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東是個五十三歲的無業遊民,他曾經有過體面的工作,卻遇上金融海嘯失業,妻子離婚,人生一蹶不振,陪伴他的是條大黃狗,阿東撿到黃仔時,牠還是隻不到巴掌大需要喝奶的幼犬,後來就像兒子一樣貼心了。
某天,他如往常般窩在舊工寮喝啤酒,滿足地看著大黃狗在跟前啃著骨頭,忽然闖進一批眼神興奮的陌生人,黃仔怒吼咬住帶頭者的腿,被一鐵鎚打倒在地,阿東那個心痛啊!連求饒都忘了,小腿被斧頭砍斷同時,阿東忍痛撲向黃仔,緊緊抱住還有微弱聲息的大黃狗,用背脊抵擋鋒利無情的刀斧。
在一片「黃金」、「賞錢」的血紅呼聲中,阿東和黃仔很快支離破碎,這個中年遊民從頭到尾都不明白為何那群人要殺他,也不知道各地有數批人同時得到「天旨」,只要殺掉一隻偽裝成人類的妖怪,將屍塊藏進指定的廢屋裡,就能在床底下找到貨真價值的金條。
廢屋裡的屍塊總是在翌日奇妙地消失,曾有奉旨除妖的打手感到不安,偷偷繞回去檢查,發現一切了無痕跡,於是對天旨更加虔信。
到底要殺多少妖怪?沒人知道,但是,世道這麼不平靜,他們都說服自己這麼做絕對不是為了黃金,而是必須保護妻小的安全,政府永遠靠不住,誰曉得北部那些疑似戒嚴或傳染病的怪事會不會在家鄉重演?
阿東的斷手仍緊緊攢著一塊黃仔毛皮碎片,與許多失蹤也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屍體一同被扔進醞釀鬼蠱的地下屍池中,和著無數怨氣靜靜地腐爛。
他只是個被世人遺忘的寂寞靈魂,靠打零工和義工提供食物維生,其實他不在乎被打死,省得浪費糧食,但那些人怎能連一頭無辜的狗都不放過?為什麼不趕走黃仔就好?黃仔是能看守工廠和菜園的好狗,一定會有新主人養他。
在潮溼無光的血池裡沉睡著,直到有天,阿東發現他變成了黃仔,或者說黃仔變成了他,他從運送屍體的甬道逃出地下屍池,似乎還咬死幾隻妖怪。
無法抑止那股焦炭飢餓,連皮膚也好似要沸騰一樣。
狂熱地吃光一個小山村後,分不清自己是阿東亦或黃仔的利齒屍犬冷不防被一條鎖鍊套住脖子。
「我叫你吃,你才準張嘴,下賤的狗。」
一名穿著紅色官服的老人手持鐵鍊,輕輕鬆鬆就拖住屍犬,被鐵鍊圈出的地方就像數不清的燒紅鐵針刺進來,幾乎忘了自己曾是人類的阿東嗚嗚哀叫,本能臣服冷酷的控制者。
屍犬覺得紅袍人有些眼熟,依稀在某種地方看過許多次類似的裝扮。
就這樣,屍犬在紅袍人的操控下變得愈發強大。
又一回狩獵結束,屍犬回到廢樓,紅袍人走出陰影,手裡提著鐵鍊一抖,屍犬受到神力鐵鍊刺激,痛苦地打滾,過了一會兒,屍犬四腳按地,骨肉抽搐,顫抖地變為膚色暗紅的人形,小腿卻還是狗足無法直立,只得趴在地上。
紅袍人咬牙啐了一口:「偏偏是未熟成的鬼蠱……」
王泰照那個老小子居然向巡遊北部地府的天人告狀,累他被停職調查,連雷部都派人來了。事到如今,這些一早勾結黑家、收受賄賂的地祇居然自許是正義的一方嗎?
