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裡的主角謳歌熱血,緊接畫面跳轉到鎮上的居民,他們兩眼含著閃爍,彷彿看見希望降臨般。
最後,眾人一齊喊出「加油啊,大英雄!」的聲音響徹天際。
——空太在六歲時,對動畫中這幅景象萌生出一股悸動。
從小母親因病去世,由父親一手養大的他,身邊沒有兄弟姊妹,讓他唯一的樂趣就是看兒童動畫。
當他看到動畫裡的英雄與壞人戰鬥時,心裡總是有股激昂在作祟。熱血的戰鬥讓他感動,熱情的歡呼聲讓他全身顫抖。
他在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願望。
「爸爸,我想當大英雄!」
他向總是擺著嚴肅表情的父親說著。而父親放下手上的報紙,低頭皺眉看著兒子。
「嗯,想做就去做吧。」
說完,父親便抬頭繼續看著報紙。
沒有發現父親只是敷衍了事,不過對空太來說,那句話彷彿冒險者合格書被蓋下印章一樣,他覺得自己得到了肯定。
於是之後,空太為了成為動畫裡的英雄,每日每夜進行艱苦的訓練。
他每天早上晨跑一百公尺,拉公園單槓五下,吃下討厭的青椒,晚上用抱枕練拳五十下……
為了隨時能對抗邪惡勢力,他非常勤奮地訓練自己。
不知不覺時間過了兩年,而他發現自己晨跑可以輕鬆達到一公里、拉單槓也增加到三十下、青椒也變得不難吃、抱枕也換了新的。
看著自己的成長,他滿意地感到自榮,不過……
「為什麼,都沒有壞人出現呢?」
沒有邪惡的蝙蝠怪物、沒有可怕的垃圾桶星人,這個市區十分和平。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壞蛋,不就代表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空太了嗎?
這份遺憾掛念在心頭,然而某一天,他在晨跑的路上準備回家時——
「喂,你的玩具好像挺有意思的。」
他意外看到兩個大男孩,正在索取一名小男孩的遙控挖土機。
即使小男孩不斷搖頭拒絕,那兩人仍是硬搶走小男孩的玩具。
小男孩無助地在沙堆中哭了起來,空太將他被欺負的畫面映入眼底。
雖然不是可怕的怪物……
但那兩個人的作為……不就是邪惡壞蛋嗎!
「你們兩個,快把挖土機還給他!」
「……?啥,哪來的小鬼,憑什麼要聽你的?」
「我才不是小鬼!我的名字是空……不,我是維護鎮上和平的『英雄』——空太!」
報上自己大名後,那兩人彼此互視,接著笑了出來。
「笑死人了,逞什麼英雄啊,白癡!」
他們嘲笑著身高小一個頭的空太,然後仗著高個子的氣魄,逐步走向了他。
不過空太沒有因此退縮,他氣勢高昂地擺起打架的動作。
經歷無數嚴格訓練,就算空太比他們瘦小些,他也有自信打贏他們。
仗著正義感,就這樣,空太與他們打架的結果很快就出爐——
「在那說大話,結果不堪一擊嘛。」
空太被兩拳打倒在地了。
即使努力訓練體能,仍是沒有武術概念,面對人數優勢的對手,空太毫無勝算。
不過,心中湧現的熱情、以及反覆的訓練並沒有背叛他。
「——」
就算左側臉頰腫的像包子一樣,他仍是站起來與那兩人對峙。
他們很快地又扭打起來,但那兩個大男孩無論怎麼毆打空太,就是沒辦法讓他躺平。
就像不死之身一樣,每次擊倒都能站起來。就這樣一直到他們筋疲力盡後,空太才終於找到反擊的空隙。
隨後,那兩個男孩終於哭著逃走了。
就算打不贏,空太仍是靠氣勢與體力抗衡。這一刻的勝利,彷彿結出甜美的果實般,即便身體痛到想哭,他依然笑了起來。
「那個,謝謝你。」
不知不覺一旁的小男孩不再哭泣,他彎起嘴角向空太道謝。
然後空太不禁愣住了。
隨後,哽在喉嚨的痛苦潰堤,他發覺有水滴流過臉龐,而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原來自己哭了。
為什麼哭了?他深知流淚的原因不是感動或疼痛,但卻又不知道哭泣的原因……
最後,隨著「不明」的感情湧現,空太在公園中仰天放聲大哭了起來。
——而這一刻的淚水,成為他心中解不開的謎團。
※※※
「一定是知名度不夠的關係!」
把責任推給名氣不足,於是空太又開啟嶄新的人生。
他重新訓練自己,並且增加訓練項目。除了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之外,還多了些自創的訓練方式。
不過最重要的項目,就是跑遍市區大街小巷,尋找被欺負的孩子。
無論是公園廁所、學校體育間、還是又臭又髒的小巷……任何角落他都不放過。
然而,當他尋遍平時不會有人注意的地方後,確實發現欺負弱小的人變多了。
有個頭壯碩的壞人。
有靠人多仗勢的壞人。
甚至還有高年級生。
但不管是怎樣的壞蛋,只要對方欺負弱小,哪怕對象是一隻小貓,空太都會挺身而出,而且都能打贏對手。
只要解決越多事件,就表示會被越多人看見吧?滿身傷痕累累的空太如此心想著。
天皇不付苦心人,他努力的最後,不管是孩童還是成人,此時市區中的居民都知曉了空太的名字。
而從此開始,他也發現自己得到了一個名號。
——「不良少年」。
與壞孩子扭打時,弄翻了菜市場的菜籃。
在公園扭打誤闖了禁止踏入了花園。
跌進臭水池而滿身臭味走在大街上。
他累積名聲的結果,被大家認為是品德不良的孩子。而他的父親也因此收到不少投訴。
但空太並不在意,因為從未拿下敗仗的他,發現了自己的強大。
就算父親被人欺負,空太也有自信能保護他……因為自己是「最強」的人!
