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自由象限的最終比賽:《當冒險結束前》,因為我完全完全沒有跟到,比賽日期截止了,所以這不是參賽作品喔
只是我個人為了紀念自由象限而寫的作品
謝謝自由象限的各位成立這麼好的公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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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了?」
「是啊,你遲到了。」
落日斜陽。
巨大的酒鋪外頭貼著紅色的封條。
整座城的人都知道,這座城市最繁榮的酒鋪結束營業了。
而就在剛剛,封條已經拉上了。
所以旅人是鑽過封條,然後再大搖大擺地踢進酒鋪的。
酒鋪的老闆嚇了一跳,但是認出了拉下斗篷的旅人以後,就露出了笑容。
旅人也笑了。
這座城鎮也衰老了。
但在這座城鎮輝煌的那時候,如果說來來去去的人流像是血液,這個酒鋪可以說就是整座城市的心臟。
只要酒鋪ㄥ字的旗幟揚起,酒鋪裡就會傳來大笑與吼叫。
如今城鎮衰老了,更新更巨大的城市在城鎮的四周興建,人流自然而然地往嶄新的城市發展,把空間與寧靜留給了城鎮。
也留下了寂寞。
原本在城鎮經營小舖子的旅人也到了城市,找了一家公會加入。
他說,因為待在城鎮繼續專營鋪子會餓死。
雖然住在了城市,但旅人每個月都會回來城鎮一趟,只是來得匆忙,也離去得匆忙。
「你沒有發公告。」鑽過封條,一腳踢開酒鋪大門的旅人指控,闖空門也沒在猶豫的他儼然就是一條流氓。
「整座城鎮我都公告了,公告發了兩三個月了,你也太扯了。」老闆翻了白眼。
「是呢,我太忙了。」旅人說。
他可不是在炫耀。
比起來,更像是埋怨。
老闆懂。
怎能不懂?
「老闆,我還以為你一直都會在。」旅人說。
「……這裡已經不適合成本,市中心早就移到了好多地方,這裡已經被時代淘汰,你知道的。」老闆看著吧檯,擦拭著他已經擦拭第十次的酒杯。
「你可以選擇。」旅人看著繼續擦拭酒杯的老闆。
「這裡不適合未來,也不適合束縛住任何人。」老闆抬頭看著旅人,露出苦澀地微笑。
「但我會回來,總是會回來。」旅人說。
「可我年紀大了,也沒辦法總是等下去了,記得嗎?你遲到了。」老闆熟練地調了酒。
半杯冰,擠上一整顆檸檬,榨兩片薄荷,接下來的空間填滿啤酒,來一點威士忌,再灑點鹽在上頭。
旅人來這裡的第一杯總喜歡喝這樣的酒。
老闆一直記得。
將調酒遞給旅人,看著旅人一動也不動的身軀,老闆露出微笑。
無言以對。
沉默就像無邊無際的漣漪,迅速地擴散了開,包圍了整個空無一人的酒鋪。
「是啊,我遲到了。」旅人苦澀地拿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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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硯後來怎麼了?」老闆拿出一顆新的檸檬,熟悉地切了片。
「他還在琢磨新的『境』,說要讓身上的氣鎖再進化一些,也不知道在瞎忙什麼。」旅人打了個都是啤酒氣的嗝,桌上擺著剛吃完的串燒戳子。
「是嗎?挺好的,那猶大呢?那個失語癥的。」老闆遞上一條鹽烤秋刀魚。
「人家才沒有失語癥,他的話有點危險,我們暫時不討論吧。」旅人利索地為秋刀魚擠上檸檬。