一開始,杜淇風只是想扳倒作威作福的黑家殭屍,卻發現事與願違,哪怕封神之後,城隍力量還是如此微弱。引他修行的道士騙了他,天界也騙了他,修行得到的力量,成仙後的力量不過爾爾,連處死討厭的妖怪都辦不到。
得到《歸藏易》前,杜淇風得找個夠威力的爪牙傍身。
他是城隍,他的判決是正確的,屍犬吃掉的都是生死簿上累世曾犯重罪的人,遲早也是要受罰還債。杜淇風打開手中的線裝書冷笑,無視人名下方註記的今生壽算若干,那對地祇來說只是參考用的不定數。
都城隍老胡塗,地府更是一群得過且過的顢頇蠢蛋,不,也許以後根本不會有地府了,假使真魔統合身心甦醒,人間覆滅,地祇也無法獨免。
各地城隍開會後的結論是地府無餘力插手,故不涉入抗魔戰爭,專心管理人魂和陰陽界秩序,等於盡到本分後順其自然。
何等可笑又無能的結果!起碼杜淇風要保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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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司徒燭華在竹林中邀舞,韻真忽然興起危機意識,待在他房子裡的時間太多了,沉醉在做家事和手工藝中實在是不智之舉。
釣魚是個名正言順待在戶外的好理由,韻真決定去竹林採集釣竿與魚簍材料,順便再挑戰一次竹林幻象。
這次仍是不知不覺就進入幻象範圍,正當韻真又在苦惱沾惹了一堆霧氣黏絲,身後傳來響動聲。
轉身一看,十步外多了個櫻髮金瞳的青年,正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她。
除了刻意驚動她的第一聲,韻真竟未查覺對方如何接近自己。
「幸會……蠪大人。」韻真立刻有種冒冷汗的衝動,進入人間的五名魔族分靈中,只有這個據說是老大的蠪因獨自行動,天心五傑無從拍攝魔族照片給她看,但聽王大德電話中口述過蠪的人形外表相當好認。
魔族和司徒燭華的關係更是令人無法不在意的謎題,雖想過直接問司徒燭華,但總有種問魔族的事等於探觸長辮道士本人隱私的不安感,後來也不了了之。
「幸會,沈韻真。」蠪盯著用溫和表情掩飾緊張的黑家殭屍代表。
「您是來找司徒燭華的嗎?」
「甭那麼客氣,我是專程來找妳,嗯,順便看看那臭小子。」魔族談吐毫無違和感,難以想像他來自界外。
「找我?為什麼?」這下韻真又更加吃驚,她和魔族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這麼說吧,我和司徒燭華有點小過節,是不到碾碎他的程度,但也不想就這麼便宜他。」蠪浮出狡猾的笑顏。
「您倆的過節與我何干?」
「哦,因為他很在意妳,若說從哪個環節下手最有效,不就是沈韻真妳嗎?」
「沒……沒那回事!」韻真心虛地飄開視線。
聽魔族的口氣也不像是想拿韻真當人質,若蠪想拐帶韻真,憑魔族的本領根本毋須和韻真商量。
「請問,你想對我怎樣呢?」
對於這類心高氣傲、就身分和性質上也的確不同凡響的高位存在,韻真歸納出一個結論,畏畏縮縮反而會被看不起,直來直往更能節省雙方時間。
「不管妳願不願意,我都要告訴妳司徒燭華在地疆的過去,為何他脫胎換骨卻無法成仙?以及他和我這個極惡非道的魔族如何扯上關係?」
「我要聽!」韻真興奮得不停點頭。
「……妳這麼配合真是太好了。」蠪表情有點無言,他找了處竹根盤坐,韻真也配合地在附近跪坐準備傾聽。
「反正是你硬要說的,我沒有拒絕的權力不是嗎?」韻真笑瞇瞇回答。
送上門的情報焉有拒於門外的道理?反正只要不是當面向司徒燭華問話,韻真就沒啥好顧忌。她知道司徒燭華難以啟齒的過去鐵定不只是不體面而已,他連和師父在床上的爆笑對決都可以和她分享,卻對到過地疆與魔族往來之事諱莫如深。
那一定是迄今也不斷帶來壓力的內心祕密,倘若韻真能幫上他的忙就好了。自己就是殭屍,縱使道士在地疆有過亂七八糟的經驗,韻真自認她沒那麼迂腐,但司徒燭華若不願意開口,旁人想撬開他的嘴簡直難上青天。
