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在燃燒。
連續加班的成果,自己與加班伙伴的性命,在這一場大火化為烏有。
皮皮在想加班地獄什麼時候才結束,還是不久前的事。
今晚依然是加班的夜晚,這已經是連續三個月加班的日子,面對不斷延期再延期然後再接再勵的專案,皮皮與他的同伴們只好在電腦前不斷奮鬥再奮鬥。
他們做到死來活去,有時是怨聲載道,有時是生無可戀,有不用很多但充分的理由離去,公司與僱員的關係是雙向,他們大可以離開,與這一份黑心工作說再見。
然而有很多時候,工作總不是非黑即白,他們亦有不用很多,不充分不穩定卻存在的理由留下來 — 對薪水的期許,捱過陣痛的快樂時光想像,過去與現在的不同使其認為是一時的痛苦,被需要的滿足感,又或深信在外是龍潭虎穴,害怕改變的安逸感 — 使他們此時此刻留在這裡。
「今天還是十點就走吧,現在是做不完的了,明天回來再好好做。」A君道。
A君是這個專案的主力,沒有他,這專案恐怕不是全力加班就可以完成,變成怎樣做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不過依靠A君的能力,他們依然要連日加班,他更是把假期拿來趕進度。
他們的去留加班與否,其實是看A君的意思,十點是比平日更早的時間,卻代表明天亦是加班的日子,離不用加班的那一刻又疏遠了一天,雖然他們從沒看過盡頭。
聽到A君的話語,皮皮與他的同事收拾行裝,準備離去,只是有同事說還差一點,想做完才走,皮皮就從他的小斜包拿出一包煙,走出辦公室,在後樓梯呼吸。
皮皮一個人輕吸了一口,再輕呼轉眼即逝的絲煙,煙燃盡了一半,煩惱卻絲毫不減,也只有片刻的輕鬆,輕鬆說是不夠也是足夠,他把半條煙輕扔在地上,再用皮鞋把他踩扁,火苗熄滅,也是回家的時候。
他打算走回辦公室,準備打開後樓梯通向辦公室的門時卻覺得視線有些模糊,察覺不對勁就趕緊找旁邊的牆壁扶著,然後就是強烈的暈眩感,最後不省人事。
皮皮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的是最熟悉不過的混凝土地板和簡樸單掩門,他依然在辦公室旁的後樓梯。他不知道自己暈眩了多久,也暫時沒去想這一次暈眩到底代表什麼,只是在想「現在是什麼時候」、「同事有沒有在等待自己還是先回去」和「如果他們還沒走就麻煩到別人了」。這些想法在他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同時他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卻不小心被門把燙到,手掌的皮膚被燒傷,他覺得很不對勁,卻要一探究竟,於是用腳努力踢開門,看到的是他意料不到的場景 —
濃煙迎門而來,辛辣嗆鼻的味道讓他不禁咳嗽,接下來他看到的是熊熊火光,和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同事們,原來模糊的視像和不對勁的氣味不是暈倒後的副作用,而是真實存在。
他用衣袖掩著鼻子,衝去A君旁邊看看他的狀況,而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死人 — A君的半身完好無缺,另一個半身卻被炸到稀巴爛,怎樣看都死透了。突然的衝擊讓他嚇一大跳,不過咳嗽讓他「清醒」過來,看看其他同事的狀況,但結果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確認無人生還 — 窒息或肢體殘缺,桌上已經變成一堆黑色廢鐵的電腦,越燒越烈的火光與濃密到令人透不過氣的濃煙,就是這間辦公室還留下來的事物。辦公室的滅火系統沒有發揮作用,同事沒能活下來,這三個月的努力被毀於一旦,說不定這間公司之後就不復存在。
皮皮想不到在這間辦公室裡,他會遇到生死攸關的危機,也想不到他會有「活下去」的強烈生存欲望。離他最接近的依然是後樓梯的門,只要他能夠走出去,他就可以成為唯一一個存活的人,他使勁跑了過去,與門只有一步之遙,卻再次感到暈眩,不慎跌倒。
