犄角佚聞
【過繼】
「兒啊!世間有情,行事為理,裁定看法;你如今為了情,不顧理,罔顧法,今後如何成事?」
那年杜勤之為情所苦,沉寂了一段日子,原本意氣風發的江湖俠士,變得茶飯不思,段覠誠看了很是惋惜,原想請父王向皇上請旨賜婚,貫王爺卻如此回答他。
段覠誠無法反駁,只能嘆息。
白采琁的姻緣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家大族皆是如此,情理之中,叫他如何反駁?
貫王爺看么兒落寞,只勸道:「真為他們好,便在一旁默默關心支持,若是以後──」話未說完,抬眼看了看時辰,又道:「先別管這事,去收拾整齊,隨為父進宮,你皇伯父說要見見你。」
進了宮,才發現皇后也在,向二人拜見之後,又談起這些年在母親娘家的生活,段覠誠發現皇后總是笑瞇瞇地看著他。
因時刻漸晚,點燃的宮燈從她斜後方照過去,勾起的唇角在陰影下顯得格外陰森。
……有點驚悚。
這位皇后的事他母親從前去探望他時偶有耳聞,許是怕他離開太久,對自己的親人都不認識。
皇后娘娘與今上感情甚好,在當太子妃的時候就全力支持他,導致被人陷害,無法有自己的子嗣。
還好今上也是真心待她,登基後仍是封她為后,未曾冷落,皇后也盡心替他打理後宮,十數年來傳為朝野佳話。
談笑間,皇后嘆了口氣,回想起當年被斷定無法為太子殿下傳宗接代時有多麼地絕望,雖居鳳位,卻無法誕下嫡長子,看其它妃嬪兒女成群,縱使那些孩子們都喚她為「母后」,心頭仍是空虛。
年歲越大,越是如此。
貫王父子回去之後,皇帝疼惜地拉著她的手,問道:「何事憂心?」
雖然皇后只是笑道:「無事,看他們時隔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家團圓,為他們高興而已。」
但總是夫妻多年,皇帝看一眼就知道妻子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第二天,皇帝召來了貫王夫婦,三人商量了許久,終於讓夫妻倆點頭,只是仍要看看段覠誠自己的意願。
當年聽信街角相士所言,讓他在弱冠之前不可與父母同住,又說他福澤深厚,但父母緣薄,同居一城恐易有血光之災,重則喪命。
那相士說得嚴重,聽得王妃一愣一愣的,才不過第二天,襁褓中的幼子就在洗澡時被木盆刮出了一道血痕,嚇得她趕緊連絡母族,請嫁在鄰縣的姊姊幫忙照看孩子。
一別二十年,這孩子卻沒有一句怨言,反倒是他們自己心生愧疚。
知道皇帝有意讓段覠誠記在她名下,皇后又哭又笑,像當年讓他心動的那個小女孩。
皇帝問她,別人過繼孩子都是從尚為懵懂的幼兒中選出,怎麼她就喜歡一個已經弱冠的青年呢?
時皇后笑回:「我們都有年紀了,那些孫兒也都滿地跑了,餘生能有個這麼好的孩子在身邊盡孝,足夠了。」
之後段覠誠雖過繼為皇后嫡子,卻言明不爭奪皇位,皇后也沒阻止他與原生家庭來往,另封誠王,賜誠王府,幾年後隨其生父入軍營,一生以保家衛國為已任。
【套話】
鍾囿傑被兄弟們約到酒樓吃酒,說是這幾年各忙各的,好久沒能一起聚一聚。前幾日鍾囿傑才在慕玉蘭那裡鬧了大笑話,到現在看到人都繞道走,長到二十歲了,還真沒這麼丟臉過。
於是兄弟們一約,鍾囿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席間兄弟們有意無意地一直勸酒,偏偏鍾囿傑自己心裡有事,沒有發現他們的陰謀,美酒一罈接一罈,終於在第五罈酒喝掉一半時,被灌得滿臉通紅趴睡在桌上。
周奇露出得逞的笑,自家兄弟酒品如何總是知曉的。于震遠醉酒喜舞刀弄槍,要命的得離他遠點;袁寒松倒頭就睡得像條……咳咳,後面不能說,他會被打;杜勤之則會來了膽,看起來和平常無異,卻會做出平常壓抑著不敢做的事,例如他上回跑去問慕心蓮怎麼會看上三哥,但沒什麼壞心思,只是好奇,當然,彼時求知慾爆棚的他不會注意到其他幾位求生慾爆棚的兄弟們都一溜煙地跑不見人影;周奇自己卻不知道自己會哭著訴說自己的委屈,酒醒後卻忘光光,被兄弟笑話後又想是多年兄弟,當然什麼都知道,單純得令人發笑。
至於鍾囿傑,醉倒了別人問什麼就答什麼,因此有任務在身時他從不喝酒,這次卻是被兄弟們陰上了。
「二哥,你今年也二十了,有沒有心儀的姑娘呀?」袁寒松問道,周奇翻了個白眼,輕視道:「三哥,你會不會問話?拐彎抹角做什麼,這種時候就要單刀直入!──二哥,你覺得慕姑娘怎麼樣啊?」
沈靜了一會兒,像在消化周奇丟來的問題,鍾囿傑才吐出不清不楚的語句。
「……慕……慕姑娘……是……女中豪傑……配寒松……好……」
眾人默了默,袁寒松更是抬手打了周奇一下,是誰不會問話?
