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又大發作了,抱歉。
其實原詞水準客觀上沒有到極高的境界,還有響度戰爭(Loudness War,中譯要寫作「響度」或「音量」這又是個議題)的嫌疑;但能把人洗腦到想填詞的曲子,想必有它的厲害之處吧。
況且作者しとお大,身為詞曲繪畫皆通的全才P主,在巴哈的名氣不成正比,沒道理。
言歸正傳,開始。
警告:原曲和填詞都有輕度獵奇、中度憂鬱和重度中二病。
身心狀態恐難負荷者,請考慮迴避。
不浄の世■枉音シト_オリジナル
走、走 〈不浄の世〉
原詞、曲、繪:しとお
原唱:枉音シト
這是你以為的我 那是你想要的我
這是他厭惡的我 或許漏了幾個我?
雖然我思故有我 太多不是我的我
尤其真心良心愛心信心全都不在座。
(間奏,推薦Beatbox)
你說這樣叫懦弱 他說那樣是蹉跎
怎麼做都一定錯 任誰都能隨口說
經過顛簸而墮落 墮落直到心斑駁
留下失常失真失去失落與我坐滿桌。
業火彷彿正燒灼 肝腸好似早斷破
劣根茁壯成苦果 此苦無我難闡說
夜長日短惡夢多 惡夢生活交相錯
也許人間地獄餓鬼修羅差別不甚多。
眾人開口多俐落 煤油本應澆上火
「我們為你考慮過」 「我們要你好好過」
我便輕拂以懦弱 風沙猶能遮淚落
「繼續努力繼續做」 「雖然沒有期待過」
誰說刑不下年幼 年幼轉眼須成熟
成熟苦刑多折磨 每個我 都受過
走、走、走過碰過笑看世間多荒謬
對權謀必須遷就 對惡魔必須低頭
為溫飽只有忍受 為利祿只有爭鬥
走、走、收起行囊走向出口勿奢求
相較塵世間何其醜陋孤寂已足夠
我結你們要的果 我照他們說的活
見風轉舵應長壽 鍛鐵不輟必惹禍
一些我還太懵懂 深夜偶爾會灑落
哪知世間時間所有事件由命不由我
此我微笑正端坐 彼我默然正奔波
傲骨一磨一脆弱 魂魄多洗多污濁
一些我曾欲回頭 回頭焚毀當埋沒
埋沒傷痕傷痛傷悲傷憂何須拯救我
自在風吹過 縱然伸手欲捕捉
「你需要更多琢磨」 「你怎能自甘墮落」
明明鐵屋已上鎖 諸君如何能沉默
「我們無不經歷過」 「大吵大鬧做什麼」
鏡中我別刺痛我 我本也在鐵籠中
籠中幻影太遼闊 沒有我 逃得過
走、走、走過痛過笑看世間多荒謬
關心背後是陰謀 禮貌背後是復仇
善良換來是痛毆 理想前方是淵藪
愁、愁、愁到盡頭才懂不離不得休
蒙受紅塵中污垢不譏不鬧怎消愁?
(真的,每次間奏都會不由自主想Beatbox)
「為了你好」 何謂鬼話容易知道
「我給你靠」 我在神話裡讀到
「為什麼要」 活著的目標你又煩惱
不需要思考 像那菩提鏡臺多明瞭!
咒、咒、咒盡世間三界六道多惡臭
被懷疑猜忌滲透 被隔牆耳目封口
慾求腥羶了雙手 心機污染了心頭
咒、咒、收起行囊走向出口別逗留
相較這世間何其腐朽虛空已足夠
奏、奏、奏響喪鐘四海九州都震動
當強梁霸道慶功 當千家萬戶稱頌
一對差使躡腳躡手 將一團沉默回收
奏、奏、奏響喪鐘浮雲翳霧都穿破
可雲霧古來何曾穿破 唯我能夠──
後記
說實話,這首詞「不應該難填」。但我花了驚人的時間(十個工作天有吧?)尚不能熟練地駕馭它。
將近十年前〈かなしみのなみにおぼれる〉幾乎是一夜煉就。相較之下,字數五百多對八百多,也才一倍半。而且兩者動筆時都忘記先分析段落、列出大綱XD
除了自己身心已荒蕪很久──或許將是永久;但此中另有三難,否則就不用懊悔到寫後記了。
事實上,我甚至鼓勵諸君在這些限制下,挑戰超越這版填詞。
第一難,修辭。
原詞內含大量重複的「私」、「ひとつ」等詞。一般我是不太喜歡這種風格的(李商隱,我在看你!)。不過這種技法主要放在重要性較低的主旋律。瑕疵非但因此弱化,還附帶一種虛虛實實的感受。
私以為しとお大至少相當部分的作品,包含〈404:虛像〉和〈戯れの雑音〉,都探討類似的主題:
我是誰?誰是我?我以為的自己,和以為的一樣真實嗎?和你看到的一樣真實嗎?如果虛擬的世界和身份比現實更好,我要投身彼方嗎?能夠永遠以另一個、許多個分身的身份活下去嗎?他好像跟第四面牆有仇似的。
不過也難說啦,也有相對無關的歌曲,如〈棺の舟〉。而且他的歌真不少,我畢竟不是文學藝術批評家嘛。
於是我這次在形式方面,很自然地決定二大方針:「不避諱重複字句」和「頂真與回文,重於排比與類疊(大多數流行歌詞會更注重後者,因為好記很多)」。