魔族托腮遙想,「事情始末就從我在地疆連接人間的裂口處遭遇一個鬢髮蒼蒼的老道士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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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前,司徒燭華年逾六旬,身體硬朗,符術武功堪稱精熟,長辮道士一輩子都在刻苦修行與降妖除魔中輾轉度過,徒弟成家立業後更是無牽無掛,滿世界跑追查黑家殭屍。
不知何時開始,找到黑太爺的執念也不重要了,不同膚色的人種,千奇百怪的語言文化,眼花撩亂的妖精靈怪棲息世界各地,黑太爺和他的殭屍集團變得沒那麼突出,司徒燭華甚至有種人類是少數族群的感覺,而他認識了一群浪跡海外的道友,談不上至交,但已可稱為戰友。
人跡罕至處往往居住著窮兇惡極的妖怪,司徒燭華與道友組隊前往北極追擊一條犯下重案的老蛇妖,當年的明虛子既無法印也無飛劍,只是修行有成的符道。
面對非人妖異,修道者往往過度低估對手,被蛇妖反過來獵殺時,司徒燭華與道友意外發現地疆入口,當時眾人只顧著逃命躲藏,不在乎山洞通往何方,沒想到卻被神祕山洞吸往另一個廣大無垠的異世界。
冰冷,貧瘠。這是司徒燭華看見那片蒼灰大地的第一印象。不幸的是,通過隧道的道友體力耗盡或傷勢嚴重,紛紛衰竭而死,司徒燭華努力超度同伴,但蒼天似乎遺忘這處荒涼角落,陰曹地府使者不曾現身,就連同伴的魂魄也不知被風暴吹落何方。
對同伴說聲抱歉,倖存的道士拿走道友身上所有乾糧和武器,挖了深坑將屍首放入,用石塊壓緊才填土覆雪,司徒燭華自身處境同樣岌岌可危,幸好在乾糧吃完前道士就邁入新境界辟穀了。
司徒燭華沒能茍且偷安太久,一些小魔族受屍體吸引而來,隔著千里冰寒仍能發現獵物,魔族光是基本能力就如此匪夷所思,每一頭都是司徒燭華無力對抗的強大敵人。
正當窮途末路,司徒燭華親眼看見何謂「排山倒海」,骨角嶙峋長蟲似的山脈忽然裂開,鑽出一頭巨大豔麗的異形,其凌空之貌有如穹蒼綻放花朵。
結蛹許久終於羽化的蠪被人類氣味喚醒,拿群聚而來的小魔族打發空腹上萬年的第一餐,意猶未盡咬向司徒燭華,道士只能拚命逃跑。
幸好蠪並非認真要吞食這個渺小道士,司徒燭華就像一個滾落在冰冷地獄裡的香包,散發著令魔族懷念的氣息,倮蟲──「人族」一直是蠪心中纏縛最深的情意結,因此哪怕如此微弱的聲音和氣息仍喚醒了可能就此僵死沉眠的魔族。
但蠪當時只是想戲耍這個難得誤入地疆的小動物,和所有魔族一樣,皮薄血熱的食物在地疆根本是不存在的美味,因此就算再怎麼分量不足,當顆糖果獎勵自己也好。
與其說蠪在獵食,不如說他透過司徒燭華的記憶遍覽「人間」發展,捨不得太快結束。於是蠪和自己訂下一個約定,如果這個小老頭兒一直盡力求生,哪怕道士斷腿瞎眼,蠪願意配合獵物的速度慢慢來,但只要司徒燭華有一瞬大意或自暴自棄,魔族就會乾脆地嚼碎他嘗嘗味道。
這是個遊戲,本來應該只是單純的遊戲,如果司徒燭華沒在逃跑時絆到石頭,豪邁地正面著地後一睡不起。
結果櫻髮魔族莫名其妙變成負責收尾的事主。
人類道士生理機能已經完全停止,卻不是死去,司徒燭華即將迎接一場非常特別的蛻變,活了這麼久,魔族還是第一次目睹倮蟲的羽化,蠪一直以為倮蟲只會很快萎縮老死而已。
難道這是在人間經歷生老病死的倮蟲特有資質嗎?倘若他在過去就知道倮蟲有羽化新生的可能性,「她」就不會那麼快離他而去。
思及此,蠪變回原形,吐出一顆成人大小的水晶卵,晶瑩剔透的中空石卵悄然分為兩半,裡頭已無存放任何物質,連一縷衣衫破片或遺髮都不可見了。
「就當我欠你們倮蟲,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坦白說我很感興趣。」
蠪必須明白倮蟲羽化的奧祕,等到「她」再度轉生為人,他才能將這份知識運用到「她」身上。
