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
肉體與精神的「落差」。
在「力量」進入空的身體之前,那股不協調感一直充斥在全身。好似會受到自己的身體擺弄, 精神追不上急速上升的無力。
那是升階的改變追不上「器皿」而產生的現象。
芙蕾雅教官曾這樣告訴他,因此在找到正確的方式之前,他只能藉由不斷的戰鬥才能提升,在之中取得精神與身體的平衡點。
然而不論空怎麼嘗試,那股空虛感總是揮之不去。
或許是記憶的缺失,又或許是如同教官所說的,精神與肉體的不協調。
直到碰觸到了那股力量。
「release reconnection!」
冰雪迸發而出,凍結了世界。
經過一瞬間的寂靜,整個山頭有幾千、幾萬顆鈴鐺震動般,響起了清澈且沉重的聲響。
即將撲上他們的怪物們,在一瞬間凍結,冰霜入侵了他們體內,從內部刺穿了他們早已破損不堪的身軀,而那些宛若從琉璃中雕刻出來一般,綻放出清澈藍光的鱗片,競豔的大朵薔薇們,開始從花心綻放銀色粒子,好似一點一滴地吸取驅動他們身體之中的紫色能量。
他不再是自己,視線所及的、鼻腔所聞的、肌膚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不只是屬於自己的,連思想與身體交出去的他,共享了身體的主控權,從內心深處所湧出的是,宛如大海般、深不見底且源源不絕的力量。
現在的空,感覺任何事都做得到。
龐大能量化作了白色的霜氣,並從身體源源不絕地放了出來,不只壓制住了原先在自己右手上的汙穢病毒,甚至使得冰霜接著包裹住了他的身體,形成了純粹由能量所組成的鎧甲。
他可以聽見周圍的夥伴們傳來不敢置信的聲音,他們都對於眼前的空感到陌生。但老實說,就連空自己都不瞭解發生了甚麼事,但現在的他,並沒有時間可以多做解釋。
接著轉過頭,緩緩地朝著早已被冰凍起來的怪物走了過去。
周圍那些被冰凍起來的怪物,發出了憤怒的低鳴,然而「她」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冰柱就刺穿了怪物的頭部與身體,宛如瞬間綻開的致命花朵,並從中吸取了他們微弱的魔法靈力,以作為精神的糧食。
直直地望向了那頭被凍住,卻仍死命掙扎的怪物,感到陌生的同時,卻又有股熟悉感。
這些人不該存在於這世界上,早該進入死後天堂的他們,卻仍被這詭異的東西所綑綁著。
若不是因為空,他們將無法獲得重生的機會。
「真可憐。」
不可原諒。
身體好輕,心意如火燃燒,思緒卻又如冰一般冷靜,好似「她」的形體消失,與冰雪的風暴一同飄逸著。
黑色的熱油如同雨滴灑落,巨龍再次發出了吼聲,宛如是查覺到可敬對手般,朝著自己的方向踩著巨大又沉重的步伐衝了過來。
那是由冰雪所組成,有著白色與藍色冰霜所組成的一頭野獸。
瞳孔閃耀藍色光輝的冰雪龍王,冰晶所組成的四肢著地,白霜構成的尾巴輕輕地搖擺,如同揮舞著一把王者之槍。冰霜因龐大的能量匯聚,並不斷地塑形、成長、放大,冰霜利牙探頭的口腔之中,吐出了白色風暴,藍白色的冰晶翅膀散發著把世界化為純白的雪裝,宛如將所有的一切都被塗抹成了結冰的地獄。
噴發著烏煙的黑色巨龍被強力的冰雪所擊中,向一旁倒去。
冰龍抓準了時間,張開了雙翼,朝著牠大步奔馳而去。
黑色巨龍雖尚未起身,但牠再次在嘴中凝聚熱量,接著朝著冰龍噴了出去。
在它撲來的瞬間,冰龍則是優雅地向一旁躲開,同時繞到了側身,使用利爪與尖牙朝著它的側身襲擊。使得怪物死命地用巨大的黑色翼爪掙扎著,與冰龍互相撕咬著,並翻滾到了一旁。
「不要放開!」
在這個聲音說出口的同時,足以瞬間凍住一切的冰雪就入侵了怪物的體內,嘗試凍結了它每個還在活動的肌肉與血液,連同足以融化石塊的高溫黑油也都因此而結霜。
