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棒球
撫著靜脈,揣摩一個血球不合邏輯的樣貌,誠如雨幕被分割為一條條雨線,紅血球與血紅素的關聯彷彿一張白紙被鉛筆劃了數道再繼續塗抹那般。棒球是外來的侵略者,恐嚇球場上所有的流動,每一片土地、每一寸肌膚都伴隨響亮的碰撞聲而起伏不定。你發現球場上那夥人不滿十個,他們擊球的器具如同棒球被揮出時激盪的響徹般戲劇化──從荒草蔓延的墳塋堆底尋獲──無名之徒的腿骨,用以反撲現實的喧囂再恰當不過了。
觀眾席大多是空的。
裁判大多是幽魂。
壘包沾有夕暉,活像一個枯守離別的碎港。
場上不滿十人的學生,難以平均分為兩隊,頂多一隊四人,剩下的那一名,願意被拆成兩半,分屬兩隊。拿起刀子負責切割的那人,大家懷著恭謹的心情呼其為「教授」?!附淌凇购蛯W生差不多大,個頭不高,下巴稀疏的鬍渣看似有些青澀,一身藏青的裝扮,面無表情,他接過一把透明的刀子,喃喃說了幾句,一瞬間將其縱切為兩半,斷裂面沒有傷口,那人也還能呼吸,兩部份各有各的意志。
因為天色不早,學生們替他們取了個綽號,「紅」是這一隊的外野手,「非紅」則是另一隊的游擊手,但他們原本為一體時的名字,在被切成兩半時即刻遺失,這是隸屬世界性質的悲劇,同時也是他們的喜劇:他們不再受限於「他」,卻又同時是「他」,能以他的意志去分屬兩個世界。紅有他自己的哭笑怒罵,即使只有一半;非紅也有他專屬的不哭不笑不怒不罵。他們深受同儕喜愛。
球賽結束後,教授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人分解成無數塊碎片,切得像芝麻粒那樣,在星空下根本分不出哪一部分是哪裡。他們想要大量生產的計畫終告失敗,教授最後被收妥賣給了麵包店老闆,老闆驚訝哪來的芝麻品質如此優良還散逸著莫名香味。
2023/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