睨了周奇一眼,杜勤之小酌一口,開口問道:「二哥如何看玉蘭姑娘,也就是……吳九娘。」
于震遠默默給四弟比了個讚,這話問得有技巧。
鍾囿傑卻是扯著嘴角笑了一聲:「她……嬌氣……要不是身世……可憐……才……才懶得……理她……」
他們又互看了一眼,杜勤之再問:「只是這樣?」
周奇急著接問:「難道不覺得她嬌氣得可愛,或是長得好看……什麼的?」
「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是……要人保護……讓人擔……擔心……」
這會兒周奇也聽出了端倪,問道:「你擔心她會受人欺負?」
「她這麼笨……被登徒子……欺負……還得了……」
「欸……玉蘭姑娘也是秀外慧中,怎麼如此說人家?」于震遠聽聞,忍不住板起大哥的樣子訓話,接著只聽到鍾囿傑不著邊地回道:「什麼……吃我……明明她才是……被吃的……那個……」
哪個男子沒聽過幾個黃段子呢?幾個弟弟一臉了然,反倒是于震遠這個已經成親生子的一聽,老臉一紅,好生尷尬。
現在年輕人玩那麼開!
於是于震遠咳了兩聲,低聲問道:「那要是你……要怎麼保護玉蘭姑娘?」
眾人屏息,看到鍾囿傑喝得醺紅的眼眸露出幾許柔情,回道:「要是我……絕不讓她被父母親人當貨物賣掉……不讓她被賊子覬覦……不再讓她為求生下跪求人……牽著她……不放手……」
說罷,便緩緩閉眼發出綿長的呼吸,睡了過去。
但這些已經足夠,足夠證明鍾囿傑也是動了心,只是他的性格哪怕隔天醒來還記得今晚吃酒時所言,也會因各種顧忌而躊躇不前。
此時周奇卻是滿臉自信,挑眉露出笑容道:「哥哥們,我有一計!」
這些年走遍街上酒肆戲樓可不是白混的,正巧過幾日就是七夕,周奇要導一部浪漫愛情大戲,讓二哥和玉蘭姊有情人終成眷屬。
【欺負】
「袁福生又被三伯罰了,昱軒哥在忙,弘晉哥你有空不?陪我們去吧!」
自于震遠被梁福地陷害毒死,白采琁帶著張予凡前去弔唁,主僕兩人講開了心結,恢復了從前姊妹般的情誼。
平時林巧巧都是帶著袁福生和周貞琇前去拜訪,反正她們兩母女獨自住在後院,張老爺和白牡丹都沒怎麼管她們死活,好像她們的存在只是為張家行善積德,獲取名聲而已。
這天袁福生又調皮,惹怒了慕心蓮,袁寒松只好罰兒子給媳婦兒看,于昱軒已經十五歲,正學著接手震遠鏢局,思來想去,也只有搬回鏢局住的鍾弘晉有這個空閒陪她們了。
鍾囿傑和杜勤之的死訊傳回來之後,慕玉蘭也在半年後走了,鍾弘晉搬回鏢局,雖然總是堅強得像個小大人似的,這些伯叔嬸娘看了卻很是不捨。
趁這次機會帶他出去走走也好,周貞琇隨著娘親熟稔地進入張府後門,那偏院簡單清雅,如同它的主人。
房內傳出咳嗽聲,林巧巧讓孩子們先去院裡玩,她要和白采琁說些心裡話。張予凡乖巧地去泡了一壺茶,還沒等到她回來,就聽到遠處傳來男孩子大呼小叫的聲音,接著就是一聲碎裂,鍾弘晉和周貞琇趕緊上前察看,張予凡端的茶盤被打翻在地,茶壺、茶具等也散落地上,碎了一地。
張予凡被推倒在地,小臉氣得通紅,卻是敢怒不敢言,只見張萬利還氣勢凌人的樣子,大罵道:「看什麼看!我娘說妳娘那個病央子只會生妳這個賠錢貨,以後張府的富貴還不都是我的!我高興的時候就能打妳,不高興的時候還能趕妳們出去!……還看!再看!我現在就打妳!」
周貞琇還來不及尖叫,鍾弘晉就如一陣風衝到他們中間,抬手擋住了這小霸王的肉拳頭。
一拳揮下像打在鐵柱上,反而張萬利自己哀號起來,張予凡抬頭,只看見身著素衣的少年負手而立、背脊挺直,穩穩佇立於前。
前幾天聽她娘說,他還在為父母守孝來著?