再者,地疆漫漫長夜也太無聊了,對魔族而言,狩獵或被狩獵都是件奢侈的娛樂,更多時候連嗜血都提不起心情,這個人類道士脆弱神識就像一本無鎖之書,哪怕平凡無奇的人間風景回憶看在魔族眼中都異常鮮明。
魔族將司徒燭華的身體放進水晶卵,一口吞下肚,破空而去。
蠪帶著水晶卵裡的司徒燭華在地疆中旅行,一邊打架一邊拜訪同為老魔族的友人,這兩件事坦白講沒多大分別,蠪純粹為了炫耀得了件稀奇活標本,這會讓其餘在地疆活膩了的魔族恨死他。
果不其然,冤仇好比陳年醬菜的魔族們非常嫉妒,二話不說來搶,蠪就順便試試他新進化的身驅,將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地疆魔族的社交生態大致不脫挑釁鬥毆流浪爭地盤,一貫了無新意,也是天人掩鼻不想加入混亂的原因。
十年對櫻髮魔族來說猶如一瞬,反覆咀嚼著道士的回憶,蠪對司徒燭華的人生比本人更熟悉。
人類道士曾盯著師父的屍身一晝夜不言不語,想到人間再無可戀之處打算自殺,劍刃才擱到頸子邊,陰風驟起將一件紅肚兜吹到當年桀驁不馴的少年道士頭上,蓋住他的臉,散發著女人粉香,嘲諷十足。
司徒燭華死意全無,大笑不止,抹掉眼淚堆柴將師父的屍首燒化了,承諾此生不計代價願行正道以報師恩。
這些倮蟲在人間活得很有意思。
水晶卵中的道士筋鬆骨柔,不成人形,要不是蠪有先見之明用水晶卵殼裝著司徒燭華,道士身體早就爛光。
魔族開始懷疑自己的最初判斷,搞不好司徒燭華真的沒救了。然而水晶卵中封藏的血肉仍然溫熱,神識完整,魂力愈發強大,只是沉沉睡著,猶如胚胎般寧靜而神祕。
倒掉太浪費,但一坨果凍見了就倒胃口,蠪消極拒絕思考麻煩事,決定就當撿到一本描述人間的書,反正魔族不在乎帶著一隻小小倮蟲。
蠪曾經是住在深淵裡的冷血鬼族,以溺死屍體為食,在魔族刻板印象中倮蟲無時無刻都是暖呼呼的樣子,而且脆弱無比,直到他被腐化為魔族後仍然不習慣光熱,明明打開觀察時毫無動靜,有時卻覺得水晶卵裝著一團熔巖。
正當蠪覺得吃飽了也充分活動筋骨,找個地方準備築巢睡覺,卻猝不及防遭遇地疆中的傳說?中央帝渾沌,不管對神或魔來說都是天敵般的原始存在,蠪被吞入鮮紅肉山之中,沒想到醒來後卻恢復最初的人形。
身為鬼族的蠪原本就是被地疆古魔的魔氣與業力侵襲,肉體才日趨巨大扭曲,而今返回原本形體,卻保留魔族力量,水晶卵則掉在蠪身邊。
迄今蠪還是不知渾沌為何要轉化他,當時在他體內的司徒燭華也一併受到影響,水晶卵的肉糊不見了,卻多出一個七歲男孩。
除了脫胎換骨,道士其他部分倒是沒有改變,見了魔族的變化也很吃驚,蠪身邊還掉了一堆獸形化身頻頻戰鬥時留在體內的殘餘物,包括一片被他嚼了許多年的鐵精,據說是神人打造仙器的罕見素材。
渾沌改變的不只是身體,更多是精神層面,人類在地疆無法存活,蠪沒說要放走司徒燭華,卻將他帶回通往人間的裂口處,將鐵精丟給男孩,教他學會飛劍,或許就是這份嶄新心境所致。
同情?愛憐?不不,蠪只是給自己一個希望。留在地疆中什麼都不會改變,人間是天界控管的封閉地盤,即便魔族也過不了裂口與泉路的封鎖,但這隻小小的倮蟲既然可以活著過來,就可以活著回去,將來司徒燭華免不了將魔族的力量列入算計。
今日種下之因緣,他日將成滋味未知的業果。
蠪想要的是讓他接觸人間的機會。
淵之鬼原本就有擁有變身能力,和龍族緣自相同祖先,這也是蠪沒死於地疆殘酷環境的原因,先天血統受古魔刺激與求生本能扭曲茁壯,所謂的魔族大抵都是這樣形成。
然而,自從那次與渾沌相遇的衝擊之後,蠪心中多出一道疑問。
除了肉身之外,渾沌還如何影響司徒燭華?目前感覺不出多大差異,或許是因為種族落差太龐大,司徒燭華的變化只有同為倮蟲才看得出來。看著淡定狡猾的黑髮男孩時,魔族總難免這樣玩味著。
