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div>
『邵峰。即使當時是我提的分手,下定決心和你分開,但那都是因為……』
「嗯,我知道你愛我。」余邵峰抓著手機傻笑,這人現在心情好得有點飄,聽話只挑自己想聽的部分。
『……可是你怎麼那麼傻?你現在這麼做,外面已經吵成一團了……你以後要怎麼辦?』
沈若陽的話音抖得支離破碎,說完這句似乎又哭了,余邵峰隱約聽見他吸鼻子的聲音,感覺他似乎不太想讓自己聽見,所以憋得小小聲的。
余邵峰兀自想像了一下,也許眼睛和鼻頭都哭紅了,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流過蒼白的小臉,嘖嘖嘖,怎麼能這麼惹人憐呢居然沒辦法看現場版呃不是……真令人心疼不已!太心疼了!好想現在就衝到他旁邊抱緊他!
「陽陽,我不傻。」余邵峰的嗓音低沉平穩,用著最能安撫人的語氣,但空著的那隻手為了克制邪念默默在腿上來回搓了幾下,「我只是知道,如果我不這麼做,就要永遠失去你了?!?/div>
沈若陽不說話了,余邵峰耐心聽著他細細碎碎的抽泣聲,負責邪念的那隻手不甘寂寞地握了握拳。
可惡,果然還是很想抱緊他。
而此時的沈若陽已經用掉手邊的小半包衛生紙擦眼淚,現在正夾著手機撈出下一包。
他現在陷入真正意義上的無言以對。因為邵峰講的話一點也沒錯!他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點!
『陽陽,別哭了。我又不在,沒人能幫你擦眼淚?!欢椰F在這人居然還低低笑了起來,笑得該死好聽,還在那邊把不知道哪裡摳出來的偶像劇臺詞拿來用,『不然你先積著,下次見到我再一次哭回來,這樣我就能抱抱你了。』
「你怎麼還能這麼輕鬆啊……」
『因為我想清楚了。我沒有要放棄演藝事業。』余邵峰說:『我很貪心的。你,還有我的事業,我兩個都想要?!?/div>
『所以我發那篇文是完全經過公司同意的,也跟未來的合作對象談好了,都是雙方可接受才繼續合作,現在公司應該已經發聲明了,我在業界的誠信跟商譽幾乎不會受影響。』
「但粉絲……」
『對。我會失去粉絲,甚至可能失去一大部分,但也不是無路可走?!?/div>
所謂的兼得,同時也是取捨。世間沒有那麼好的事,不會讓一個人把好處都占盡了,還什麼都不用犧牲。余邵峰把這一切看得很清楚,既然已經選了這條路走下去,他就不會後悔。
『我可能得轉型,或者改變工作型態,就是需要重新開始而已?!?/div>
沈若陽聽著,好不容易稍微止住的眼淚又憋不住了。
重新開始,說得好像很輕巧,若是對已經不紅了或過氣的藝人來說,的確可能代表著正向與轉機,但對一個已經累積了好多年,即將邁向巔峰的藝人來說,那必須要放棄多少東西?就像是從一座高塔上直墜落地,即使不粉身碎骨,也是會受重傷的……
「……值得嗎?」
『嗯?』
「你只說漂亮話給我聽也安慰不了我。我知道重新開始背後有多辛苦,你剛出道那時,星寰為了避嫌沒有給你太多資源,那段日子我就在你旁邊看著……所以,我都知道的?!股蛉絷柲ㄖ蹨I,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很冷靜、很堅強,「我知道你已經不能回頭了,但我……心裡過不去,你這樣……為了我……真的值得嗎?你明明還有可能遇見更好的人……」
『陽陽,你再這樣說我又要生氣了。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余邵峰立即不滿地打斷他,『剛分手那時候,我其實很生氣。我第一次生你的氣,你知道嗎?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div>
「我知道你很重視我?。〉恰?/div>
『沒有但是。』余邵峰再度打斷他,這次停頓了一下子,才深深嘆了口氣,『不過我也有錯,因為我有事情沒跟你說?!?/div>
「……?」
『我的貼文裡寫了,你是我從事演藝行業的初衷?!挥嗌鄯迳髦氐卣f:『陽陽,我真的喜歡你很久很久了,比你知道的還久。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余邵峰突然丟過來的訊息量實在太大,而且毫無頭緒的……沈若陽不知所措到一時忘記剛才的糾結,只是愣愣回道:「你是說,剛升大一,子嵐學長帶我來看租屋那時候?」
『不。是更早以前?!挥嗌鄯迓犉饋砗艿靡?,『而且你那時年紀太小,一定不記得了?!?/div>
沈若陽:「……」
那你還問?!