但冒著黑煙的巨龍絕不會因此而停手,牠沒有痛苦、沒有性命,在它早已消失的生命中,此刻只有嗜血的殺戮。
怪物閃著紫紅色的妖光,使用自己的四肢將冰龍向著一旁推了開來。
冰龍張開了雙翅,重回了地面,並穩住了身體。
怪物將翼爪著地,將身體從仰臥的狀態爬回六足著地的同時,炙熱的胸口再次點燃,掙脫了冰雪的束縛,全身的黑油與煙霧沸騰著,它張開了巨口,散發出了黑色的漩渦,再次點燃了足以被稱為炸彈的黑油。
短短的幾秒鐘之內,怪物重新轉過身體的瞬間,足以將整個山頭炸成灰燼的高溫射線噴發而出。
劃破了空氣、在肉眼都跟不上的速度之下,冰龍同時在嘴裡匯聚了冰雪,並作為冰龍的吐息,朝著怪物射了出去。
急凍與炙熱,兩個相反的元素,相互碰撞於一起,產生了大量水花,不相上下。
不,我們贏了。
冰雪打破了重油的熱度,兩股力量相互排斥,並發出了劇烈的爆炸,冰龍因反作用力因此向後退了幾步,但怪物則是被彈到了幾十公尺遠的地方,似乎相當驚訝自己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怪物發出了垂死掙扎的怒吼,但不敵女王的它只能默默等待審判。
聽著「她」所給予的指示,空匯聚著從心底湧出的能量,將那把巨槍打磨、壯大。
冰龍跨出了向前的腳步,作為「她」的使者,判下了名為死亡的重罰,揮舞著身後的那把由冰霜所製成的王者之槍,緩緩地接近了它,再次匯聚了冰雪於口中,隨時等待噴發的指令下達。
執行罪孽的槍,朝著惡龍的胸口,隨著冰雪一同噴發而出。
在怪物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冰槍就刺穿了它的胸口,擊碎了作為心臟的紫黑色結晶。大量的紫黑色鮮血與重油化作了痛苦的黑色雨滴伴隨著怪物的悲鳴一同撒下。
被巨大的擊槍刺中胸口的它,失去了身體的支撐能力,甩動著黑油,紫紅色的雙眼仍是無止盡的啃食慾望。
但,它再也沒有支撐的力量,隨即倒下。
原本沾黏在它背上的物品也隨著它失去了油的黏性,重重地摔落了地面,沉入了湖水之中。
冰龍身上的冰雪逐漸消散,像是功成身退般消退,只留下了站在草地上的空。
空跌坐於地上,大力地喘著氣,感受到自己的體力消失了許多,視線模糊、暈眩的感覺湧了上來,連移動一隻手指都有些困難。
但至少他成功擊敗了這頭怪物,這樣愛德華他們就可以順利離開這裡了。
「空,你沒事吧?」閃爍著幾分害怕,卻還是用關切的眼神直視著自己的綾華,從一旁跑了過來。
「嗯??我沒事。」
一股刺痛伴隨著灼熱感從右手臂湧了上來,他低頭望去,只見原先被怪物抓傷的傷口再次逐漸擴散了開來。
空將左手壓在傷口上,試圖止住汩汩流出的血。
「剛才那個是甚麼?」綾華也蹲了下來,一手扶著自己,「你該不會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隱藏實力吧?」
他連忙搖頭,「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那你怎麼會?你突然就飛起來了欸,那到底是甚麼啊?」
面對女孩的提問,自己也沒有個答案的空,只能搖搖頭,「大家呢?」
「剛剛你跟那個噁心的大怪物打架的時候,就已經看到愛德華他們已經打通了石頭,帶著所有人往山下去了。我們也快跟上他們吧,我不想再待在這了。」
說的也是,這裡的確不宜久留。
空點了點頭,綾華也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兩人就這樣往後頭的方向走去。
應該要是這樣才對的。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空再次感到無比地錯愕。
叮!
