兩邊的人開始喧鬧著推來擠去,場面愈來愈混亂。
走道空間本就不大,這下更是被擠得水洩不通,熒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過於混亂的場面讓她慌了手腳,尤其她個子不高,在擁擠的人潮下開始隱隱感到呼吸不太順暢,她下意識抓住魈的衣角,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魈原本還在試圖尋找人少的方向,察覺被拉住後低頭一看,猛然發現學妹的臉色不對勁,才要開口詢問,旁邊的人就突然擠過來將兩人分開。
「啊...」
魈瞪大眼睛,看著熒發出一聲很細的驚呼後被淹沒進人海,那一刻,一股力量從腳底湧上,驅使他奮力推開旁人抓住那隻即將消失在人群裡的小手。
「熒!」
他聽見旁人發出不滿的聲音,但顫進耳裡的那聲「學長」立刻就蓋過所有紛雜的噪音,直直落進他的心裡。
於是他用力牽緊那隻微涼的小手,護著她頭也不回的邁向了出口。
「感覺好些了麼?」
綜合體育館外的長椅上,魈向學妹遞去自動販賣機買來的罐裝水,雖然他認為冬天喝熱飲更養身些,但距離最近的超商要步行十分鐘,他不認為熒在這種狀態下能走到那兒,也不覺得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是個好選擇。
「嗯,已經好多了。」熒靠著椅背露出有些疲憊的微笑,臉色還略顯蒼白。「我想...剛剛應該是看見一大群人不斷擠過來,一下子太緊張就過度呼吸了...」
她接過那瓶水,只是蓋子太緊,怎麼扭也扭不開,魈見了索性拿過來扭開再放回她手上,熒抬起臉,輕聲說了句謝謝。
「往年的人都沒有那麼多,我也不曉得為什麼今年突然...」她啜了一小口,含在嘴裡等冰涼的水溫下來才喝進去,反覆幾次後旋上了蓋子。「對不起,明明是我邀請你來玩,卻發生這種事情。」
「那不是妳能預料的,不需要和我說對不起。」魈搖搖頭,食指敲了敲手上的易拉罐。「我才應該向妳道歉,剛剛一時心急,沒有過問就抓了妳的手。」
「那種事情更不需要道歉吧,我反而要感謝你替我擋開了人群...」
熒笑了一聲,摳起罐裝水的標籤,標籤貼紙本就黏得不牢靠,很快就被她挑起一個小角,她用指腹摩挲著指甲邊緣,摸到一點殘膠的黏感。
「...總之,真的很對不起。」
她垂下頭,讓魈突然又覺得那模樣像隻喪氣的垂耳兔,兩條垂髮更添一股可憐兮兮的感覺。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默,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來,喀的一聲拉開易拉罐的拉環。
一口茶水下去,出人意料的淡薄讓他蹙了蹙眉。
「...茶味好淡。」
「你喝什麼?」
「大碗茶。」
「...你真的是高中生嗎?」熒不敢置信的看他。「而且大碗茶裝在易拉罐裡還叫什麼大碗茶啊?」
「...摩拉肉裡面也沒有摩拉。」
「你是嫌今天氣溫不夠低?」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輕輕槌了下魈的手臂,魈頓了會,又喝一口茶,覺得這東西才賣十五元果然有它的道理。
風微微吹了過來,好在天氣不錯,拂過臉上還算舒服,要是換作前幾天,恐怕光是這點風就能讓人打一個又大又響的噴嚏吧。
他撥了撥被風吹著搔弄鼻尖的髮絲,輕聲開口道。
「這是我第一次來同人展。」
「嗯?」
「我覺得...挺新鮮的,很有趣。所以,下次...」
熒微微睜大眼睛,可魈沒有再說下去,他總覺得這話再繼續就有點難為情了,甚至顯得有些自以為是。
他感覺像熒這樣親切又友善的人應該有不少朋友,而他不過是那其中之一...不,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僅僅只是有些交情罷了,因此自大的以為彼此關係好、試圖遞出下一次邀請這種事情也未免太得寸進尺了些,說不定還會讓對方感到困擾。