「也好,那那個飆車的土流氓呢?」老闆將冰桶丟進冰箱。
「……他已經發瘋了,你就不能問點對的事情嗎?」旅人翻了白眼。
「哇塞你的交友圈怎麼這麼黑暗啊我說,好吧,那你說你上次的新朋友呢?那個大正妹?養貓的,這總行了吧?」老闆關掉爐火,香氣四溢的金莎豆腐起了鍋。
「喔喔她喔,我上次發現她會通靈,所以請她幫我找了兩個過世的老朋友的下落,很棒喔。」旅人將只剩骨頭的秋刀魚遞給老闆,換了一盤全新的小菜。
「怎麼樣?」為自己切了一盤牛肉,老闆端出兩杯角嗨。
「在喊拍電影的那一個好像投胎成女友的小孩,另外一個戰死在金門的地縛靈好像也順利進去輪迴了,現在在等投胎。」旅人拿起其中一杯。
「那真是太好了。」老闆也拿起其中一杯。
金沙豆腐,冷切牛肉。
他們乾杯。
第十七根酒瓶。
旅人的他原本就不太會喝酒,而就算是開酒鋪的老闆,現在也開始有了頭暈目眩。
好久沒有這樣的過癮。
但卻是第一次這樣的安靜。
當然安靜,酒鋪裡現在可只有兩個人而已。
「老闆,有何打算?」旅人趴在桌上,手裡握著喝到一半的黑霧島。
「你才有何打算?遲到的。」老闆坐在吧檯上,仰頭喝完杯子裏的野格混瑞布。
「我一直想回來的。」旅人說。
「我知道。」他知道,因為旅人每個月都會回來一次。
「但我一直回不來。」旅人說。
「我知道。」他知道,因為旅人每個月都會回來一次。
「結果我付出了許多心血的公會也在去年倒掉了。」旅人坐直身體,仰頭喝完殘瓶下的黑霧島。
「這我倒不知道,城市裡的公會倒掉也太慘了吧?」老闆失笑。
仰頭就飲。
蒸餾酒黑霧島,那是種很烈的酒。
但旅人就像在喝啤酒一樣牛飲。
讓喉嚨裡充滿了火熱。
把苦澀還有在舌尖與心裡。
酒瓶空了。
旅人將酒瓶輕輕放到桌上,仰著頭,看著老舊而熟悉的天花板。
「是啊,自己一手參與建立的公會,被當成更大的公會談判桌上的籌碼。」旅人好像看見了三年半前。
「嗯。」老闆將空的酒瓶收好。
「我哭了一天,喝醉了一個月。」然後旅人的眼睛看見了去年。
「嗯。」老闆將桌子上的殘水擦乾淨。
「但你卻跟我說你這裡也要收了。」最後旅人的眼睛回到了今天,緊緊閉上了雙眼。
沉默。
也不是太沉默,耳朵裡還傳來老闆收拾吧檯的聲音。
旅人仰著頭,閉上眼。
沉默。
有時鐘,有摩擦,也有物品移動的聲音。
「這麼說吧,以前常在說失去就太可惜了、忘記就太可憐了,如今反而認為我們的人生總有結束的時候。」老闆說。
「嗯。」旅人閉上眼。
「不掛念、不遺憾。」老闆將塑膠袋打了結。
「嗯。」旅人閉上眼。
「我由衷感謝遇見你們,而我現在還有一次機會,所以我打算好好地與各位道別。」收拾好垃圾,老闆拍了拍手。
「老闆,我似乎跟你沒聊過幾句吧?」旅人把眼睛睜開,看著天花板。
「媽的你也知道,成天只知道來吃吃喝喝。」老闆笑了。
「因為菜香啊老闆。」將頭抬了回去,旅人也笑了。
「好吧,算你過,那換我問你一個問題。」老闆撐著下巴。
「請說。」旅人將身體坐正。
「我是聽說過你很忙,但是我也聽過你每個月還是會回來修一下你在這城鎮的鋪子,是怎樣?」老闆說。
「因為我希望每個朋友在回想起了我,有個地方能讓他們找到,所以情況如果允許,我就不會貿然離去。」旅人笑了笑,他總是希望自己笑得輕鬆,但是他的語氣卻又總是堅定,所以效果不太好。
「聽起來真刺耳。」老闆失笑。
「怎麼會,我一個月回來一次,你可是一直都在,老闆。」旅人搖了搖頭。
「是啊,我一直都在……」老闆看著杯中還有一半的酒。
亂七八糟的,喝不出來是什麼東西。
他們兩個杯子裏的酒都是這個樣子。
燈只點了一盞。
兩個沉默的人,中間隔著兩杯酒。
一個已經離開城鎮,偶爾回來。
另一個則是即將要從城鎮熄燈。
