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錢語鳴覺得自己的童年有很大的缺憾,而這個缺憾就是他沒有弟弟。他少了一個可以與自己打棒球踢皮球捉迷藏玩機械人的弟弟,一個對他憧憬無比、視自己為榜樣的弟弟,也少了一個自己可以看其成長、然後倍感欣慰的弟弟。
他不覺得自己的兒時玩伴曉明有什麼厲害,踢皮球比他弱,跑步不夠他快,臉又不夠他帥,成績……好吧是比他好,但也好不上多少。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不過身為好友的曉明的確比不上自己,然而,他有一個跟屁蟲弟弟,而這位弟弟不但聽話還愛死他的哥哥,根本就是語鳴夢寐以求的玩伴 — 不過弟弟不是他的,而是曉明的。看著曉明的弟弟把哥哥當(dāng)成大人一樣崇拜,他不但心裡不是滋味,不但羨慕加忌妒,更覺得自己輸了。
輸了什麼,只有七歲腦袋的他並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與曉明相差一個弟弟的距離,所以他之後總是對曉明有點壞心眼,好像是踢皮球時會有意絆倒他一下,有時也會偷偷地把鼻涕抹在他衣服上。不過洩憤終究是洩憤,雖然不知道是在比什麼,可憐的曉明流著鼻涕什麼事都不知道,但語鳴明白沒有弟弟,他這一輩子都贏不了看起來很呆的曉明 — 對著曉明,他心裡有一份自卑。
是的,如果語鳴有弟弟,他將會是一個極為出色的弟控,但他沒有弟弟。一個沒有弟弟的弟控,什麼都不是,他只是一個妄想自己有弟弟卻沒有的寂寞獨生子,社會風(fēng)氣的產(chǎn)物,一個普通人。
然後某一天,語鳴的母親懷孕了,懷上的不是語鳴朝思暮想的弟弟,而是對他來說算是神秘生物的妹妹。他不知道「妹妹」這個名詞代表什麼,只知道弟弟一定比妹妹好很多,皆因母親的一句說話:「身為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喔。」他當(dāng)時不明白這句的份量有多麼沉重,但他至少感覺到妹妹不是什麼好東西,然而他被迫成為哥哥,以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姿態(tài)下接受自己是一個有妹妹的哥哥。
於是,他成為了必須保護妹妹的兄長,成為一個身為弟控卻只有妹妹的人。
事過境遷,日月如梭,錢語鳴十八歲,是一件新鮮活潑,還未被各種社團自由騎士雞掰教授摧殘的大學(xué)一年級。對大學(xué)生活依然充滿著憧憬,相信之後是充滿知性的學(xué)術(shù)時光,也會有改變自己一生的珍貴邂逅,甚至是遇上自己缺失的一半 —
前提是,現(xiàn)在的他能在妹妹的手中存活下去。
「好好好好好好好痛!放放放放手!我我我我投投投降……啊好痛!」錢語鳴悲鳴著,身體不斷掙扎,右手拍地表示投降,卻於事無補。
只見普通身材的語鳴身後有一個比他矮了差不多一半的嬌小人影,黝黑秀髮長至及地、猶如瀑布,白瓷的臉孔有著端正的五官,也有一對與年齡不太相符、與活潑扯不上關(guān)係的深邃黑瞳,正在發(fā)育、初有輪廓的身軀毫不猶豫黏著對方,彼此再沒有距離 — 對蘿莉控來說,這就是福音吧,不過這是把人送往地獄的福音 — 她的雙腳鎖著受害人令他動彈不得,而使受害人慘叫連連甚至差不多要往生的,是看似白嫩嬌弱卻孔武有力的雙臂以三角姿態(tài)緊緊鎖著受害人的喉嚨,讓他感受痛楚的同時也讓他喘不過氣。
即使巴西柔術(shù)是身材矮小的人也可以使用的武技,也有不少強大的國手是看似瘦弱的女孩子,但創(chuàng)辦人應(yīng)該沒想過他的技術(shù)竟然被一位黑長直蘿莉用得淋漓盡致,眼前的三角鎖堪稱完美。
「我……我要死……了……」語鳴好像看到婆婆相隔一條黃河朝自己招手,然後漸漸失去意識……