不適合孩童拿的沈重折扇被他緊握手中,這折扇是他義父所證,能當兵器使用,若此刻拿來扺擋張萬利的小拳頭,不僅大材小用,還可能會讓這小霸王受傷。因此鍾弘晉並未揮出折扇,而是用另一手擋住,小孩的拳頭雖然沒什麼威力,那疼痛卻還是有的。
「死猴子!你又打我──嗯?」張萬利叫罵到一半,才發現擋在前頭的少年並不是袁福生,這名十二、三歲的少年比他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混身散發出一股清冷的氣質,讓小霸王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此時周貞琇已經上前扶起張予凡,一邊罵道:「誰打你啦?明明是你要出手傷人,盡會顛倒黑白。」
別說是一對三,就眼前這個初見的清冷少年也讓張萬利莫名感到恐懼,眼看白采琁在林巧巧的攙扶下走出房門,張萬利只好丟下一句:「妳們就會仗著人多,我跟我娘說去!讓爹罰她,看你們能護她到幾時!哼!」
看著小霸王帶著隨行幼僕落荒而逃,周貞琇又罵了一句:「是誰仗勢欺人啊!哼!」
孩子們轉身,對上兩位長輩憂心的表情,但三個孩子都沒做錯事,張家的報復卻是一定會來的。
回到屋裡,林巧巧歉道:「對不起……小姐,我今天不來找妳就好了。」
白采琁只是搖搖頭,道:「沒事,利兒也還只是孩子,最多明日我帶凡兒去佛寺住幾天。」
周貞琇嘴快,立即反駁道:「什麼沒事啊!白姨,那張萬利要打予凡呢!要不是弘晉哥擋下,予凡就被打了啊!」
「哎呀……鍾小公子你沒受傷吧?」白采琁這才擔憂地看過去,鍾弘晉雖然笑回:「沒事。」那不自覺往後收的右手卻被張予凡看在眼裡。
──窄袖下的手腕似乎有點紅呢?
送他們三人出門的時候,才要道別,張予凡偷偷拉了鍾弘晉的衣擺,遞上了一小盒藥膏,輕聲道:「……謝謝。」
鍾弘晉褪去了周身的清冷,面帶微笑,溫潤如玉,伸手接下了她手裡的藥膏。
白采琁和林巧巧互看了一眼,抿嘴輕笑。
真是兩小無猜呢!
好幾年後周貞琇回想起來,才驚覺自己當時吃了滿嘴狗糧。
【表弟】
孩子的哭聲從牆邊傳來,周老邁著一拐一拐的步伐,走回自己在城牆邊的乞丐窩,果然他的位置已經被一個小孩佔去了。
「喂!你是哪來的小孩兒?這可是我老周的窩啊!」
周老挨著牆坐了下來,手上的破碗隨意擱在地上,裡面的兩、三枚銅板發出沈澱澱的敲擊聲,在粗磁上轉了不到半圈,又乖乖的躺在碗裡。
但躲在周老破被窩的孩童哭聲並未斷絕。
周老不耐地皺起眉,用力拍了拍吸滿濕氣的薄被,加大聲量再道:「喂喂喂!要哭到別的地方哭去,怎麼?被爹娘罵了?天都要黑了,快回家去!」
哭聲停頓了一會兒,薄被中露出了帶著淚光的小眼睛,也許是哭狠了,那小孩兒還打了個嗝。
周老嗤笑了一聲,從懷裡拿出剛才乞得的半個粗糧,硬邦邦的,老人家一口黃牙卻好像嚼得很香。
薄被中傳來了肚子叫的聲音,周老才又笑道:「餓啦?那就快回去吧!老頭子我也是只有這半個粗糧,還是酸──的。」
雖然故意把「酸的」兩字拉長,但小孩聽了卻癟著嘴放聲大哭,引得附近乞丐紛紛責怪他欺負小孩。
明明是他的窩被這小孩搶走了,到底是誰委屈啊!
「好好好……別哭了別哭了!我這……還有半個,給你吃給你吃!」
小孩聽了才從薄被裡露出臉來,白淨的小臉擦上許多髒汅,小手上也有乾涸的泥濘,全身上下只剩裏衣,看那料子還不錯,周老看不懂這小孩怎麼會淪落到乞丐窩來了?
問了問附近的乞丐,他們說不清楚,回來的時候就看這小孩睡在周老的被窩裡了,大概是因為只有周老的被窩最暖和吧!
給吃到咳的小孩喝點水,才要再問,卻見小孩噘起嘴說:「難吃……」
「難吃你還吃光!」周老怒道,餵狗吃牠還會搖尾巴呢!