只有一點無庸置疑,同時遭受渾沌洗禮的蠪與司徒燭華,關係早已密不可分,蠪一再偏袒脫胎換骨的幼小道士,司徒燭華用飛劍削斷蠪獸形化身的牙尖而非趁機刺進喉嚨,則將這份矛盾的牽掛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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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蠪述說的真相,韻真低頭沉思良久,竹林搖曳發出沙沙聲,
「原來是這樣啊……」
「妳沒有更好的感想嗎?」魔族用金中帶紅的豎瞳向韻真瞅了一眼。
「感想?滿感動的。」
「我當時就警告過,就算他回到人間也不會有好下場。」蠪冷冷嗤笑一聲。
「咦?為啥?」
「沈韻真,妳是什麼?」
「殭屍。」
「燭華又算什麼?」
「人類道士。」
「我呢?」
「魔族。」
「那我問妳,人類道士和魔族糾纏不清的後果,妳有概念了嗎?」
韻真張口結舌,蠪則撿起一塊石頭,戲弄地搓成粉末。
「從天界的標準看,司徒燭華比你們殭屍要悖德多了。那就是他無法成仙的原罪,沒被抓去封印只能說運氣好,多虧有個搞不清狀況的天人賜他法印,等於替司徒燭華背書,同意他代天行道,天界找不到燭華的犯罪把柄,這臭小子居然還結丹了,只好將錯就錯。」櫻髮魔族起身,看來是在竹林幻象中待夠了,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
「我是知道他的情況了,可是這跟你想教訓明虛子有啥關聯?」韻真沒想太多問出口。
「妳始終認為人類與殭屍沒有未來,這是錯誤的,在我看來,倮蟲在人間變化機會太多了,要不燭華變成妖怪或殭屍,或有能者直接送妳的魂魄投胎,再世為人,身分限制根本不成問題。或者更簡單一點,改變你們倮蟲那畫地自限的思維即可。」蠪一連番尖銳發言讓韻真不安地抓緊衣服。
魔族說出了韻真不願去思考的可能性,黑家誡律代表著主動選擇一種殭屍的宿命與終點,這讓他們與眾不同,違誡後能逃過監院制裁,可以說你有本事,但除此之外你什麼都不是,頂多算個忘恩負義的雜碎。
「你一定不懂吧?活人的感情別說是兩輩子,能撐過十年就算了不起。我和明虛子認識不到一年,也不是啥情侶的,幹嘛去考慮不切實際的情況?我不是逃避,是沒必要。」韻真想起黑家帶給她的種種照顧,理直氣壯地駁倒魔族。
魔族微笑中的惡意變深了,慢條斯理道:「我只是提醒妳,若妳有朝一日想考慮這『不切實際的情況』,應當從正確的事實開始設想,答案是,即使其他活人道士和殭屍能在一起,他和妳也沒有未來,因他已不再是單純的活人了。」
聽了蠪的話,韻真不自覺有些窒息,奇怪?她原本就不準備和司徒燭華在一起,怎會受到打擊?是了,這不關戀愛的事,是司徒燭華的遭遇太不公平。
司徒燭華一生都在做好事救人,連命都差點賠進去了,結果天界卻將他丟進黑名單。她不在乎他和魔族糾纏不清,反正他也不介意韻真效忠黑太爺和師尊,至少當朋友得有這點道義不是嗎?
「以後有空我會參考,謝謝你的建議!」韻真口氣很衝的回應。
「目前說這些也夠了。」蠪不悅地甩開霧氣黏絲,準備用暴力破解。「這小玩意兒真煩,毀了乾淨。」
韻真大驚失色,連忙撲過去制止。
「我還沒破關,萬萬不可!」
「蛤?」魔族發出不耐煩的聲音,像是在說小小殭屍也敢掃他的興。
「還有,沒看到兩個男道士被困進這裡一起跳舞前,我死不瞑目!真的!死不瞑目!」
「……好吧。」蠪貌似被韻真說服了。
韻真鬆了口氣,又擔心起按照目前的組合,不就變成她和魔族得一起跳華爾滋嗎?光想就令人尷尬。
她的心思自然瞞不過蠪,反正魔族有更好的安排。
「乖乖看著,到時生門打開沒跟出來不干我的事。」
魔族一揮手,身邊頓時多出一個穿著麻織短袍與獸皮靴的女孩,少女有雙大眼睛,眼距略寬,塌鼻紅唇,模樣有些像是妖精,氣質天真。栩栩如生,卻不是真人,和那些破壞中理大學校區的巨大怪獸一樣,只是魔族創造出來的空殼假身。
望著蠪執起少女手掌翩翩起舞的專注姿態,韻真依稀意會一些事。
魔族的確明白「沒有未來」的具體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