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笑了一笑:「沒什麼,只是,你若再不醒,我可要自己去練功囉。」
夏雪宜一骨碌跳了起來,用袖在臉上抹了抹:「練功!好,咱們這就去吧!」
林湘:「等等,你氣色不對。可是病了?」
夏雪宜道:「只是頭有些疼。不打緊。」
林湘審視了他一眼,道:「好吧,我練輕功去了。」
她緩緩試演了輕功身法後,便自行習練拳掌、暗器,晚間解答完夏的疑問,依舊展書而讀。
子時,練完易筋經,遙見夏雪宜仍用功不輟,但步履卻有些搖晃。林湘搖搖頭,下樹,添柴燒水。
一炷香時分後,夏雪宜仍在原地嘗試各種身形移轉。
他照著林湘所述之原理,一個縱起,意與神會,身子一輕,終於攀到目標;但,落地時,已頭痛欲裂,腳下一個哴嗆,只有以手撐地。
這時,忽聽林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練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病倒了自己,或燒壞了腦子,對習武很不利喔。」
夏雪宜轉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一下說不出話。
林湘道:「回去喝點薑湯。」看夏雪宜沒動,又加了兩字:「聽話。」
話一出口,她正感後悔。卻聽夏雪宜道:「好,哥。」
回到茅廬,林湘搭了搭夏雪宜的脈,她雖然不懂醫術,但,傷風高燒還是看的出來的。
「這樣高燒還撐了一天。」林湘心道。
待夏喝完薑湯,林湘道:「有些呼吸吐納的法門,練的久了,可以風邪不侵,對勁力增進也有幫助。」
夏雪宜臉上露出好奇與期待:「也是武功嗎?」
林湘道:「可以算是。」暗想:「修習易筋經最好要順其自然、無所謂而為,夏雪宜若練這個,怕易走火入魔,只能先傳他如何養氣調息。這不是桃花島功夫,直接教他無妨。」
她說了吐納、引導內息之法,又回答了夏提出的疑問。
夏雪宜忽道:「林大哥,我問這許多問題你都沒發火。從前,我向私塾先生提了兩個疑惑,他就吹鬍子瞪眼的,說我在找碴。」
林湘:「喔,私塾先生?」
夏雪宜道;「嗯,鎮裡有間私塾,爹娘曾湊錢讓我兩個哥哥去讀書。一年多前,我去時,私塾先生嫌我不受教,把我趕了回來。」
林湘笑道:「然後呢?」
夏雪宜嘻嘻一笑,道:「其實我也不想去,那私塾先生一口一個道理,偏又解不了我的疑惑。他說的那些微言大義,我壓根兒也不信。」
林湘心有戚戚焉地點頭,雖然她對黃藥師心悅誠服、五體投地,但,從小到大,其實認同的老師不多。
「後來是誰教你?還是,你自學嗎?」
夏雪宜道:「是姊姊教我的書。她帶我去舊書攤,隨我愛看什麼。我們常一待就是半日,…」
他神色忽黯了黯,沉默片刻,道:「林大哥,我倦了。」
林湘知其傷感,只道:「早點休息。」
走出,縱身上樹,拾起短笛,安靜恬淡的調子緩緩響起,笛聲中掩得極淡的,是一絲淒清之意。
夏雪宜一覺睡足,醒來,又即練武。
興許是吐納練氣之效,亦或為本身意志之功,沒兩日,風寒便已痊可。
接下來的時日,林湘將落英神劍掌、玉簫劍法、彈指神通等一一演示。
夏雪宜依舊不分晝夜地揣摩、苦練,面對一路路精深絕技,他不再細記招式形式,只專注於捕捉其中隱含的武學至理。
偶爾,夏雪宜會將林湘叫作「哥」。
林湘不知他是口誤,還是真把自己當作親兄長,但心中也隱隱將夏當成自己的弟弟。
有時見夏雪宜練功累到不成樣子,林湘想勸,卻又作罷:「這就是金蛇郎君夏雪宜。誰知堅忍、果敢不是在這跌倒、爬起中慢慢增強的?何況,他沉浸在武學時,似乎比較快樂。」
抱持此想法,她概不多言,只在需要點撥時,找個時機在近處喃喃自語。
轉眼,已過了月餘。
這日,夏雪宜樹下練功。林湘在不遠處看了一會,心道:「真是習武奇才!即使夏小朋友不再得別人傳授,也沒撿到武功圖譜,以他目前已有的體悟加上這罕見的資質,再苦練兩三年便有小成,那時,弄本內功心法,對他而言當不困難。看來,…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待夏雪宜停下少歇,林湘上前,將一卷易經交給夏,道:「城裡尋到的。文士談的易經雖和武學中的易理不同,但,還是有相關處。也許,你會想看看這書。」
夏雪宜接過書,稱了謝,若有所思地道:「你曾說溫家有個五行陣,使起來五人如同一人。」
林湘答:「不錯。據說那是石樑派鎮派之寶,五人招數步法互補,一人出手,其餘四人隨上,同時從四面八方進攻,連綿不絕。被圍住之人就算想出陣去,也不容易。你日後去溫家可要小心些。」