就在受害人快要失去意識的一刻,女孩放開受害人,受害人死裡逃生,下意識用力吸氣,躺在地上,手腳絲毫的力氣也用不上。
只見身穿毛茸小熊睡衣的女孩緩緩起身,用得意也帶點嘲笑意味的眼神看著再次敗給自己的手下敗將,嘴角微微上揚,說道:「再對我囉嗦的話……」她的右手向自己的脖頸虛劃一下,就轉(zhuǎn)身離去。
錢語鳴看著白茫茫的天花板,想起昨天才在IG看到婆婆與朋友在泰國旅行的相片,將近八十的她比自己的男孫還生龍活虎,那剛才看到的到底是什麼呢?他不太想深究 — 他剛剛才被自己那位十一歲,寫作「錢語喬」,讀作「妹妹」的暴力生物虐殺,要弄清楚看到婆婆是幻覺還是別的含意實在太辛苦自己了,事實上他的頭腦現(xiàn)在還不太清醒,只知道自己做哥哥的可以說是毫無尊嚴(yán)。
到底自己是什麼時候成為妹妹的手下敗將?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了。
當(dāng)年七歲的語鳴雖然不知道妹妹是什麼生物,也不知道「身為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但天生樂觀的性格還是讓他把一開始的不安忘得一乾二淨(jìng),決定把妹妹當(dāng)成弟弟一樣照顧:「妹妹,可能就只是弟弟的女孩子版本而已。」顯然他想得太天真,於是,悲劇就開始了。
語鳴教導(dǎo)妹妹踢皮球,一開始跑跑跳跳是滿高興,直到妹妹摔了一跤,放聲大哭。明明踢球受傷是平常事,自己之前膝蓋破皮父母只是幫他消毒敷一下傷口了事,之後一概不理,哭一下還會被說:「男孩子到底是哭什麼啦!」現(xiàn)在妹妹的膝蓋只是紅了點,回到家卻被父母破口大罵:
「你做哥哥的怎可以讓妹妹受傷的?」;
自己想看新一期的蒙面戰(zhàn)士,妹妹卻想看重播的魔法少女,既然已經(jīng)看過就給自己看吧?對吧?妹妹卻怎樣都不答應(yīng)。吵了一下架,把以前的帳翻了一遍,說一說妹妹就哭了,最後被罵,被迫悶悶不樂看著妹妹模仿魔法少女,翌日回到學(xué)校還被曉明劇透;
妹妹把媽媽的化妝品拿來玩,被媽媽發(fā)現(xiàn)後被打了一頓,身為哥哥的一起受罰,明明自己剛剛放學(xué)回家,什麼事都不知道;
自己想買幾百塊的機械人模型,父母不從,妹妹想買貴不知道多少倍的積木,卻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放在眼前,留在心裡,有說不出的心酸……
而最令他難堪的,是妹妹比他優(yōu)秀多了,不但成績名列前茅,頗受歡迎,四年前還侵佔他擅長的領(lǐng)域。
四年前某一天,妹妹突然跟父母說,要與哥哥一樣,學(xué)巴西柔術(shù)。父母不肯答應(yīng),怕女兒會受傷(當(dāng)然哥哥對此吐槽了一下,但他也習(xí)慣了),但在女兒的堅持下,父母最終心軟答應(yīng)。語鳴以為當(dāng)年摔了一跤都哭到呼天搶地的妹妹很快就放棄,想不到的是妹妹以極其驚人的速度成長,技術(shù)越來越嫻熟,力氣即使比不上哥哥,也越來越大。
然後在一年前的某一天,妹妹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哥哥擊敗,成為道館的最強學(xué)生。至此,語鳴正式被妹妹壓得死死的,吵架吵到耳紅面赤時,正面對決取代了放聲大哭,最後變成剛剛的樣子。
……真的很卑鄙。
興趣不合,偏心,不公平,卑鄙,就是語鳴與妹妹相處的得著,他對「妹妹」這種生物的了解。十一年的心得讓語鳴知道,兄妹這回事,有別於兄弟姊妹或者姊弟的溫柔體貼,長幼有序,和諧開心,快快樂樂,它所擁有的是血腥,恐怖,和變態(tài)。別的故事寫的是溫馨,兄妹的故事寫的是戰(zhàn)爭,存在著剝削,殘酷,你虞我詐,勾心鬥角和自相殘殺。而妹妹,就是會無理侵占自己家園還處於絕對優(yōu)勢的生物。面對這種生物,哥哥即使想反抗,卻是毫無勝算。由妹妹出生那一天開始,哥哥就注定被她壓得死死的,無可避免。
