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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悲予歡:第九章

和楓影子 | 2023-06-09 00:00:08 | 巴幣 10 | 人氣 132

連載中俠之道-同人篇
資料夾簡介
從二創主線架構起始,皆為超出遊戲範圍的腦洞篇。 喜歡就看看。

第九章 父與子

石崑追著疑似悲歡樓刺客的身影,一路追到楚天碧的院落之中。
這裡是……難道悲歡樓又要對楚天碧出手?
石崑面色嚴肅,飛身前往楚天碧的所在。
當他闖入院內,看見楚天碧面前,一個髮絲雪白的孩子正咬牙蹲著馬步時,他第一反應是退出院門,重新進入。
楚天碧看他走進來又走出去又走回來,眼眸微彎。
看來名兒的擔憂不成問題,崑兒反應不大。
「師父。」石崑壓下疑惑,拱手朝楚天碧打招呼。
楚天碧微微頷首。
「師父……我追著悲歡樓刺客來的,你可有看見?」
楚天碧搖搖頭,他大概知道這次石樓主又想做甚麼了。
「小小,來。」楚天碧對孩子招手,讓他上前。
孩子起身,垂肩,甩甩手腳,一臉竊喜小跑到楚天碧面前站定。
「崑兒,這是小小,還沒取大名,暫時這麼稱呼。」楚天碧雲淡風輕地把外孫介紹給他親爹認識。
孩子睜著一雙像母親一樣形狀的大眼睛,瞳孔和石崑一樣是金黃色的,好奇地看向這個陌生人。
石崑抬手捂著眼睛,再放開還是看見那孩子盯著自己。
「師父……?」他啥也不敢猜。
「是你和名兒的孩子。」楚天碧讓他大膽肯定些。
石崑一臉茫然,他和無名說好不要孩子。
無名想要孩子的話,為何不跟他直說呢?
「名兒並非有意違背和你的約定,這孩子……算是個意外之喜。」楚天碧開口解釋著。
「意外?」石崑不解。
照他們研究出來的方式,就算不能以避子湯藥避孕,也能以自身真氣迴避有孕才是。
這種意外,很難發生。
除非……無名身上有他不知道的問題。
「無名身體怎麼了?」石崑終於把無名的虛弱和眼前這一切聯想在一起。
楚天碧沉吟片刻後,拐著彎對他說:「崑兒,在你的記憶中難道不曾見過……有誰和名兒如今的樣子雷同?」
石崑腦海飛快思索著,和誰相似呢?
在他的人生中……確實有一個人,一直都是虛弱無比的模樣……
「我娘……?」石崑垂眸低喃道。
楚天碧沒有回話,小小偷偷繞到楚天碧背後,只探出一顆小腦袋瓜子偷看石崑。
「這跟無名有何關聯?」石崑疑惑道。
「我猜測,名兒身上發生的,便是孕育小小的代價。」楚天碧淡然地說。
石崑腦中一片混亂,他一時的貪歡,害了無名?
楚天碧安慰他:「你不用自責,我們該慶幸,幸好名兒懷上了孩子。」
石崑脫口問道:「為何?」
「若非名兒懷上孩子,石樓主肯定不會給她鎮痛的方子,也不會替她調養被那劇毒侵蝕的身體。」楚天碧回道。
「當初那毒……果然沒解!?」石崑懊惱極了。
他在人際關係上的觀察力與細心程度始終不夠,居然忽略了這些。他如何能不自責……
「道恆師父也拿那毒沒辦法?」石崑皺眉問道。
楚天碧苦笑:「是聖上不允許名兒解毒。」
「皇帝做什管無名解不解毒?」石崑眉頭皺得更緊了。
楚天碧嘆氣道:「名兒若解毒,或是擅自離開俠隱閣,聖上便會以俠隱閣叛逆為由,派錦衣衛以火器攻打俠隱閣。他要一個在他控制中的俠隱閣閤主。」
小小側抬著頭看楚天碧的側臉,他不知道外公和眼前這個陌生人在說甚麼,只知道娘親的名字一直被提到。
「而石樓主……八成就是建議聖上不讓名兒解毒的幕後推手,目的便是為了讓名兒能孕有石家血脈。」楚天碧直言不諱。
「嘖……!」石崑更懊惱了。
若非他沒察覺一切,還碰了無名……
「想知道完整的真相,還是得讓石樓主出面說明一切。我們在這說的,都只能算是猜測。」楚天碧補充著。
為甚麼要有石家的孩子,身上必須帶毒,如今仍是個謎。
石崑沉默著,楚天碧側身彎腰將孩子抱起,讓孩子盡量在石崑的視線之中。
「你要先給小小取個名字麼?」楚天碧問。
