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蹦跳著回到小寒舍,一路左搖右擺,扭著奇怪的韻律。不能哼歌也不能疾跑讓她渾身不對勁,活像誤食了有毒的菌菇。
她在院外佇足,怔怔地對著大門發呆,結交新友的雀躍逐漸淡去。
消極的情緒像烈酒一樣醉人,急遽的空落感湧上心頭。
她也說不清怎麼回事。不愁吃,不愁穿,每天要做的只有玩兒,為什麼還是這麼地不開心?難以抹去的焦躁蟄伏在心底,時不時就要螫上她一口。
不論是空曠清冷的小寒舍,還是有擔憂的目光無時無刻壓在身上的小寒舍,都令她抗拒。
鼻樑一陣刺痛,她在心裡呻吟,想起還有新的傷要擔心。被踢得那麼大力肯定是青了,等一下如何矇混過去?
細碎的粉雪從空中灑下,如溫柔擁吻,提醒著天色漸晚。
算了,先進去吧。
「我回來──」她推開大門,提起精神招呼,卻在看見室內時愣住了:「了……」
在幹什麼?
新型的修練姿勢?
躺屍派對?
她看看餐桌旁並排椅子、面朝下橫趴在三張椅子上的寒易天,又看看高掛在二樓迴廊欄桿、垂著手動也不動的莫宇帆,最後看了看直趴在餐桌正中模仿兩人的千林。
不要教壞小朋友好不好?!
「天兒?天兒還活著嗎?天兒晚上好?」
她換上拖鞋,走到寒易天身邊,戳戳師弟的後腰。
寒易天發出一聲呻吟,氣若游絲地說:「上……上面一點,師姐……」
莫羽移動手指,戳了戳師弟的後背,突然得到一聲舒爽的嚶嚀。
「對,就是這裡,唔嗯──」師弟銷魂地繃緊腳尖:「師姐還要──」
莫羽面色微妙,默默縮回手指。
怎麼像在做見不得人的事?
遲遲等不到第二下,寒易天頓時不樂意起來,磨蹭著椅墊扭動抗議:
「還要嘛──師姐──」
莫羽為難地看著,忽然靈機一動,掏出薄骨刀敲了下去。
「嘎啊啊?。 ?/div>
連珠似的敲打立刻換來慘叫。她手起刀落,從下背剁上肩膀、左肩剁到右肩,又從肩膀剁回下背。密集精湛的按摩過後,寒易天生無可戀地趴倒在椅墊上,不動了。
莫羽放下骨刀,叉腰問道: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喔……」寒易天埋在椅墊裡面呻吟,聲音從布底悶悶地傳來:「師父……突然決定……在大雪天幫步道安防滑木……」
思路清奇的師父大人心血來潮,一大早衝房間,宣布上山修繕,搬了一大堆木材到登山步道。
連下了幾月的雪,土地堅硬如鐵,表層還凍有一層薄冰。寒易天完全幫不上忙,被迫扛著木頭堆跟在後面,看師父和凍土奮鬥一整天。
最後因地面難以整形,莫宇帆對鋪的成果不滿意,命令徒弟把埋下去的木頭全部挖出來回收。
「那個又是怎麼回事?」
莫羽指著頭頂的大魔族。
從她踏入小寒舍到持刀對師弟亂打,欄桿上的莫宇帆都毫無反應。
「乾,乾了。」寒易天呻吟:「在睡覺?!?/div>
修繕的結果不如預期,師徒倆在步道上隱晦爭執。一言不合之下,莫宇帆憤怒地跑去奉獻,回來後空茫地走上樓梯,經過迴廊時往欄桿一掛,睡著了。
看來他的推論是正確的,把魔力榨乾確實比較好睡。
「晾乾不是應該掛在曬衣間嗎?」
「可能曬衣間客滿了吧。」寒易天缺乏誠意地回答。
「好吧?!鼓鹱钺嶂赶蜃郎系男⊙骸高@個呢?」
「天兒也不知道,天兒只是躺在這裡而已。」
被點到的千林撐起身子,無辜地眨眼。
圓薄的骨刃仍握在手裡,隨著手腕轉動,小妖精好奇的視線追了過去。莫羽燦爛一笑,立刻將千林抱下餐桌,鼓勵地把刀塞進她手裡。
千林在寒易天身邊站定,兩手並用,握緊刀柄,模仿莫羽的動作剁了下去。
「嘎啊啊啊啊啊等等師姐別走啊──」
無視寒易天的慘叫,莫羽悠然上了二樓。
莫宇帆仍在欄桿上掛著。她喊了兩聲,伸出粗短的食指,隨意戳了幾下。
