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伍拾壹、假身
那是在我就讀小學時所發生的事，也因為這件事，讓我有一段時間陷入無法入睡與不敢閉上眼睛的矛盾恐懼中。
回想當時，我的精神委靡不振、氣色不佳，也失去過往調皮搗蛋的性格。根據後來身邊的人回憶，我當時不是精神受創就是被鬼附身，不諱言，第一時間發現我出現異常的家人，真的有帶我去看過精神科，還找上道壇收驚。
只是兩者結果就如我遭遇那件事當下的心情一樣微妙。不，其實直到現在，我也不敢保證那時候撞見的到底是什麼。
道壇師父指出我的確是卡到陰，可惜幾趟下來我的癥狀仍無顯著改善。至於精神科醫生則認為我是突發性驚嚇所衍生的恐慌癥，可是就醫後情況也沒比較好轉。
老實說，後續回想，我當時應該是類似所謂的PTSD(創傷後壓力癥候群)，判定結論是比較接近醫學論派。儘管如此，最終我也還是透過自我調適，在經過約莫三個多月後，漸漸淡忘了那天的遭遇，身心狀況可說是恢復了大半，儘管還是在心中留下陰影。
沒錯，我是自我調適才恢復的，然而其實不管師父還是醫生都沒有錯，只是他們沒有找到能夠精準對癥下藥的「真正主因」罷了。
我想，或許他們也跟我一樣，診斷評估過程曾納悶到底是什麼才造成我猶如落下空殼般的活死人樣，也正是因為無法判定才會感到納悶。
事情發生那天是一如既往的校園日常，熬過上午四節乏味的課程，總算是盼到最期待的午餐時間。
這段時光不外乎是與死黨們併桌共餐，聊些自己在追的漫畫、電玩遊戲、電視節目或動畫等等，不時也會穿插一些八卦跟男孩子之間的垃圾話。
快樂的時光快速又短暫，轉眼便來到午休時間。
為了撐過下午的課堂，稍作喘息是一定要的，但大家其實也知道小鬼頭的精力經常處在過剩狀態，縱使到了午休時間，還是有不少人會拿出偷帶到學校的漫畫或掌上型遊戲機放在桌下或是直接整個上半身用外套蓋住來偷玩。
這期間，我們班上會有一位負責登記沒睡覺人員姓名的風紀股長來回巡視。
我也曾經擔任過這份職務，那是可以獲得一定程度的自由又君臨教室的特權，但代價就是如果你前一晚沒睡好或早上精力耗費太大，可能會在下午打瞌睡。
基本上，只要不要發出太大音量，舉動過於張揚，風紀股長對於臺下鬼鬼祟祟的影子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就曾經因為抓得太嚴而被全班唾棄，這都是題外話。
事情發生這天剛好是我輪到靠窗的位置。這是我們班的每週座位輪調機制。
後排靠窗位不光是二次元作品主角的專屬，它的確是許多人公認的絕佳位置，當時身高還算可以的我，當天就正好置身在如此完美的天時地利人和。
可惜的是，儘管外頭天氣晴朗、微風徐徐，教室內安靜無聲，我就是沒辦法閉目養神，尤甚痛恨自己前一晚就看完所有最新進度的漫畫，一來到學校就借給別人。
因此，發呆、冥想，不外乎也是度過午休時光的一種方式。事實上有好幾次就是透過此方法慢慢進入夢鄉。
睡不著的我雙手交疊枕住額頭，將臉露出桌沿，可說是陷入百般無聊的放空狀態，期間，可以聽到風紀股長巡視的腳步聲，或是一些細微動靜與熟睡打呼。
只是突然闖入眼前的一幕，讓我總算找上門來的瞌睡蟲陡然全消。
沒來由的，有一張臉出現在我身下；一張略顯蒼白、雙眼圓睜的女孩子面孔。
要是我沒有極力壓制住驚嚇反應，全班同學肯定會因為我的尖叫被驚醒吧？也好在過去曾有過這種經驗，所以沒釀成大禍。
沒錯，雖然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但過去並非沒有發生；就連我擔任風紀股長時也幹過這種事。
會這麼做，有很大的成分是為了嚇唬同學，另外才是暫極少的好奇因子，好奇對方是否真的睡著或是在鬼鬼祟祟什麼。
當然，如果是為了窺看喜歡的對象就另當別論了。
總之，這一瞬間，我嚇到了，即使不是第一次。