「我的話,休息休息,然後再想想。」老闆說,看著酒杯微笑。
「嗯。」旅人拿起酒杯,輕輕地往老闆的杯子上一敲。
「那你呢?」老闆問了旅人,他好奇。
「把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整頓一下我那個鋪子。」旅人將酒杯放下。
他也沒有隱瞞。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說。
「重新開張?」老闆喝了酒,眼睛在笑。
「有在打算。」旅人也笑了,笑得靦腆。
「我可以期待嗎?」老闆拿空的酒杯敲了旅人桌子上的酒杯。
「你可以好好期待,我的公會是倒掉了,但我在公會學到的招數可沒有忘掉,告訴你,我現在可是魔武雙修。」旅人扶著酒杯,眼睛裡有著挑戰。
「那我期待囉。」老闆莞爾。
「一言為定了。」旅人喝完餘下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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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城鎮的星空總是比城市清澈。
收拾完鋪子,將門牢牢鎖上,接著將封條貼了回去。
旅人等著老闆講店收拾完,他不催促,也沒有轉身離去,就是提著一縷燈火,靜靜地看著。
看著老闆將鐵門拉下。
不知道這飄揚ㄥ字旗的酒鋪,還能在這座城鎮存在多久。
「我很喜歡這裡啊。」片刻,旅人說。
「我知道啊,你這個出了名的邊緣人,居然會來參加這裡的比賽哈哈哈。」蹲著鎖店鋪的老闆哈哈大笑。
「你是說文戟嗎哈哈,那是因為我答應了某個朋友,『總有一天我會去參加你的活動』嘛,差點就要被你害到食言了啊老闆。」旅人笑了笑,他是答應這裡的店員,一個叫做霜凋夜落的朋友。
「這麼燃嗎?」
「燃嗎?」
「燃啊。」
「那肯定的啊。」
「我喜歡的理由不只這樣。」旅人看著將店鋪上鎖完成的老闆拍了拍手,撐起身體。
「那不然是怎樣?」老闆轉頭,看著滿天星空下,提著燈火的旅人少有的神情。
「我很少來這裡。」旅人說。
「對啊,真是不捧場。」老闆打槍。
「啊我那時就有憂鬱癥啊,你要不要讓我講?」旅人寒著臉。
「好請講。」老闆攤著手。
「但每次來,遇到的都是好人。」旅人笑了。
「謝謝,我很榮幸遇見你們。」他將燈火放在地上。
「謝謝,你開了這樣的店。」對老闆伸出手。
「其實我開店的時間比你出來混的時間還晚一年。」老闆笑了笑,回握旅人如今佈滿厚繭的手掌。
「真的?」旅人挑眉。
「真的。」老闆燦笑。
「抱歉,我遲到了。」握著手的旅人說,看著地上的一張在城鎮早就傳遍了的紅紙,歇業公告。
「謝謝你來看我。」握著手的老闆聳了聳肩,仰頭看著天上的星空。
建物會斑駁,記憶會變成回憶。
旅人與旅人來來回回,新的旅人踩在舊的旅人身上,舊的旅人有的離開了,有的比較少來了,新的旅人也會變成舊的旅人。
時間一直一直不停地旋轉,日出日落,物換星移。
不能期待一群人一直都在。
那就不能期待酒鋪一直都開。
所以。
「當你有天打開冰箱,倒著一杯啤酒,擠著檸檬汁,灑點煙,再倒進半杯的冰塊時,如果能夠想到我,哪怕一個畫面,對我而言也足夠了。」老闆這麼說。
「我……」旅人開了口。
「足夠了,真的。」老闆打住旅人接下來的話,揚起了頭。
旗子高高揚起。
ㄥ字的圖騰飄蕩著,在滿天星空之下。
無邊無際,那是這面旗子該有的意義。
「你該往下走,而我該收了,這樣才是自由,才是這面旗子的初衷。」老闆看著飄揚的旗幟。
