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百物語》
<前言>
仔細想想從小到大,不論是自己聽聞的,或者是實際經歷的怪異事件,其實還算不少。
雖然未必能湊足九十九篇,屬於真實體驗的靈異內容也可能不怎麼有趣,但是如果就這樣任其被我逐漸淡忘好像有點可惜。
所以我便打算把這些事情一則一則記錄下來,有些故事比較短的會幾則發表成一篇,比較長的則是會單獨成篇。其中沒有任何標記的就表示是我從友人口中聽來的故事,◇標記表示是我作夢夢到的,有◆標記的則是我自己的親身體驗,開頭的介紹就不廢話太多了,希望大家能愉快地欣賞這些故事。
其之五 <廢村裡的男孩與女孩>◇
那一年由於嚴重的旱災,作物幾乎都無法收成,因此村子裡發生了嚴重的饑荒。儘管男孩也很努力的去山上找尋野菜野果試圖減輕家中的負擔,但由於乾旱的關係,連野菜跟野果都少得可憐,父親上山打獵也獵不到動物,所以家裡的伙食依然是一天比一天少。
雖然頗為憂慮,但還只是孩子的男孩,知道自己也做不了太多事情,所以他也沒有去打擾父母,平時還是像以往一樣會去找鄰居家的女孩玩。
但是某日男孩像往常一樣去鄰居家找女孩時,卻找不到女孩,問了女孩的父母,他們說女孩生病死掉了,爐灶上正在煮肉湯,女孩的媽媽盛了一碗問男孩要不要喝肉湯?
男孩拒絕了,因為他看見了肉湯裡面,有他送給女孩的草編手環,所以他知道女孩是被殺了,根本就不是病死。
他很難過,卻不敢當著大人的面前哭出來。他原本希望女孩長大會成為他的新娘,兩家其實也早就說好了婚事,但沒想到女孩卻因為饑荒的關係被殺死了。作為村中最年幼的孩童又是女孩,會被犧牲掉可以說是能夠預料,但男孩卻無法諒解,在那天晚上全村都分到了鄰居家的肉湯,晚餐時,男孩完全沒有喝肉湯,父母問他原因,他只說是胃口不太好。
到半夜的時候男孩偷偷跑出家裡,溜去了村裡大人們一直告誡著不能前往的後山,據說在村子的後山的山洞中住著會吃人的蛇妖,男孩到了後山以後,就去找蛇妖居住的山洞,在他找了很久之後終於找到了。
「蛇神大人,您在嗎?我有事想要請求您。」男孩跪在洞口,這麼說道,他把自己平常偷偷省下的口糧放在山洞口,作為呼喚蛇妖的祭品。
黑漆漆的洞窟完全看不到底,一隻有著腥紅色眼瞳的巨大蟒蛇,從洞穴緩緩地滑行出來,他吃下了男孩獻上的祭品,瞪著男孩:
「說吧,你想要請求什麼?」
「請讓我成為蛇妖吧,蛇神大人。」男孩將女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蛇妖,「我想替女孩報仇,可是我只是個人類孩子,我沒有力量對抗他們,所以請求您讓我成為蛇妖。」
「你知道變成妖怪以後就不能再變回人類了嗎?孩子,你要想清楚啊。」有著腥紅色雙眼的蟒蛇妖這麼說,雖然被男孩尊稱為蛇神大人,但是他確實是蛇妖沒錯,只是收了人類的供品,總是需要回應人類的願望,而男孩的願望對他來說也不困難,但是這個男孩真的知道他提出的是什麼樣的要求嗎?
對於人類而言,妖物是需要避開,甚至要喊打喊殺的生物,一旦成為妖,男孩就不可能再回到人類的村莊裡生活下去了。雖然和妖怪相比人類很脆弱,但人畢竟是群居的生物,男孩真的能夠接受以後變成妖怪只能孤單的生活嗎?