「餓……」
但小孩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又讓他罵不下去,暗道真是個小祖宗。
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周老按捺著脾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啊?」
或許是一飯之恩的關係,小孩對他沒那麼抵觸,認真回道:「我叫『阿弟』,我住在『家裡』。」
誰家的阿弟不住在家裡……周老扯了扯嘴角,再問:「那……你爹叫什麼?」
「爹!」
周老差點吐血,嘗試再問:「那你娘呢?」
「娘!」
感覺胸口的舊傷都要被氣得復發了,周老趕緊深呼吸緩緩,再重新問他爹娘的名字,但小孩還是一樣的回答。這孩子怕不是個傻瓜吧?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周老放棄似的隨口一問:「那你今年幾歲?」
「三歲!」
終於有一句像樣的回答了,周老有點哭笑不得,打定主意明天起來就帶這三歲小娃到衙門,丟給官差處理去。
但是守門的官差卻把他當成用小孩騙錢的人販子,沒辦法,前幾年大災又戰亂,許多人家流離失所,走散的孩子很容易被人拐賣,去年這案子才被上頭的大官給破了呢!盯著周老的眼神就好像在看漏網之魚。
周老只好帶著小孩守在衙門前,但守了四、五日都沒有走失孩子的父母來尋人。
這些日子在他的耐心問話下,才知道這小孩是跟家人進來城裡遊玩時走散,又亂跑走到另一區的乞丐窩,那邊的乞丐明明好手好腳,收拾乾淨了就能找個小廝的工作,偏偏要乞討為生,說是乞討,更像搶劫,連這麼小的小孩也下得了手,連外衣都扒光了。
周老搖搖頭,估摸著就算等再久也等不到他的親生父母了,遂問道:「小孩,要是你爹娘找不到你,要不要跟老周我過活啊?」
那小孩聽了似懂非懂,只是張嘴傻笑,指著他喚道:「老周!」
周老不客氣地打了他的頭,佯嗔道:「沒禮貌!叫誰老周呢!叫我周爺爺。」
「周爺爺……」
看著小孩一手揉著頭,另一手不嫌棄地牽著他,只是噘著嘴乖巧地改口,周老露出和藹笑容,道:「一直叫小孩兒也不像樣,你以後跟我姓,你這小孩又這麼奇怪,就叫你『周奇』吧!」
◎
慕心蓮忐忑不安。
有人來傳話說周奇出了事,袁寒松帶著三個孩子們趕去看了,讓她留在鏢局等候,等了許久,等到夕陽西照,終於看到于昱軒和鍾弘晉兩人一左一右地攙扶著袁寒松進門,那一向活潑多話的袁福生則走在後面,哭紅了眼。
「怎……怎麼樣了?」
慕心蓮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連抵在桌上的手都忍不住抖動,使桌上的杯盞發出了細碎地碰撞聲。
將袁寒松扶到座位上後,于昱軒才深吸了一口氣,道:「五叔……去了……」
眾人來不及傷心,慕心蓮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袁寒松坐在床邊,義弟驟逝已經讓他大受打擊,如果妻子再出事該如何是好?
不用等袁寒松發問,慕心蓮自己淚訴:「其實周奇……是我的弟弟……」
慕心蓮當初並不是真心實意要加入震遠鏢局的,將近三十年前她的表弟意外走失,舅父一家為尋子散盡家財,半路被劫,一家老小無一生還,慕心蓮雖然還小,卻看母親日夜哭泣,每到那個時期就格外傷心。
無論慕心蓮如何頑皮,故意捉弄逗笑母親,心裡的那道傷疤仍然無法痊癒,於是慕心蓮想,如果表弟還活著呢?
少女時期,慕心蓮藉口騎馬散心到處打聽,還真給她打聽到一些端倪。
表弟先是被騙上馬車,大概是騙他要送他回家,結果在馬車上就被人家趴光值錢衣物,在城門口被丟下。
聽說那名被打劫一空的小男孩後來被個乞丐撿去,又找不到父母親人,只能跟老乞丐混在乞丐堆裡。
那些人說那老乞丐不是普通人,雖然瘸了一條腳,斷了一隻手,胸口還有舊傷,說起王公貴族的秘辛是一套一套的,傳言是犯了事,或是主子的交代沒辦好,只好重傷之下又自毀容貌,茍活於世。
雖然叫他再像那些江湖俠客一樣大展身手是不可能了,但他為人仗義,幫一些比較弱勢的乞丐圈了一處地盤,他自己也在那邊得過且過。
收養了那撿來的孩子之後取名周奇,卻在兩年之後死於寒夜,也不知道是舊傷復發,還是餓死凍死。周奇這孩子又有點小性子,愛亂跑,常跑到另一區的乞丐那,回來時被人念了幾句,覺得他們沒有周老對他好,甚至還比不上另一區的乞丐,發了脾氣就換了據點,卻被那群賊乞丐給帶壞了。
不過周奇運氣好,進到正在整備開業中的震遠鏢局偷東西,被杜勤之抓個正著,反而被于震遠收留,正式成為震遠鏢局的一員。
慕心蓮進到震遠鏢局,一番捉弄之後確定周奇就是表弟,又看到周奇在鏢局過得很好,心想何必告訴他身世呢?現在他就是周奇啊!快快樂樂,上面有四個義兄,還有一大群鏢局伙伴,挺好。
她也不打算告訴她娘親了,要是把舅舅一家被害的血海深仇加諸在他身上,他的生存意義就會變質,當年劫殺他全家的匪徒也不知在何處,不如就讓他繼續當個逍遙快活的周奇吧!
而她自己,也在和袁寒松的相處過程中情竇初開,嫁來震遠鏢局又能照顧到表弟,簡直完美。
但是,原以為表弟成親後遠離江湖,能少遇危險,仍在最後的最後,為護百姓而死。
聽完之後袁寒松才發現,原來當年妻子那句:「沒事,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並不只是一句情話。
【瘋婦】
絕望是什麼樣的呢?