「我……先緩緩。無名她在哪?未明樓?」石崑不敢直視那個孩子。
他還沒完全接受自己已為人父的事實。
正在他等待著楚天碧回覆時,一道疾風朝他們所在位置疾射而來──
他下意識護在抱著孩子的楚天碧身前,那道疾風卻只是玄鐵鏢夾帶著一張紙,射在院牆上。
鏢上還掛著串上銀鍊的玄鐵護符,那是石家家徽,每個嫡系男子與其嫡妻皆有之。
無名脖子上也有,不過卻不是石家統一製作的那種。
她那枚護符是石崑親手雕刻出來的。
子當名:祈。
「甚麼意思?」石崑沒放鬆戒備,上前將紙張扯下。
那枚石家護符,暫時插在牆上不管。
刺客早已逃逸無蹤。
楚天碧也思索著這紙上的意義,字跡明顯仍是石司命的。
 
俠隱閣外的密林裡,石司非隔著面具悶笑:「哥,你跟著出來,悲歡樓沒人發現?」
石司命同樣一身普通刺客的打扮,面具隔絕他的樣貌:「誰敢在我閉關時打擾。」
他把悲歡樓管理得十分嚴謹,除了他刻意留的後手,其餘刺客皆不敢有自我思想。
「呵……」石司非輕笑。
「哼……」石司命沒再理會他,轉身朝太湖的方向飛馳。
口是心非的哥哥,石司非無奈跟上,要探望兒子孫子還得裝成一般刺客,深入想想……哥哥也很可憐。
他追上石司命詢問:「哥,你偷偷把那女娃兒的毒解了,皇帝也不會知道,為何不……」
石司非試著想解除石司命與石崑的部分心結。
石司命打斷他:「她不姓石。」
為了崑兒與崑兒的孩子,為了整個石家的未來,他絕不會替那女娃兒解毒的。
石司非聽不明白,繼續追問,石司命卻不再回答。
石司命一路無話,心裡在想:若是當初,能忍住對蘇綾的心疼,不要殺死蘇綾……若是當初,他的醫術毒術蠱術都能再高明一些……
說到底就是當年他太過自負,自以為能夠在一次試驗中,就解決石家的宿命,最終功虧一簣。
他順從妻子的意思全力保住兒子性命,卻再也無法面對自己的自負害死妻子的事實。
「唉……哥,那你還記得崑兒是奉旨入贅嗎?姪孫兒也不姓石呀。」石司非忍不住吐槽。
可石司命卻送了一堆補品和功法給那個孩子。
嗯……說起來,那個孩子到底該姓無還是姓楚?還是隨大陽朝國姓姓陽?
石司命停住腳步,僵硬地轉身看向石司非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身影,面色冷然。
「噗……哥你該不會都沒想過這問題吧?」石司非大笑。
「哼,這大陽朝很快就沒了。」他孫子還是得姓石。
石司非不置可否,哥哥甚麼內情都不說,他對哥哥的話無從判斷真假,也不知道哥哥是否在賭氣。
攤攤手,石司非把雙手交叉枕在腦袋後方,吊兒郎當地緩步前進,哼著小曲。
看自家一直高高在上的哥哥吃鱉,還是很有意思的。
「哥,在我死之前,你一定要把全部的事情,從頭到尾跟我解釋清楚。」石司非開口要求道。
石司命漠然道:「我會的。」
在崑兒有能力殺死他之後,石家祖訓便能到此為止。
到那時,沒有大陽朝,亦沒有悲歡樓,便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回去後傳訊給江左輓歌,讓他替我做他當年應允的三件事。」石司命交代完便開始提速。
古劭今答應替石司命,在不違背俠道的範疇內做三件事,如今還剩餘兩件。
石司命打算動用這最後的暗手了。
「阿非,你輕功退步了。」石司命頭也沒回,提醒石司非加速。
石司非收起玩心,跟著提速。
離開太湖越久,越容易發生變故。
 
楚天碧試著讓小小親近石崑,石崑把紙揉成一團捏著,看向那個嬌小的孩子,神情複雜。
「我猜,石樓主是要你把小小的大名取作『祈』。」楚天碧見石崑遲遲不肯抱孩子,也不勉強,自己繼續抱著孩子與石崑說話,邊往未明樓走。
反正上回都破戒走出院子了,楚天碧也不在乎繼續在俠隱閣中走來走去。就某方面來說,他對打破規則與誓言,如吃飯喝水般自然,僅對他的仁道極為固執。
「嘖……哼!」石崑很糾結,他才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用那傢伙取的名字呢!
