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所結識,因而有聯繫成為好友的,大部分都隨著時間流逝,各種道不同而分道揚鑣了。
此刻還留著的僅有幾位。有意思的地方是,這些尚且能被我稱為「好友」的對象,其中幾乎沒有我刻意維持的;刻意想維持住的關係,在更早時候往往就確立了分開的結果。
而那些通過自然維持,或純然關注彼此的好友,我從他們身上獲益良多。早年我便很有所感,知道一個人越是自私越無法顧及自身,而那些具有魅力的人,多半是做自己的事,之後把自己分享給人。
隨著自己的時間日益減少,越希望妥善運用時間。魯迅有言:「生命是以時間為單位的,浪費別人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浪費自己的時間,則等於慢性自殺。」
近幾年,除了避免情緒的內耗外,盡量去有意識地克服內心的不安全感,一面碰觸焦慮與煩悶,一面精簡化不必要的社交。直至今日都還覺得,確實我的朋友不算挺多,但我朋友真的太多了。
我常以為,人與人之間未必見面才有意義,也未必要時常聯繫。在資源有限的處境裡,我已厭倦過多的清談與無實質價值的情緒磨損,那些在早期尚能帶來自我感動與耽溺的部分,現已歸類為須要留存過往的棄置物。而那些只能提供給我這類東西的好友,也都移到一旁擱置,靜待時間沖刷。
聽聞過有人說社會人的交流,本質上是利益交換,自私自利,令人灰心。但要我說的話,假若在交流上無法給予對方想要的價值,就是在消耗他人能量,尤其是你還奢望自己能被他人給拯救,那便是要救世主為了你去犧牲。
以前我總有那種徒勞的拯救心態,只要眼前有人陷於泥沼,就要捲起袖子去試圖一拉,可後來我充分意識到,這種慈愛無異於自我消耗,並且很難真正拯救所有人;原因之一,自然還是一己之力過於渺小,你要連人以及泥巴都帶起,實非易事。倘要去幫助單一個人,可能就是阻礙下一個人的資源,並有可能要連我都埋葬。
於是我想,面向眾人的寬慰與拯救,還是做點文章即可,而那些具針對性的情緒供給,只想給少數值得的對象。
我很明白的是,假若正身陷痛苦的泥沼裡,容易感到自己對一切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又加深了怨懟與對改變的不抱希望,要不把期待交給具有更高能量的他者,要不就把殘存的氣力用來仇恨社會。
無以名狀的不安充斥著他們的生命,不順遂所造成的不安與憤怒,都成了沒有指向性的揮空,終究要把這些情緒回歸到自己身上,處理不來的結果,要不是腐蝕自身終至精神崩解,要不便是將這股能量向外釋放來腐蝕旁人。
攻擊性是思想與現實落差造成的,而如何面對這樣的幽靈,以及身處焦慮的自己,我認為是決定人是否能夠在苦悶中導向成長的關鍵。
一個殘酷的事實是,總有人是沒辦法擺脫低層次的自我的。自私、自利,只關注自己的問題本身不是問題,但過度擴大自我的結果,就是擠壓到旁人的精神空間。
這樣的人時常感到自己的處境無法由自己所決定,於是等待著事情自然變好,或認為那個決定了他處境的人得對此負責(即便那個人從沒主導他什麼)。
在這樣的視角中,總有人在剝削、仇視、鄙夷、虧待他,所以貧弱的自身無以抵抗外物,只能受制於外界,但他又藉此要求(或至少如此盼望)旁人看在他身為被害者的份上,去接受、包容,甚至關注、愛戴他。
我們常認為,軟弱、不安、恐懼、缺愛的人是受害者,但在這一情況下,他的匱乏是一件武器,不斷逼使他人的服從——這類人,我聽過,也碰到過。
近幾年,隨著青年愈加「厭世」,這類人也漸多了起來。口說著自己「無能」聊以自嘲,用「躺平」當成抵禦攻擊的招式,卻猶似埋怨自己不被人愛,但又不為了使自己值得被愛付出心力,因為他覺得「愛」不受自己控制,所以只好究責於不愛他的旁人。這裡說的不是如何改善環境,而是調整自身的問題。
我的經驗是,對於嚴肅思考個人生命問題,並自我反省的人,往往有著更堅韌的生命力,也比較會是我願意與之交往的對象。
這樣具有更高能量的人當然也存在慾望,但他們會依照自身所具備的理性與知識去進行衡量,他們知道慾望難以根除,於是選擇去理解並與之共存,而非受慾望所誘發的感性情緒所引導,最起碼,他們不因感到沒能掌握自己的人生,而去尋找別人作為他責任的代罪羔羊。
一個人之所以能建立起個人的品牌,就在於他更多是分享而非索取,他知道沒有人有義務無償供給資源,所以也不期望有任何不勞而獲降臨到他頭上。
他不為周遭環境或他人所負責,除非是他刻意去造成影響;他知道人會受到環境或他人所影響,但不會讓它們掌握住他,即便他當前無法改變處境,也不會認為別人應該來幫助自己。
這點事我在近幾年才有實切的感受,並想嘗試成為這樣的人。
有人負責推動社會,自然有人阻礙社會;有人進步,有人則只懂扯著別人的後腿。
內心空虛只會虛耗他人能量白剽價值,跟我對話幾次都於你沒有用處;內在富足願意支撐他人精神提供意義,跟我不曾見過一回又有何妨?
我想與願意提供自身的人為伍,只貪求快樂與愛的人就讓他們自然流轉,到他們該到的地方。假若我也是他們,那麼我也會到那樣的去處。這類影響是種共振,於是我得避開較無價值的人、事、物。
以前我在《生活是延續》中提到過的:「我願意承擔我願意與不願意延續的更多自造的成就與苦果。」
我希望與感激這是個咎由自取的世界。
在一些特定的狀態裡,我會發現你待在你不該待的地方,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會試著拉你一把,但我會告訴你,這一切不是無償的,因為相信無償的人,終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我會以一種幾乎是篤定的態度讓你相信,你在認識我之後,你自己會變得不同,並且知悉生命的靈性中有更高的境地值得你去追求——但你要靠自己去追求與把握。
我會把你身上的塵埃給掃除,而你要給我看你乾淨的樣子。
你要先成為那個值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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