沈若陽覺得有時候他男人真的很幼稚,比如會在一些小事情上跟他撒嬌賴皮,或者像現在這樣為了製造氣氛故意問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但,就……很可愛。
是的,沈若陽這時候已經下意識地又把余邵峰當成了他男人!
但他自己完全沒有發覺!
「等等、你是說我還不記事的時候?」沈若陽突然從微暈船的情緒中回過神來,「為什麼?但我……」
他戛然止住話音,仍沒有把祕密說溜嘴。
以前簽星寰的時候已經七歲了,是已經懂事年紀……不對,如果他小時候曾經見過身為星寰二公子的邵峰,怎麼可能沒印象?但更小的時候……自己家和邵峰家天差地別的圈子,怎麼可能有接觸?
余邵峰早就料到沈若陽想不通,於是自己接口:『那時候你還沒簽星寰。但有內部人士認識你父母,牽線讓他們帶你來一場晚宴。那時他們已經會把你的影片放上網了,你小小年紀就很有表演天分,有幾支影片很紅,讓公司對你起了點興趣?!?/div>
「……!?。????」
『陽陽,在聽吧?』
「你、你剛剛說……」
『這只是開始?!挥嗌鄯宓脑捯羧旧闲σ?。
其實他那時年紀也不大,記得清楚的事情並不多,大事就兩件,一件是沈若陽,另一件是更早的時候,他不小心聽見父母的深夜談話。
他們是在父親的書房說的,顯然不想讓其他人聽見,才會選在那個時間點商量事情,要不是余邵峰那天晚上沒睡著,調皮爬起來冒險,也不會正好聽見那段對話。
「邵峰是個乖孩子,現在也差不多到了開始學習的年紀,但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跟方針教育他?」父親壓低了聲音,「當初就是為了繼承問題不想多生孩子,我把能給的資源和寄望都給了邵偉,事到如今,也很難叫他和弟弟公平競爭……但這對邵峰不公平,不是嗎?萬一他其實很優秀,卻總要被壓在他哥哥底下,他能不心生不滿嗎?」
「我們都知道邵峰是意外。但當初既然決定要生下他,就要讓他開開心心的長大?!?/div>
余邵峰差點沒認出母親的聲音,明明平常對小孩說話都是高八度的甜甜哄娃語氣,很少有聽起來這麼冷靜的時候。
「我覺得我們不需要操之過急,該讓他學什麼就讓他學什麼。」母親又說。
「但邵偉也是……唉,那孩子,太早熟了,才十幾歲,就總覺得自己在演豪門生死鬥,他現在天天都在打量他弟弟,還會跟我旁敲側擊,試探我有沒有想分權的意思……」
「噗、很有他的風格。這孩子到底為什麼會長成這樣呀?我們明明從來沒跟他灌輸這些觀念呢?!?/div>
「我就是……不想讓他們兩個之後像我們那代一樣,我得到了家業,卻失去親情。後來幾個兄弟姊妹雖然也發展得不錯,但也因此疏遠了。」
「我知道你一直為這些事難過。但我相信他們兩個不會的。」母親嘆氣,「總之,先讓邵峰發展自己的興趣吧!說不定他也不想跟他哥哥爭呢?!?/div>
余邵峰其實聽不太懂父母親談話的內容,但小孩子能感受到的事物往往比認知上的多,家裡偶爾微妙的氣氛,哥哥始終若即若離的態度,加上今晚聽懂的隻字片語,他大致理解到了一件事——
——原來我是多出來的。
說實話,余邵峰那時人小腦袋也小,神經還很粗一條,並沒有什麼心靈受到衝擊的激烈感覺,也不覺得特別難受。他聽完那段對話後甚至又在外面偷玩了一會兒,然後躡手躡腳跑回自己的房間,但他躺回床上之後,過了很久很久都沒有睡著。
——我是不是讓他們傷心了?