「你很喜歡保護別人吧?空太。」
空太十一歲的某天,父親向他說了這句話。
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還是輕輕地點了頭。
看著自己點頭的模樣,總是樸克牌臉的父親也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麼,你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嗎?」
從那之後,父親就帶著空太來到孤兒院。而他也從孤兒院裡找到了一個「妹妹」。
她是個膽小又軟弱的孩子。像隻怕生的小狗一樣,總是躲在角落顫抖。
那樣的她,絕對比任何人還需要被保護,於是空太也努力讓妹妹對自己敞開心房。
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但最後總算得到妹妹的信賴。而且她似乎還變得有點黏自己了。
或許父親的用意,是希望自己能好好照顧妹妹,不要去和外頭的壞孩子打架吧。
但身為世界最強的空太,並不會因此卸下英雄職務,他仍是常常一個人跑出去,保護外面被欺負的弱小孩子。
自己的拳頭是為正義而戰,空太一直是這麼想的。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揮出去的拳頭……也會引來「仇恨」。
那件事情發生了——
妹妹放學後沒有回家,父親打電話到學校,老師卻說早就放學生下課了。
心急如焚的父親立刻報警,而空太也不顧父親的反對,獨自跑出門外尋找失蹤的妹妹。
他憑著自己多年鬥毆的經驗,找遍所有壞人的躲藏之處……最後他跑進一座廢棄大樓裡——
「寧寧——!」
空太發現妹妹,正被一群曾被自己揍過的壞人抓住了。
「這女孩就是你的弱點吧,想救她的話就試試看啊!」
對方手上握著一塊碎玻璃,而他把尖銳的部分架到妹妹的脖子上。
沒辦法輕易出手的空太,就這樣被壞人的夥伴揍了不少拳。
疼痛充斥著大腦,直到最後,空太咬牙忍痛,憑著蠻力把揍他的壞人推開,然後筆直衝向妹妹身旁的壞人。
即便被玻璃的尖端刺傷手掌,空太仍是一股氣奪走對方手上的碎玻璃,然後一拳往他身上揍下去。
原以為自己要成功救出妹妹了。
但沒想到下一秒,其中一名壞人從後方偷襲過來。
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刀。
好似發狂般,他舉著刀把空太撲倒,而在扭打的過程中——不幸的事發生了。
危急時刻,空太忘了自己手上的碎玻璃,結果就在甩開對方的同時,玻璃尖端不小心劃破對方的喉嚨,鮮血頓時噴濺而飛。
那一幕空太永遠忘不了。
那個人瞪大著乾枯的雙眼,露出錯愕的神情。手上沾染濃稠的血液,成為空太心中的惡夢。
最後警方到場,才終於收拾了這起事件。
事後空太因為兒少法和自我防衛等原因,讓他只須接受幾天的輔導教育便回到正常生活。
但他的內心產生了極大的陰影。
寧寧從此變得不敢一個人外出,成了空太永遠抹滅不了的愧疚。
這一刻,空太的「夢」醒了。
自己根本不是英雄……只不過是個到處惹人厭的不良少年罷了。
為什麼不聽父親的勸故,乖乖照顧妹妹就好了呢?
背負著悔恨——他在此刻凍結了自己的「夢想」。
之後的幾年,空太乖乖上學把國中讀完,他不再到處亂跑,閒暇日子就是宅在家裡玩遊戲。
然後,他接觸了完全潛行遊戲——《格蘭提亞》。
在虛擬世界中,他品嚐到了許多成就感,但在心中,仍是有股疙瘩令他揮之不去。
每當看到競技賽上那些高端玩家的戰鬥,體內總是有股激昂油然而生。
那到底是什麼呢……?
心頭的火熱令人坐立難安,而且會讓空太不自覺回想過去想當「英雄」的夢想。
但曾經走錯路的自己,哪有談論夢想的餘地?所以他強忍著高漲的情感,持續過著低調的遊戲生活。
然而這份靜謐,一直到「寧寧」的加入後才被打破。
妹妹無底無邊的好勝心,每分每秒都在燃燒空太的心頭。
她不斷鼓勵自己,即使假裝也很快被識破,想閃躲都沒辦法。
空太就像被狗鍊拴住的小狗,擺脫不了妹妹名為「愛」的束縛。
然而最後,空太終於看清自己的「夢想」了。
當時看動畫產生的激昂,以及在公園時為何而流淚……
空太想要的,只不過是更純粹、更簡單的事物。
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呢?
——我想要的……就只是「歡呼聲」啊!
即便現在聽不見任何聲音……
即便現在沒有人在身旁……
但空太感覺的到,自己正在實現著夢想。
因為此刻心中,早已有位「少女」正在為他歡呼了。
「——我一定會成功給妳看。」
——空太對著巖煌龍的核心連續揮舞著斬擊。
劃破過去的陰霾、劃破束縛的鎖鏈、劃破錯誤的軌跡。
走錯了道路,還變得傷痕累累又殘破不堪,甚至最後連夢想都搞錯了。
所謂的笨蛋就是指這種人吧。
但即便如此,也要將這份腐朽……全部化為力量,貫注在刀刃上。
所以吶喊吧,撕扯靈魂放聲大喊吧——
「——把我這狼狽的人生燒成灰燼……實現我的『真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