莫大宗主毫無反應。
「醒醒,師父小孩兒,該回房間睡啦。」
莫羽拽了又拽,試圖把師父從欄桿上扳下來,肥厚的繃帶嚴重妨礙了她的動作,好不容易才攬住師父的手,成功扛上肩膀。
「師父乖,跟我回房間,我們回床上再睡好嗎?」
莫宇帆從欄桿上滑了下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要不是她閃得快,硬梆梆的魔族差點砸到她的腳趾。
方才的努力化為泡影。莫羽氣得跺腳,推著宗主不斷搖晃:「真是的!師父,師父,宗主大人!」
莫宇帆滾了一圈,面朝欄桿,又繼續睡得天昏地暗。翻動時領口微微掀起,露出一大片潔白的肩頸,嵌入皮膚的鮮紅色裂痕驚心觸目。
她後退一步,傷腦筋地環胸。
大魔族的身形看著纖瘦,實際上重量驚人。放在她生病前不看在眼裡,但是現在,她根本扛不動。
除非他肯自己走回房間,否則她束手無策。
「受傷了就不要那麼拼命嘛?!瑰泛沧陂L徒哀愁地說:「只是在家裡也能搞成這樣?」
「師姐,還是我來吧。」
受傷的寒易天扶著後背,一跛一拐地爬上二樓。
莫羽正要答話,模仿小達人出現在師弟背後,手起刀落。逃生失敗的師弟發出慘叫,連聲求饒:「千林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莫羽嘆了一口氣,繞著二樓的迴廊轉圈,最後止步於溜滑梯的洞口。
寒易天吞了口口水:「師、師姐,還是不要比較好喔?萬一師父等一下卡在裡面,就沒有人能把他拔出來了?!?/div>
……雖然仔細想想,好像也挺不錯的,但他還是覺得這樣對師父過分了一點。
莫羽用雙手比著莫宇帆的肩寬,對準溜滑梯入口測量。
「肩膀沒問題,如果要擔心卡住的話,大概就是看過彎的時候手臂會不會撐開。」
他們離溜滑梯幾步之遙,拖一下就能順利抵達。這裡溜下去就是一樓的貴妃椅,再拿床被子蓋在身上,就不用擔心睡地板著涼了。
她敲手提議:「我們把師父的手捆起來,應該就不會卡住了?」
寒易天天人交戰起來。
他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陰暗的內心卻萌動不已。最後,他強耐雀躍,一臉嚴肅地取了繩子回來。
能光明正大地捆起莫宇帆為所欲為,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況且,實際動手的是師姐不是他,事後要究責也怪不到他身上。
莫羽對師弟的邪惡一無所知,還感激地道謝。
她扯開繩捆,繞過莫宇帆身後收緊,綁了個活結用力一扯──
莫宇帆閃電般睜開眼睛,兇惡地瞪了過來,暴起上半身撞在她臉上。
一天內鼻樑遭受兩次攻擊,她宛若神助,仰身後倒。饒是躲得飛快,堅硬的頭頂仍然搥了上來。
暗紅的鮮血滴落地板,莫羽被撞得癱坐在地。這一擊比小麒麟的驚嚇之蹄重得多了,她眼冒金星,緊緊摀著鼻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行兇者睜著惡煞的眼神,靜止了半天,才突然清醒。他扯開繩子,衝上前捧起莫羽的腦袋,邊檢查頸椎邊問:「阿羽,妳怎麼樣?!」
莫羽齒縫擠出一點聲音:
「你,撞那麼用力,是想殺了我嗎,宗主大人?」
「我沒有,這只是玩樂的程度……」莫宇帆微弱地辯解:「如果我帶著殺意,妳現在已經送下山了,可能還不知道有沒有救……」
「這力道叫玩樂?!」
要不是她及時向後閃避,卸掉了大半力道,搞不好連眼眶也會受傷。
「對不起,對不起……老三常這樣惡作劇,我習慣了……妳突然捆上來,嚇了我一大跳……」
