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感受到「有生之年」終於了結的滋味,看的時候一直在感激武漢病毒沒有毀滅世界,庵野有好好把EVA拍完,我也還活著看到EVA完結篇。而且看EVA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豁然開朗的感覺,新劇場版真的好懂非常多,序、破、Q、終一路看下來,終於知道EVA到底在演什麼。
本篇前半部無劇透,後半部有重大劇透。
從小學就莫名其妙喜歡上EVA,因為由生物改造而成的機器人以及劇情有種吸引人的神祕感,無論福音戰士還是使徒的外觀都很前衛,「暴走」的演出在那個年代充滿衝擊力,尤其是「力之天使」一役,絕望的氛圍營造得非常強,最後又以十分殘暴的方式收尾。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看不到後續劇情,我在晚上往常播出的時段在電視前等待,卻一直沒看到EVA,還因此睡不著,每隔半小時就跑出來問媽媽播EVA了沒,直到凌晨12點被罵才死心。
不過即使當時有看後面集數,肯定也看不懂。幾年後終於有電影臺要播電影版《Air/真心為你》,這部電影相當於是為看不懂結局的觀眾而重新製作的結局,但是對當年的我來說還是太早了,除了明日香很帥以外看不懂在演什麼。而我媽在快演完時來看一下,一直罵說這在演什麼鬼,要我趕快換臺,剛好示範精神汙染是什麼樣子。
接著新劇場版出現,看到《序》和《破》時非常感動,畫面、配樂、劇情起伏、氣氛營造與戰鬥表現都是當代最頂尖的,尤其是《破》,三號機與力之天使兩場戰鬥的震撼感超乎預待的強烈,插入曲使場面昇華,更讓人感動。如果要我選出2000至2020最佳動畫電影,《破》是爭奪冠軍等級的。
至於《Q》,嗯,我看不懂,EVA那令人熟悉的味道又回來了。不過我認為這也是庵野想要達到的效果,讓觀眾一同感受剛醒來的真嗣對一切迷茫,怎麼世界全部變了樣的滋味。然後《Q》是新劇場版系列作為通往結局的重大轉折,一直以來的爭議與尷尬地位主要還是因為《終》的難產,現在《終》有漂亮收尾,也連帶確立《Q》的地位。
我對《終》的整體感想是,這不只是新劇場版的結局,更是整個EVA系列的收尾,劇情出人意料的平穩樸實,沒有奇特的超展開,許多地方其實只是搬TV版或舊電影版既有要素,然後以更直接、更正面的方式描述出來,並且掃去了舊版的陰暗沉重,有一種溫暖、圓滿的感覺,讓老觀眾了結多年來的心願或怨念,平靜地迎接整個系列的終點。
以下開始有劇透
EVA到底在演什麼?我看完《終》之後終於能回答這個大哉問,其實就是一部愛情、家庭與青少年成長劇。一個沒人緣的宅宅為了避免受傷害,與所有人保持距離,突然有一位真命天女闖入他的生命,與宅宅結婚生小孩,然後老婆就死掉了。而宅宅為了見老婆一面,發動有如神棍一般的計畫毀滅人類,把世上所有人的靈魂全部融成一團,其中包括他和他老婆的靈魂,這樣不就等於重逢了嗎?
只不過問題是這個宅宅還有一個兒子。由於老爸難以溝通,又整天只想著死去的老媽,遺棄這個兒子,產生嚴重的父子隔閡,以及青少年心理問題。整部作品就是看這個伴隨著各種問題的孩子如何成長,如何面對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只不過庵野是以東亞人特有的含蓄隱諱與迂迴曲折包裝成大型機器對抗外星生物的動畫。
1979年誕生的鋼彈在談溝通交流的問題,到了1990年代的EVA還在講這個,新劇場版的《Q》與《終》也很生動地再次重述一次這個主題。《Q》的時候大家一直在罵周遭的人為什麼一直不跟真嗣好好溝通,因為事情太大了,再加上東亞人彆扭的性格,真的很難坐下來好好談。到了《終》,冬二要真嗣好好跟爸爸談,搬出來的理論是老套的血緣理論。後來父子的確有講到話了,但爸爸還是依然故我,最後還是隱藏在初號機裡的媽媽出來打圓場,庵野把這麼老套的家庭糾紛搞得這樣奇葩,這一點很好笑。
美里艦長像是另一個不講理的頑固老爹,直到《終》後段才終於表現出其實她是很關心真嗣的,就像櫻是用很彆扭的方式希望真嗣不要受傷害,美里也是用奇特的方式保護兒子與真嗣,比碇源堂更像真嗣的爸爸。她還是《破》那個希望真嗣勇敢追求自己想走的道路的美里,只是礙於身分地位不同加上肩負的包袱,所以直到世界瀕臨毀滅才有辦法開口說出真心話。犧牲自己的性命,將最後的希望送給真嗣這個橋段帥到爆。
新劇場版與舊版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整體氛圍變得很積極正向,並且坦白直率很多,不像以前那樣陰鬱晦澀。可能是因為時代變遷、災難考驗,再加上拍《新?哥吉拉》或許是用內閣總辭光線排光心中的怨氣與黑暗,庵野也變得柔和許多,最後打造出來的就是光明、清新的《終》。
《終》裡面有一大段倖存者討生活的情況,雖然都是老套,但因為描寫得細膩生動,並且以懵懂無知的複製零的角度觀察這看似普通但又不普通的日常生活,可以充分感受到人們在災後努力過活、珍惜每一天的心情。「現在就是往後生命中最年輕的一刻。」完全沒料到我竟然能在EVA中看到這麼積極正面的話。不過好景不常,接著就讓好不容易漸漸明白人世間美好的複製零死亡,以此促成真嗣重新前進,這個安排真絕。
謎團重重的真希波到了《終》,終於確定角色定位,就是引導真嗣和明日香的長輩。有些人覺得結局是把真嗣和真希波湊成CP,但我認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像是長輩與後輩,而非戀人。以前看《破》的時候不知道真希波為什麼那麼做作,得知她的本尊其實是唯的學妹之後,再看《終》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不過就是有點年紀又不服老的長輩,刻意在裝可愛。她總是叫明日香為「公主」,不就類似早餐店阿姨把「帥哥」掛在嘴邊?她看似是在挑逗真嗣,實際上就像歐巴桑逗小孩說「阿姑親一下」而已。
真希波扮演的是夢幻型的長輩,在後面支援明日香,不會阻撓也不會說教,配合度高又沒有絲毫怨言,見到明日香失敗之後才用自己的方法力挽狂瀾,動用人脈找冬月橋事情,這種手段也很大人,不過融合一堆EVA也太扯了。
最後由真希波接回真嗣,感覺像是代理母親但年紀差距又不是那麼大的長輩。當初美里也有這樣的感覺,不過真希波表現得更成熟穩重,與真嗣的關係更親密,展現更大的包容,態度之豁達像是7、80歲的老者。而真嗣反過來挑逗真希波,是在顯示真嗣成熟多了,但也不是完全成熟,這樣刻意賣弄反而曝露出稚氣。真嗣的外貌變成熟,而真希波明顯比真嗣更老一些,我想這樣畫並不是想要表達老少配,而是顯示輩分不同。
結尾拉出很多舊版的東西,像出現舊版每集標題、直接拿原畫出來播,都是滿滿的情懷,感覺正是如臺詞所說在向EVA整個系列告別。最後長大的真嗣拉著老化的真希波跑出車站,場景轉為現實,這好像是庵野在向觀眾說:EVA就此結束,大家可以放下啦,我要去拍特攝片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