那年瘋娘子在成親半路被劫,不但被拖下喜轎,在郎君的眼前被侵犯,還目睹送親隊伍全員被害,包括自己的送親親友,與新郎同往的迎親人員,全都慘死刀下,值錢的首飾嫁妝全被劫走,卻偏偏留下被欺辱到瘋顛癡狂的她。
溪水的紅到底是夕陽的紅、映照喜幛的紅,還是鮮血染出的紅?瘋娘子已然分不清了。
就算洗清了冤屈,惡人終得報應,屬於她的幸福未來卻再無可能到來。
瘋娘子不知今夕是何年,只知餓要吃,渴要喝,冷就在牆角打哆嗦。
那日,街上鑼鼓喧天,又有人在迎娶美嬌娘,瘋娘子定睛看了看。
嗯,那不是她的李郎,李郎沒那麼胖,也沒那麼醜,更沒他那麼鋪張浪費。
瘋娘子只看一眼,轉回街巷繼續尋找她的李郎。
大街上突然傳來炮竹及驚叫聲,不知過了多久,附近巷子還有男女爭執的聲音,瘋娘子尋聲找去,卻沒看到人,那扔在廢屋門邊的新娘喜服卻引起她的注意。
鳳冠霞披,釵環首飾一應具全,是她跟李郎成親時要穿的喜服啊!
瘋娘子套上喜服,戴上首飾,想回大街上找喜轎,但彼時熱鬧已經散去,瘋娘子又想到了溪邊,對,李郎還在溪邊等她!
奔至溪邊,夕陽如那日映照水面,但卻沒看到她的送親隊伍。
「李郎──」
瘋娘子紅著眼眶急喊,她沒在喜轎上,李郎一定急壞了。
向溪流的紅尋去,她的迎親隊伍喜慶一片,紅通通的,說不定就藏在那片紅裡面。
山頭下了雨,溪水流速有些快,瘋娘子覺得她好像在溪水對岸看到她的迎親隊伍,「李郎──」瘋娘子加快了步伐……
李郎伸手將她拉進了懷裡,如珠似寶地緊緊擁著。
「我找你好久……好久……」
「我等妳好久……好久……」
兩人的話語重疊成層層思念,在鬼差的帶領下,一同邁向另一個空間。
孟若梅正要挑起兩桶忘川水,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落寞一笑,又轉身扛起竹挑,回到茶棚。
幾日後,瘋娘子的遺體在海邊的礁巖間被人尋獲,經過溪流的衝撞推擠,瘋娘子的面容早就傷痕累累,又在海水中浸泡多日,被魚群分食,那些官差及自稱親屬的人們根本認不出她,只憑喜服上的鏽紋及身上未被沖走的少許首飾,將她認成吳九娘。
甚至最後無人要替她辦理後事,只好送去亂葬崗。
只有周奇,默默在溪邊立下一個無名碑,證明她曾經存在過。
當周奇轉身正要離去,卻見慕玉蘭手裡捧著一對喜服,鍾囿傑也跟在她身後,他們在無名碑後挖了洞,將喜服擺放好,掩蓋後成了衣冠塚。
喜服是慕玉蘭親手做的,雖然樣式簡單,繡工卻是精緻,雖然不知道他們何姓何名,也利用他們給吳九娘一條生路,這也是幾人做為知情人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了。
希望來世,他們能再結良緣,永不分離。
【青梅】
「把方叔叔辭退?」
于昱軒正帶人檢查要幫忙運送的貨物,卻聽到宋雅慈提出驚人提議。
「是啊!」宋雅慈一臉正色,完全沒有對辭退長輩的愧疚,理所當然地繼續說道:「方叔叔都五十了,年過半百,該是回家含飴弄孫、翹腳當大爺享清福的年紀了,你們鏢局怎麼可以這樣!人家孫子昨天才過滿月呢!」
于昱軒想反駁可是不敢,盡量維持著嘴角的微笑,回道:「我……記得宋伯父今年也才五十吧……」
原想宋人財也五十歲還在管理商舖,更何況跟他比起來方叔叔可說是老當益壯,卻沒想到宋雅慈又接著說:「所以他現在在家裡帶孫子啊!」
她的兄長成親八年,孩子已經四歲,還有一個還在嫂子的肚子裡。
于昱軒的話卡在喉嚨裡,宋雅慈不依不撓再道:「你別看我爹現在明面上還在管理商舖,實際上還不都我娘在打理,他那個人就是愛面子,說一句『都是老爺英明生財有道』,就樂呵得以為都是自己的功勞。」
不,所以說宋雅慈大小姐妳這樣在大庭廣眾下說妳爹的壞話真的可以嗎?于昱軒有點懷疑人生。
「可是……原本就只有我和方叔兩人,就已經有點吃力了,最近鏢局的人力也有點吃緊──」于昱軒覺得還可以再挽救一下,卻再度被宋雅慈大小姐嚴正拒絕。
「這不還有我嗎?」宋雅慈驕傲地挺起胸脯,揚起下巴自信不已,「我的實力可是袁叔叔肯定過的,當年你爹也說我有俠女風範呢!」
到底為什麼當年爹和三叔要對她說這種客氣話,讓她有自己是俠女的錯覺?于昱軒很想搖搖兩位長輩的肩膀大聲質問。
「哎呀!反正我已經知會過袁叔叔和方叔叔了,這兩年我接手商舖跟你一起去送貨不都沒事,來回也才兩、三天,安心啦!」
難怪一早就沒見到方叔呢!于昱軒這才發現了不對勁,也不知是誰給這小妮子出的餿主意,只好以後跟她去護鏢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保不住貨物至少也要保住人,否則就是陷他爹于震遠於不義,宋人財已逝的原配夫人可是震遠鏢局的恩人啊!