他冷著臉拿下玄鐵鏢與石家護符,跟上楚天碧的腳步,把護符給孩子掛在頸上。
「祈字,求福也。」楚天碧低聲道。
他抱著孩子思考,石樓主祈求甚麼?還是就只是願孩子得福、平安順遂?
楚天碧始終相信人性本善,對石司命,他也抱持一視同仁的想法在做判斷。
石崑沒能抵得住世家思想觀念帶給自己的壓力,默認了孩子的名字叫「祈」,可一次也沒開口喊過,就照著最初見到孩子時,楚天碧說的小名喊「小小」。
無名接過孩子抱著大笑,精神看起來還算好。
「所以……名字就叫『祈』了?」她笑著問楚天碧。
石崑在一旁臭著張臉,手裡還捏著那紙團。
都鬧翻了!他都刺殺石司命十多年了!石司命還覺得他只是一時沒想清楚離開悲歡樓?擅自給他的兒子取名,這到底算甚麼?
瞧不起他?認為他不可能打敗他?
無名附耳在孩子耳邊細語,孩子乖巧地點點頭,無名憐愛地摸摸他的腦袋,然後將他往石崑面前塞去。
石崑被這舉動驚得回神,丟掉手中紙團,接住孩子,兩掌插在孩子腋下,就這樣把孩子舉在空中,四目相對,他的眼神恍惚,孩子眼中則滿是水潤,大眼睛眨著眨著,好像隨時會漫出水來。
「崑崑,你這樣小小崑會痛的……」無名往石崑的手肘內側一壓,強迫石崑將孩子靠到胸口。
石崑順著那力道,慌張地把孩子抱牢,孩子也乖巧地趴在他的胸膛,微微抬頭盯著他看。
孩子好嬌小,身子好柔軟,石崑有些害怕自己傷到他。
不過……
「小小崑……?」石崑聲音一沉,很不滿的樣子。
難怪楚天碧說孩子一直都叫小小。
「嗯?」孩子聽見他叫自己,軟綿綿地應聲。
「哼……」石崑朝無名哼了一聲,對孩子說道:「以後有人這樣喊你,不許應聲。喊小小方可。」
孩子先看向無名,無名憋著笑點頭,他才轉頭對石崑應聲道:「喔。」
石崑蹙眉:「回長輩話不許如此,你該說我知道了或我明白了。」
孩子眼中的水光更加閃爍了,有些委屈地重新回話:「我知道了……」
石崑又要訓話時,無名見兒子委屈巴巴的模樣,忍不住用力一掌拍在石崑肩頭。
「石崑,你再用這種方式跟他說話……我就不理你了!而且,你讓他別人喊小小方可應聲,是不想他知道自己的大名麼?」
石崑被拍了一掌,先是一愣,驚覺自己的行徑,居然和石司命在他幼時教導他的模樣一致,感覺頓時有些厭惡,便在心中提醒自己,莫要再如此行事。
接著是比孩子還委屈的心情浮上心頭,有這孩子,他在無名心中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又沒當過爹,哪知道怎麼和孩子說話,無名偏袒太過。
「小小……你的名字,叫『祈』。」他咬牙對孩子補充道。
「喔……我明白了。」小小剛應一聲,想起石崑方才的交代,又補上後半句。
石崑心口發堵,悶得他快吐血,莫名其妙當爹,莫名其妙被石司命搶走孩子的命名權,現在好像還莫名其妙被搶了妻子似的……
無名滿意地點點頭:「你真要不喜歡孩子的名字,你倒是給取一個呀。」
石崑沉默了。
「呵……崑崑真固執。」不願意又不敢不要。
都要殺石司命了,卻還要遵循傳統,守著尊長規範?