跌倒的皮皮還有一絲意識,他奮力想起來,身體卻不受控制。他的手與門只有一步的距離,卻是最遙遠的距離。
「……明明……只差一點……」皮皮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不見。
皮皮醒來,他首先聽到的是潺潺水聲,然後緩緩打開雙眼,他看到的是眾多神話故事所告訴別人的想像,只是這次是真真正正呈現在自己眼前 — 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的草原,旁邊有眾多說不出名字的奇異植物,它們的美麗似乎難以說服別人其存在於現世,而潺潺水聲來自不遠處相當宏偉的水池,那時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座開放的神殿,雖然他說不出神殿牆壁所歌頌紀錄的是哪一個神明,不過看到雕刻,他就感受到神聖不可褻瀆的感覺。
他發現自己正坐在彷似木製,雕刻精美的椅子上,身體完整無缺,他盯著自己的雙手,不斷來回翻轉,感到難以置信。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他不禁喃喃自語。
「準確來說,不是,但又可以說是。」一道清徹的女聲突然從耳邊響起,皮皮才驚覺自己的前面坐了一個「人」。
質感看起來彷似絲綢、耀眼奪目的淡白秀髮;吹彈可破、潔白勝雪、毫無瑕疵的肌膚;玲瓏有致、讓不少以身材自傲的女性自愧不如的身軀;彷如人偶卻自然、不像天然之物卻沒有破綻的漂亮小臉 — 上述的語句都可以用來形容皮皮眼前的少女,而這是他詞窮,尚未遭遇過神造之物的結果。
不過尚未見識過世面的他,可以說出少女與人那絕對的不同,也可以說出少女的形象是如何符合世人對死後世界的某個想像。
身穿可以掩蔽身軀卻更突顯身材的絲綢白衣 — 皮皮不覺得可以把少女顯得如此神聖卻又性感的材質是絲綢,但這已經是他最好的想像 — 少女的背後是一對純白、可以包裹少女全身的羽翼,他的頭頂則有一副淡藍色的方形光環。
雖然與眾多故事所描述的形象有些輕微的出入,但毫無疑問,他眼前的那位是眾人夢寐以求,超越所有人與物地位的夢幻存在 — 「天使」、「神明」或是「女神」。
而讓他確信這一點的不僅僅是少女那驚世駭俗的美貌、與傳說相近甚至一樣的羽翼和光環,還有他從少女身上感受到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壓和恐懼 — 那恐懼來自生存本能,那是與生俱來,看到超越自己物種之物所作出的本能反應。
他想不到,死後的自己能看到天使,傳說是真的,死後可以上天堂,自己之前的人生沒有白費。
看到眼前正在對自己發呆,身體又不禁發抖的人類,少女露出傾國傾城的微笑,道:「不用緊張,我不會吃了你的。」
少女話語一出,皮皮就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輕鬆了不少,從少女感受到的氣場突然消失不見,少女的氣質不減,但比起剛才更體貼近人。
冷靜不少的皮皮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他的好奇超越了自身所有的疑問。
皮皮結巴道:「抱……抱歉……因為……我沒想到會遇到你……不好意思,但我想問……」
「你是天使嗎?」
少女咯咯發笑,皮皮覺得少女一舉一動都很美,少女道:「天使是別人為我們起的別名,我們只是神明的職員,而我是附屬轉生處的員工,不過,是的,我就是天使,或者是別人所稱的女神,向轉生者介紹時也是自稱女神沒錯。」
皮皮有更多問題想問,但實在太多只能按步就班提問:「那我是死了沒錯吧?」
「嗯,沒錯,你是死了,」少女回答得十分爽快,而且笑容不減:「你在因為電子器材爆炸而失火的公司暈倒,所以之後消防員有過來救火,不過你和你的同事都早就死掉了,你同事的靈魂已經了無掛念而前往輪迴,而你……就來到這裡。」
皮皮問:「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裡?」
「來到這裡其實有很多原因,不過……」少女笑容更盛,雙眼一瞇:「總括而言,就是死去的你們有著巨大的遺憾,同時命不該絕,於是輪迴拒絕了你們,而作為後續處理,我們會安排你們保留記憶轉生去別的世界,幫助那些世界的同時盡量彌補遺憾。」