「反正我喜歡的女孩已經被殺死了,還因為遭受鎮壓變成了怨靈,那麼我做為人類獨活也沒有意義,變成妖怪至少我還能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麼我就實現你的願望。」蟒蛇從口中吐出了一個裝著紅色液體的小玻璃瓶,「這是我的血,你只要喝下去,你就會變成蛇妖了,你做好準備再喝吧。我回去了,人類的孩子。」男孩接過了瓶子,看著蛇妖退回了洞窟,很快地就再也看不到蟒蛇的身影,男孩朝著洞窟又拜了三拜這才起身,看著手中瓶子裡面鮮紅的液體,他打開了瓶塞,閉上雙眼一飲而盡。
匡噹。瓶子跌落地面摔成了碎片,男孩感覺自己的肚子裡面像是有一團火在燒,隨後是全身的皮膚都在發癢,等到癢意退去之後,他發現自己的皮膚長出了鱗片,饑餓感也消失不見,他確實變成蛇妖了。
男孩沒有回到村子裡,即使父母曾經出來找他,他也沒有回應,畢竟他現在已經是妖怪了,即使他想向村子裡的人復仇,但看著父母和村人們日漸消瘦的臉龐,他發現他還是下不了手,不過應該也不需要他下手吧。
畢竟嚴重的饑荒還沒有結束,而老天爺彷彿是想要毀滅這個村子一樣,連續好幾周都沒有下半滴雨,土地完全都乾裂了,村裡的家畜不是餓死被吃掉就是直接殺來吃了,就連餓死的人的屍體也沒有被放過,然而最後村裡的人還是全部都餓死了。
被村民們殺死的女孩變成了怨靈,由於心臟和肝臟被害怕她死後作祟的村民們取出鎮壓的關係,所以怨靈女孩沒有任何意識,但男孩還是一直陪在她的身旁,他覺得能像這樣和女孩待在一起已經很好了。
有一部分死去的村民們變成了鬼魂徘徊在村子裡,村民們的鬼魂都很害怕蛇妖男孩跟怨靈女孩,即使男孩跟女孩並沒有對他們做什麼,他們還是很害怕。因此這個廢棄的村落很鮮明地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蛇妖男孩和怨靈女孩盤據的北村,在靠近後山的地方,另一派是村民鬼魂們盤據的南村在靠近原本村口的地方。由於廢棄村落長期被妖怪和鬼魂盤據,導致整個環境的氣息變化逐漸和周遭割裂了開來形成了特殊的場域,整個廢村變成了一個大型的迷陣,凡是進去的人如果不能完成男孩的願望或是村民的請求,就無法離開廢村,也因此讓這個廢村變成了一個知名的詭異地區。
有一天有一個非常年輕的術士男孩路過了這個廢村,他看見了村民的鬼魂對他招手,似乎想請求他幫忙,但是由於術士男孩看到村民鬼魂的身上有代表殺孽的紅色血光,所以他沒有理會村民,繼續往北走,走到靠近北村的範圍時,蛇妖男孩叫住了他。
「仙人,您能不能幫助我?」蛇妖男孩看著穿著一身雪白長袍的白髮術士男孩,他覺得那就像是傳說中的仙人一樣,也許仙人會有辦法幫助被村民們鎮壓的怨靈女孩恢復意識。
「我不是仙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術士,」術士男孩這麼說,「不過你可以說說看想要我幫什麼忙,也許我能幫助你。」他沒有在蛇妖男孩身上看到任何血光,這說明男孩沒有殺過人,也因此即使男孩有著明顯就不屬於人類的蛇類豎瞳,手上和臉上都覆蓋著部份細小的鱗片,術士男孩也沒有因此感到畏懼。
「我是阿武,在我旁邊的這個女孩,她是小君,小君她被人鎮壓了,所以才一直是這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希望您能幫幫她。」蛇妖男孩說了他和女孩發生的事情,「您會不會覺得我很沒有用……即使有了力量,我還是沒有去殺死那些殺害小君的大人。」明明那些大人平常對小君也很好的,但為了自己的生存還是選擇殺害小君,而且最後這村子裡,除了變成蛇妖的他以外,誰也沒能活下來,簡直就像是報應一樣。