語鳴嘆一口氣,只好把冰箱那杯貼著妹妹名字的布丁吃了,以洩心頭之憤,至於妹妹會復(fù)仇,之後再說。
語喬回到房間,把門鎖上,將自己的全身扔在床上,臉深陷軟綿的粉色枕頭,雙手抓著枕頭兩側(cè) —
然後傳出雙腳亂踢床褥的聲音,和忍不住喊出來的低鳴。
喊完之後,語喬翻身,身體以「大」字的形狀躺在床上,看白茫茫的天花板,嘆了一口氣。
「我又搞砸了……」語喬喃喃自語。
想去理解發(fā)生什麼事,首先,就要介紹「錢語喬」這個人。
錢語喬,十一歲,黑長直蘿莉,學(xué)業(yè)成績優(yōu)異,與其他人相處得很好,難得一見的柔道天才,現(xiàn)在對自己的哥哥很差,事實上以前卻是公認(rèn)的兄控 — 母親知道,朋友知道,哥哥的朋友知道,鄰居知道,父親知道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父親對自己的兒子除了父子情、餘下的都是怨念,如果母親對哥哥的斥責(zé)是公正的判斷,父親的教訓(xùn)就是摻雜私人的惡意 ……不過這是後話),鄰居也知道, 幾乎所有認(rèn)識她的人都知道,就是哥哥不知道。
哥哥不知道的原因,是因為錢語喬是一個對哥哥很難直率表達(dá)自己感情的孩子,用上現(xiàn)代術(shù)語,就是「廉價的傲嬌」 —
自己覺得魔法少女超好看,想和哥哥一起觀賞,分享討論劇情的喜悅,結(jié)果哥哥不願意,還翻出以前因為說不出口而產(chǎn)生誤會的糗事,最後因為羞愧心而大哭一場;
看到y(tǒng)outurn有一對兄妹玩積木玩得很高興,就不禁想像自己與哥哥一同玩樂的樣子,最後買是買了,不過哥哥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自己也沒有勇氣邀請哥哥一起玩;
某次看到哥哥全神貫注看著電視上那個正在化妝的女人,她就偷偷地潛入母親的房間化妝,結(jié)果被發(fā)現(xiàn),還連累哥哥被責(zé)罵;
自己主動學(xué)習(xí)柔道也是想跟隨哥哥的步伐,與他一起練習(xí),一起體驗練武的樂趣,也想把自己的身體練得強壯一點,這樣就不怕受傷,不會被爸媽責(zé)罵了。結(jié)果因為害羞,從頭到尾都不敢找哥哥一起訓(xùn)練,最後還迫不得己在一場友誼賽打敗了哥哥。曾經(jīng)想像過哥哥稱讚自己的樣子,但哥哥對此依然什麼表示都沒有;
經(jīng)過種種誤會、吵架和不幸遭遇,妹妹漸漸發(fā)現(xiàn)對方不再是自己心目中那個完美的哥哥,發(fā)現(xiàn)他原來很小器,幾年前的小事到現(xiàn)在都記住,又小孩子氣(而他的確是孩子)、不禮讓、貪吃、有仇必報、懶惰、經(jīng)常把東西弄不見、成績不好、好色、還不懂妹妹的心意。
然後就是各種生活上的摩擦:把同學(xué)回家時發(fā)現(xiàn)H漫在家裡到處都是、經(jīng)常偷吃爸爸媽媽買給自己的甜品、讓洗手間經(jīng)常有奇怪的腥臭味、看電視或者玩遊戲什麼的完全不讓、也把衣服亂扔、把自己喜歡的漫畫弄不見……
受到種種衝擊,錢語鳴在妹妹心中那個完美哥哥的幻象最終被擊破幻滅,錢語喬自認(rèn)從短暫的兄控生涯畢業(yè),對無比熟悉的哥哥又失去了以往的敬意,結(jié)果,成為一位對哥哥完全不客氣的妹妹。(對此父親表示高興,但沒有他與女兒親近的份,社畜就該有社畜的樣子)
事實上,她還是想把哥哥與自己心目中的印象拉近一點距離,可惜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失望的原因或多或少都與她的不直率有關(guān) — 誰說不完美的妹妹就不能渴求一個理想的哥哥?這位自稱不再喜歡哥哥的傲嬌妹妹始終無法與哥哥和睦相處,無法坦率的心情、對方那些令人討厭的缺點,再加上每次都會發(fā)生的誤會,一時的怒意衝動,和一點天才般的武技 —