方針一說簡單也可以簡單,但重複的量要做到不讓人過於厭煩、還要儘可能考慮到音節之抑揚。這就提高難度了。事實上我因為音節vs.韻腳vs.內涵就選擇困難很久,導致某些七言句、十四言句和旋律不夠諧和;只是為了儘可能寫盡原詞意象,捨不得用格式上的完全統一來換取內容的更加艱澀罷了。
方針二本就較難寫:使用類疊或排比填詞,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同樣旋律貼同樣歌詞,然後把一些字詞改成意義相近的,檢查韻腳,完畢。假如大量使用頂真甚至回文,就算寫得成,也很難寫得順口、讓人易讀易唱。
這就是為何大多數流行歌詞,幾乎首首皆有類疊、排比;而頂真、回文相對罕見。
第二難,押韻。
基於類似理由,中途我甚至想效法元曲的「短柱」體裁,也就是一句押兩次、三次韻。但到很後期我才發現,歷史上通篇使用短柱的詞曲還真少。
(我不知道其他文明和語言有無類似的概念。但對於母音夠多、詞綴又少的近現代漢語是很不利的。)
偏偏開局又選了不算好押的韻腳。原本韻腳尚可透過放寬而降低難度,比如聲音相近的ㄣ、ㄥ通押,或ㄛ、ㄡ通押(例如此篇)。但我還是試圖在內容不至於一塌糊塗的前提下,盡量減少例外。
然後我竟然還希望每段都有相當程度的變化?儘管我簡化了少部分語句,但其餘我都捨不得丟,深怕漏了原詞任何一處重點。
結果就是近乎詰屈聱牙。為了確實把自己的腳砸爛,我搬了很多塊石頭。
我們經常聽到,虛擬歌手演唱對真人而言太快、太長、太高音的曲子;但我竟沒想過,或許也只有他們能「記住」如此艱深繁雜的歌詞。
第三難,宗教意象。
先從標題講起。我們常形容社會艱難、險惡、無情、殘忍、野蠻、唯利是圖……等,但有幾人用「不淨」形容社會?
我能聯想到的,近代就是すこっぷP的〈ケッペキショウ〉,古老一點有《楚辭》。
像儒家批評社會的用詞是亂世、僭越、澆薄、禮崩樂壞;基督教會說罪惡、墮落、不信、離棄(神)。我有查到《新約》中有「污穢」和「不潔」,但那似乎主要是形容違反希伯來律法,而非整體人性或民風。
除此之外還有誰?最可能是佛教,除了有淨土宗一派盛行(既有淨土,此世自是不淨),PV中又有屍骨、血池等日式佛教地獄標配。當然,道教和神道教也不能排除。
所以,我一動手就準備複習佛教教義、大用佛教意象。接著麻煩就來了。
因為佛教、乃至不少古印度思想都嚴格譴責殺生。查詢後大概確定,除了一些出於大愛、慈悲、維護佛法,且別無它法之下,佛教似乎認定自殺也算殺生。
儒家除了不得不死諫君主父母等狀況,「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也同樣貶斥自殺。道教更不用講,養生長壽是重要教義,即使附會到老莊思想,他們大概會說「當自然要你死的時候你再死吧」。
唯一不太排斥自殺的東亞思想大概就日本吧。那些為了榮譽、理念、或戰敗被迫自盡的歷史人物,甚少被輿論非難,如果有的話。
(至此已經很接近本人宗教知識的盡頭。為確保留言區不會出現宗教戰爭,恕略過各教教義的深入探討。)
問題是最後一段歌詞敘述,還有PV最後幾秒主角墜下,可以肯定這首歌的結局是自殺無誤。
這就有點矛盾:填詞時很難不帶到佛教意象和術語,PV都畫給你看了。但原詞又明顯違背佛教教義:即使忽略自殺,主角的言行顯示他沒相信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等核心教義(頂多只擦到表面)。全曲強烈的情感也和佛教摒除欲望甚至情感、知覺的教義合不攏。所以也不能通篇都論佛法、引佛經;最多只能寫成「儒化佛教」、「日本化佛教」或「神道化佛教」。
我在兩者之間做了妥協,把宗教元素刪減到「有但不重要」的量。
不過或許是有方法可以完全排除佛教成分、又能通順詮釋原詞曲和PV的。例如比較理解神道教教義、特別是其地獄形象的話,可以用神道觀點(更廣義地說,日本民族性的觀點)解釋PV中的地獄和標題就有的「不淨」的,且不和原詞主旨矛盾。
其實填詞者永遠有一條後路:直接放棄原詞的主旨和意象。只借旋律,而詞大部分甚至徹底無關,PV也得更改。反正宋詞、元曲大多都屬這類,並沒有法律或道德規則,要人照原題原詞填。
然因這次目標仍是原意填詞(追求到有點澈底的地步),這招從定義上就被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