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得救了嗎?」
劫後餘生的喜悅使得尤里緊繃的心稍微放鬆下來,他閉上雙眼輕輕喃道︰「謝謝神明大人,感謝您對身陷患難的我施以援手。」
「感謝神明」本是擁有虔誠信仰的信徒三句不離口的口頭禪,但就是這句再平常不過的話,深深觸動了狄克內心平靜無波的湖面——
「喂,救了妳的人明明是我,為什麼要去感謝那些躲在天上只會袖手旁觀的神?」狄克把對方的臉湊近自己,惡狠狠威脅道︰「給不出一個讓我滿意的合理解釋,我就把妳身上的衣服剝光,再賣去城中妓院每天每夜不間斷張腿伺候男人,讓妳體會一下何謂『神的眷顧』。」
「害怕了的話,就給我講幾句褻瀆神的穢語來聽吧,讓我聽爽了我自會放過妳。」
哈哈哈,我這人真的是……爛透了呢,狄克在心中自嘲道。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面前的女孩,對方有著一頭代表「高貴」的柔順金髮,以及瑩潤亮澤的白皙肌膚、稚嫩臉容伴隨涉世未深的天真。無論從哪邊評起,對方都像是由神下凡親自雕琢的絕美藝術之作,特別是那雙深邃靈動,向著未知投射探索的湛藍眼瞳——
在注視對方雙眼的同時,狄克彷彿從中俘獲了自己缺失已久的事物,是孩童特有的純真?還是年幼專屬的無知?是什麼對他而言並不重要,狄克只知自己再沒法移開視線,直至肩頭被那人輕搖晃動,他的意識這才得以藉故脫身……
「恩人先生,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被單手揪住睡衣後領,整個人懸在高空中的尤里用一副快哭出來的哭喪臉不斷對狄克道歉致謝。
——但狄克並不領情。
「我記得我叫妳說得不是這些吧,唾棄也好、侮辱也罷,我要破壞掉妳為那些惡神保有的貞潔、摧毀掉妳自以為是的信仰。」
狄克冷酷的視線再度逼近尤里,以近乎眼貼著眼的距離,對尤里吐出來自魔鬼的誘惑魅語︰「快,在妳『今後的人生』和『一時的愚昧』之間做出正確的抉擇。」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種話?這個人曾跟神明大人有什麼過節嗎……尤里不解地心想。他用好奇的眼光細細端詳眼前的救命恩人,對方有著一頭象徵「劣等」的凌亂褐髮,以及充斥難聞惡臭的體味、骯髒面容伴隨厭世憤恨的冷漠。不管從哪邊找起,對方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可稱得上是優點的地方,除了那雙晶瑩剔透、閃耀澄亮輝芒的銀色眼瞳——
在凝視對方雙眼的同時,有那麼一瞬間尤里感到自己幻化成一隻渴火的飛蛾,明知正前方那過於炫目的強光灼燒自己,卻仍無法挪開視線,義無反顧選擇葬身其中……
「嘿嘿~恩人先生你好笨呀。」尤里用衣袖擦乾眼角的餘淚,開懷地笑道。
「妳——妳是什麼意思?」
「這根本不是兩難的選擇題呀,因為我的答案至始至終只有一個——相信神,相信那位拯救了我的阿卡那大人!相信祂為我指引的前路,即使這條路伴隨痛苦、通往不幸、邁向死亡,我也不會有所遲疑,我要堅定地走下去!」話甫一說完尤里便揚起一抹夾雜苦楚、帶著覺悟的燦笑,接著伸手用力撕開寢衣的衣襟,並如自己所想那般失去撐持朝地面快速墜落。
在意識逐漸淡去前,尤里彷彿聽見攀在牆面上的那名少年自言自語道︰「凱妮絲,我終於又見到了,和妳有著相同……」
「凱妮絲?那是誰啊,好想知道,不過已經沒機會問他了……」
「對了,說起來我也還沒問救命恩人他的姓名,辜恩負義有辱貴族的信譽,真是慚愧……」想著想著尤里的意識就這樣陷入黑暗之中——
領主家庭院的草坪上,狄克半跪在地大口喘著氣,而被他先一步救下的尤里則在他懷中沉沉昏睡。狄克像對待易碎品般輕輕摩娑對方袒露的背脊,幽幽地開口道︰「你的回答我很滿意,我不會讓你死的。」
「話說原來這小子是男生啊,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真是的。」狄克望向男孩即使昏迷也緊緊握在手中的法杖及日記,自顧自說道︰「領主大人的獨生子嗎……威爾想要的『那樣東西』和他有關,只要把他交出去就算達成交易了吧。只是……」
「我可以把他交給威爾換取獎賞、也可以把他帶回貧民窟好好調教、或是送回房內柔軟的大床上,這可真難選啊……」狄克煩惱地按著頭,並抬首仰視那一望無際、沒有盡頭的星空。
「我的答案至始至終只有一個——相信神,相信那位拯救了我的阿卡那大人!」男孩信誓旦旦的話語猶言在耳。
「噗——哈哈哈~明明就只是個連毛都沒長的小鬼,還硬要裝大人用那種艱澀難懂的口氣來說話。」狄克一想到男孩方才說的話便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真的很像呢……」
狄克刻意模仿尤里的語氣對懷中可人說道︰「答案只有一個,我已經決定好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