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遺山前,青楓江畔,星月皎皎,江聲陣陣。
臨江,數十人列陣屏息,似有所待。
看其隊形,數十人分列四方。
中央,四人正自談話。
一名約莫五十來歲,配著一柄長刀的人問:「湯老弟,那小子說提前半個時辰?為的什麼?」
一個看似五十歲,持著一支鐵槍的人答:「那人今日未時遇到我斷魂槍的人,讓他們傳的信,沒說為何。兄弟一得知此事,便立即轉告兩位。請二位相助,還讓二位倉促來此,實非本意,還望勿怪。」
另一大約四十來歲,看似員外富紳的人道:「湯掌門客氣了。那小子狂妄兇殘,實為武林之害。金家莊自當與斷魂槍和五鳳刀一齊除害,還此地安寧。何況劉大寨主高義,我一直恨無緣識荊,便是為了早些識得劉兄,提前趕來也是值得的。」
最先開口的劉寨主答:「金莊主憑一把鐵扇叱吒江湖,我與金莊主相見恨晚。別說只是提前半個時辰,若是提早二十年更好啊。哈哈哈!且我和你老弟什麼交情,這麼說可見外了。倒別要是點子有什麼陰謀。……傳信時哪些人在場,當時是何情況?」
「我師弟今日……。」那持著鐵槍的湯掌門描述了事情經過。
「點子功夫詭異,不可不防。」看似員外富紳的金莊主沉吟道,又問:「江幫主,你從前遇過那人,你對那人的武功怎麼看?」
「那人的武功……」一直沉默的江幫主彷彿陷入深思,最終長嘆了一聲,曰:「三年前,我於淮陽遇過那人。那人武功甚高。」
「你與那小子交過手了?」湯掌門問。
江幫主舉起左臂,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他看著自己齊肘而斷的臂膀,緩緩曰:「這三年來,我日思夜想,就是報這斷臂之仇。」抬眼,眼中烈火熊熊,盡是恨意。
一旁幫眾、弟子倒吸口氣,場面驀地肅然。江幫主在此地甚有兇名,卻不知他失一臂,就是三年前敗在那人手中。
「江幫主的仇人,就是大夥兒的的仇人。少停,定當替江幫主報仇。」金莊主道。
能藉此機會讓江升欠自己一個人情,自是再好不過,不然,能拉近關係也好。
江幫主點頭,表示受了這個好意,心中卻微微冷笑。
他知三年前那少年勝得行有餘力,雖自己這三年來日夜苦練,武藝遠非昔比,但那少年也不會停滯不前,甚至以那少年的年紀來看,進展只怕比自己要快。因此,若非得知劉雄、湯學榮、金府圭要圍攻那少年,他也不會出現在此,藉眾人之力,以報當年之仇。
「大夥戒備,照時刻,那人該到了。」
「看,有條舟向我們這來了!」
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舟上有個青衫人影。
扁舟來到近前,眾人看清了,是個漂亮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身形一動,來到眾人面前。
眾人心中一震:“嘶,好高的輕功!”
武功高強的漂亮少年,這就是約戰今夜之人吧?
「呦,都來齊了嗎?」只聽青衫少年笑道。
果然是他!
金莊主、劉大寨主等各持兵刃,率人圍上。
人人蓄勢待發,立時就要群起而攻。
卻聽江幫主疑惑的聲音:「這小子是誰?」
眾人呆住。
金莊主:「這……不是你仇人嗎?」
江幫主搖頭:「不是這小子,兩人長得不一樣。而且我仇人當年年紀……咳咳,現在大約十六七歲。這小子看著小了兩歲。難道,你們要圍殺的是這人?」
湯掌門作為這次圍攻的召集人,愣了愣,上前,問青衫少年:「尊駕何人?」
青衫少年笑地隨意:「會提前半個時辰來這的人。」
湯掌門皺眉,又問:「你是上月打傷我徒弟田雄之人?」
青衫少年反問:「你以為呢?」
湯掌門待要怒喝,又忌憚少年的武功,遂轉頭問自己的師弟、弟子:「可是這小子?」
「正是他!」「不是他!」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掌門師兄,我今日見著的便是此人。」
「師父,打傷我的不是這小子!」
湯掌門一頭霧水,怒道:「到底怎麼回事?」
金莊主:「湯掌門息怒,看來令師弟今日見著的是這少年,但是並非上月打傷令徒之人。」
「所以,……今天這人是假的?」湯掌門變了臉色,向青衫少年道:「小子,你冒名來此,可是活的不耐煩了?」
青衫少年哈哈一笑:「我可沒冒名。是令師弟找上的我,我告訴他認錯了人,他還不信。」
湯掌門瞪了眼自己師弟,又陰沉著臉問青衫少年:「既是誤認,那你何故要我們提早來此?」
青衫少年輕笑:「他們罵我什麼心狠手辣、兇殘狠毒,我總不能白讓人冤枉。」