那是鈴鐺敲響的聲音。
在這種狀況下,飄過的冰冷寒氣,伴隨著稍早戰鬥過後的煙霧,一個人影就這樣踩著緩慢的步伐,很普通地走向這邊。
「哎呀,這真是意外呢。」
女孩平穩的聲音像是在公園悠閒散步。
一頭黑色、長及膝蓋的長髮,搭配頭發的黑色連身裙既不豪華也不寒酸,如同入夜的的天空般的深藍色雙瞳注視著眼前的空,臉上的微笑卻寄宿銳利的戰意,纖細的身體、嬌小的身材幾乎可以說是小孩子。
然而,在那位女孩的身後,所散發出的紫黑色妖光卻比那些怪物們濃郁上好幾倍,甚至已經到了足以遮蔽視線的地步了。
這個感覺、這股令人害怕的氣場、這股彷彿屬於不同世界的違和感?
空全身的寒毛豎起,警戒著女孩,開口問著,「你??是誰?」
聽到這問話,女孩頻頻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好似早已看出了一切,那人只是笑了笑,「剛才放出那等能量的人並不是你啊,果然沒錯跟你說的一樣啊,阿莉西婭,這的確是非常有趣。」
聽到這個名字,空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一道水藍色的光芒,伴隨著劇烈的衝擊,將不可視的斬擊砍向女孩,正常人甚至會在沒察覺到被砍的情況下殞命。
但是即便遭受足以將厚重鎧甲砍成碎片的攻擊,女孩卻紋風不動,不,連衣服都沒有被砍過的痕跡。就在擊中目標之前,從她身上所迸出的紫色光輝,好似從地上召喚出一隻沒有眼睛、沒有形體,純粹以能量構築而成,具有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蟒蛇,硬生生地吃下了那一擊,並化解了攻擊。
而發動斬擊的綾華,驚訝地看著前方的女孩。
連身體都沒有移動一步的黑髮女孩,只是站在原地,仍用令人內心直發寒的微笑看著他們。
不斷冒出冷汗的綾華,緊握著武器的右手也不斷發抖。
「你們是誰?」綾華開口問道。
「那個姿態、那個力量。」伊娜走了出來,黑色的長髮飄動著,她輕輕地甩了甩頭,並對著不遠處的兩人說道,「精靈族的魔力、獸人族的增幅能力,就好像那位「百變之王」一樣。」
空依然處於一頭霧水的狀況下,使得他無法動彈。
雖然明白眼前的女孩並不是等閒之輩,但湧上心頭的害怕,使得空全身警報作響,巴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真是抱歉,我可是從來沒有聽過那個像是經常腸胃不好的名字。」雖然害怕直逼心頭,但綾華仍故作嘲諷地回應道。
「伊娜大人,客套話就不用了吧。」
「伊娜大人,客套話就不用了吧。」
注意到聲音發出的位置是在他們身後的同時,背後傳來另一位女孩的嗓音。
兩人猛地回頭,只見一位跟面前的黑長髮女孩有著相同惡寒的綠髮女孩站在他們身後。那雙紅色且如同血液般的瞳孔,直盯著空他們,個頭與她身後的黑髮女孩一樣,深藍色的連身裙印有如同綠色蝴蝶般的裝飾,而嬌小的身軀,以及她露出一半的胸口上,印著用一隻紅色眼睛形狀的刺青。
「我們是有任務在身的,若是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回去的話,不只是我,連您都有可能會被被那個人罵的。」綠色短髮的女孩開口說道。
「阿莉西婭,你看,這個人類果然跟你說的一樣呢,真的都很有趣呢。」
「你倒是聽一下我講的話啊?」那位叫作阿莉西婭的女孩對著伊娜,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說道。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綾華環顧著四周,試圖尋找好讓兩人擺脫此刻處境的方法或是策略,然而體力都所剩無幾的兩人,似乎只有強行突破這個選項。
但面對未知的敵人,他們並沒有把握能夠打贏。
回過神來,綠色短髮的女孩走了過來,伸出了手並對著兩人說道,「人類,請你們把鑰匙交給我們吧。」
「鑰匙?如果要宿舍的鑰匙的話,我這裡倒是可以給你,」綾華疑惑地,卻又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雖然不知道你拿那個要幹嘛,但可別以為我們會幫你們繳房租,拿走了鑰匙就要自己付錢。」
黑髮女孩咯咯笑著,用手遮住了微笑的嘴,「真是可愛,不論看幾次都會覺得人類真的是非常可愛。」
「?若是你們真的要以刀劍相向的話,後果可不會好看喔。」阿莉西婭緩緩地說道,「前面那次就算了,畢竟那是在雙方都沒有了解的情況下發生的,作為過失,我還能夠原諒你們。」
「過失?」綾華大聲喊道。「我們根本不知道你們是誰啊!」
寒風吹過,濃霧散去,空氣像嘲笑空與綾華所感受到的恐懼般逐漸轉冷。
像是說好一樣一起點頭,兩人都露出十分親切又萬分暴力、宛如惡魔的笑容,同時報上名字。
「掌管「力量」一職之神,伊娜?伊西斯?奅瓦。」
「封印教團,擔任『力量』一職的大主教,阿莉西婭?烏魯赫。」
聽到這些詞句的他們整個人僵住,無法移動。
忽然在腦海中迴響起的聲音,讓空拼命運轉差點停止的腦袋,試圖打破現狀。
他們是絕對不可能離開的。
即便是真的找到方法擺脫那兩人,那隻倒在山壁上的大怪物也一定會堵住他們兩人的去路,甚至更糟的,狹持著已經下山的夥伴們作為人質,來讓他們乖乖地束手就擒。
但這兩位女孩的目的卻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詞彙。
鑰匙?