一位恐怖的妹妹就這樣誕生了。
而這次不過是妹妹的不坦率日常:她想吃附近店舖的果凍,但天氣太冷了又不想外出。想起哥哥平日偷吃她甜品的量,那麼要求他買給自己也不過份吧?如果他買了給自己吃,也不是不能與他一起吃果凍,也不是不能為他加一點分 — 於是,她「命令」哥哥去買果凍給自己吃,掩飾自己的期許。
剛放學(xué)回來的哥哥自然是拒絕,吵了一下架,翻一下舊帳,再外加一些「啊你不要這樣野蠻好不好」後,就變成妹妹對哥哥的完美三角鎖絕殺。
事後想想,自己突然要求剛回來的哥哥再出去買果凍好像有點過份,有傲沒有嬌,不過是蠻橫無理,錢語喬再次成為自己也很討厭的妹妹 — 自己都充滿缺點,又怎可以要求別人呢?又或許,自己對哥哥的期望太高了。
……其實自己何時對哥哥有一種完美的錯覺?或者說,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哥哥?她不知道,可能這只是年幼的無知,反正自己對哥哥的感情一去不返,甚至想幼兒健忘癥可以長多幾年,這樣她就可以忘記當(dāng)初想與哥哥一起卻引起災(zāi)難的時光,也讓她忘了喜歡哥哥的難堪回憶。
但這不代表她想成為一個被哥哥討厭,也被自己討厭的妹妹。
「不想再看到這樣的哥哥了……」妹妹躺在床上喃喃自語,卻改變不了什麼,她的哥哥正在吃她珍藏的布丁。
而「不想再看到這樣的自己」這句話,卻藏在心裡。
女孩閉上雙眼,然後睡意襲來,緩緩睡去……
女孩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懵懂無知的她初來這個世上,比起對她無微不至的父母,年齡相近,帶她去各處遊玩、見識新的事物、開拓新世界的哥哥更像她世界的全部:哥哥是最重要的,哥哥是最好的,即使尚未來到知悉「自豪」意義的歲數(shù),她還是把哥哥掛在嘴邊,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她有一個引以為傲的哥哥。
但她最後發(fā)現(xiàn),哥哥一直把她當(dāng)成弟弟,看到她只不過是妹妹,就離她而去。
女孩下意識想抓住哥哥,不讓他離開自己,但想了想:為什麼不讓他離去?想起自己平日與哥哥吵吵鬧鬧,說什麼搶玩具搶電視又說他骯髒不修邊幅什麼的,其實自己沒那麼喜歡哥哥吧?既然他要走,就讓他走吧。
但她的手依然抓住哥哥的衣袖,兩人留在原地,依然猶豫不決。
然後,夢就醒了。
女孩醒來,總覺得自己造了一個滿奇怪的夢,但她對內(nèi)容的印象卻模糊不清,好像想到個大概但又記不清楚。
她很不喜歡這種不清不楚的感覺。
她需要一些糖分讓自己快樂一點,於是她想起在冰箱裡的布丁,她爬起來,揉揉惺忪的雙眼,伸一下懶腰,起床打算吃一下甜品,讓自己的精神清醒一下。
然後,她緩緩走進(jìn)大廳,打開冰櫃,她再次揉揉自己的眼皮,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看錯 — 她的布丁盒還在,但布丁不見了。被揭開然後被隨意放在旁邊的盒蓋、透明的容器、不乾淨(jìng)的殘渣、加上不加掩飾的匙子,這種隨便又極具挑釁的行為,不用推理,她也知道兇手是誰。
她帶著未睡醒的怒氣,衝到哥哥的房間,用力把房間的門撞開,卻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空蕩蕩的床。
至此,她沒見過哥哥。
—哥哥就這樣消失了。
時間回到妹妹作夢的時候。
哥哥正在品嘗妹妹珍藏的布丁,不禁感嘆:「人間美味,的確可能令所有煩惱煙消雲(yún)散。」 符合典型布丁的精美橢圓外觀、Q彈的表面、極富層次的內(nèi)涵、加上恰到好處的甜味和冬天吃凍物的清爽感覺,他對妹妹的怒氣已經(jīng)被布丁的海溶化、沖散,早已消失得一乾二淨(jìng),頭腦清醒了不少。
