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狐閣夜宴
經過一陣雞飛狗跳後,終於有妖狐看不下去把兩隻鵝抓走了。
梁山伯朝見義勇為的妖狐拱手道謝,對方瀟灑地揮手,場中央於是繼續演下去。
十八相送的梁山伯暨祝英臺來到了獨木橋,梁山伯先行上橋,祝英臺卻不敢過,梁山伯於是好聲好氣地把祝英臺扶到了橋中央,獨木橋下不知為何冒著氣泡煙霧,場面看起來有點驚險。
「你我好比那牛郎織女渡鵲橋。」祝英臺抓緊梁山伯衣襟。
「啊,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梁山伯唱完,露出一副今晚就在這裡過夜也無所謂的爽臉,還是祝英臺把他推過橋。
「公子,我也怕~」已經換成二號的四九看來是個搞笑咖,翹起蘭花指朝梁山伯背影呼喊。
不會演也不會唱又是被起鬨推出來的三號冷酷銀心見狀公主抱起四九大步走過獨木橋,惹來鬨堂大笑。
不知哪個票友又在角落唱起旁白:「過了河灘又一莊,莊內黃狗叫汪汪!」
頓時跑出來一隻焦黃色的狐貍咬住祝英臺衣襬,祝英臺順勢唱道:「兀那黃狗教無方,不咬前頭男子漢,偏擾後面女紅妝。」
「賢弟說話太荒唐,此地哪有女紅妝?放大膽量莫驚慌,愚兄打犬你過莊!」
梁山伯從懷裡掏出一個肉包子丟向狐貍,狐貍一口咬住,叼著包子獻寶兩腿直立招搖走回座位,惹來不少笑罵聲。
祝英臺避走黃狐來到一口井邊,順手丟了石頭下去。
「這井水真深,梁兄莫只顧與黃狗玩耍,且來照照。」
祝英臺呼喚,梁山伯立刻走過來,兩人相偕往井口探。
「你看井底兩個影,一男一女笑盈盈。」祝英臺表情溫柔地唱著。
梁山伯托起祝英臺下巴,臉孔逐漸逼近。
「山伯明明是男子漢,英臺怎把我比紅妝?胡鬧胡鬧!」梁山伯寵溺地說,只差不到一公分兩人的鼻尖就要碰在一起了。
演梁山伯的是女生的謝蘊,演祝英臺的是男生的柳汀,但他們其實不是真正的男與女,而是一體共命的比翼鳥,這種多重反轉的性別對比讓阿德覺得有夠危險!
只差一點點真理之門裡面的黑手就要伸出來把他抓到別的世界了!誰快點來救救他!
阿德忍不住瞟了一眼身旁的青都,雖然戴著面具,青都還是入神地看著表演,長髮柔軟地披在肩膀上,與下顎到喉嚨間的線條形成令人無法直視的一小片禁忌風景,小小的耳朵像白色貝殼,鑲在髮叢間特別醒目,他連忙轉開目光,低頭看著碗裡剝好殼的蝦子,又是青都幫他服務。
阿德在心底暗罵,平常最愛來鬧的侜張今天幹嘛那麼低調?放他和青都坐著看戲,柳汀和謝蘊一開始就表演這麼刺激的梁山伯與祝英臺,讓阿德七上八下,愈來愈坐立不安。
看來必須想些讓自己冷靜的東西。
店長、臭店長、摳門店長、冷血無情的變態店長、機車的小矮子店長、哥布林、綠色怪物哥布林、用無恥之口做SPA的黏答答全裸哥布林……
「噁。」不小心忘記剎車妄想過頭,阿德後悔地撐著桌子,一股酸液衝到喉嚨。
「阿德你怎麼了?」青都發現阿德好像不舒服,關心地問。
「沒、沒事,我吃太快不小心噎到了。」阿德臉色蒼白地說。
「要不要我先帶你去休息?」青都好意提議。
「……不用了,而且難得看到柳丁他們表演,他們已經不在人間出沒了,再說這些菜也很好吃。」人多的地方比較安全,夢想交易所的店員胡亂搪塞過去。
場中央,柳汀和謝蘊還在演著對手戲,兩人走到荒郊野外的一處觀音堂,祝英臺拉著梁山伯在送子觀音前跪下。
「來來來,你我雙雙來拜堂。」祝英臺很大方地唱出口。
「賢弟恁地太荒唐,男男怎能來拜堂?」梁山伯看了眼阿德,笑得讓人小鹿亂跳,然後右手穿過祝英臺腋下撐住後背將她托起,左手摸著祝英臺的臉頰,這個動作,我們稱為攬抱愛撫,基本上已經是三壘安打了。
「呃……」
拜堂是沒有真的拜下去,但貌似目前的姿勢比拜堂更糟糕,祝英臺只剩下腳尖還點在地面,被迫仰看著梁山伯的俊臉。
揪~竟,在古廟的祝英臺要如何逃出梁山伯的毒手呢?