他們不過是單純的學長與學妹、社長與社員,而他的本意也只是想告訴她,剛才的騷動並沒有影響自己的興致。
但沉默片刻後,熒卻接續了他的後話。
「——下次,要再一起來嗎?」
這一次換魈瞪大了眼睛,他轉頭看她,而那雙檸檬糖似的眼睛很亮、亮得像盈滿了光,連帶紅潤的唇都是一樣好看的弧度。
魈看著那抹笑顏,感覺胸口正在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像是對某種事物的肯定。周遭的景象如那日樓梯間她向自己招手那一刻一樣變得更加鮮亮、明豔,他不曉得該如何形容這份心情,陌生、新奇、彆扭...有一點高興。
於是在某種力量的鼓舞下,他點了點頭。
「那就約好啦。」
熒笑了起來,紅紅的唇瓣在笑、彎彎的眉眼在笑,頰邊兩個陷得很深的酒窩也在笑,明明是冬季,卻好像有一朵春天在她的小臉盛放,讓魈在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在那上頭停留了太久。
他故作鎮靜,按下不知名的悸動去撥了撥瀏海,卻注意到落在臉上的目光。他發現熒也正在看著自已,認真到有些出神。
「...怎麼了?」
見她那副模樣,魈忍不住抬手整理領子,想著是不是剛才在會場裡弄亂了衣服。
話說回來,溫迪挑選的這套衣服真的適合我麼...?
他低下頭去看身上的外套,這件灰色的毛呢大衣是第一次穿,那天溫迪翻出來時還說放著那麼好看的大衣不穿真是暴殄天物,接著直接站在衣櫃旁指揮他試穿起各種搭配,一小時後總算是精挑細選出一套淺色高領毛衣與深色休閒褲的組合,說這樣看起來既有質感又不會過於正式,保證讓學妹眼睛一亮。
就說了我對她沒意思,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坐在堆滿衣服的床上回嘴道,溫迪聽見後嘆了口氣,狠狠把手上衣服往他腦袋一甩。
『機會要自己創造你懂不懂啊。』
而他白了溫迪一眼,把掛在頭上的衣服砸了回去。
「其實今天和你碰面的第一眼我就在想了...」
熒的聲音將魈的思緒拉回,他等待著下一句話,指甲輕輕滑過易拉罐平滑的表面。
「學長打扮起來,真的是個大帥哥耶。」
然後,他聽見她笑咪咪的拋出這句話,臉上滿是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調皮和靈韻,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找不出半絲狡猾的心思,若是蓄意犯案,無疑是完美十足的犯罪手法。
可偏偏加害人毫無自覺,只單純認為這種事情就該直率的說出來讓對方知道,講完就晃起腿來繼續喝水,好像剛剛只是講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
殊不知一旁的受害者紅透了耳根,正撇過頭把大碗茶貼在臉上讓自己冷靜下來。
07
「小熒,換妳洗澡了。」
空從浴室走出來,用毛巾擦拭還在滴水的髮尾,他看著妹妹橫躺在客廳沙發上埋頭滑手機,一頭金髮由於蹭在抱枕上而亂糟糟,上衣還翻起來露出一小截肚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她今天出門帶回來的東西還堆在一旁,髒衣服也隨意扔在地上,要不是稍早聽她一進門就拉著長音喊哥哥我今天走好多路肚子好餓那些東西我等等再收先讓我吃飯好不好,空才不可能放任她這樣子邋遢。
他拎起那一團衣服往妹妹腦袋上一蓋。
「哇!」
熒滑手機滑得太專注,突然的眼前一黑讓她大叫了一聲,連帶手一鬆,手機直接往臉上砸,幸虧有那疊衣服做緩衝才沒出事。
「空你怎麼不出聲的啊!」