面對莫羽流個不停的鼻血,宗主不好意思直說是她先捆上來才發生這種事的,只能式微地道歉。
「老三是誰?」
莫宇帆不講話了。
寒易天匆匆地舀來冰雪,包進手帕,為莫羽冰敷。莫宇帆摟著她連聲問道:「疼不疼?暈不暈?是否想吐?」生怕她撞出內傷。
血很快止了。莫羽取下手帕,將小臉迎向師父,皺著眉頭問道:
「不暈,沒什麼大礙。但是不是青了?」
莫宇帆面上閃過疑惑,被莫羽一瞪,歉疚得蹲去欄桿的角落。
寒易天默默轉開視線。
不要以為他剛剛沒看到,師姐的鼻樑本來就是青的。這招李代桃僵還真是厲害。
「好了,你快回房間睡覺?!鼓鸩豢蜌獾刳s人:「醒了就自己走回床上,知道嗎?」
「師父,您快去休息吧,晚點我會替師姐換藥?!?/div>
在師弟貼心的助攻之下,宗主大人乖乖回房就寢,莫羽也鬆了一大口氣。
好不容易送走莫宇帆,今日的傷口也蒙混過關,混沌小魔星轉眼便換上沒心沒肺的模樣??上]快樂多久,她回到房間,就見到師弟關上房門,扳起面孔,臉色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師姐,天兒會幫您瞞著師父,不代表姑息您為所欲為!」
寒易天將她堵在床前,開始義正詞嚴地說教。
「好天兒,我不是故意的嘛?!顾戰埖卣f:「人生有很多不可抗力??!」
「您每次都這麼說,下次又會犯同樣的事!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再更之前也是。違約跨越領地,發射投射物,把鄰居偷偷帶進地界。師姐您所謂的不可抗力未免太太太多了一點!」
不知道師弟受了什麼刺激,今日壓著她不停地唸。中途她特意去洗了個澡,沒想到出來後師弟還在原地,現在更搬來藥箱,攻陷床榻,將她一隻手拆了繃帶,緊緊捏著邊抹藥邊唸,想跑也跑不了。
偏偏寒易天既不大聲,也不兇狠,只是端著一張小臉。稚嫩的嗓音童氣未退,頗有幾分可愛。
面對這樣的師弟,莫羽硬不起來,只能打太極般地迴避。
「您自己說,您這半年來亂來過多少次?您每次,每次都瞞著師父、瞞著天兒,憑自己的喜好亂來,再這樣下去,天兒就沒辦法幫您隱瞞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真的只是一點點意外,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就幫我瞞著嘛。」
寒易天頓時氣紅眼眶,軟綿的眼角水霧溢滿。
「天兒哪一次沒有幫著您掩護?」他委屈地癟嘴:「您上午出門還好端端的,下午就一身是傷地回來。昨天還答應過師父不會亂來,要什麼東西人家都幫您找了,今天這又是怎麼回事?您怎麼言而無信?別以為天兒沒看到您的鼻子──今天多被師父撞了一下只是僥倖──下次可不一定這麼幸運!您再繼續這樣為所欲為,之後要天兒怎麼幫您?」
「瞞不住就……瞞不?。俊鼓鹞⑷醯卣f。
今天的事真的是不可抗力,她沒有言而無信啊,為什麼大家都這麼看她,真是冤枉。
「師姐!您心裡只在乎瞞不瞞得住的問題嗎?若是哪天您出了什麼事,天兒該去哪裡救您!若師父問起,天兒又如何向師父交代?」
「不是,我還能出什麼事──」
「您突然就生病了,人家怎麼可能會不擔心?!」
小師弟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
莫羽尷尬地摸摸鼻子,將枕頭舉起來擋在臉前。她只是在小恆山四處玩耍,又不是去鄰居家殺人放火,能出什麼事?只可惜,寒易天篤定了就是要唸她,並不打算輕易放她過關。
「師姐!我還沒說完!還有您前幾天偷打鄰居,為何要傻傻地讓人家知道身分?」