從他醒來至今,從沒聽過什麼鑰匙。
在心中默念著這個詞,卻讓人感到異常的害怕。
但這股懼怕感並不是孤單的。
然而作為這股害怕源頭的她,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回應著自己的疑惑,只是一同感到害怕與錯愕。
「好了,話也聊夠了。」阿莉西婭說道,「該回到正事上了。」
綾華的臉色更加蒼白,也收起了剛才那樣的嘲諷,害怕地全身顫抖,甚至連手中的劍都快要握不住。
他們不敢移動、不敢說話。
「請把鑰匙交出來吧。」阿莉西婭緩緩地說道,血紅色的眼睛幾乎可以看穿他們的想法,「這是你們最後一次的警告。」
綾華用視線環顧四周,似乎正在找尋出路。空緊張地看著前方,閉緊了嘴,身體也不敢移動。
寒風緩緩地吹過,代替兩人打破了沉默。
「果然,人類真的很可愛呢。」伊娜似乎是相當滿意地笑著說道,「原先的壽命就已經算是一消即逝的了,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卻仍會因為恐懼而選擇了更短暫的那條路呢。」
「這就是你們的選擇嗎?」阿莉西婭冰冷地說。
語畢,微風也戛然而止。
黑色。
當時的空,眼前只有黑色。那是連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
女孩以幾乎是瞬間移動的速度出現在他們眼前,一道紫黑色閃光劃過眼前,朝著他們發動了攻擊。
空!
要不是因為她的提醒,空絕對就會在那瞬間死亡的。
冰雪竄起,形成了一道厚重的冰牆,替還未反應過來的兩人擋下了攻擊,然而在攻擊碰撞的那瞬間,一陣強勁的爆炸與震動也使得交戰的幾人被彈了開來。
「反應很不錯。」阿莉西婭倒是露出了稍稍驚訝的眼神,「但是,這若已經是你的全力了,我只能說,非常地讓人失望。」
綾華切換成精靈的型態,握緊了劍刃,全身閃爍著魔法的藍光,「神里流?心如止???」
「太慢了。」
還沒等到她講完咒文,原本在阿莉西婭周圍的紫黑色煙霧一瞬間獲得了形體,揮舞著由黑霧所構成的銳利刀刃,朝著還沒反應過來的綾華刺了過去。
空連忙操控著冰雪,試圖保護身旁的她,「綾?!」
但在最後一刻,那位女孩推開了自己。
接著,鮮血四濺。
「嗚!」被砍中數刀的綾華,強忍著痛楚,不禁發出了悲鳴。
不。
空怒火中燒,憤恨地操控著冰雪,將化作尖銳冰柱的寒冷棘刺朝著黑霧發動了攻擊。
但就在碰觸他們的瞬間,冰雪也只是整個人穿了過去,完全沒有打中的實感。
本就不具形體的他們,物理攻擊根本沒有用。
不過,空成功將黑霧成功打散,於是他急忙地跑了過去,並一手抱起了她,準備遠離眼前的兩個可怕的人。在空懷中的綾華,解除了身上的完全武裝,只留下了衣服破損、擁有好幾道傷口,並鮮血汩汩流出的女孩。
空連忙造起了一面巨大的冰牆,接著向後方快步跑去。
他必須得離開這裡,再繼續待在這裡多一秒都會有生命危險。空得將綾華帶到大家身邊,他們肯定有辦法的。
小誤,小誤可以治療她。
她可以?