轉過身去,宋雅慈露出計畫成功的笑容,心想:「哥哥真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一出手就讓昱軒啞口無言,沒有半路來搗亂的其他鏢局隨行人員,于昱軒這大木頭還不手到擒來!」
為此還要被哥哥嘲笑「雅慈十六歲了,想嫁人啦?這麼多年也只有于家的小郎君能入妳的眼,哥哥幫妳一回,可妳以後可別欺負人家。」
宋雅慈覺得哥哥如果經商的話一定是個奸商,還好他對商沒興趣。
雖然特意只留于昱軒和她一起護送貨物,但也只是短程路線,長途她也不敢冒險,只是每每看見他對其他小姑娘說話心裡就酸得不行,說話就說話吧,還笑得那麼好看做什麼?沒看那些女子都個個羞紅著臉、身體越貼越近嗎!
宋雅慈嘆口氣,都說女追男隔層紗,怎麼她就這麼難呢?
又想到聽說當年佩姨嫁給于震遠也是苦心陪伴了好些年,難道不是她的問題,是于家父子都是木頭性格!
宋雅慈敲了敲手,嗯,一定是這樣!
【文曲】
丁湘菱嫁給宋人財只帶上兩個隨嫁丫鬟,小丫鬟蘇佩兒嫁給了于震遠,大丫鬟何桂花只小她五歲,頭腦靈活,思緒敏捷,自小就跟著丁湘菱學商。在嫁給宋人財之後,丁湘菱的身子越來越虛弱,帳薄一直都是何桂花在管理,因此就算丁湘菱去了,宋人財的商舖也有何桂花打理,與夫人生前打理時無異。
其實最初何桂花並沒有嫁給宋人財當續弦的心思,只是不捨夫人的心血被宋人財揮霍光了,也想照顧少爺,那可是她們夫人歷經磨難也要保下的孩子。
夫人的兒子原本被宋人財取名「宋元寶」,他當時還抱著兒子得意道:「音近似『送元寶』怎麼了?我還叫『送人財』呢!結果還不是人家把財送來給我,我的兒子也一定會有人送他元寶的,咱父子倆一起賺大錢!」
又土又豪,真不要太土豪。
但在丁湘菱病逝後,宋人財將兒子的名字改為「宋懷湘」,希望他能記住母親,何桂花也常常對他說生母的故事,教他不可忘本。
宋懷湘天資聰穎,好讀書,在學堂裡很得夫子喜愛,在同學間人緣也不錯。
就可惜不喜歡經商。
宋人財愁啊!原本想有個兒子還跟夫人一樣那麼聰明,一定能繼承他的商舖,甚至發揚光大,以後當全國首富不成問題!
但兒子明顯對經商沒有興趣,不是不擅長,只是沒有興趣,為此宋人財還跟兒子小鬧了一下脾氣,結果反而被宋懷湘懟:「父親與其逼我接手商舖,不如再娶一個擅長經商的夫人。」
拿在手裡的家法還沒打下去,就聽宋懷湘板起小臉一臉正經續道:「桂花姨姨就不錯,如果是桂花姨姨,我可以叫她『母親』。」
宋人財對其它大齡待嫁女甚至妖撓寡婦的心思宋懷湘可不是看不懂,但他不喜歡那些女人當他的母親,要是那些妖魔鬼怪進了門,會不會對他好不說,還不知要怎麼揮霍生母辛苦攢下的錢財。
宋人財愣著抬頭看了站在門前擔心小少爺被打壞的何桂花,何桂花消化完宋懷湘的那段話也羞紅了臉,扭身躲進了房裡。
──小少爺怎麼亂點鴛鴦譜呢?