頓了下,又道:「溫家還製有醉仙蜜,喝了會全身無力,昏睡一日一夜。你在溫家絕對別吃任何東西,就算是你最親近信任的人拿給你的,也不能吃,特別是蓮子羹。她不會下毒,別人會。」
夏雪宜奇道:「我在溫家怎會有親近之人?又為什麼說特別是蓮子羹呢?」
林湘笑道:「只是說如果。」又正色曰:「但是,這點很重要,一定要記得。千萬別吃任何你的敵人有機會作手腳的東西,不管現在端在誰的手裡。」
夏雪宜面色困惑,但,認真地點了點頭。停了一停,忽道:「林大哥,你是要走了嗎?」
林湘道:「我是該走了。明日啟程吧。」
夏雪宜低頭,閉著嘴,片刻後,抬起頭來,道:「今日我煮好吃的,給你餞行。」
林湘面露微笑:「除了烤地瓜,你還會烤別的嗎?」
夏雪宜哼了一聲,道:「別把我瞧扁了,平時我不過是想多些工夫練武,…我知道你不能在這久待。」
向晚時分,茅廬旁香氣四溢,林、夏二人圍著鍋百菇粥大快朵頤。
夏雪宜道:「我還不知道你是何門何派的耶。」
林湘道:「我是在桃花島學的,教我的是桃花島主黃藥師,除了內息修練之法以外,這些武功都是他創的,倒是沒有門派的名字。」
夏雪宜露出嚮往之色:「這些武功都是他創的!這是怎樣的聰明才智?嗯,待日後我本事強了,也來創門武功試試。」
林湘一笑頷首,暗道:「你會的。」
夏雪宜問:「你能教我內息導引,不會違反門規,就是因為這不是黃島主的武功,是嗎。」
林湘道:「不錯。」心想:「其實,就算我違反了什麼門規,黃藥師也不可能跟來罰我,我只是想求心安吧!」又道:「但是,我練的內功和你的性子不合,怕你修習起來易出差錯,所以,沒敢教你。內力,你得再想辦法。」
夏雪宜點頭沉吟:「有了深厚內力,日後報仇才能多一分把握。」
林湘道:「想勸你件事,不知你肯不肯聽?」
夏雪宜道:「林大哥,承你在這陪了我一個多月,讓我有機會習武,大恩不言謝。除了要我饒過溫家外,你有什麼吩咐,雪宜必定遵從。」
林湘道:「如果我沒出現在這,你也一定會練武的。吩咐兩字擔不起,我想說的是,你要取溫家五十條人命,在能選擇時,能否挑罪大惡極的來殺?」
夏雪宜:「喔?」
林湘道:「石樑溫家是個窮兇極惡的強盜窩,從裡頭挑五十個敗類應該不難。若殺的是泯滅良知的人渣,世上像你爹娘這樣的善良百姓或許能過得平安些。」
夏雪宜道:「好,在能選擇時,我必挑罪大惡極的殺。你還有要囑咐我什麼嗎?」
林湘道:「日後,你面對女子時,能否將心比心?…也許,想想你姊姊。」
見夏雪宜疑惑,林湘道:「比如說,如果對人家沒意思,就不要太接近。…設身處地來想就是了。」搖頭一笑,道:「希望十年後,你還能想得起這句話。」
夏雪宜臉上雖仍不解,但承諾性地點頭道:「雪宜牢記於心。」
林湘笑道:「多謝你了。」心想:「看他這神情,一諾千金。嗯,這句話會有效。」
飯後,林湘收拾行裝,將大部分傷藥、解藥贈給了夏雪宜。
夏雪宜本不受,林湘道:「我在江湖上只是四處走走,沒有仇家,這些東西你比較需要。」
次日,兩人話別。
林湘拍拍夏雪宜肩頭:「我走了,你保重。」
夏雪宜道:「林大哥,你說的話,我會記住的。應過你的事,我也一定做到。十幾二十年後,你當知我不負今日之言。」
林湘點點頭,看著眼前小孩,覺似已見到日後的金蛇郎君。「不過,夏雪宜以後還會去盜金蛇劍嗎?…也許,不叫金蛇郎君了?」
此時,石邊草叢裡金影一閃。
林湘一看,一條金光燦爛的小蛇正昂頭吐信,其形狀便如原著中咬傷五毒教主何鐵手之蛇。
她忙道:「留神,這小蛇很毒。」
夏雪宜卻似頗感新奇,看了金蛇一會,掏出顆松子彈到蛇的前方。
林湘覺得有趣:「拿松子餵毒蛇?」
卻見金蛇和夏雪宜對峙了半天,忽舌一捲,吞下松子,又抬頭望了夏雪宜一眼,便消失在草叢深處。
夏雪宜看著蛇離去,目光中有些許喜愛。
林湘暗笑:「夏小朋友跟這蛇好像蠻有緣的?果然是同類。」
忽想起:「莫非,這金蛇正是夏雪宜的奇遇?就像神鵰之於楊過?看來,他的外號還是跑不掉。」
她想了一下,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易筋經中的運功姿勢,道:「若被毒物咬了,以此姿態可以解毒。」
夏雪宜知林湘擔心自己蛇咬了,心中一暖,道:「多謝,哥。」
林湘一笑:「別客氣,告辭了。」
夏雪宜道:「後會有期。」
林湘緩步離開,待要尋處啟動時空儀,忽聽夏雪宜遠遠叫道:「桃花島在哪?」
林湘回頭,遙答:「在東海。但是,找不到的。」
十多年後,夏雪宜攜溫儀闖蕩江湖,欲覓幼時師友林湘,不得;往東海尋桃花島,亦無果,遂在一綠意盎然的小島埋下一地桃樹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