湯掌門怒喝:「大膽!你膽敢戲弄我等!存心找死!」
金莊主攔住:「且慢,我等尚有要事,此時不宜多生枝節。」
湯掌門強壓住怒氣,正要說幾句場面話。
青衫少年挑眉,笑道:「沒有戲弄。動手吧,我可不白走一趟。」
眾人臉色一變。
一旁的劉寨主早不耐煩,橫刀砍出:「既然這小子活膩了。那就先宰了他,再會正主!」
青衫少年劈掌截住,與劉寨主交上了手。
湯掌門喝采:「劉老哥,就由你的大刀先添一條人命!」
眾人本道:既非正主,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自然好解決。
不想,才三五招,劉寨主已落下風。
湯掌門神色轉為慎重:「劉老哥,我來助你!」
他上前,以二敵一。沒幾招,又已不敵。
青衫少年笑道:「其他人,一起上吧!」
金莊主、江幫主互視一眼,也加入戰局。
不料,很快地,四人又將敗北。
金莊主:「大夥兒抄傢伙,殺了他!」
然後,眾人舉起兵刃混戰。
再然後,……眾人逃竄。
數十人連滾帶爬,頃刻間,走得乾乾淨淨。
青衫少年哈哈一笑,並不追,而是躍到一棵樹上,坐了下來。
他嘟囔:「好像……不太過癮。所以,不妨……在此小憩。」
小半個時辰後,月上中天,四野寂靜。
江畔薄霧中,初春寒意裡,銀輝遍地。
一個白衣少年足履銀輝,緩步走來。
白衣少年面色淡漠從容,心中暗暗納罕:「怎地……一點聲息也無?」
「以五鳳刀、斷魂槍那些人的武功,即使他們無人談話,在此處,我也能察覺他們的呼吸。」
「那些人沒來?有圈套?」
「路上有不少雜亂足跡。」
「咦,有打鬥痕跡。」
「但是,……人呢?」
疑惑中,白衣少年留神四周、默默查看。
他雖睥睨傲世,卻也精明謹慎,因此,雖然仇家眾多,行走江湖,卻是沒出過差錯。
「……看痕跡,應是有幾十人,在大敗虧輸後,逃了。」
「哈,有人連兵刃都掉了。」
「逃走的那些,是原本約戰我的那幾個幫派?」
「是誰先我一步,教訓了他們?」
白衣少年忽地一凜,望向樹上。
他手指一彈,一顆石子挾帶勁風,向樹上擊去。
就在同時,一枚銅錢由樹上飛出。
石子與銅錢撞個正著,雙雙落地。
青衫少年帶著明亮笑容,從樹上躍下。
白衣少年則一身孤高淡漠,凝立不動。
兩人見到對方,微微一怔,默默地互相打量,若有所思,各自動容。
對方……似曾相識?
是一見如故嗎?
兩人在彼此身上感覺到同類的氣息──
他們都是出類拔萃、足智多謀、銳氣肆意的少年高手。
但,又有所不同。
青衫少年調皮邪氣,玩世不羈。
白衣少年則凌厲桀傲,目無下塵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視著。
終於,白衣少年眼角一掃周圍,問:「是你做的?何故?」
青衫少年笑答:「我看你仇敵眾多,心裡羨慕,借幾個來玩兒。」
白衣少年:「……。」
他無語片刻,淡淡道:「當我的仇敵?他們還不夠格。」
青衫少年輕笑一聲,簡述了情況。
他笑道:「有趣吧?就是這麼回事。」
白衣少年看看約莫比自己小了兩歲的青衫少年,吐槽:「竟會有人將你這小鬼誤認成我。」
青衫少年大笑:「看來,你在他們眼裡也是個小鬼。」
白衣少年哼了一聲,轉過話題:「你說,借幾個玩兒。有借,可有還?」
青衫少年貌似思索了下,笑道:「要還啊?呃,……這樣吧,讓你占點便宜──我再陪你打一場。」
「你想和我再打一場?」白衣少年挑眉,那青衫小鬼剛結束一場大戰,雖不至力竭,但內力已有所消耗,竟此刻向自己挑戰、邀鬥?
「你本來的對手是那些人。那些人打不過我,代表我比他們強。所以對手換成我,你佔便宜了。你看,我可是還得連本帶利!」青衫少年點頭笑道。
白衣少年曬曰:「照這說法,我和你打一場,你豈不是又大賺一筆。」
青衫少年嘻嘻一笑:「被你說穿了!不錯,我這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白衣少年搖頭,拋去一個酒壺:「動手,明日吧。今日,鬥酒?」
青衫少年笑道:「也好!」將自己的酒壺拋給白衣少年。
兩人再次微微一怔。
在江湖上,一壺酒,可以被人下十七八種毒。
貿然喝對方的酒,可是一件極為冒險的事。
不料,今日初次見面,彼此卻做得自然而然,彷彿是……同生共死過的兄弟。
白衣少年露出微微笑意,周身氣勢隨意和煦了幾分,他伸出手,曰:「楊逍。」
青衫少年原本明亮的笑容中,則多出了幾許認真,他伸手相握,道:「范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