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是溫暖的,那束光斜斜地透過玻璃窗,曬落到純白的病床上,讓本來冷冰冰的純白病房,感覺也溫暖起來,和凱特琳臉上掛的笑容很相配。
「怎樣?你覺得今天如何?」
病床上的是索妮婭,凱特琳坐在床沿,輕輕摟著她的肩,可是索妮婭對她這個動作毫無反應,她仍是呆呆的注視著窗外,然而她的眼神就只剩下一片空洞,彷彿連靈魂也已經不復存在。
雖然索妮婭是如此安靜,但凱特琳卻無法放下心,畢竟她們當日就是在這家醫院探訪過塞西莉亞.金,親眼看著她變得瘋狂。對索妮婭的事,凱特琳只感到一份巨大的內疚感,假如自己沒有追查GOKA這個藥物的話,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凱特琳又把手指放到唇邊,指尖傳來的痛楚能讓她短暫地減輕心中的愧疚。目前這一切都已經發生,現在凱特琳能作出的補償,就只有照顧好索妮婭。
索妮婭的家鄉在英格蘭北面的城市斯卡布羅,她在倫敦這兒並沒有親屬,算起來,凱特琳已經是她在倫敦最親密的朋友,這使凱特琳更不得不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凱特琳也知道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只希望如主治醫生所說,衝擊只是暫時性的,時間會讓索妮婭慢慢回復過來。
「時間也差不多了,準備好的話,我們就回家去囉。」
凱特琳仍然努力地保持著她那溫暖的微笑,儘管她也知道即使表露出不安,索妮婭也不會感到,但她卻仍是保持著她認為自己應該表達出的安穩態度,至於裝得像不像,則是另一個話題,最少她騙到了自己。
「路爾斯那小子不是說會來嗎?怎麼還不見他?」凱特琳看了看手錶:「算了,時間不早,不等了,之後再通知他吧。」
凱特琳收拾好索妮婭的行裝,正要扶她到輪椅之上,外面才傳來敲門聲。
「現在才到嗎?是遲了點,不過還算來得及。」
凱特琳先讓索妮婭坐在床上,自己則去打開病房的門。
「終於來了啊,快來幫我把索妮婭……」然而門外並不是凱特琳預期的人,使她大吃一驚:「咦,你是誰了?」
那是個男生嗎?還是女生?清秀的眉目,還有那頭柔順的中長淡棕髮絲,使得凱特琳一瞬間判斷不出眼前年青人的性別。
「索妮婭,」聲音帶著激動,但也明顯能讓人分辨出是男性的聲線:「索妮婭在這兒對吧?」
「對啦,不過你是誰了?」凱特琳攔在病房門前,陌生的男性當然要加以防範。
「我是她的學生。」男生也不甘示弱:「你是誰才對?」
「索妮婭現在休假中,不方便見客,如果是有關學業上的問題請你找其他導師吧。」
「不是學業問題,我是專程來探望她的。」
「我剛才也說過,她現在不便見客,你就請回吧。」
「甚麼?你憑甚麼不讓我見她?」男生越發激動:「她到底甚麼病了?」
男生說著,更不理凱特琳的阻撓,打算繞過她衝進房內。凱特琳沒料到他有此一著,竟然被他乘機跑到病床前。
「索妮婭,噢,索妮婭。」男生立即拉著索妮婭的手:「你到底怎麼了?十天前我回法國當時,你不是答應過等我回來嗎?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聽到法國一詞,凱特琳似乎猜到這個男生的身份。
「不行,如你所見,她精神恍惚,現在實在不適合……」
凱特琳本想把這位不速之客就此趕走,怎料她的逐客令還沒有下完便被打斷。索妮婭的唇抖動著似乎要說甚麼,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就只有一顆晶瑩的淚珠在她的臉龐滑下。
「對,是我,是西奧。」西奧?洛朗(Theo Laurent)大聲呼叫,拉著索妮婭的手更用力:「沒事了,我來看你了。」
「慢著,」凱特琳看見西奧抱著索妮婭,便著急起來:「要照顧她的人是我才對。」
「嘿,」西奧冷笑一聲:「但索妮婭可是認不出你來,不是嗎?你到底是誰?」
「凱特琳?阿佩斯蒂。」凱特琳擺出一副優雅的姿態,向西奧伸出右手:「是她相交多年好朋友。」
「多年好友?那你一定知道她到底發生甚麼事了。」西奧並沒有回應凱特琳,反而是囂張地提問:「到底為甚麼好端端一個學者,會變成這樣的呆子?你就解釋看看啊。」
「這個……」凱特琳當然答不出來,她根本不知道,連想也不敢去想原因。
「你連她到底為何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還好意思口口聲聲說是她好朋友嗎?」
凱特琳想反駁,但卻半句話也說不上來。她不知道索妮婭身上發生過甚麼事情,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沒勇氣去為索妮婭追尋真相。
「放心,索妮婭,我一定會幫你找出病因來的。」西奧高聲地說:「這對你的康復一定有幫助,對吧?」
「嗨,怎麼沒關房門的?凱特琳,你們在搞甚麼?」進來的是個黑卷髮男生,正是路爾斯:「咦?他是誰?」
凱特琳見援軍到了,便搶在西奧之前說:「路爾斯,之前索妮婭跟我說有個男學生對她糾纏不休,就是這個人了。」