「阿莉西婭。」
「我知道,伊娜大人。」
還沒說完,黑霧瞬間包圍了自己,並用無法觸碰的刀刃抵著脖子,一瞬間將空壓在地上,如同一名即將遭到審判的死刑犯。
「感到慶幸吧,愚蠢的人類。」阿莉西婭血紅色的眼神,散發著如同死亡的氣息,「多虧了伊娜大人的慈悲,你們才得以活至現在。我們也並不想要無謂的殺戮,只要能完成我們前來此處的目的,就盡可能地避免殺害。這是我等的信條,也是我們做事的作風。」
「龍王之女,我以為你是這兩人之中最能夠理解的。」伊娜蹲了下來,平淡地說著。
龍王之女?
她是怎麼??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的警告了。」阿莉西婭說道,「把鑰匙交給我們。」
空試圖匯集體內深處的那股力量,試圖掙脫此刻被壓制的處境,但周圍的冰雪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我本來是不想這麼做的,但若是只有這樣你才肯將鑰匙交出來的話,那就這樣吧。」阿莉西婭邊說著邊命令黑霧將倒在一旁、失去意識的綾華拖到了空的面前,「等到她死了,我們就會去殺了妳那些已經跑下山的夥伴,直到你把鑰匙交給我們為止。」
空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掙脫束縛,但每當自己移動,綑綁他的黑霧反而加重了力道,「放開她!」
黑霧化作了無數細小的尖針,刺進了空的身體各處,同時,每根神經都在瞬間遭受到了強烈的燃燒,空只能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把鑰匙交出來。」阿莉西婭平穩的聲音說道。
恐懼、害怕,那些早已不足為提。現在的空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死亡直逼自己面前的那種絕望感。
世界就是這麼殘酷的。
他記得在訓練場時,總是能夠聽見這句話。
而將這句話時常掛在嘴邊的,也只有那位擔任自己的老師,芙雷雅教官了。不過除了這句話之外,她最常問自己的反而是這句話。
「為甚麼你會想要當冒險者?」
「為甚麼你會想要當冒險者?」
在一天的訓練結束之後,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時,芙雷雅教官走了過來提出了這個問題。
「嗯?」
「你還這麼年輕,若只是想要工作的話,你可以去當商人、鐵匠,或是可以去學士城進修都不錯。」芙雷雅這樣問著,「為甚麼要選擇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會喪命,一點保障都沒有的工作呢?」
是啊,為甚麼?
空其實從來都有想過這個問題。
當初到達歐魯達那時,是因為他別無選擇,身無分文的自己也不可能花上更大的一筆錢去學習商業。
只能找個暫時工作的他,當下最好的選擇也只有冒險者。
但現在已經有些許金錢的他,其實有更好的選擇才對。
為甚麼仍在訓練場接受訓練呢?
或許是因為每天一起生活的愛德華他們幾乎都是一流的冒險者,作為他們的一員,他也就下意識認為成為冒險者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在聽完教官他們的介紹之後,自己也開始思索著其他更好的選項。
每天與怪物戰鬥,換取微薄的薪水,這樣沒日沒夜的職業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不,應該說,真正讓他選擇這個職業的原因又是甚麼呢?
話說回來,當時的空是怎麼回答的?那段的記憶到後頭,他也不太記得了。
不對,等等,為甚麼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想起那件事呢?
難道這就是愛德華之前所說的「死前的跑馬燈」嗎?
算了,這些都無所謂了。
現在的他,可說是被無比的憤怒所侵佔。
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莫名其妙地去到了村莊、莫名其妙地被帶了這裡、莫名其妙地遇到了怪物,又莫名奇妙地遇到了眼前的這兩個女孩。
鑰匙?甚麼鬼東西?
難道自己跟他的夥伴就得因為那種連摸都沒有摸過、甚至連樣子都沒看過的莫名其妙東西死去嗎?
他們的生命難道比不上一把鑰匙嗎?