楚天碧靜靜觀望,他也覺得石崑有時過於守舊,對於他在大婚前做的那事,至今仍不敢相信。
照理說,按石崑這性格,根本不可能在婚前逾越界線。
他微乎其微地搖頭,都可以不遵守這個,還要弒父,卻不敢反抗石司命給他兒子定下大名。
他對石崑自訂的規則與底線感到一絲無語。
「他姓甚麼?」石崑悶悶地問。
無名原本想回答姓石,話到嘴邊收了回去,石崑肯定不願意孩子姓石,還有皇上的態度……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求助楚天碧,轉頭伸手輕輕扯動楚天碧的衣袖。
楚天碧暗暗發笑,自從認回兒女後,女兒有求於他便是這樣扯他衣袖晃動,跟當年的淨兒相比,顯得很新奇。
到現在他還是會對這個舉動感到愉悅。
「皇上應該不會介意小小姓石。」楚天碧輕輕開口道。
皇上不可能真的讓凌無絕與無名冠國姓,孩子當然不能姓陽。
那麼,孩子要姓甚麼,應當都可行。
「嘖……」
姓石,哼,也只能如此了。
孩子都生下來了,難不成還當他不存在?
石崑認下孩子姓石,可他真的好不高興。
得到正式名諱的石祈,好似累了般,在石崑還沒反應過來時,趴在石崑的胸前睡著了。
石崑更懵了,孩子是這種說睡就睡的生物?
楚天碧上前示意石崑將孩子給他,小心翼翼橫抱起石祈要往自己的院落回走,將未明樓留給二人對話。
無名上前兩步,先伸出手指確認石祈有無呼吸,才讓楚天碧走下未明樓離去。
她這個動作,讓石崑又是看得一愣。
「孩子……小小……他身體不好麼?」石崑問。
他看孩子在楚天碧面前蹲馬步的模樣,很正常啊?
「還有你……你的身體怎麼了?」石崑更想知道這個。
無名淺淺笑了下,大步跨前抱住石崑,石崑回擁住她,雙臂慢慢增加力道,緊緊相依。
她緩緩開口道出,這近四年以來的經歷,如何發現自己中毒、如何接任俠隱閣閤主、如何懷胎生子、如何將孩子藏在楚天碧院中養大……
「對不住。」石崑悶聲道。
她受這麼多苦,他卻直到如今才發現。
說到底,那就是他太關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在當年二人藝成結伴下山後,從未去關注她的事情……
他實在是,太過自我,太過自私……
「你不生氣?」無名輕輕開口問道。
「生氣,我生自己的氣。」石崑回答。
「早知道就不瞞你了。」無名嘟囔著。
石崑抬手順著她的白髮,心疼得不得了。
「我去一趟太湖。」石崑頓了下又道:「之後……沒大事,我便不離閣了。」
當年無名可以為他捨下傲氣請教宮紫痕,他如今也能為了無名,暫時壓下見到石司命便想殺的衝動。
「咦?」無名不解,稍微鬆開石崑,歪頭看著他。
「別擔心,我會平安歸來。」石崑低聲保證。
無名眼神愈發疑惑:「不能再等幾年?」
等孩子穩定些,她適應了痛楚,找到方式隱瞞皇上,能自由離開俠隱閣,再陪他去刺殺石司命。
「我不是去殺他的。」石崑蹙眉解釋。
無名更疑惑了,石崑就這麼有把握,他不殺石司命,石司命難道就不會殺他?