「你都這麼說了。」旅人嘆了口氣。
「是啊,我都這麼說了。」老闆看向了旅人。
「老闆,當宣告冒險結束,你是怎樣的心情?」旅人看著老闆。
太習慣他一直都在。
所以比起感傷,更接近錯愕。
他想問老闆的感受。
「這個嘛,可能有一天,你的冒險結束了以後,你就會明白了。」但老闆卻神秘地笑了笑。
「我不想結束我的冒險。」旅人垂著眼。
「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祝福你能晚一點結束,珍重再見,我的朋友。」老闆拍了拍旅人的肩膀。
送君千里,終要一別。
看著老闆的背影,旅人忽然發現,他跟老闆一點也不熟。
所以他決定不跟老闆好好道別。
於是他決定他扭過頭。
看著這家被封條纏著,往後就會不存在的酒鋪。
據說道歉時要露出乳溝,而道別時要露出笑臉。
到底是誰說的?
但所以旅人笑了。
時間一直轉呀轉呀轉,平淡又殘酷。
所以旅人笑了。
可能比哭著還難看,但他笑了。
是啊。
他該道別的對象不是老闆。
老闆還會繼續活的好好的,結束的並不是老闆的冒險。
「珍重再見,《自由象限》。」對著纏著封條的酒鋪,旅人深深地一鞠躬。
起風了。
酒鋪ㄥ字的旗幟飄揚。
就像初次相遇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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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該怎麼說這件事呢。
就是昨天,我在自由象限文創館看見會長水冥音的一則消息:「【競賽結束】感謝大家參與公會的最後一個比賽,這次的評分方式如……」。
嚇了我一跳。
對於我錯過了比賽這件事我完全可以理解(啊就嗯對啊),但『最後一個比賽』是怎麼回事……
之後我跑去追了很長的留言串。
原來在四月底就頻繁有解散公會的傳言,最終比賽更是在兩個月前就已經開放報名……
這段時間我在做什麼呢?
對啊,我又被找去開公司了。
然後下班在把認識的朋友強制改造成工程師,讓他可以七月上線。
嗯對。
完完全全,錯過了這件事情。
完完全全,錯過了。
嘖。
但我還可以寫文。
一個晚上百感交集,我寫了這篇文。
沒能參加到最後的比賽真的遺憾,但還是寫了四千個字當作紀念。
幸好參加過文戟,不然答應霜凋的約定就永遠實現不了了,哈哈。
對耶,值得一提的是,自由象限的創立日期是 2016 年的 10/14。
也就是說自由象限的存在時間,其實比我的小屋還要短幾個月,因為它做得實在是太好了,所以我一直以為它是從很久以前就存在的老牌公會,但其實比我的小屋還新。
對的,這個公會做的真得很好。
說起來我國中的教學校舍也在七月份要拆除了,老實說,我很難過。
但水冥音會長說的一段話很好,「以前常在說失去就太可惜了、忘記就太可憐了,如今反而認為我們的人生總有結束的時候……」,能在這個時候讀到這段話,是我的運氣。
離題了。
這篇文是紀念,也是我對巴哈的讀者說的話,所以姑且也能算是日記。
謝謝大家在錯綜的訊息選擇這個小屋,看過某一篇文,給了某個回覆。
2015 年寫到了現在,應該可以說自己是寫故事的人了吧?
寫故事的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有人可以喜歡故事。
僅獻
謝謝《自由象限文繪創作文學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