不過清醒過後,隨之而來的是恐懼和悔意。
「幹,被妹妹知道我吃了她布丁怎樣辦?我可不想再看到婆婆了。」
不,怒氣會疊加,說不定這次會連爺爺都能看見。
他感覺到自己有一些冷汗,但隨即又想:「不不不,我到底是怕什麼,我可是哥哥啊!怎可以怕妹妹,怎可以一點尊嚴(yán)都沒有!」
他對害怕妹妹的自己表示悲哀,明明就是妹妹有錯在先,自己不應(yīng)該怕。然後想起妹妹的蠻橫舉動,他就越想越氣 —
「不,不可以怕妹妹,這次要讓妹妹知道哥哥的厲害。」被憤怒沖昏頭腦的語鳴心想,沒辦法,他也不是第一次,總是學(xué)不會教訓(xùn)。
於是,他把布丁的殘渣放回冰櫃,準(zhǔn)備給妹妹一個驚喜,如果妹妹吵起來,他一定會正面對決 —
再說一次,沒辦法,人類總是犯同一個錯。
把罪證放回冰櫃後,哥哥春風(fēng)得意,這時家門傳來門鈴的聲響,哥哥打開門,看到一個身穿順利速遞制服的陌生男人拿著一小盒紙箱 — 原來是快遞送貨。
簽收之後,看到箱子冇寫上妹妹的名字,好奇心作崇下,他打開了紙箱,發(fā)現(xiàn)是一個手工精緻的女性玩偶。
他認(rèn)出這少女是妹妹最喜歡的魔法少女角色,名字好像叫什麼「小嘎」。
單馬尾,身穿藍(lán)白水手服的小嘎左手撐腰,右手做出「V」字的手勢,露出尷尬的笑容和厭世的眼神,是一個蠻漂亮的手辦。
「……但小嘎不是上班族嗎?」語鳴想起這回事,又同時還是不要想太多好了。
記得這些手辦很貴,至少語鳴是買不起,這手辦多般是靠爸爸給妹妹那多得誇張的零用錢來買。想到這裡,語鳴就有點不爽。
語鳴盯著手辦一會兒,然後突然把手辦倒轉(zhuǎn),純白色的內(nèi)褲一覽無遺。
「好色喔妹妹。」被稱為「哥哥」的生物喃喃自語,一邊繼續(xù)欣賞小嘎的內(nèi)褲。
看完之後,語鳴打算把手辦放下,卻不小心被剛剛隨手放下的紙箱一絆 —
語鳴狠狠摔了一跤,而手中的手辦也飛到老遠(yuǎn)。
語鳴第一個反應(yīng)自然是「很痛」,第二個反應(yīng)就是狠狠踢飛原兇,第三個反應(yīng)就是手中空無一物的驚慌。
他緩緩走向有人型物體身在的遠(yuǎn)處,越近,他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帶著尬笑和死魚眼的小嘎,四分五裂。
他蹲下,拿起小嘎的一部分,心想現(xiàn)在的手辦如此般脆弱,也心想如何是好,事實上,他了解不了現(xiàn)在的狀況 — 對於有道理在身的妹妹到底會用什麼必殺技對付自己,想一想都覺得害怕。
說不定這次什麼祖宗都能看見了。
所以語鳴發(fā)動了人類最基本的本能,就是逃跑。
於是,語鳴逃跑了。
回到妹妹發(fā)現(xiàn)哥哥消失的那一天,當(dāng)時妹妹以為哥哥只是有些事就出了門,一會兒就回來,心裡正在盤算哥哥回來後怎樣炮製他 — 剛好她有新招式想對人試試。
但三小時過去,夜色已暗,妹妹就察覺有點不對勁 - 哥哥從未一字不說就走出去。於是她用手機發(fā)訊息給哥哥,看看他在哪裡。
五小時過去,哥哥還未回覆這些訊息,妹妹漸漸有些焦急,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想了一想,還是報警吧,很擔(dān)心他捲入了什麼事故。
就當(dāng)她打算報警的時候,玄關(guān)傳來打開門的聲音,她飛快前往看看,卻看到加班後歸來的母親。
「怎樣了?怎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看到媽媽不高興嗎?」媽媽一邊除下靴子一邊說道。
「媽媽,哥哥不見了……」語喬的聲線有點發(fā)顫。