「逃走,不成問題。」石崑再度保證。
無名沒有答應,可夜裡石崑便悄無聲息地前往太湖了。
封穴鎖脈的無名毫無所覺。
離去前石崑站在床前望著她,眼神黯淡,連這麼近的動靜她都不能察覺……
要不是在俠隱閣有各位師父在,她的處境十分危險。
石崑毅然決然踏出臥房,奔往太湖悲歡樓,石家所在。
 
上一次回悲歡樓石家,已是三年多前,離開時可說是猶如喪家之犬。
石崑眼神堅定而平靜,輕巧穿過悲歡樓中的各個守備點。
他旋身飛落在石司命的庭院之中,滿院子的石蒜花,已經沒有能穩當下腳的位置。
他的腳底剛踩到實地,石司命的暗器無義金燈便飛射至他的腳邊。
「你踩到花了。」石司命冷冷開口,負手而立。
石崑暗罵自己大意,居然才剛抵達就被發現,他板著臉走到距離石司命三尺之處。
「你要怎樣才肯替她解毒?」石崑開門見山。
石司命冷笑:「哼……為父還以為你是想明白了,沒想到卻是來問如此可笑的問題。」
石司命雙手微動,雙掌五指間都夾著暗器,在腰邊微舉,隨時要朝石崑甩去。
「我可以替她解毒……只要……你能成功殺了我。」石司命手中暗器瞬間疾射而去。
石崑雙掌凝氣為罡,穩穩當當將暗器擊落。
「為甚麼?照石家規矩,她應當也屬二不殺。」石崑維持警戒姿勢問道。
先前沒名沒分沒話說,如今她與石崑已是正大光明的夫妻身分,照石家祖訓,當得悲歡樓庇佑。
「她可沒死,你這時又想起規矩了?哼,那何不乖乖回悲歡樓學習接掌樓務。」石司命諷刺石崑只會選擇性遵守石家規矩。
石司命雙手飛舞,連連甩出暗器,與石崑在電光石火間過了不下百招。
三尺,如此近的距離,石崑也沒落下風,還能接住暗器往石司命的方向甩回。
他的武藝一直都在進步,這三年多來,進步速度還越來越快。
「你老了,銳氣大不如前,你還能防得了我幾回?」石崑諷刺回去。
「呵……若非你是我兒子,你早就死上千萬回。」石司命眼中的不屑,滿溢而出。
石司命無所謂石崑的態度,若非石崑心中深處根深蒂固的世家觀念,以及那刻在他骨血之中的家規樓規,他如何會有恃無恐,一再來刺殺自己的父親?
還不就是篤定石司命不會殺他罷了。
「哼,你可別說,你忘了當初在俠隱閣,曾下了多少次暗殺單殺我!」石崑怒道。
「你如今可是還站在我面前大放厥詞,為父真要殺你,還能聽你在這開口說些廢話?」石司命冷笑。
他對石崑的進步很滿意,能有這種進展,表示他的安排一切順利。
「回來吧,崑兒,為父一直在樓中留有你的一席之地。」石司命冷著臉,平淡地開口,停下攻擊。
「哼……我沒想聽你說這些。我只再問你一次,你怎樣才肯替她解毒?」石崑緩緩後退,下意識避開地上的花。
這短暫過招中,已足夠他判斷出自己仍非石司命的對手。
嘖!老不死的!
「呵……為父的回答不會變,你甚麼時候能把我殺死,她便甚麼時候能得到解藥。」石司命嗤笑道。
「嘖……!哼!那我跟你便無話可說了!」石崑飛身便要逃出太湖。
石司名冷冽一笑,抬手便是滿天花雨,那是他的獨門暗器無義金燈造就的美景。
「都回家了,就別再往外跑了。」
石司命出手又快又狠,石崑初時還能游刃有餘閃避奔逃,不多時便位於下風,身上開始見傷。
石司命以手為哨,很快便有樓中門客四面八方趕來,共同追擊石崑。
「嘖……!怎麼會!」石崑沒想到石司命一直在留手,這超出他的預期太多了。
石崑被攔截下來,趴跪在地,最重的傷勢深可見骨。
「唉……我一直都不想這麼做,可崑兒你實在太不聽話。你真不肯回來接管樓務?」石司命漠然問道,一邊走到石崑前方停下,抬腳輕輕踩在石崑的手背上。
「哼!不可能!我一定會殺了你!」石崑仍不肯低頭。
「那留著你也沒用了,反正現在已有祈兒,廢品,終究是個廢品。」
石司命腳下發勁,便要踩碎石崑引以為傲的手掌──
此時只聞一陣如哭似泣,使人頭皮發麻的笛音悠悠蕩蕩劃破空氣傳來。
今朝橫笛暗飛聲,迴盪太湖道悲歡。
石司命停下動作,周遭的門客皆受笛音影響,御氣抵抗。
「江左輓歌……」石司命臉上現出殺意,轉朝笛音傳來之處殺去。
石崑藉此良機重新提氣而起,忍著血氣翻騰的痛苦往密道奔逃。
四周門客皆無力追擊,古劭今的笛音,專剋悲歡樓刺客心法,音攻……常人便難以抵擋,更甭說他的笛音還是專門針對悲歡樓心法研發的。
除了一些上品門客以及石家嫡系中人,沒人有辦法反抗這飄渺笛音。
石崑想笑,石司命這是自己親自培養出一個悲歡樓剋星?
他當初培育古劭今時,到底是抱持甚麼念頭?
難不成……古劭今是他們石家流落在外的血脈?
搖搖頭,這種推測他自己都不信,還是快些趕路。
不過古劭今為何出現在此,還救了他?
