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遙淡淡地道:「你怕不怕?」
林湘看著范遙無喜無怒的冷峻神情,不禁起了一股寒意。
待要硬著頭皮說不怕,一轉念,「在范遙面前,我又何必不認?」
「怕。」林湘道。
她深知,這位光明右使可沒什麼好生之德;也清楚,若范遙要殺她,她連逃也不用想。
林湘覺背脊正滲出冷汗,但,忽又感到眼前情況很是詭異。她看原著時,總把范遙當成好友;而這一個多月在范遙“前輩”的照拂下養傷,雖是互不知來歷,但共患難似的交情外,言談中,更有幾分臭味相投;而現在,卻要死在范遙手上?
「雖然,范遙對我而言,已是多年老友。但,在范遙眼中,我是個今日初識的嫌疑人物吧?」林湘微微苦笑,猶豫了一會,抬頭道:「我還要說一件事,但是,這會讓我更加可疑。」
范遙看著她,沒有接口。
林湘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們陽頂天教主的下落!」
「你知道陽教主的下落?他在哪裡?他…他還活著嗎?」范遙心中大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伸手握住林湘的肩頭,激動之下,雙手用力過大,林湘痛入骨髓。
由於她早已有備,硬是忍住沒叫出聲來,不過,劇痛之下,淚珠已在眼眶打轉。
范遙注意到了,臉上閃過一絲歉色,鬆了手,溫言問道:「陽教主在哪?」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歡喜、又是難以置信,但已回復鎮靜。
林湘別過臉,拭去淚水,才回過頭來道:「據我所知,陽頂天練功走火入魔,多年前,已在明教密道內逝世。這事與成昆有關。」
范遙離開光明頂後,幾年之中,走遍了大江南北,依然訪不到陽頂天的音訊,也慢慢相信他已然逝世。
此時聽到這個消息,雖不意外,但還是免不了悵然。
當年,除了密道之外,光明頂方圓千里都已被明教教眾找遍。不是沒有想到密道,但,密道是明教聖地,教中嚴規,除教主外,明教教眾一律不得入內。
「莫非,陽教主當真是死在密道內?」范遙暗想。提起密道,范遙心中也湧上另一樁往事,一樁他不願再提及的往事。
耳聽林湘柔聲言:「你…節哀。」
范遙勉強一笑,收斂心神,尋思:「陽教主武功絕頂,世間罕有其匹,旁人無論是正面與之為敵,或想忽施暗算,要傷到陽教主都是極難。若說,走火入魔,目前看來,倒有最大可能。」「但,她,林湘,並非明教中人,是如何知道密道?若她所言屬實,她又是如何得知?」
范遙銳利的目光看向林湘,問道:「你怎會知道密道?又如何得知陽教主在密道中逝世?若陽教主是練功走火入魔而亡,為何與成昆有關?」
林湘道:「這說來話長,現在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等確定了我所說是實,我再告訴你,我怎麼會知道。至於,為什麼和成昆有關,」林湘不願說明教教主夫人和成昆在密道中幽會,只道:「似乎是因成昆之故,陽頂天才走火入魔。」
范遙見林湘面色誠懇,毫無作偽之態,便道:「好,就上光明頂去吧!」心中思量,「是該設法確認聖地之內了,也許。送個可信的教外之人進去看看。茲事體大,回去先和大哥好好商議。而這丫頭到底是什麼人?」
隨口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林湘道:「汝陽王府的陰謀,我也知道一些,你不需要去臥底。」
范遙斜睨著她。
林湘聳肩道:「我不是汝陽王府的手下,也不是成昆的心腹。雖然,我說的話,讓我聽起來很像。」表情無奈。
看著林湘的神情,范遙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那你為何要說?」
林湘笑道:「你說的,“朋友相交,貴在真心。”我既知你記掛這些事,若隱瞞不說,豈不是於友道有虧?」
范遙心中奇怪:「我從未和你提過成昆和汝陽王府,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掛心何事。」但,林湘適才所言,句句驚人,此時聽到這句話,不過是再加一件異事而已。
范遙道:「你不怕我將你當作奸細,嚴刑逼供?」
林湘搖了搖頭,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想,以范右使之明,總不至於冤枉我。」
范遙一笑,道:「給我戴高帽嗎?你是不是清者還不知道呢!走著瞧吧。」
范遙拉著林湘的手,施展輕功,飛奔於沙漠上。
對此,林湘頗有幾分尷尬,但自己走得慢,又沒有其他良策,只有假作若無其事,安安靜靜地跟著跑。
此時范遙全速而行,不僅是疾逾奔馬,更如風馳電掣,腳下卻塵沙不起,宛似馮虛御風。
莽莽大漠,更無一人;極目望去,盡是黃沙。
在這個晴朗炙熱的日子,天,一無纖塵;地,更沒雜色,只有道不完的蒼茫遼闊,乘著長風,流浪塞外。
行了約莫兩個多時辰,果然到了崑崙山下。
山形雄渾,氣勢磅礡,不知連綿了幾千里遠,巍峨挺拔,彷彿直入藍天。
范遙不走一般步道,卻常凌空縱越;因此,他們並非斜行而上,卻每每是筆直攀登。
林湘因有范遙提攜而行,倒也不覺吃力,甚至還有心思感歎:「這是范遙口中的“一點”輕功?」