「喔,這個啊,他說暫時在朋友那邊暫住,暫時不回來,他沒跟你說嗎?」媽媽眨一貶眼,然後道。
「……」第一個想法,是哥哥沒事實在太好了,第二個想法,是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擔(dān)心真是多餘和幼稚。
下次看到他,一定把他倒轉(zhuǎn)再倒轉(zhuǎn),讓他感受害妹妹白白擔(dān)心的怒氣。
……不過還是先跟他道歉好了。
另一邊廂的語鳴打了一個噴嚏,他想不到這是來自妹妹的問候,還以為是被蓋得太少所以有點著涼。現(xiàn)在的他在曉明住的宿舍,睡是在睡曉明的床,當(dāng)然也與曉明睡在一起。曉明一臉嫌棄想拒絕他時,語鳴已經(jīng)毫不客氣躺在曉明的床上。不能睡室友的床但自己已經(jīng)沒有床可以睡的當(dāng)下,曉明只能與語鳴擠在同一張床。
語鳴打噴嚏時,曉明還抱怨了幾句,結(jié)果換來的是語鳴的鼻涕攻勢。
真不知道為什麼會交到這種朋友,曉明心想。
大學(xué)的宿舍,意外的寧靜,語鳴心想,太過安靜反而睡不著。
「曉明,睡著了嗎?」語鳴背對曉明道。
「多虧有一位臭男生與我一起睡,所以睡不著。」曉明道。
「謝謝讚賞。」
「沒人讚賞你。」
一時無語。
「……曉明與你弟弟怎樣了?」語鳴問道。
「沒有怎樣,就這樣。」
「……你和你弟弟有沒有吵過架?」
「……怎樣了,你跟妹妹吵架嗎?」
「沒有啊怎麼可能,她那麼雞掰又那麼優(yōu)秀,怎可能與她吵架對不對?」
「……不,看起來比較雞掰的是你。」
「……好啦說不說,不說我就用鼻涕攻擊你了。」
「幹,你是山田同學(xué)嗎?」
「這麼老的梗沒人聽懂啦。」
沉默一會兒,曉明就開始說:「有,怎可能沒有?一起生活總會有這些鳥事。」
「有時是與他搶電視來看,有時是他太纏人,也有時是我的錯,反正我們會吵架,吵到不想理會對方。」
「但最後還是會和好如初,因為我是他的哥哥,而他是我的弟弟,他做了什麼事,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我與他曾經(jīng)一起做過的事都不會改變……反正就是這樣。」
「就像你一樣,你是我的好朋友,就算你那麼雞掰,你都是我好朋友啦。」
語鳴聽到這裡,道:「你幹嘛突然告白對不起我只喜歡女生如果你性轉(zhuǎn)我還是會考慮一下但你是好人對不起謝謝。」
「啊又要我說又要嫌棄到底是怎樣,不管你了。」曉明道。
「那真的很噁心……不過謝啦,你說得對。」語鳴背著曉明如是說。
曉明微笑,然後話題就此打斷,渡過百無聊懶的瀕睡時光,兩人漸漸睡去……
翌日,語鳴收到妹妹的訊息。
「哥哥,對不起,回家吧。」
「妹妹都說到這個份上,你不回家就給你好看!」
真是一位不坦率的妹妹,語鳴心想。
不過……
「沒辦法,」語鳴微笑道。
「我可是哥哥呢。」
而且永遠(yuǎn)都是。
於是,語鳴留下了訊息:「我今晚回來。」
平安夜。
語鳴回到闊別了一個月的家,發(fā)現(xiàn)燈亮著。
平日這種時間已經(jīng)睡著的妹妹也在。
妹妹坐在沙發(fā),知道哥哥回來卻不看他一眼,只說了一句「歡迎回來」。
哥哥就說「我回來了」,然後,一時無語,氣氛有點尷尬。
哥哥下定決心,從紙袋裡拿出禮物,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有點發(fā)熱,但還是遞上禮物,向妹妹說一句「聖誕快樂」。妹妹微微回望,然後接下禮物,只是「嗯」了一聲,冷淡地回應(yīng)了一下哥哥。
但哥哥發(fā)現(xiàn),儘管看不到妹妹的正面,他看到妹妹的耳根與自己一樣,紅透了。
突然,妹妹嘆了一個很長的氣,然後走進(jìn)房間,手中的禮物不見了,卻多了一件包裝精美的物件。
這時候,哥哥才看到妹妹的模樣 —
通紅的臉頰,燙得發(fā)熱的耳根,是因為太冷,還是別的原因?