「才不對!」西奧立即為自己辯護:「我和索妮婭關係很好,你看,她誰也不認得,就是認得我,還對我哭了。」
「真的嗎?」路爾斯聽到西奧的話,大為振奮:「她有反應嗎?那就太好了。」
「沒錯,而且我正打算幫她調查病因。」西奧一本正經地說:「你是誰?你知道索妮婭發生甚麼事嗎?」
「我叫路爾斯?拉莫斯。」路爾斯搔著的頭慢慢垂下:「對不起,索妮婭的事我也有責任,我想她是為了幫我,才會惹上麻煩的。」
凱特琳睜著眼看著路爾斯,他竟然就這樣直接承認了責任,這是她一直沒法說出口的事。
「但事實上到底她為何會這樣,我暫時還未知道,」路爾斯繼續說:「但我也決定要調查清楚,所以既然你也願意幫助索妮婭,我想這兒我們可以合作。」
西奧看著路爾斯的雙眼,良久,他才回話。
「我叫西奧?洛朗。我可以和你合作,」西奧說得很慢:「但首先,你要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
「這當然可以,事情要從強姦案說起,你知道最近——」
「慢著。」凱特琳硬生生把路爾斯的話截下:「你們隨便談,我現在要送索妮婭回家。」
「這就正好了,我有駕車來。」路爾斯完全沒察覺凱特琳臉上的不悅:「西奧你也一同來吧,我們正好可以在車上慢慢談。」
「很好,我也覺得我需要護送索妮婭回家。」
西奧揚了揚眉,便把索妮婭扶到旁邊的輪椅上,二人完全沒讓凱特琳有任何抗議的機會便帶上索妮婭離開醫院。車廂中,凱特琳被逼聽著前座的路爾斯向西奧把整件事從新說明一次,她又看了看身旁仍是呆著的索妮婭。雖然不想面對,但她也只好把事情再次回想了一遍。
「索妮婭……在我出發前往派對之前,我讓她幫我收拾家中那一片混亂,這中間到底發生甚麼事了?是因為我嗎?」凱特琳心想:「如果真的是因為我的話……如果那男生說找到原因對索妮婭的治療有幫助的話……」
「但萬一……但萬一又再……像五年前那樣……」不同的聲音在凱特琳心內交戰:「不對,或許正是五年前我沒有對事情執著,我才……我才走不出那個陰影。不是嗎?如果我知道他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即使……即使已沒法改變甚麼……但我也……但我最少也能給自己一個答案,讓我放下他,不是嗎?」
凱特琳想起那個秋天,漫天黃葉之下,於校園一角的那張長椅,那是她和他相遇的地方。凱特琳曾經最愛的那一個他。
「……所以我覺得她在家中被發現這點,確是有可疑。」是路爾斯的聲音:「還有那個短訊,凱特琳也收到的。」
「甚麼?」聽到自己的名字,讓凱特琳從自己的思海中回到現實。
「就是那個短訊,甚麼第一是L那個,你說到底是甚麼意思?」
「我又怎會知道……」
「所以我們不是有個調查的方向嗎?」西奧立即說:「就是這個短訊。發短訊的人很有可能想提醒你們一些甚麼,但礙於甚麼理由,他不能表明身份,也不能說得太清楚,但我想這肯定是提示。」
「說得對耶。」路爾斯附和著:「想不到你還真聰明啊。」
「這當然,我可是拿一等成績的高材生啊。」
「真有你的。我可不行了,剛才還被教授訓話呢。」
「你主修那個科?」
「就歷史啊。」
「歷史不是加西亞教授嗎?那應該很好辦才對啊。」
本來凱特琳就沒有心情聽那兩個男生的無聊對話,不過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又讓她再次注意二人的談話內容。
「你原來是加西亞教授的學生啊?他身體還好嗎?」
凱特琳想起加西亞教授那個親切的笑容,她當年在大學時正是副修歷史,也受過加西亞教授不少照顧。
「好得很,可以說是太好了。」路爾斯漫不經心地說:「對了,說到加西亞教授嘛……」
路爾斯騰出左手在口袋中拿出了幾片紙張:「我這兒有些舞會門劵,是加西亞教授給的,你們有——」
「有!」西奧立即奪過路爾斯手上其中一張門票:「舞會甚麼的我很在行,就交給我好了。」
「那麼凱特琳,」路爾斯手上還有四張門票:「你有興趣嗎?」
「又是舞會嘛……」凱特琳猶豫著:「……我不了……」
「不是像你去那種不正經的派對啦,」路爾斯說:「這是慈善餐舞會,教授說是為了人類學的基金籌款,他說很有意義的。」
「那你自己呢?」
「我不去,我沒興趣。」
「喂,你不去為甚麼又叫我去了?」西奧抗議著:「這樣吧,你還有這麼多門票,你們兩個也去就好。」
不待二人回話,西奧又立即嚴正地說:「不準拒絕,我們不是要成立索妮婭病情調查小隊嗎?這就作為我們第一個活動,也正好讓我們多認識彼此。」
「這個理由嗎?」路爾斯想了想,才說:「好吧,我也去好了。」
「那麼你呢?」西奧故意轉了頭看向後座的凱特琳:「索妮婭的好朋友,你會和我們一起找出索妮婭發生何事吧?」
「嗨,我們到了。」
車子剛好到達索妮婭的家,這正好讓凱特琳迴避了西奧的問題。
「你們送到這兒可以了,接下來的我會照顧她。你們畢竟是男生,會不方便啊。」凱特琳企圖擺脫這兩個煩人的男生。
「那麼舞會呢?」
「你會去吧?」
二人卻還沒放過她。
「好吧,」凱特琳說:「讓我考慮一下。」
不過她還是接過了路爾斯遞給她的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