地勢越高,越為險峻,此時已見不到青石砌成的小路,只能說出何處有人行的痕跡。
范遙依舊不依循前人之路而走,只見他足尖一點,便上升丈許,右手輕輕在樹枝或巖石上一撥,又騰高丈餘,有時更是直攀峭壁而行。
非直上直下之時,范遙輕輕一縱,兩人便在數丈之外,猶如橫空飛越。
所在之地漸高,氣溫漸為寒涼,酷熱的薰風,慢慢變為清爽的涼意,又漸漸為凜冽寒氣所取代。
時而進入山嵐,輕煙、薄霧圍繞著扁柏、地衣,訴說著揮不去、剪不斷的迷濛。
慢慢地,扁柏為寒松所取代;再一會兒,四周松針漸被冰雪所覆蓋,原本的蒼翠蔥蘢洗出了一層潔白。
林湘忽然想起了紅樓夢中的兩句詩「應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欲離魂。」
雄偉的山勢,奇險的氣魄,加入了神秘縹緲之感,現又添了清冷孤絕之意。
入崑崙山,如鶴鳥般飛了兩個多時辰了。
「咦,現在竟然走在了“人行”的路耶!」林湘心道。「這裡有何不同嗎?」她細看周遭,「嗯,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似乎像是范遙說的可設埋伏之處。」
突然,前方一個聲音道:「火聖熊熊,軀殘我焚。」
看不到說話之人,但,四周山壁上,大石間,二十來個小小箭頭,對準了范、林二人。
范遙氣定神閒,朗聲答道:「故明光唯,惡除善行。」
箭頭不見了,適才那個聲音問道:「不知是教中哪位弟兄?」語氣中,仍充滿了戒備之意。
范遙答道:「光明右使范遙。」
四面山壁上傳來許多小聲的驚呼「噫!」「啊!」「喔!」「范右使?」。
這時,一個人影從斜前上方石壁後鑽出,向范遙躬身行禮,大聲道:「天門弟子趙傑見過范右使。」
卻不是適才說話那人,范遙點頭示意。
趙傑做了個手勢,高呼:「真的是范右使。弟兄們,快開柵門迎接。」
周遭齊聲應道:「是。」二十幾人同時答應,卻整整齊齊,只有一個聲響。
趙傑飛步迎出,輕功倒也不弱。
他滿臉歡喜之情,又要行禮,范遙手一攔,笑道:「六年不見,楊左使讓你管這個地方了。幹得不錯喔!」
趙傑抬頭歡然道:「范右使過獎了。這多虧楊左使和范右使的栽培和眾兄弟的支持。」
只見這趙傑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神采飛揚的臉上,掩不住精明幹練的氣息。
當年范遙率一千三百人,屢施巧計,大破蒙古兵兩萬,使元朝要直攻光明頂的圖謀不逞。
趙傑那時才十七歲,剛入明教,作戰英勇,兼且思路敏捷。
范遙看他是個可造之才,便向楊逍推薦,讓他加入天門,留意栽培。
數年間,趙傑已能獨當一面,楊逍親自考驗後,任他駐守此地,轄此處二十七名弟兄。
此處是明教七巔十三崖中的重要天險,防守之人皆是經過千挑萬選,趙傑能當他們的統領,自是深得楊逍的看重。趙傑也未辜負楊逍的信任,來此一年半的時間,號令嚴整,士卒同心,並配合地形,加固防護,使此隘口更加易守難攻,真正是所謂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范遙替林湘引見:「這是我教趙傑。」也向趙傑介紹:「林湘。」
兩人含笑,拱手為禮。
范遙問道:「楊左使可在光明頂上?」
趙傑道:「楊左使現在不在光明頂上,他這兩年約三四個月才來總壇一次。楊左使說若有緊急大事,再發信號,他會知道。平時,我們也不知他在哪。或者,是否要問問看我們門主?」
范遙道:「好,就請你們門主來一見。」
天、地、風、雷四門直屬光明左使,不聽命於旁人。
因此,范遙地位雖高,也知他們不會拒絕,還是用了一個“請”字。
趙傑道:「趙傑早已令人稟報門主范右使回到光明頂,我們門主定很快就會到來迎接。范右使請到寨內稍坐。」
來到寨內,范遙微一掃視,見佈防井井有條,暗自點頭。
寨中十來人齊向范遙行禮。
范遙一擺手,令其免禮。
趙傑道:「其餘弟兄現守崗位,不能前來拜見,請范右使海涵。」
范遙道:「職責在身,這個自然。」
林湘見這十幾人,表情有的驚喜,有的好奇,似乎很高興來一睹光明右使的風采。
趙傑雖不知林湘來歷,但看她與范遙一路而來,對之便也禮數甚恭。
林湘本對明教中人皆有好感,何況眼見趙傑直爽豪邁,自也有心結交。
三人正談著,忽有人報:「門主來了。」
趙傑剛站起,一目光炯炯的中年人已快步而入,躬身道:「天門陸問見過范右使。」
舉止沉著,眼神中卻帶著歡喜之情。
陸問行走江湖,以文武雙全、料事多中著稱。
加入明教二十九年,任天門門主至今一十三年,行事周延,未曾出錯。
當年楊逍初任光明左使,陸問年已不惑,見一弱冠少年為自己的頂頭上司,自然不滿;但,兩三件事下來,卻對楊逍心服口服,敬畏倍至,自此竭誠辦事,成為楊逍的左右手。
那時,光明頂上,高手雲集,陸問最為服膺的,卻是他原本瞧不起的兩個少年──逍遙二仙。此刻陸問為楊逍臂膀雖已十年,其中也有四年時光與范遙常有接觸,卻越發覺得左右光明使者是謎一般的人物。
陸問對明教自也是赤膽忠心,這幾年見明教如如一盤散沙,暗自憂煩;但,對此無能為力,又自知不可能說動楊逍去與四法王、五散人、五行旗修好,團結眾人;只有盡自己的職責,固守光明頂。
今日見范遙回返,自是心中大喜。
范遙問起楊逍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