那年宋懷湘才十一歲。
沒想到宋人財還真的認真考慮宋懷湘的提議,再看這何桂花小他夫人五歲,丁湘菱生前也說她的兩個丫鬟就像她的妹妹一樣,當初娶丁湘菱人人笑他娶了個大齡剩女,當年他的外表條件差,家境又不算好,最後只有丁湘菱這個大他一歲的姊姊願意嫁給他。丁湘菱為照顧家中弟妹過了二十歲才被人介紹給他,誰知道他是撿了塊寶,兩個丫鬟也是一個乖巧、一個聰慧。
雖然年輕又乖巧的那個被于震遠撿了個便宜。
這何桂花在丁湘菱逝去後也沒離開或嫁人,只一心在幫扶他整理商舖和照顧孩子。
難道何桂花早就對他有意思?──宋人財抖抖八字鬍自戀地想。
之後宋人財有意無意地試探,再加上宋懷湘在一旁推波助瀾,何桂花終於答應嫁給宋人財當續弦,宋懷湘也終於可以一心撲在讀書上。
何桂花也在幾年之後高齡產女,就以丁湘菱當年為宋人財女兒取的名字命名,宋雅慈與哥哥的年紀差了一輪,而宋懷湘也一向疼她。
宋懷湘在書院的成績總是名列前矛,最後也三元及第,當上了文官,兢兢業業。三十一歲那年遇上了誠王造反一案,即使相信誠王的清白,但他一個小官無足輕重,只能幫忙守在家裡,至少不要讓父母的心血被趁亂打劫的歹徒奪去。
好在經過幾日慌亂之後,城裡逐漸恢復了和平,聽妹妹宋雅慈說,似乎也有震遠鏢局那從軍的鍾姓小郎一筆功勞。
之後皇帝身體越來越差,留遺詔命誠王為攝政王,代即位的五皇子裁決國事,而宋懷湘更被段覠誠看中才能,官拜三品大員,為攝政王的得力下臣。
數年後,宋人財躺在床上,宋懷湘在迷漫濃濃藥香的房中坐在桌邊抵著額頭淺眠,忽地床上傳來細微呢喃。
「……寶……元寶……元寶……」
宋懷湘驚醒,站起身來讓椅子在夜間發出更刺耳的聲音。
「爹!爹……元寶在此……」
夜半的聲響引來其他親人的注意,宋懷湘的夫人帶著兒女、宋雅慈也與于昱軒從客房趕來,雖然宋雅慈已然出嫁,不用伺疾,于昱軒知道她孝順,還是偶爾會帶妻子回娘家住幾日。
宋人財的一生平順幸福,彌留之際,兒孫都到了榻前。他睜眼看了看房中的親人,最後視線落在門口,眼裡、嘴角都是滿足的微笑。
「元寶啊……你娘來接我啦……」
宋懷湘回頭看看身後的家人,隱忍的淚水終於流下。
「元寶啊……你們要乖啊……別讓你娘……失望啊……」
眼皮緩緩地閉上,宋人財留下蒼白而滿足的微笑,將子孫的哭喊遺留人間。
──宋人財,壽終正寢,兒孫滿堂,享年五十九。
【將星】
鍾弘晉出生的那晚,陣風吹去了遮蔽星光的雲層,公子攤在茶棚前的長椅上,一手枕著頭,一手捏著菸斗習慣性地放在嘴角。
孟若梅難得看公子那麼嚴肅,而且小黑跟小白都回去了,公子還賴在這裡幹嘛?
不好直說她要準備去忘川取水煮茶啦,公子你快點回家,孟若梅只好上前試問:「公子,怎麼了嗎?」
公子吸了一口沒點燃的菸斗,從槽口卻冒出幾圈白煙。
只聽見公子輕聲言道:「將星現,這人間累積的和平,恐又要亂了。」
孟若梅抬頭望星,但她看不懂,只見那星辰一閃一閃,炫耀著夜空。她懷著疑問道:「將星現不好嗎?能保衛國土,能名留千古,成就一代名將啊!」
卻見公子似笑非笑,轉頭看得她發毛,接著聽公子回道:「將星現,戰事起,即使非戰之罪,也是禍害一方;若是有意造反,則生靈塗炭。」
「那……這是惡人出世了?」孟若梅蹙眉,數百年來她跟著公子也看過幾次人世悲歡離合,其中戰爭最為殘酷。
但公子又笑了笑,視線轉回星空,回道:「非也,此將星將於十數年後伴於帝星左右。」
那公子剛才是在感慨啥?
不等她發難,公子又坐起身道:「我回去了,去忙妳的吧!」
只留下孟若梅在原地有點風中凌亂。
高深莫測,不愧是公子呢!
【折扇】
「軍爺好眼光,這只折扇名喚『九奇扇』可是年代久遠,有故事的。」
珍寶店店主閃著他的西洋圓框小眼鏡,向駐足店門口的兩名軍爺介紹著。
鍾囿傑轉頭看看,隔壁是一家兵器舖,這只折扇就放在兵器舖和珍寶店的中間,而這店主與剛才的兵器舖掌櫃明明是同一人,以為他戴上眼鏡、套上外衣他們就認不出來了嗎!