小魔族拽住枕頭角,用剛好顯得吃力的力道往下扯去,露出莫羽的臉繼續說教:「還有,偷渡鄰居的事情您就算要瞞著,也應該事先和天兒說一聲!人家都不知道您需要送禮和封口,萬一當天準備的點心沒有水果,您打算怎麼辦?啊,難不成,您根本不知道麒麟食什麼對吧!還有,您的食物都有固定的配額,您不事先跟天兒打聲招呼,臨時要天兒給您遮掩,萬一被師父看出端倪怎麼辦?您能不能自己上點心?天兒沒辦法整天跟在您身邊提醒您這些事情!您有在聽嗎師姐?」
莫羽悲慘地哀號一聲,高高拋起棉被,蒙臉鑽了進去,假裝碎念並沒有穿透棉被攻擊她的耳膜。
寒易天幫她兩隻手都換了藥,又在床邊唸了足足半個時辰。
飽受摧殘的莫羽重獲寧靜,捲進被窩裡狠狠地睡了一覺。等再次醒來,師弟不見蹤影,只有千林和晚膳在一樓等候。
沉悶地吃完,她帶著千林回房,看書猜拳玩到深夜才睡。
第二天,為了避開家裡的魔族,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等她跑到公共地界的雪坡,麒麟新朋友已經到場,她也明白了為何新屋子撐不過一天。
冰屋又一度化為廢墟。這一次,對方連門柱都砸了個乾淨,真是貼心。
莫羽恨恨地踢著雪出氣。小麒麟倒是渾不在意,淡然地物色新的地基,似是早已習慣。
她悶悶不樂地盤坐在雪地上,旁觀小麒麟插竿圈地,心裡琢磨著這件事情。
這樣的惡作劇有什麼意義?
正面打不贏,就等沒人了偷偷來?但動機是什麼?師父說熊羆是好戰的一族,真的會因為這樣就偷襲?況且,這不就表示,對方一直在遠方監視,等她們走了才獨自跑來,對著玩耍的地盤羨慕嫉妒恨……
她越想越古怪,背脊一陣惡寒,決定將此事先放到一旁。
他們又蓋了一棟歪斜的冰屋,比昨日稍有進步。這次,他們默契地忽略落宅儀式,匆匆蓋好門頂,鑽進去堆了個巨大的冰榻。
莫羽鋪上披風,又攤開家裡帶來的點心布袋,和兄弟一起上榻滾動。
莫羽的手仍纏著厚厚的繃帶,點心不斷從手中滑落。不過就是點小傷,她誠心覺得太過度了,但面對師弟梨花帶雨的攻勢,說不出半字拒絕。
家裡的魔族們神龍見首不見尾,好不容易見面,唯一做的是壓著她說教。她覺得這兩天還是安分一點,避免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終於成功捏起一片蘋果,她雀躍歡呼,枕上麒麟的肩膀問道:
「你每天都來這兒玩嗎?」
小麒麟搖頭,用鼻樑推開莫羽的臉,才叼走她指間的蘋果片,秀氣地啃食。
「是為了蓋冰屋?」莫羽嘿嘿笑了兩聲:「那幸好我那天有把葫蘆掉進碧邏宮的地界?!?/div>
小麒麟義正詞嚴地「呦」了兩聲,舉蹄子敲擊冰椅,提醒她那不是什麼值得鼓勵的行為。
「知道啦,知道啦,就說了是意外嘛。只是因為這樣不打不相識,你也拿到需要的工具,不是應該感激一下這段緣分嗎?」
她翹起小腳,悠晃著感嘆:「至少我實在不想待在家裡面。」
小麒麟頗有同感,消極地噴了一口氣。
「你也是嗎?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div>
莫羽摟住麒麟,革命的情感油然而生。
之後幾天,她們重複著同樣的循環。睡到日上三竿,陪千林吃午飯,下午去雪坡找新兄弟玩;冰屋被打塌,重蓋一間,吃點心閒晃,再混到傍晚,然後回家聽家裡的魔族碎碎念。
託那名熊羆刺客的福,她們蓋冰屋的技術突飛猛進。兩方維持著微妙的平衡,你來我往,一蓋一拆,沒有再正面起過衝突。
幾日後,莫羽的手好全了。她甩著骨刀,囂張地大笑,將雪磚大卸八塊,被麒麟小兄弟噴了一口氣。
「兄弟,我想到對付那傢伙的辦法了?!?/div>