嘖……只能之後再說了。
當石崑抵達密道出口處,湖邊那小船停放位置時,表情便是一愣,船上那不就是古劭今?那方才石司命追擊誰?
「呵呵……師弟,久別重逢,太湖明江水,風吹起濤聲。多麼奇妙的緣分……」古劭今笑吟吟地,斜躺在小船上等石崑上船。
石崑回頭一望,暫時沒有樓中刺客發現此路徑,但仍不可久留,只得咬牙跳到船上,持槳往外劃去。
古劭今悠閒地看著太湖美景,時不時嘴裡迸出兩句詩詞。
石崑看得來氣,古劭今是來看他笑話?
「古劭今,你若不幫忙,便閉上嘴。」
古劭今好像這時才注意到石崑受傷,面上微微訝異:「師弟你受傷了……?難怪你無暇欣賞這淡雅詩詞與美景相合的瞬間。」
他好像很遺憾,輕輕搖頭,可卻還是斜躺著不動,手閒適地搭在船沿,手指輕敲,輕哼著曲子。
石崑忍住想用船槳打爆他腦門的衝動,使勁劃船,劃到半途,才終於因為傷勢過重暈厥過去。
「嗯……師弟總算撐不住了……」古劭今眼疾手快將差點掉進湖中的船槳回拉,接過劃船任務將船往目的地劃去。
「唉……做這種粗鄙之事,真不適合眼下雲白水清的美好景色……」說歸說,他劃船的動作一點也不含糊。
這下他欠石樓主的恩情便快還清了……只差一件不違背俠義之事……樓主說過,若他活著時沒還清……最後一件事便讓他跟隨少主,在不違背俠義的情況下照料少主……
呵,希望樓主活著將事情吩咐完。少主對他的成見太大,他沒把握與少主和平相處。
船靠岸後,古劭今將石崑抱出船體,仔細替他處理傷口,從懷中掏出藥丸塞進石崑嘴裡,用力一推,強迫他吞下。
「這離俠隱閣,還有些距離呢……虧了虧了……」古劭今嘆息著將石崑揹起,往俠隱閣前行。
他憑藉對俠隱閣的了解,和一身練到極致的輕身功夫,無聲無息將石崑安置在百草廬門口。
飛身躲上樹梢,他的手中夾著一枚石子,用悲歡樓手法準確打在百草廬窗上,造成響聲。
見到垂頭喪氣,慵懶走出門口查看的道恆,確認他接手了石崑的醫治,古劭今才默默離開俠隱閣。
道恆看見門口的石崑頓時無語,把石崑拖進百草廬治療,喊來弟子去通知無名,便拉垮一張臉替石崑檢查身體。
無名得知消息後,謝過道恆,便在處理閤務與探視石祈後親自照料石崑。
石崑醒來後,就發現坐在身旁,一臉疲憊的無名。
「無名……」
無名淡淡瞟他一眼,一言不發。
石崑想起身,無名伸手幫了他一把。
等石崑轉向面對她,雙腳垂落於地後,她才直視他,緩緩抬手,搧在他的臉上。
石崑頭微偏,一時有些惱,連石司命都沒打過他的臉。
力道輕微,毫無傷害,可侮辱性極高。
但當他蹙眉看向無名後,卻又只剩下愧疚。
他看見無名眼眶通紅,帶著血絲,眼底滿是青黑。
無名依然不發一語,給完這巴掌,她便起身回往未明樓。
「無名──」
無名沒有回頭。
道恆此時才走進來,阻止石崑離開百草廬。
「哼……臭小子,你當別人都沒脾氣了。」道恆雙手插腰怒瞪石崑。
石崑啞口無言,十幾年來,無名總是順著他。
她此時的怒火,有些超乎他的預期了。
「誰送你回來的?」道恆問。
石崑這才想起,自己是跟古劭今一同從太湖劃船離開的。
「古劭今。」他回答的語氣有些疑惑。
古劭今出現在悲歡樓做什?
好似就莫名吹了首八音泣血而已?
百思不得其解,從以前古劭今的行事作風就很另類。
石崑不再多想。
他現在只想快點找到無名,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原因。
離百草廬有些距離的樹梢上,石司非笑著對身旁的石司命說道:「沒想到姪媳婦兒性子這麼烈。」
「哼,居然被一個女人欺到頭上。」石司命眼神凌厲,對此事顯然極為不滿。
石司命腳尖一點,閃身往楚天碧所在而去。
石司非忍著笑,都喊江左輓歌勞動了,還偷偷跟在後頭,他哥這彆扭性子……到底是怎麼養成的?