可是，這卻是我第一次徹底感到毛骨悚然。
此般如熱酒入喉的後勁，過去不曾發生過，自那張臉突然出現不過數秒，它便已化為無數蟲蟻爬上每一寸肌膚，儘管我根本也不該出現這種反應。
不，正是因為那張臉直盯著我超過合理的時間範圍，且表現完全沒有眨眼與開口說話的死板神色，才使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張臉上有著覆蓋額頭的齊劉海，髮尾略捲的中長髮，乍看之下與正在巡視的風紀股長樣貌無異，然而，經過細看對方那蒼白、雙眼圓睜且嘴角略微勾勒的詭異表情，並回想剛才到現在發生的一切後，便會產生一股強烈的違和感，以及一個冰水澆淋全身的恐怖聯想。
──眼前這個人不是風紀股長。
假如眼前不是正在巡視的風紀股長，那有可能是其他惡作劇的同學嗎？
我並非這個意思，當下在我腦中所謂的此人不是風紀股長的語意背後，是指這個人不是人的意涵。
為什麼我會這麼肯定？我不知道各位是否有「撞鬼」經驗，這時候我的感覺若要以字面解釋的話就是這麼回事。
那股不同以往與「活物」置身在同個空間的強烈違和感與壓抑感，正是我見到那張臉後襲來的感受，然後很快的毛骨悚然轉為雞皮疙瘩，雞皮疙瘩又促使心跳加速、身體顫抖。
也許不會每個人都有過這種經驗，或是撞見不可名狀之物時出現我前面所提到的類似感受，但總之，當下你會萌生眼前這東西不是人、不是活物，可能是鬼、妖怪、神靈，又或者是根本什麼都不是！
就只是一個……會激起你求生本能的「存在」。
另外我也要提到為什麼如今我可以如此篤定說，那一天鑽到我身下與我對視的是某種存在。
因為就在這東西出現後，我耳邊依然可以聽見風紀股長來回走動的腳步聲；而且，這張只連接著頸部看不到肩頸軀幹的臉，是從我身旁窗戶下牆面出現的。
而它就這樣與我對視將近一分鐘後，又憑空消失無蹤。
自那一天後，我極度排斥輪調到靠窗或牆壁的座位，但是礙於班規還有考慮到說出來可能會被嘲笑是眼花或說謊，我就此把這件事放在心中。甚至是面對師父和醫生時，也如同被設下制約般無法脫口而出，用了更多的謊言搪塞過去。
那到底是什麼？
我可以說，正是這個問題牽制著我的言行，以至於後來只要遇到午休，我也不管是否睡得著，總之閉上眼睛就對了！可是只要我一閉眼，那張詭異人臉就會出現，搞得我幾乎要精神崩潰。
值得一提的是，那陣子班上竟然還繪聲繪影流傳著有關「分身」的都市傳說。
簡單來講，就是這個世界上會存在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分身，傳說當自己見到自己的分身時，壽命也將走到盡頭。後來經過查找，似乎有一些歷史重要人物死前都曾見過自己的分身，例如美國前總統林肯。
也有另外一種說法，即是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兩個自己的分身，當你接連撞見自己第二與第三個分身後，便代表死期不遠矣。感覺比前面的二重分身還多了一次機會，不過也有假如是別人撞見，自己仍難逃一死這種說法。
正因如此，那期間我陷入胡思亂想與恐懼的泥沼，儘管最終我靠自己走出來了。
所以我那一天看到的是風紀股長的分身嗎？還是那根本是喬裝成她或是長得與她相似的鬼怪？
可是，比起鬼怪幽靈，我更有種「對方是某種存在」如此超越前者的強烈感覺。還是說，對方確實只是喬裝成人的東西？
難道是超越人鬼，某種更高維度的物種？例如外星人之類的。
好吧，就算這些都不去考慮，它又為什麼要窺看我呢？
或許如今再想起它仍舊是不智之舉，我是相信莫非定律存在的，假如就此沒有答案，對方也沒有再出現，又何嘗不是最好的結果？
畢竟就連玄學與醫學的專業人士都找不出答案了，我又何必在意那不是喬裝成我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