協力蓋好今日的冰屋,她在外面多挖了一條壕溝。被迫幫忙的小麒麟不停噴著鼻息唱衰,被她大咧咧地堵了回去。
第二天,小麒麟站在被搗得亂七八糟的大坑前面,要求她面對現實。
「不不,別急,兄弟,你看,這只是開始?!鼓鹬钢緶咸暮圹E:「這樣不就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了嗎?接下來才是重點,我們這般……」
她卸下布袋,掏出展新的用具,拉著小麒麟進入樹林。
小麒麟看著繩子搖頭晃腦,似乎非常興奮,從左邊跳到右邊,又從右邊踱回左邊。他們在丘林交接處動了一番手腳,放長繩子,慢慢拉入林間。
「這樣的距離應該差不多了吧?」
她選了一整排強韌的小樹──熊羆力氣奇大,僅一棵樹怕是制不住刺客──準備佈下她設計的繩索陷阱。
莫羽在樹下舉起繩圈,朝頭上甩去。試了幾次,她發覺樹頂遙不可及,希冀地轉向小麒麟。
「借我踩一下?」
小麒麟賞了她腦袋一蹄子作為回答。
「讓我騎嘛?!鼓鸩活櫵目棺h,死皮賴臉地黏了上去:「好嘛,好嘛,讓我體驗一下變高的感覺嘛。我也可以讓你騎??!」
麒麟目光火燎,從唇齒鼻孔間用力噴氣,噴得上唇都掀起來顫抖,大概是麒麟式的翻白眼。
「呦!」
「咦,這樣???抱歉,我不知道。」莫羽趕緊朝小麒麟致歉:「無意冒犯,在我家騎脖子飛高高是親密的表現。那當我沒說啊?!?/div>
小麒麟跑回雪坡,把竹竿咬了過來,讓莫羽充當爬梯架好。
她在樹梢間搗弄好半天,綁好繩結後垂到地上。兩人吃力地拉彎三顆小樹,固定在不遠的粗壯大樹上。用白雪埋剩餘的線,一路拉到了她覺得小熊羆會經過的地帶,將三個繩套和陷阱的觸發繩一齊埋進雪地。
「哼哼,弄好了?!鼓鹋牧伺碾p手,得意地說:「今晚他要是踢到陷阱,腳就會被套在樹上。這繩子可是我師弟弄來的,編了魔蛛絲,沒那麼容易弄斷。要是想掙脫得花點功夫,絕對夠他喝一壺的了!」
雖然實際的期望不高,不過能夠噁心一下對方也好。就算套不成功,能起到威嚇效果,讓那位刺客少找點麻煩,那就更好了。
設陷阱耗盡了下午的時光,天色如神助般陰暗下來,下一場大雪即將降臨。兩人匆匆回到冰屋,道別散會。
因為太在意陷阱的成敗,莫羽連晚膳都吃得心不在焉。第二天,囫圇吃完午膳,她就匆匆往公共地界跑去。
昨日的冰屋竟然還在。
她加快腳步,衝上坡道,麒麟從裡面鑽了出來。兩人二話不說,撒開蹄腿往林間跑去。剛踏進樹林,莫羽就發現雪地翻起的痕跡,底下的繩套不見蹤影。
「哈!上勾了!」
她興奮大喊,沿繩索陷阱的方向找去,卻在看到現場後錯愕地愣住。
陷阱確實是觸發了,但……
斷裂的樹幹四分五裂,粗壯的大樹只剩下半截。由蠻力掰斷的樁身滿是木刺,毛茸茸地朝天際炸開。作為陷阱動力的小樹則連根拔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洩憤的痕跡混合著雪塊和泥濘,攪得空地上一片混亂。
這樣的力道要是拍在身上……
莫羽看著仰天炸裂的殘骸,嚥下一口口水。
她往回走去,邊走邊沮喪地向兄弟抱怨:「看來我太小看──」
失重感席捲而來。
腳上的積雪轟然塌陷,莫羽被吞入黑暗之中。墜地的瞬間,她憑直覺一滾,下一秒就撞上堅硬的土壁。
她齜著牙爬起,發現自己摔進了垂直的大坑,幾抹碎雪塊從天而降,伴隨刺客的大吼彈在她的臉上。
「吼!」
莫羽臉色丕變。
熊羆從暗處奔竄而出,小麒麟被他撲倒在地,只來得出發出一聲哀叫,兩位鄰居便撕咬著滾下雪坡。
莫羽焦急地抓撓坑壁,想挖出能夠著力的凹槽,但臘月的山地和巖石一樣堅硬。她一指下去,差點沒有把指甲摳斷,驚悚地捶了幾下牆壁,震得指骨發疼。
這麼硬的土,熊羆是怎麼挖穿的?!