石司非沒有跟著,反而往太湖回趕,石司命不在太湖,他得假扮成石司命鎮壓那些魑魅魍魎。
 
楚天碧身形微動,轉身看向院牆。
院牆角落,樹蔭最密集之處,隱約可見似乎有個人影。
「石樓主大駕光臨,是來看祈兒?」楚天碧問道,他不知道先前的刺客就是石司命本人假扮的。
「哼,沒甚麼好看的。我是來通知你,兩年後的今天,我會親自前來殺你。」石司命沉聲哼道。
楚天碧聞言很意外,按照悲歡樓的手段,必定是刺殺不成功才會轉為正面交鋒,石司命卻直言不諱告訴自己,兩年後要殺他?
看見他眼中的意外,石司命沉聲解釋:「這偌大江湖,我只佩服過兩人,一個是坤龍門孟暢,另一個就是你。就連你師父,我也不曾看得上眼。」
就算是這樣,石司命還是沒必要提前告訴自己刺殺之事,楚天碧搖搖頭,這說不通。
「石樓主沒必要提前告知。」楚天碧點明疑點。
「哼,那個叫無名的,和那個叫凌無絕的,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完成欲達之事,為何沒有動作?」石司命丟出問題。
楚天碧瞭然,微微垂眸,眼中滿是悲憫。
「那麼,楚某恭候大駕。」
「哼。」
簡短對話結束,石司命便閃身離去。
楚天碧看著那身影消失,喃喃道:「即使是為了名兒他們,我也不能……」
他應當要全力以赴,可他內心……
不過真沒想到,石樓主會為了崑兒著想。
不對,或者說……一直以來,他都是為了崑兒在行事。
就這點來說,楚天碧完全比不上石司命。
「唉……」楚天碧嘆息。
他受自己的仁道桎梏,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
若石樓主願意親手殺死他,應當也是好事……
他的武藝沒有江湖上傳得那麼神,只是殺了他會有很多麻煩,例如需要面對霄烈的追殺……
希望石樓主到時別有任何顧忌,他也想,當一次好父親。
 
石崑在能離開百草廬後,第一時間去了未明樓,沒見著無名,又往二人的住處找去,仍是撲空,最終找到楚天碧的院落,卻只有楚天碧正在教導石祈背誦千字文。
拱手和楚天碧打過招呼,得知無名應當在藏經閣後院,便馬不停蹄趕去。
在藏經閣後院果真見到無名,她正盤膝坐在地上,手中鼓搗著機關木人,身邊還圍了十數架木人按序排開。
「無名。」
無名抬頭看向石崑,點點頭,站起身,手往腰邊一摸,展開許久未使的平沙萬里。
霎時所有機關木人,都擺出了備戰動作。
「石崑,認真與我打一場。」
「你的身體……」
「毋須多慮。你可要認真些,你若輸了,我便去信京師,請皇上下旨,讓我們和離。」無名的表情十分嚴肅。
「什……!?」
沒讓石崑再有時間思索,無名手中的機關扇微動,木人在她的控制下圍攻起石崑。
石崑連忙後撤閃避,破心掌瞄準木人核心打去,可無名靈活操控木人的技巧高超,木人總能避開石崑的攻勢,並還以顏色。
「為甚麼?」石崑邊打邊問。
無名氣定神閒躲在最後方,機關木人在她的操控中猶如真人,且是武藝大成的高手。
「你記得當年藝成,你最初的選擇麼?」無名輕聲開口。
石崑眉頭一皺,他當然記得。
他當時認為,俠道不同的二人,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也不希望自己的道拖累任何人,尤其是拖累她。
所以他選擇……自己承擔一切,放棄她。
可是她說服他,讓他試著相信,俠道不同,理念不同,也能選擇相伴走出另一種道路。
「我明白你當年的選擇了。」無名道。
純粹的喜歡與愛,不可能換來天長地久。
想必楚天碧與姬憐容,也是看清楚了這一點才分開的。
「不是!」石崑閃躲間隙大聲否決。
他已經接受她當年的勸說,相信他們能選擇一起面對一切艱難。
「你是。」無名一字一咬牙,清晰地回道:「所以發現中毒難解後,我選擇不告訴你,便是擔心你潛意識中將我當成累贅。」
在無名操控下的木人越來越靈動,幾乎是壓著石崑在打。
「我……嘖!你不能拿未曾發生過的事來假設!」石崑顯得很狼狽。
他知道要贏,就得先拿下操控木人的無名,可他現在連近身都做不到。
「嗯,這點無可否認。可接著呢?在我選擇坦白一切,請你再等一等,別自己一個人鋌而走險跑去太湖時,你為何要偷偷摸摸下山離去?」
石崑咬牙,他難以解釋,他的確是……認為無名如今不能運轉真氣,不該再涉入一切。
「我沒有真氣,依然可以打敗你。石崑,你從來就沒真正信過我。」無名淡淡地說。
「我只是想找出解決你身上問題的方法!」石崑辯解道。
「我們都已經告訴過你,是皇上不讓我解毒的,並非道恆師父解不了這毒。」無名平靜地描述。
「我……嘖!」石崑急了,不斷在試圖突破這木人陣。
無名淺淺微笑,始終沒有改變的人,究竟是誰呢?