「我早喊妳洗澡了,是妳自己沒聽到。」
空用屁股把妹妹擠開,隨手從那疊衣服中抓了一件往她肚子上蓋,接著坐下來拿起電視遙控器轉到新聞臺。忽然他眉頭一皺,用遙控器敲敲正拿開衣服掙扎著爬起來的熒。
「小熒,那是不是妳今天去玩的地方?」
「啊?什麼?」
熒總算爬起身子,一邊將衣服裹進懷裡準備等等拿去洗衣籃扔,抬頭看見記者正在報導一場今天下午於CWT會場發生的推擠意外,而畫面也在下一秒切換成某個人在現場錄下的影片。
影片中可以看到場面非常混亂,人群像沙丁魚一樣擠來擠去,尖叫聲與驚呼聲此起彼落,甚至還能聽見驚恐的哭聲,熒很快就意識到那是她今日碰見的那場騷動,不禁停下動作跟著空認真聽起新聞的內容。
根據記者的說明,原來是會場有人突然昏倒,引起周圍人群的驚惶,並因為場面太過混亂而一度傳出有人噴灑不明氣體甚至持刀等言論才造成恐慌,進而發生推擠導致多人受傷。
「原來那時候的騷動是這麼一回事...」
「妳知道這場意外嗎?」
「嗯,我當時就在現場...」
「什麼?」聞言,空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妳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撞到或磕著哪裡了?」
「沒有,我沒事,我們在推擠變得更加嚴重之前就離開那裡了。」
「...沒事就好,妳下次到那樣人多的地方還是得注意些...話說回來,妳今天是和誰去玩?胡桃嗎?」
寶貝妹妹安然無恙,空鬆了一口氣,一瞬間豎起的眉眼又恢復平日裡和善的樣子。他摸了摸下巴的鬍渣一邊轉臺,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妹妹暗叫不妙,悄悄把手機塞進口袋,抱著成堆的衣服站了起來準備開溜。
「呃、不是胡桃,是社團的朋友。」
「社團?我記得妳好像說過加入了文藝社...」
「對啊對啊,噢那個沙發上的東西我晚點會整理的,我先去洗澡了!」
沒給空繼續追問的機會,熒一溜煙離開客廳,飛速將髒衣服扔進洗衣籃後,又趕緊回到房間抓了浴巾就把自己鎖進浴室,這下哥哥無論察覺什麼也不可能闖進來質問她了。
熒可是很清楚的,自家哥哥雖然看起來是一名文質彬彬、和藹可親的有為青年,可實際上卻是個護妹狂魔,對任何試圖接近她的男性都毫不留情,是惹不得的笑面虎。因此要是讓空知道她今天是和魈出門,恐怕周一就能看到兄長來校門口堵人...
她當然知道魈對自己沒有那個意思,自己也只把他當作朋友,問心無愧,但妹控的思維難以理解,為了維護學長生命安全,她覺得有些事能敷衍就敷衍過去。
她將浴巾掛到門上,正準備動手脫衣服時發現右邊口袋沈甸甸,這才想起自己就那麼把手機帶了進來,上頭的畫面還停在剛剛那一個聊天室,對方全黑的大頭貼在她馬卡龍色系的聊天室主題中格外突兀。
魈。
她輕聲唸出顯示在頂端的名字。
為避免碰面時找不到彼此,他們昨天放學前交換了Line,也讓熒發現這個人真的從裡到外都呈現極簡的社交風格,不僅大頭貼是全黑的圖片,名稱也不像現代高中生一樣在前後加上胡里花俏的表情符號,甚至連回訊息都惜字如金,彷彿每一句話都有自定義的字數上限。
實在是獨樹一格,熒苦笑,想起剛剛看到的新聞,她靠著門板蹲下,在手機上敲敲打打起來。
叮咚一聲,手機傳來提示音,魈放下書本,滑開屏幕。
極簡的聊天室背景裡,那張貓咪翻肚的大頭貼特別鮮明,他知道那隻只有脖子一圈是深色、圓滾滾且看起來不太聰明的白貓叫做派蒙,是熒一家人於璃月港定居的那年從住家附近的河裡救回來的,她手機的鎖定屏幕、桌布還有聊天軟體的大頭貼全是牠的照片。
魈原以為兩人的對話只會停留在昨晚的確認碰面時間與地點,卻沒想到剛才晚飯後又收到了熒的訊息,說今天雖然碰上了點意外但還是很好玩,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出來,接著又傳了一個影片連結,說這很好笑學長你一定得看看。