「不殺是你的選擇,我不覺得這有什麼錯。而且如果你殺過人,身上有殺孽,我今天就不會出手幫你,阿武,你帶我去小君被鎮壓的地方吧。」術士男孩這麼說。
於是阿武就帶著術士男孩,去了一棵大樹旁邊,在大樹底下有一堆貼了符咒的小石堆,「小君就被鎮壓在這石堆底下,我雖然試了很多次,可是都沒有辦法把石頭移開,也沒辦法從旁邊把屬於小君身體的一部份挖出來。」
術士男孩看著阿武有著符咒燒傷痕跡的雙手微微皺眉,「那些符咒妖怪不能動,幸好施術者的實力並不強,不然你可不會只是燒傷而已,那你就慘了,這傷我先幫你治療一下。」男孩唸了咒語,一道白光照在阿武的手上,他手上的傷就漸漸癒合了。
阿武感到很驚訝,術士男孩其實就是仙人吧?這種連妖怪也能治癒的法術,普通的術士怎麼可能會使用?但既然術士男孩否認自己是仙人,阿武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著術士男孩打算怎麼處理那堆貼了符咒的石頭。
「反正術者已死,我把這封印直接破掉應該也無妨。」術士男孩掐了手訣,又唸了幾句咒語,石堆上面貼著的符咒就自己燃燒了起來,全都化成了灰燼,「現在你可以挖了。」
「多謝仙……不,多謝大人!」阿武非常感激地向術士男孩道謝,阿武開始向下挖土,沒挖多久就挖出了女孩的心臟和肝臟,「小君,這是妳的,妳快收下吧。」
阿武把心臟跟肝臟小心地捧著交給了女孩,動作輕得彷彿是捧著寶物一般,在女孩伸手接住了心臟和肝臟的時候,女孩的心臟和肝臟化作了一道光芒沒入了女孩的體內,爾後女孩無神的雙眼慢慢地有了焦點,「阿武,謝謝你。」怨靈女孩抱住了蛇妖男孩。
「小君!」阿武激動地抱住了小君,幾十年了他總算再次聽見小君開口說話,他感動地哭了出來。
術士男孩沒有打擾他們,反正廢村迷陣的出口打開了,他也可以離開了。
「謝謝您,大人。」女孩向術士男孩道謝,清澈的眼神完全不像是怨靈,不如說更像是有修行的靈鬼。小君跟阿武一樣身上沒有任何殺孽。
「只是隨手幫個小忙而已。」術士男孩這麼說,「不用多禮。」順手把準備跪下的女孩扶了起來。
「對您來說也許只是順手,但確實是幫了我和小君大忙。大人,這個謝禮希望您可以收下。」男孩鄭重地將一紅一藍的兩個精魄交給了術士男孩,紅色的是蛇妖男孩阿武的精魄,藍色的是靈鬼女孩小君的精魄,只要持有精魄就能召喚和役使阿武跟小君。
「我沒有在收役妖跟役鬼,精魄是很重要的東西,你們不能這樣就隨便給別人,你們自己好好收著吧。」術士男孩有些困擾,畢竟他自己的身分有些尷尬,這精魄帶回去,多半會被那位他所侍奉的尊貴神明大人拿走,也無法留在他手中。兩個孩子相貌都生得好看,多半會神明大人被收為侍童吧,就像他一樣被那位神明大人當成玩物,這種事情術士男孩是不願看到的,可是礙於契約的限制他卻也沒有辦法直接對兩人明言,只是表情明顯很為難。
「大人,就當是我們對您的報答吧,」小君這麼說,她看出術士男孩的為難,知道或許有隱情但還是開口請求了,「更何況如果我和阿武一直待在這裡,恐怕那些村民鬼魂也無法安心,會持續引誘路人進村,那只會讓更多無辜之人枉死,如果您願意帶我們離開,村民失去了執著的目標,這個廢村或許能慢慢變得正常起來。」即使村民們殺死了她,她也不希望,這些熟識的村民們,就這樣因為執念被困死在這裡,永遠都入不了輪迴。
「那好吧,我就收下了。」術士男孩雖然神情有點困擾,但眼看拒絕不了,心中權衡了一下,他還是選擇收下了男孩跟女孩的精魄。
「多謝大人。」阿武跟小君一同道謝隨後便一同化光,進入了精魄內,看著掌心裡一紅一藍的兩顆精魄,術士男孩嘆了一口氣。
「……希望你們不要後悔啊。」那位尊貴的神明大人,可不是什麼好相處的神明,不過在那位尊貴的大人身邊,想必那些對男孩女孩懷有惡意的村民鬼魂是完全不可能接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