這個想法不知不覺被他放在心上。
或許余邵峰的父母永遠不會知道,他們那天晚上的對話不小心被小兒子本人聽到了,並無形間造成小兒子之後略顯異常的無欲無求。
連余邵峰也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心態上的變化,只是後來父母開始給他安排家教、才藝課,他卻怎麼學也提不起興趣。
像是在無光的黑夜裡試圖遠眺,再怎麼壯闊的美景都只剩黑漆漆一片,跟什麼都沒有一樣。
母親為了讓他體會更多有趣的事物,時常帶他去一些熱鬧的聚會場合。那些聚會多多少少有商務性質,有時參與的父母需要談生意社交,免不了有托兒的需求,他去的地方通常都有精心布置的兒童遊戲區,還會有專人照看。
余邵峰就是在那樣的場合初次遇見沈若陽的。
星寰自己辦晚宴,老闆兩夫妻自然忙碌,原先讓哥哥照顧好弟弟,但小大人有自己的社交,於是果斷把弟弟牽進遊戲區的球池。
「邵峰要乖啊,不可以欺負其他小孩?!?/div>
「我才不會欺負別人?!?/div>
「那也不要被欺負了。」
「也不會被欺負?!?/div>
「也是,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他們才不敢?!褂嗌蹅P起一抹尖銳的笑,少年的五官已經略略長開,余邵峰總覺得他哥笑起來很像電視裡那種很帥又特別壞的大壞蛋。
余邵偉不知道他弟為什麼突然瞇起眼睛看他,總之還是用力揉了揉余邵峰的腦袋,「去玩吧,哥等一下來接你。」
余邵峰鼓著嬰兒肥的小臉揮開他哥的手,頭髮都被揉亂了,真的很煩!
余邵偉走後,余邵峰在球池裡打滾了一陣子,覺得實在有點……無聊。
其實那是個很不錯的球池,球的顏色還挑過,淺綠和淺黃交織成一片,看起來像色調平和的草原,此外還有好幾隻大型的充氣恐龍,可以讓小朋友撞過去再彈回來,無限輪迴。
幼兒們簡直為那些恐龍而瘋狂,整個遊戲區充滿奔跑衝撞和尖叫的噪音,余邵峰總覺得他媽會希望繞過來時看見他和那些瘋小孩一樣去撞恐龍,但他一點也不想那麼做。
他繼續躺在球池裡百無聊賴地打滾,一時之間覺得有點厭世,即使他那個年紀其實還不知道厭世這種比較深沉的情感是什麼……
當他無聊到開始有點想睡覺的時候,突然被一團軟綿綿的東西撞了一下,自己倒是沒怎樣,但眼角的餘光看見撞到他的小小孩好像因此摔了一跤。
余邵峰立刻坐起身,原本預期會聽到哭聲,但對方並沒有哭,只是揮動短短的手腳掙扎了幾下,然後自己爬起來。
小小孩睜大眼睛看著他,臉頰肉乎乎的,還有點紅,自然捲的頭髮顏色比一般人淺,長得像個精緻的洋娃娃,非??蓯邸K行┌l楞,看著小不點艱難地在球池裡朝他走近了幾步,然後伸出肥短的小手搭在他的膝蓋上。
「堆噗幾……」
余邵峰:「……?」
「ㄉ……堆噗幾。」
小小孩說得很認真,余邵峰總算聽懂了,這孩子……在跟他道歉?
是因為覺得剛才撞到他嗎?
「唔……」似乎沒有聽見期待中的回應,小小孩有些困惑地偏頭,看了看自己放手手的地方,接著又晃著鬆軟的自然捲抬起頭:「痛痛嗎?」
此刻,作為一個相對菁英且自詡早熟的小孩,余邵峰在他短暫的人生裡發現了一個全新的視點。
原來小孩子……比他小沒幾歲的小孩子,居然也能這麼可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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