兩隻神獸在諾大的雪坡來回,時不時震落坑頂的雪沫?;靵y之中,頭頂上砸來一根長條。莫羽驚險閃開,發現是他們宸翰宗的竹竿,趕忙架到坑邊,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
才探出半個腦袋,另一道黑影砸了過來。她矮身一躲,不小心鬆手落回坑裡;飛行的物體越過坑洞,摔進碎雪堆裡面。
等到她再度探出小臉,才發現倒在坑邊的是她的兄弟。
熊羆將麒麟遠遠地扔了下來,黝黑的小眼森芒閃爍,坐在至高點等待。直到莫羽從坑裡冒出上身,麒麟也掙扎著撐起身軀,他才抬起熊掌,擄獲全場目光,一爪將冰屋拍得粉碎。
莫羽簡直被驚呆了。
鄰居們之間究竟多大的仇?!
「呦!」
第一次聽見這麼尖銳的叫聲,莫羽被震得耳膜都要破了。她摀住耳朵,只剩小短腿夾著竹竿,差點又因此摔回坑裡。
小熊羆仰著圓墩敦的頭驢,像是在嘲笑麒麟的無力。
不屑的背後,隱隱藏著她無法理解的情緒。對於靠陷阱得手的偷襲,他沒有半分竊喜,眼底的深處更埋藏孤寂,彷彿在履行神聖的職責。
莫羽一陣恍惚,腦海的深處忽泛起刺痛,一雙海藍色的雙眸閃過記憶,朦朧不清。
那樣的眼神……她看過很多次。
她記得那樣的眼神,應該要記得的,她明明看過無數次的,為什麼忘了?
那樣的眼神……是了,她熟悉無比。是什麼?
是執念。
眼見熊羆轉身要走,麒麟真的怒了。他低匍身子,頭頂的小包射出光芒,化為銀色障璧落在熊羆身後,堵住對方的退路。
純白的巨熊齜牙轉身,似乎是覺得此舉正合他意,兇暴地低吼起來──
「停!」
莫羽終於擺脫光滑的大坑,將「梯子」甩在地上,用盡丹田的氣力大喊。
竹竿橫砸在兩隻神獸中間,兩位小居民同時止步。她衝上坡道,插進鄰居之間,將麒麟擋在自己身後。
「我說你!你到底為什麼一直纏著我們?我們是哪裡惹到你了,亂打人總要有個理由吧!」
她對融入雪地中的白色的身影大聲質問。
熊羆憤怒地吼了一聲。莫羽一瞬間以為自己理解錯了,呆愣了幾秒,不可置信地復述:
「什麼?!因為弱?你是認真的嗎?」
熊羆用力地拍了兩下地面:「吼!」
「因為弱所以就可以隨意欺凌嗎?虧你這樣也是猛健的勇士嗎?況且弱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麼不挨個欺負一遍?喔,這就是為什麼我師弟會滾進那什麼池子裡嗎?」
莫羽被氣得頭皮發麻,只差沒指著他的鼻子開罵。熊羆的右爪插進雪地裡刨了幾下,黝黑的小眼不停閃爍,雖然莫羽讀不懂熊的表情,總覺得面色看起來有點陰沉。
她不太明白熊羆的意思,只管張著手維護兄弟:
「麟子又不吃你家的水果,強不強關你什麼事?還有,麟子一點也不弱。大家各有長處,你不能因為自己力氣很大,就拿力量來衡量人家?!?/div>
小白熊一屁股坐在地上,從喉嚨裡面發出低沉的威嚇,唇口的薄肉隱隱顫動,似乎在嫌她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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