觀眾們都不由自主泛起這樣的猜測。
忽然間,燈光一暗,舞臺安靜冷清,隱約看見一座黑暗的亭子與兩道牽手人影。
「多承梁兄情意深,爬山涉水送我行。」
「十八相送到長亭,草橋結拜兄弟情。」
「送君千里終需別,請梁兄留步。」祝英臺歎息。
「賢弟你還有何言交代?」梁山伯淡淡地問。
「問梁兄可曾娶親,小弟幫你做大媒。」
「愚兄早說過尚未婚配,英臺要將我配哪家千金?」
「自是我家小九妹。」
「九妹今年有幾歲?」
「她與我同年,乃是雙胞孿生。」
「她長得與你可相像?」
梁山伯按住祝英臺肩膀,似要在昏暗的暮色中再度確認友伴長相。
「她品貌就像我英臺。」
「未知仁伯肯不肯?」
「家父許我選英才。」
「多謝賢弟玉成。」梁山伯用力地拍拍祝英臺纖弱的肩膀,看似相當滿意。
「梁兄,七巧之時,花轎早來。」
「噢,七巧之時……」
梁山伯的影子消失,只剩下祝英臺的聲音。
「臨別依依難分開,心中想說千句話,萬望你梁兄早點來……」
中場休息,謝蘊和柳汀則接受邀請到各桌共餐略進飲食順便收彩頭。
阿德這才發現他已經看得口乾舌燥,肚子打鼓,前半場就被拉上去共演的人也開始津津樂道自家表現,讓一些比較閉俗的妖狐也開始躍躍欲試,阿德實在佩服柳汀和謝蘊,更想看完這對梁山伯與祝英臺的發展。
另外是,雖然侜張坐在他們看不到的屋頂上,阿德一直在提防他會從哪裡亂入,氣氛熱鬧起來後,天狐貌似更有可能出人意表現身。
但是阿德等過了中場休息,侜張還是沒有露面,不知不覺梁祝又要續演了,梁山伯在師母的開解下知道祝英臺是女兒身,興高采烈地跑去提親。
另一方面,祝英臺卻被父親逼嫁給有錢有勢的太守之子馬文才,梁山伯來到祝家,兩人在祝老爺許可下相會樓臺,祝老爺希望祝英臺能勸梁山伯放棄走人。
「梁兄……自小妹別你回家後,爹爹作主將我許配給馬家文才了。」祝英臺掩袖道。
梁山伯驚愕。
「妳爹爹不肯把親退,我梁家花轎先來抬,玉扇墜、玉扇墜,難道不能夫妻配?我要上衙門理論!馬家仗勢欺人,奪我愛妻!」
「蝴蝶本應成雙對,奈何你我自作主,無人當它是聘媒!衙門堂堂八字開,官官相護你總明白!那馬家有財又有勢,梁兄你無勢又無財,萬一告到衙門內,於事無補又吃虧!」
「唉……怎會……」梁山伯呆立無語。
「梁兄啊!你是梁門單丁子,白髮老母指望誰?英臺此生已無望,勸梁兄你另娶淑女……」祝英臺亦是痛苦地說。
「就算是九天仙女我也不愛!」梁山伯頹然坐下,銀心端出酒來,祝英臺取起其中一盞。
「梁兄親自到寒舍,小妹無言可安慰,親斟薄酒敬梁兄──」祝英臺朝梁山伯送去酒杯。
梁山伯憤然起身,顫抖著手接過酒。
「想不到我特來叨擾,只有酒一杯……」
名臺詞啊啊!阿德撐著桌子,跟著抓起桃花露往嘴裡灌,沒想到梁山伯外表看起來邪佞,內心還是很深情的,到嘴的鵝肉飛了,也是目露紅絲,含淚欲狂將杯中物一飲而盡的悲憤模樣,阿德有點感動。
梁山伯忽然抓住祝英臺吻上她,把酒渡到祝英臺嘴裡,同時阿德還來不及吞下的桃花露全噴了出來。
趁祝英臺嚇呆了狂咳的同時,梁山伯冷靜地擦擦嘴巴。
「這時候只有造成既定事實了。」
全場女性放聲尖叫。
驚魂未定的阿德抓緊桌子,這種反應好熟悉,路上看到的小女生談偶像也常常這樣叫,難道這些狐貍還看過偶像劇?青都說他們都會現代漢語,到底看過幾次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梁、梁兄你不要激動!這邊有人會看到!」祝英臺一閃身躲到桌子對面,聲音發抖。
「賢妹,一切都是酒後亂性,對不住了。」梁山伯非常自然地脫掉外衣,挽起袖子,架勢虎虎生風,分明就是個練家子。
謝蘊過往也的確不用替身,她喜歡親自演出危險場面,曾經特地去接受武術訓練,家裡還收藏專業槍械,柳汀要和她打可以說毫無勝算。
祝英臺呆愣地看著空酒盞,這是烏龍茶吧?
「喂!青都,你看他們啦!這樣亂演可以嗎?」眼看兒童不宜的劇情即將出現,阿德終於受不了轉向旁邊抱怨,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
「青都呢?」說真的,沒個聲息就消失無蹤,阿德著實被青都嚇到了。
忽然有隻手放在他肩膀上,阿德嚇得差點跟著加入尖叫陣營,原來是坐在後面的不認識狐妖伸手拍他。
「廚房出了點事情,青都去幫忙了。」似乎是連負責廚房的狐民都忍不住跑過來偷看表演,導致爐灶無人顧發生小火災,現在已經沒事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
阿德連忙安分地趴在桌上看表演,決定在青都回來前都安分守己保持低調,這時他忽然意識到滿屋子都是妖怪,雖然應該是不會害他,阿德還是渾身發毛。
正當祝英臺的貞操陷入重大危機,樓臺外忽然跳進一道頎長人影。
「住手!」一頭浪蕩紅色長髮披在肩上,寬袍大袖隨動作飄動如鶴翼,頗有魏晉古人之風的白面美男子忽然亂入,以劍鞘架在梁山伯下顎,阻止他繼續剝祝英臺衣裳。
這誰啊?梁祝有這號人物嗎?阿德滿眼迷惑。
「狂屈!上啊!把英臺小姐救下來!」觀眾席裡有人登高一呼,立刻獲得熱烈回響。
「閉嘴。」紅髮青年彈出一團青碧狐火,正中那名大嘴巴額頭,後者仰天栽倒,馬上沒人敢再起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