或許她手上的禮物就是答案。
「這是……?」哥哥假裝不懂,但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忍不住內(nèi)心的笑意。
妹妹嘀咕幾句「笨蛋哥哥」,「混帳」,「真討厭」,和「去死」,眼神飄忽不定,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般望向自己的哥哥,把手中的禮物硬塞過去。
「這是你最親愛的妹妹送的聖誕節(jié)禮物,心懷感激收下吧!」妹妹依然以強硬的口吻掩飾自己的害羞,但她的心意早已被知曉。
這次,不會再搞砸了。
「聖誕快樂,哥哥。」
「聖誕快樂。」
興趣不合卻共享所得,年齡相近卻待遇不同,性格迴異卻朝夕相對,是一段無可避免的孽緣,一種無可奈何的關(guān)係,或許有些兄妹在成長之後,真的老死不相見吧。
畢竟,這種關(guān)係只是迫不得意的偶然,成為哥哥的原因不是溫柔體貼,成為妹妹的因由也不是可愛動人,他們只是剛好成為了某人的哥哥,或成為某人的妹妹。
於是,錢語喬就有了一個小氣好色的哥哥,錢語鳴有了一個蠻橫無理的妹妹。他們發(fā)現(xiàn)彼此不但不完美,還有很多缺點,如果可以,她可能會換一個溫柔體貼的哥哥,而他可能會換一個可以與他一起被挨罵的弟弟。
然而這份偶然讓他們創(chuàng)造了無意但共同擁有的回憶,妹妹的童年有哥哥伴隨,哥哥的時光有妹妹點綴,回憶獨一無二又無法取代。兩人不敢訴說的心意被偶然知曉,那麼,兩人那種極其偶然又不可預(yù)測的相遇算是有幸吧。
至少這一刻,妹妹很高興自己擁有一個不完美但把自己放在心裡的哥哥,而哥哥很樂意自己擁有一個蠻橫但不願放棄自己的妹妹。
至少這一刻,這樣就夠了。
當(dāng)然,之後妹妹發(fā)現(xiàn)哥哥把她的魔法少女手辦弄壞,然後犯人慘遭妹妹的無情奧義絞殺,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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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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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的兄妹情什麼的對我來說很棘手,因為我在的眼中,兄妹不是骨科就是自相殘殺(?,彼此之間不存在什麼親情(X
雖然我有一個姊姊,但年齡差滿大的,關(guān)係是不錯,但說溫馨真的沒有(誰會沒事有溫馨),也沒有吵過架,所以對這個現(xiàn)實存在不能亂寫(?的題材感到很苦手(雖然沒一個題材不覺得苦手),創(chuàng)作時不斷地想加一些戰(zhàn)鬥、奇幻、恐怖(?和其他不可名狀的元素下去,幸好忍住了XD現(xiàn)在總算寫了出來(雖然逃不過骨科的命運),當(dāng)然好不好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 )?
希望你們可以從這個活動得到一些快樂,那麼下次文章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