他不是很擅長使用聊天軟體,在熒之前好友名單裡只有鍾離和溫迪兩個人,前者基本都傳語音訊息,後者則習慣直接打電話,因此他沒什麼打字聊天的經驗,只能磕磕絆絆的回,結果不知不覺也聊到了現在。
可她剛剛不是說自己要去洗澡了嗎?魈疑惑,看著畫面上新跳出來的訊息。
“我們今天遇到的那場騷動,新聞說後來演變成了推擠事件“
”我看了有人錄下來的畫面,現場真的好驚險啊“
原來那場騷動後來變得那麼嚴重嗎?魈不禁慶幸自己當下有選擇馬上離開,不然兩人恐怕就會被捲進意外了。他正打算跳出聊天室去查查關於這樁事件的新聞,看見幾則訊息又跳了出來。
”當時有學長在真的是太好了“
”謝謝你”
“我去洗澡啦”
“感激小狗貼圖.jpg”
他的指尖懸在按鍵上,出神地看著那幾句話。
那個插畫風格的小狗貼圖是一只金毛犬,蓬鬆、毛茸茸,垂著兩只耳朵,眼睛圓滾滾又晶亮亮,看起來有點傻。
——跟熒很像。
他下一秒就揮去這個不太禮貌的想法,嘴角不自覺勾起一絲弧度,覺得學妹真的在這種事情上是過分認真了。
「有我在真的是太好了...嗎。」
「魈,你可以用浴室了。」
聽到聲音的瞬間,魈猛地抬起臉,低頭的姿勢維持太久,僵硬的肩頸在過於突然的動作下發出生硬的聲響,他伸手捏捏後頸,看見剛洗過澡的鍾離正拿起忘在客廳桌上的馬克杯。
「對了,洗髮精剩得不多,保險起見,你可能得再拿一罐新的進去。」
「好的,我立刻就去。」
魈迅速回話,手腳也沒停下,轉眼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回房拿洗澡用的物品,經過鍾離的時候卻忽然被輕輕搭住了肩膀。
「——魈,別緊張,慢慢來。」
語氣平穩的提醒讓魈急促的腳步頓時停下,他先是低頭不語,彷彿被定在了原地,接著如夢初醒似的回過神來,仰臉望向鍾離,看見對方溫和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
「你剛才是在和溫迪聊天嗎?」
見那聳起的肩膀放鬆,收緊的雙臂也逐漸放緩,鍾離放下手,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
「不是,是社團的學妹。」
「這樣啊,看來你們似乎處得相當不錯。」
「您為何那麼說?」
「你回來後心情一直很好,方才看著手機的表情也相較平時自在不少。」
是這樣麼?
魈摸了摸自己的臉,並沒有察覺心情上有什麼特別的變化,而鍾離則露出了饒富趣味的表情。
「放心吧,只要不耽誤學習,我就不會干涉你的人際或感情關係——」
「先、先生...!」
「哈哈哈,抱歉、抱歉,忍不住就開起玩笑了。」見魈恢復了狀態、慌張的紅起臉來想解釋,鍾離笑著收起了戲弄的心思。「無論如何,能夠結識新朋友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朋友。
聽到這個詞,魈頓時一陣啞然,這個詞對他而言太過朦朧,他從來不知道該如何解讀、也不曉得該如何理解它的意義。
“除情人或親屬之外,彼此交情發展到一定程度的人”
“性格興趣較為相似,可能經常一起活動的人”
“聆聽對方煩惱並給予建議,能夠互相幫助與信任的人”
他曾經查過關於這個詞彙的說明,可是程度是指怎樣的程度?經常是指怎樣的頻率?如果沒有聆聽對方煩惱並給予對方建議,是不是就不符合所謂朋友的定義?無論翻過多少字典、搜尋過多少網路資料,他都無法從那些解析中得出答案。
他知道自己或許是有些死腦筋了,盡往些小地方鑽牛角尖,可是他確實對此毫無頭緒,畢竟他從來沒有那樣的對象。
因此,他不知道該如何去看待溫迪或熒,不敢輕易去定義他們的存在,也不敢去相信自己在他們心中是否有著那樣的重量。況且先撇除熒不談,溫迪當初之所以會纏上他,說不定是因為...