楚天碧牽著石祈來到此處,無名抬眼望去,微笑道:「小小看著,機關術學到極致,就算沒有武藝,一般人也拿你無可奈何。」
「好。」石祈小小聲應好,眼睛水亮亮地盯著一切。
石崑則是下意識往楚天碧投去一眼,他希望楚天碧能替他說句話。
楚天碧卻僅是勾起一抹淺笑:「崑兒可要再努力些。」
他並不反對無名下的決定,和離或是休棄皆無關緊要,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聽出楚天碧言下之意,石崑臉色一變,決定以傷取勝,強勢攻入,出手奪取無名手中之扇。
看出他的意圖,無名不慌不忙,讓木人按照既定的陣法變化,石崑硬是沒能找出任何機會闖陣。
「不可能……!連木師父都沒辦法如此!」石崑低聲道。
沒真氣與武藝配合,光憑木人的能力,不該如此強大。
無名垂眸,淡然道:「所以你一直小瞧我了。」
她開始變招,片刻後木人們便將石崑壓制在地。
「我與石司命交手時,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對手。你的性子我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我也沒有說過甚麼,只是想著,贏不了沒關係,盡可能陪在你身邊,讓你全身而退就好。」無名說出實情。
十幾年來的交手,無名對石司命的實力有很深切的瞭解。
石崑堅持要親手殺石司命,無名也順著他的堅持,她一直只要求石崑一件事──不要傷害到他自己。
石崑的自尊碎了一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多麼可笑。
「明日我便去信京師,小小就留在我身邊照料,父親和道恆師父、柳師父他們都會幫我。你……多珍重自己。」
石崑慌亂地開口:「我──不行!你不能──!」
他可以改!即便無名如今說出的事實讓他感覺自尊受創,他也願意聽,願意改……
無名搖頭,她明白,石崑確實是個大俠,且是傲氣十足的大俠。
但他的心性一直停留在十幾年前,意氣用事,如此往復,總有一天,她會沒辦法保全他。
這次的事情,便是教訓,她不該一直順著他。
不是每次他隻身犯險都能如此好運,活著歸來。
「我能,你也可以。你不需要我。」無名平靜地表示。
她將木人撤開,走上前拉起石崑,石崑用力抓著她的雙臂不肯放。
「石崑,放手罷。」無名語帶雙關。
楚天碧微嘆,上前拉開石崑。
「崑兒,你下山罷。」他說。
「師父!」石崑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天碧。
隔日無名果真去信京師請求和離,皇帝允了,在皇宮中開懷大笑。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曾多顧忌石家與楚天碧聯手。
即使多次驗證石崑並非石司命之子,他仍不能放心。
這種局面正是他最想看見的。
石崑茫然領了聖旨,被「請」下山,完全不知自己與無名的情誼為何會落得如此境地。
他做不出死纏爛打的行為,就這麼帶著疑惑與哀傷,在山腳徘徊好一陣子,不久後貌似遠離了俠隱閣。
石祈在石崑離去後問無名:「娘,為甚麼要趕爹走?」
「問的好,你爹就是不問。放心,會和好的。這只是權宜之計。你長大以後不要光說出自己的想法,記得也要多問問別人的想法。」無名笑著摸摸石祈的腦袋。
石祈似懂非懂,睜著大眼睛朝無名甜甜一笑。
反正爹沒啥作用,也不常陪他,有外公和娘親就足夠了。
他這麼想,也就不再提起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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