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你?」
畫面始於新生的啼哭之中,男人別過頭,正眼不瞧自己的親生骨肉一眼,自顧自道。卻不想自己方才的話已深深烙印在男嬰腦中,永遠沒法根除。
——對呀,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而不是媽媽呢……
畫面切換至另一兩人獨處的場景——
「弗洛拉,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是故意的,請妳原諒——」受驚過度的男孩慌忙想向女孩解釋,可是他話還未說完——
「啪!」女孩熱辣辣的掌印連同男孩體內那顆殘破的心也一併打碎了。
「你……你這個奪走我姊姊性命的惡魔,你是魔鬼、殺人兇手、撒旦的轉世!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算我求求你……快點去死吧。」女孩衷心的懇求道。
「對不起,我、我……」瀕臨崩潰邊緣的男孩忍不住開始流淚,他的淚水如玻璃碎片般四散灑落,叫人心生憐愛不忍苛責。見對方那混帳模樣,極力忍耐維持貴族教養的女孩再也無法抑制滿腔的怒火——
「呸!」女孩走至男孩面前,吐了一口唾沫在對方臉上,接著道︰「你在那哭什麼哭啊,明明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有什麼資格哭?有什麼資格難過?有什麼資格在這裝受害者?偽善偽得令人想吐,害死了自己的母親不夠,現在又來繼續禍害我姊姊……」
女孩把嘴湊近男孩耳旁低語道︰「你父親不願對你說的,今天就由我代他一次跟你說清楚吧。尤里.埃維爾,給我聽好了,像你這種殺千刀的冤孽,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生在這世上,明白嗎?」
——我都明白呀,妳說得一點都沒錯,要是沒有我的話那就太好了……
畫面最後定格在中途打開房門,那不瞧男孩一眼的男人身上,男人只是站在門旁別過頭靜靜聽著,隨後畫面斷片——
「呼……」躺在床上的尤里猛然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受星之屑魔力驅動而閃閃發亮的螢石,尤里呆看著那絢爛的光彩好一會才緩緩起身,他忍著全身的疼痛痠麻雙手交叉觸肩,思索道︰「剛才魔法的暴走消耗我太多魔力了,所以我才會突然昏倒……」
我以為我已經得到原諒了,但那個夢……到頭來我還是在逃避,逃避爸爸的視線、逃避弗洛拉的怨恨,我真是又弱又沒用……在惡夢的滋擾及現實的挫敗雙重夾擊下,心靈本就脆弱的尤里雙目漸變通紅,積蓄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啪搭。」一隻髒黑的手輕拍在尤里頭頂上,掌心覆蓋的溫熱自上而下沁入尤里的心窩中,同時似乎也減輕了他身體的難受不適。一道令尤里不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是個男人就別動不動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這樣很難看啊。」
「你剛才對我嗆聲時不是很帥氣嗎?帥不過三秒馬上就破功了喔。」盤腿坐在尤里背後的狄克斜著頭托腮問道。
「……恩人先生!」尤里吃驚地回過身一看︰「你不但拯救了我兩次,還平安把我送回房間,又幫我穿好睡衣睡褲。我、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向你表達我誠摯的謝意……」而且還誇我很帥,我好高興……尤里沒將這句話說出口,只是將它默默收放在心中。
「大少爺,別會錯意了,我只是剛好來到這裡,順手做了件無用舉罷了。不要把我講得那麼……善良。」狄克收回放在對方頭上的右手,雙手托腮自說自話道︰「唉,我這波真的是虧大了虧大了,原本想把你帶回家教成一隻聽話的小狗,但想來想去你還是比較適合做溫室裡的小花。」
「一朵嬌生慣養、徒有美麗外表而無芳味的花。」狄克臉上的笑意濃厚,但那參雜了嘲諷及評判的話太過尖銳,使得尤里一時間難以招架。
「恩人先生,先不談花的事了,你要我做你的……小狗?」尤里茫然看著狄克問道,隨後他說出了讓狄克大感驚訝的回覆︰「沒問題,要是這麼做可以回報你的大恩情,那我願意做你的狗。」
「喔?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喔。埃塞尼領主的獨生子說要當我的寵物,光是想著都叫人興奮~」狄克站起身,勾起得意的嘴角俯視尤里︰「一開始就要你做那個好像太勉強了,不如先從最基本的開始吧,把衣褲全脫了,在你的主人腳下流口水、搖尾巴討獎賞。」
「在恩人先生的面前脫光光……這、這我辦不到啦!神說著衣是為了遮蔽我們的罪,沒穿衣服這實在太太太……太不知羞恥了。」尤里臉脹紅得跟番茄一樣,慌亂得找各式理由搪塞對方下達的命令。
「連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你比我們這些貧民窟的孩子還沒用啊,所以我說你比較適合當一朵小花,沒說錯吧?」狄克蹲下來笑著下了結論。
「我連小狗都當不好,我怎麼可以那麼沒用……」尤里沮喪地垂下頭,陷入無盡的懊惱與自責。
「別這麼想嘛,你我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不需要為此感到失落。」狄克撓了撓頭,撫著發出咕嚕咕嚕聲響的肚皮提出要求︰「如果大少爺你真的想報答我的話,就請我吃一頓豐盛的大餐吧~我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過半點東西呢。」
「嗯,交給我來辦吧!恩人先生你在這裡稍待一下,我現在就去準備。」因狄克的話重拾自信的尤里領命後飛也似的衝出堆積雜亂書籍的房間,留下狄克一人在原地。
「抱歉,騙了你。我的目的其實是……」
目送尤里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後,狄克卸下名為「親切和藹」的偽裝面具,眼神恢復犀利冷冷對著敞開的房門呢喃道,並不自覺地伸手握住掛在頸上的黝黑錐狀物,握力之大連脆弱的項繩都劇烈顫動起來。隨後他將目光瞄向床上那被尤里遺下,鑲嵌著「星之屑」的秘銀法杖——
「……如此一來我的『夢想』就可以開始邁足前進了。」狄克從法杖的頂端用力拔下星之屑,隨即轉身躍出窗外消失於茫茫黑夜之中——
「恩人先生,讓你久等了~說起來我都還沒詢問你的尊姓大名……咦,人呢?」當尤里興奮地端著食物回到房間時,房門內只剩下一團黑,以及那開著持續灌入颼颼冷風的窗口。
「哐啷!」盤中的食物散落一地,可尤里無暇顧及,他跌跌撞撞地走進房間,才沒走兩步就被地上的書本給絆倒,而後他乾脆改用爬的,幾經辛苦才爬至床上,但在床上等待他的只有缺失了星之屑的法杖及舊日記。
「為什麼沒有等我回來就先走了,我都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呀……」其實尤里真正想說的是「為什麼要騙我」或是「為什麼要偷走星之屑」,但只要這話一講出口就好像自己在怪罪對方一樣,好不容易才遇上一個「平凡」卻又「不那麼平凡」的人,尤里不想也不願向自己的理性妥協,進而開始埋怨起對方的所做所為。
「這個是……他掉的東西?」失落的尤里在法杖旁忽然摸到了一枚黝黑的錐狀物,他拾起連著斷繩的那物,小心翼翼、無比珍視地用雙手捧著將它靠向懷中。
「也許還有機會再跟他見上一面……不,小偷先生,我絕對要再見到你才行!」尤里看向窗外的點點繁星,信誓旦旦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