酸楚自心頭湧上,魈默不作聲,而鍾離只是安靜的看著他抿唇不說話的模樣。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著魈這副表情,也曉得魈的身心至今都還籠罩在過去的陰影裡,就連方才收拾東西之所以會如此緊張,也是受到原生家庭打罵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最初生活在一起時,鍾離就發現這個孩子乖巧到近乎病態的程度,走路戰戰兢兢、行動小心翼翼,生怕給人添了麻煩,連哪裡疼都不敢吭半聲,一個人躲在房間裡默默的忍,甚至最常說的一句話都是對不起。
他深知無論旁人給予多少協助,要戰勝創傷還是得靠自己的努力,因此作為大人,他能做的只有提供一個可以安心成長的地方,讓這個獨自負傷了十多年的孩子在自癒的路上能有一個依靠的對象。
他向前一步,伸手按了按魈的頭頂。
「魈,友誼是一種無法界定與丈量的東西。」鍾離輕聲的說。「所以你其實可以不必如此糾結於稱量這份情感的重量,或者說,你可以嘗試把焦點著重在自己的內心。」
「內心...?」
「沒錯,打個比方,當你和溫迪或那位學妹相處時,是否能夠感到放鬆?」
魈低頭回想與兩人相處的畫面,雖然他無法判斷當下的心情是否稱得上放鬆,但有一件事的確是只有待在溫迪或熒的身邊所能夠感受到的。
那些雜音。
那些自有記憶以來便伴隨著他長大的雜音,只要有溫迪或熒在,它們就不會出現。
...這樣是放鬆的意思嗎?
「既然你沒有馬上給出否定的答案,那麼我想這個問題就有思考的價值。」鍾離看著陷入沉思的魈笑道,拍拍他的肩膀。「好了,這件事慢慢想也不遲,你先去洗澡吧。」
「是...」
魈點點頭,踩著拖鞋緩緩朝臥室踱步,鍾離看著少年的背影,不禁將記憶裡那個孱弱的男孩與其相疊。
...三年了。
與那名意外年輕的父親談話,在對方巴不得將兒子送給自己的狂喜表情下帶著魈離去,至今已經過去三年。
當初在垃圾場發現奄奄一息的魈以前,鍾離已經觀察這個毫無生氣的孩子好一陣子,期間也曾聯絡過相關單位前來介入瞭解他的家庭狀況以提供幫助,但效果實在有限。因此發現魈倒下的那晚,鍾離沒有多想就將人帶了回去,並在幾天後找上他的父親簽下一份荒唐的契約:自己願意在魈滿十八歲以前無償的照顧他。
他並非什麼心懷慈悲的大善人,只是作為教師,鍾離實在無法對一個身心受創的孩子置之不理,且以他的經濟能力要負擔一個孩子的生活起居與學費也完全不是問題,因此即便這樣免費替人養兒子的行為在旁人看來簡直是瘋狂至極,甚至遭到懷疑是有什麼特殊興趣,鍾離也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不過多久就安排好所有事情,帶著魈搬離這個充滿惡意的環境。
而如今,那個孱弱的男孩已經在足夠的營養與照顧下成長為精實的少年,嘴角的弧度也在同儕的陪伴下上揚了一點點。
距離契約到期還有一年多,但如今一起生活了三年,鍾離也早已把這個孩子當作家人而非教師的道德責任在看待,若是屆時魈有意願留下來,他相信自己會很樂意接受。
——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
他如此期許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