「別開玩笑了。」憤怒的烈火燃燒著,帶動著空的嘴開口說道,「那種東西,我根本就不知道!」
阿莉西婭血紅色的雙眼露出了一縷的驚訝。
而那位一直站在後方,擁有優雅身姿的黑長髮女孩轉為了驚訝的微笑。
「果然,很有趣。」伊娜說道,「蕊弍拉蒂肯定會相當開心的。」
阿莉西婭重新走上前,「是嗎?那就抱歉了。」
黑霧壟罩著他,而空只能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刺穿肉體的聲響傳出。
但並沒有發生。
伴隨著劇烈撞擊的巨響傳了過來,下一刻,空感覺到身體被某人一把抓住,並直接被硬生生地丟到了地上。
自己的心臟仍在跳動著,雖說加快了不少,但現在的他仍活著。
空緩緩地張開了眼睛,試圖釐清剛才的幾秒鐘之內發生了甚麼事。
但在他的眼前,卻與自己閉上眼之前完全不同。
黑霧消失,冰雪也被打散。
原先距離那兩個女孩只有不到五公尺的距離,但此刻的空,卻與剛才在的位置相隔了十幾公尺遠。
剛才發生甚麼事了?
白色的鎧甲與黑色金邊的護臂,在微微流露出的陽光照耀下,閃爍著傳說的身姿。白銀色的中短髮、綠色雙瞳清澈如同寶石,任何女性都會羨慕的傲人胸襟,以及勻稱的身材。而最為明顯的,代表神話生物的浴火鳳凰,在她背上深藍色的披風上飄動著。
「沒事吧?」
空知道她是誰,她的聲音宛如希望的光芒。
被汗水所模糊的視線之中,空只能仰望著眼前這位傳說一般的存在。
「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諾艾爾團長用冷靜的聲音說道。
「你是?」
虛弱的聲音在空的身旁傳出,綾華掙扎著張開了眼睛,試圖用盡全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身影,「空??」
「空?」
聽見這個聲音,他驚訝地回過頭,望向了聲音發出處。
只見半精靈的金馬尾女孩,站在自己的身後一副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
「教官?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要說的吧,你怎麼會在這裡?」芙雷雅走了過來,並將上下查看著自己的傷勢。
「我?」
「你這蠢小孩,連最簡單的規定你都不能遵守嗎?」教官制止了自己,「待會再慢慢聽你解釋。」
「哎呀,這可真是稀客呢。」
如同打破了安心的美夢般,芙雷雅的表情瞬間恢復成緊張的表情,直視著前方,等待著敵方現出真身。
在遠方的煙霧之中,伊娜平淡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緩緩地說道。
「沒想到是傳說中的不死鳥神話,」那女孩繼續說著,「這下可有趣了。」
「封印教團。」諾艾爾冷靜地說,「你們到這裡來又有甚麼目的?」
「這個嘛?」伊娜如同大海的深淵般的藍色雙眼,仍擺著一如往常的鬼魅微笑,「我讓她來解釋吧。」
因爆炸而產生的煙霧散去,只見一團從地上所冒出的紫黑色蟒蛇?不,那是有著如同章魚吸盤般的紫黑色觸手,所包裹起來的黑色球體,才得以抵擋下剛才團長所發動的猛烈攻擊。
就在伊娜說完的同時,觸手散了開來,並消散於空氣之中,阿莉西婭的身影也從陰影中站了起來,緩緩地轉身面對著他們幾人。
空聽見芙雷雅教官倒抽了一口氣。
「阿莉?西婭?」
這時,空才意識到,為何對於這個名字感受熟悉的原因。
在訓練場時,就有聽過許多關於不死鳥神話的事情,其中以諾艾爾團長為首,共有五位成員,其中一名成員就是差點殺了綾華的阿莉西婭。但從當時聽下來的感覺,這位女孩應該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亡或是失蹤了才對,為甚麼現在會是敵人呢?
難道這位曾經是他們夥伴的女孩,加入了伊娜所隸屬的封印教團嗎?還成為了更厲害的大主教?
「好久不見了,諾艾爾、芙雷雅。」
「怎麼會?小莉?」芙雷雅難以置信地說道。
諾艾爾團長則是依舊冷靜地說道,「你墮落了呢,阿莉西婭。」
「團長大人,請別誤會了。」即便面對那位諾艾爾團長,伊娜仍用平淡的語氣說道,「阿莉西婭並非墮落了,而是昇華了。加入封印教團之後的她,所獲得的知識與所看見的事物都大幅擴展了,比起尚未加入之前的她,更能懂得這世界的真理與意義。」
為何那位黑髮女孩仍一點緊張的情緒都沒有呢?