還未等待皮皮發問,少女續道:「而你有些不同。」
「你是被邀請過來接受面試,看看你有沒有資格成為我們的一員,同時看你有沒有意願加入我們。」
「加入你們……?」皮皮吃驚:「這代表……我成為天使?」
「某程度上說,是吧,」少女道:「不過準確來說,是成為轉生處的職員。」
「應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你沒有宗教信仰又比較年輕,解釋起來是比較方便不過這一份工作對你來說可以不算很吸引就是,」少女續道:「簡單來說,世界上所有神明都是真的,據說全知全能的真主、捨身救世的憐憫大佛、好像大章魚一樣,很久之前就存在的古神或者是好像飛天意粉的奇怪神明都是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只是世界不止一個,所以「世界只有一個真神」的理說也可以是正確。」
「他們有強弱,有各自的目的,有時與人類一樣同時又不是人類可以理解,但他們擁有神性是無可置疑,所以他們有各自的信徒,信徒會僱用外人來達成自己的目標,這可以理解吧?」
多虧現代資訊的流通與天馬行空的想像,皮皮對這一段論述雖然感到荒唐但不是不可理解,而眼前的少女又令這段論述擁有一份強力的說服力,於是點點頭。
「可以理解就好,」少女彷彿鬆了一口氣,看到少女新的表情,皮皮心底裡又說了一聲「可愛」:「既然信徒會僱用外人幫忙,那神明都一樣,只是衪們僱用的不是凡人,而是因為各自原因而擁有部分神性的我們。」
「我們的神性可能來自不同的神明,但僱主是世界上所有神明,衪們會以部份神性或其他事物作為報酬僱用我們,去做各式各樣的事,不過最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讓衪們感到無聊。」
「無聊?」皮皮不禁插嘴。
「對,最終目的是讓神明不無聊,我們的工作就是給予神明真正想要的,然後取悅神明。」少女面不改容:「而安排別人轉生就是其中一件讓神明不再感到沉悶的事,有些世界被邪惡或者是神明所污染,而轉生處的工作就是把被輪迴拒絕的靈魂送過去,給予非常人的恩賜,成為當地的救世主、邪惡或者是進程的踏腳石。」
「那麼直接真的可以嗎?」少女的問答與善良正直實在相差甚遠,對工作內容裡理應加以掩飾的目的可以說是毫無遮掩地掀露出來 — 這可不是皮皮所熟知的「說服」。
「既然想把你招攬過來,就想你真真正正知道工作的內容,」少女道:「其他靈魂當然不會知道,但你是特別的。」
「我有什麼特別?」
「你想知道的秘密,知識,或其他神明可以為你達成的願望,都可以從這一份工作中得到,」少女續道:「當然,這視乎你的工作表現,和神明的心情,不過到最後的確是可以如願。」
「我們得到的,是幾乎接近無限的時間,個別的願望和凡人意想不到的娛樂,失去的……我想的是緊張感或者是之類的東西吧,我想只有你親身體驗才會知道。」
「順帶一提,我們是五天工作,朝十晚五,加班按雙工,提供食宿哦。」
「太讚了吧!」皮皮驚呼。
「那沒有問題就成為我們一員吧,不想的話當然可以,我會把你當成一般轉生者對待的。」
「……在最後,我想問一個問題。」皮皮道。
「請說。」
「我的願望……可以是理解你嗎?」皮皮想轉移視線,卻無法從少女身上移開。
「呵呵,」少女的笑容依舊,只是純潔的氣質現在似乎混合了一絲截然不同,能夠稱上「不潔」的矛盾感覺,純潔、神聖、恐怖、卻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當然可以。」
「那恭喜你成為我們的一員,我的後輩。」
後記
這裡是加班加到天昏地暗的魚子_(:△」∠)_
超級多文章還沒寫,但提不起勁
希望之後不用再加班了,好累。
現在做什麼事都不太起勁,感覺生活節奏被打亂了不少,需要一些時間回復。
這故事理論上還有兩篇,不過我有心情寫再說。
原本這篇可能不會寫,看到小說達人快被拔掉但好像又沒什麼所謂,不過算是找藉口讓自己寫寫文。
大概是這樣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