看她的樣子,應該也是認得那位實力可說是世界第一的諾艾爾團長才對。
難道她認為自己並不需要畏懼,認為她的實力在身為世界頂點的那個人之上嗎?
「小露,這不是你。」芙雷雅教官也走上前,對著曾經的那位夥伴說道,「你只是一時之間被洗腦而已,對吧?」
然而那位綠髮女孩並沒有回應,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對吧,小露?」如同苦苦哀求般,芙雷雅迫切地希望自己的言語能喚回她,「你忘了我們一起生活過的日子嗎?你、我、諾艾爾、瑪琳,還有?艾維拉,我們五個才是不死鳥神話啊。跟我們一起回去吧,阿莉西婭。」
伊娜再次發出了鬼魅的笑聲,「五個人?半精靈小姐,或許這就是你所犯下的錯誤吧。」
話才剛說完,一團巨大的烈焰火舌就從天空降下,並打中了在遠方的兩人。
轟!
火焰的巨大威力不斷地灼燒著剛才兩位女孩所在的草地,甚至距離好幾公尺遠的空,都能感受到那股足以將石塊融化的高溫。
而就在從他們上空掠過的黑影逐漸停下了飛行,綠色的雙翼飛龍拍打著翅膀,沒有停下從嘴中吐出的巨大火焰,飛舞在空中,朝著剛才阿莉西婭的方向持續噴著火舌。
接著,兩個身影從天空跳了下來。
「團長,結界已經設置完成,可以進行下一階段了。」一位有著精瘦身材卻有著滿身肌肉的男子,還有明顯是因為陽光曬多而呈現巧克力般的膚色,加上他那黑色短髮,配上五官端正,身上穿著印有浴火鳳凰的紅黑色的大衣,一舉一動都透漏著令人威嚇的氣息。
而另一位則是與那位男子身高差不多,但戴著護目鏡與黑色短髮的他,仔細看著天空的綠龍,好似擔心飛龍會出甚麼事。
「做得好,芬恩、大衛。」諾艾爾朝著火焰噴發處走了過去,「芙雷雅,這兩個人就先交給你了。」
忽然,在被烈焰集中的位置閃動了一下,黑色的煙霧吹散了烈焰。
綠色飛龍停頓了一下,朝著另一邊飛了過去,準備再次朝著兩人噴發炙熱的火焰,但一隻巨大的紫黑色觸手抓住了巨龍的脖子,並用力地將巨大的飛龍丟了出去,使其撞到了石壁,暈了過去。
「哇,這倒是挺讓人意外的呢。」伊娜的聲音穿透過了所有人的耳根子,直擊靈魂,「沒想到訓獸師居然擁有能夠操控魔物的能力。」
「我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呢,封印教團。」大衛不服輸地說道。
「快住手啊,阿莉西婭!」芙雷雅走到了團長身邊,對著操控黑霧的女孩說道,「我們一起回去吧。」
「沒有用的,芙雷雅。」諾艾爾將披風甩開,從中取出了一把銀色的長槌,「我已經聽不下去了,再多說下去也沒有意義。只要有封印教團的存在,她就絕對不可能回來的。所以這次,等到我把你們所侍奉的人一一殲滅之後,到時就算要把你的手腳打爛,我也會把你拖回去的,阿莉西婭。」
綠髮女孩依舊沒有回應,只是低下了頭。
微風吹過,陽光再次撒在山頂之上。
空至今都無法忘記,那個笑聲。
只見女孩緩緩地抬起了頭,如同作為人性的最後一絲理智破碎般,她,就這樣笑著。
瘋狂、絕望、失落、無奈、憤怒、忌妒、憎恨、懊悔。
所有的感情就在那一瞬間湧上了心頭,阿莉西婭選擇的不再是善,而是惡。
「諾艾爾、芙雷雅,真是太好了。」待笑聲結束之後,阿莉西婭說道,「你們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但是你們搞錯了一件事情。」
聽見她叫喚了自己的名字,芙雷雅與團長瞬間停頓了一下。
「五個人才是不死鳥神話?別笑死人了!」阿莉西婭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幾乎是用大吼地說道,「根本就不在乎她的你們,還敢在用不死鳥的名字?真讓人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