「……這不是兵器舖在賣的嗎?」鍾囿傑有點糾結,剛才他給兒子買見面禮的時候這店主明明在另一邊推銷那柄適合半大孩子練劍用的短劍。
哪知珍寶店店主笑回:「它可以是兵器,也可以是珍品,要使用要珍藏要送禮,都是可以的,真真是實用、美觀,又大氣!要是有喜歡的小娘子,用來當定情信物……嘿嘿!也不錯啊!」
鍾囿傑深吸一口氣,不過離開五年多,怎麼京裡變這樣?剛才的寶劍可以退貨嗎?他好後悔。
才正要拉杜勤之離開,誰知這義弟竟開口問:「喔?這折扇有什麼故事?」
「客倌你懂行!」店主笑得眼角魚尾紋都加深了,捏著小山羊鬍,侃侃而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朝公主要和親鄰國君王,那君王是個明君,若是兩國和親必會相輔相乘,強大富庶。
公主對此並沒有意見,只是遠嫁之前想在故鄉的家國山河走走,畢竟遠嫁之後就沒這麼容易回來,也會徹底失去自由。
於是皇帝許她半年時間四處遊歷,據說公主在遊歷途中命中註定似的遇上讓她心動的男子。男子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已然婚配,分別時只是給予祝福,半年時間轉瞬即逝,公主回到了宮裡待嫁,心情卻全然不同了。
公主披上了嫁衣,上了大紅喜轎,當公主下了地,踩著紅毯一步一步接近新郎,新郎──鄰國君王卻不知為何發現那不是他要娶的公主,揭開頭蓋,那果然不是那位公主,而是公主的姊妹,一個跟她長像相似,卻氣質差異的公主。
君王大怒,隨即砍下代嫁公主的腦袋,並將頭顱連同戰書一起送給她父皇。
皇帝氣極,下令抓捕公主,並將她送到即將開戰的戰場中,希望能止息鄰國君王的怒火。
可惜公主的出現並不能停止戰事,最後公主在兩軍的交戰中香消玉殞,死後還被皇帝將名字從宗譜中移除,貶為庶人,無人祭奠。
「但是!」店主說著轉了個話鋒,「世上哪有不愛兒女的父母,說是無人祭奠,其實還是有給公主下葬立碑的。」
……所以這跟那只折扇有什麼關係?
花了大把時間聽完故事,兩兄弟很想起身走人。
像是看出他們的疑惑,店主又咳了咳,繼續說道:「這只折扇呢!就是從公主的墓室裡盜……取得的!是不是覺得,這真是一把驚天地、泣鬼神的折扇啊!」
有沒有驚天地泣鬼神他們不知道,不過驚擾了天地,氣壞了鬼神大概是有的。
這廝就是個盜墓的吧!
怕不是剛才買的魚腸劍也是從哪個墓室盜來的,鍾囿傑覺得混身都有點陰冷了。
「可是……」杜勤之再仔細看了看折扇,提出疑問:「按店主這麼說,這只折扇是古物吧?」
「正是!」店主挺起了胸脯,看來這樁生意可以做成了!
「但它不會太新了點?」
「咳咳咳咳咳!」店主一聽氣勢都消了下去,這客倌咋眼就這麼尖呢?
「啊──是這樣的!」店主扳起面色回道:「墓室裡是有一只折扇,不過那是公主的陪葬品嘛不是?咱們只是下去……參觀參觀,怎麼能拿人家的陪葬品呢?但這折扇旁有一本圖冊,上面繪了折扇的製法,看起來溫文儒雅的折扇,實際上是一把能殺人於無形的兵──器呢!」
看眼前面無表情的兩位客倌,店主又陪上笑臉,再道:「當然……那本製法我們也是沒拿的,只是照抄了一份。後來呀!有位氣迫逼人的有錢公子,請來了能人巧匠要還原這只折扇,這……才不成就了咱們這兩家舖子。」
原來兵器舖會和珍品店排在一起是這麼來的,還請同一個掌櫃,是有多缺人?
「那這折扇是那位公子的訂製品了?別人訂製的東西你還拿出來賣人!」杜勤之不滿道,這人太沒誠信。
只見店主苦巴巴地回答:「這……哪有辦法呢?那位公子付了訂製研發的銀錢,約定半年後要來取,但都過去五、六年了,為了打造出這只折扇我們也是花了大力氣的,這銀子……早就花得差不多了,不僅約好的後謝沒拿來,連折扇也沒來取,怕是那位公子遭遇了什麼不測啊……」
鍾囿傑拿出剛才買的魚腸劍故作兇狠,道:「那這把魚腸也是你們……」
「不不不不不!」店主嚇得站起身來,回道:「這可真是咱們店裡的師傅做的!您剛剛不也試過劍了嗎?嶄新嶄新的啊!」
鍾囿傑睨了他一眼,回道:「信你啦!」接著拉起杜勤之就要離開,店主急得大喊:「不是……別走啊!客官……軍爺……大爺!你們不是要買這折扇嗎?」
哪知杜勤之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好,那你這折扇怎麼賣?」
店主聽聞又大大地放下心,這兩個客倌真是讓他好刺激。
「客倌您跟這只折扇有緣,原本那位公子的餘款是五萬兩,我只收你──」
「五萬兩!」話還沒說完,鍾囿傑激動地打斷,「你搶劫呢!」剛才那把魚腸花了他兩百兩就已經覺得買貴了。
「客……客倌您先放寬心,別激動,放下你的劍啊……」
杜勤之又拿起折扇仔細看了看,發現很多機關無法發動,眼神無波地笑道:「九奇扇?」說好的九件暗器呢?年久失修的扇子吧!
「不……那……是……咳!是……是這樣的,那記錄製法的畫卷也有年代了嘛……可能抄錄……不是很完全,所以做出的成品嘛……呃不過至少有八成功用!」
頂著兩兄弟淡漠的神情,店主又心虛地改口:「……七成。」
「所以你想賣七成價?」那也要三萬五千兩,這坑人的盜墓賊。
「哪能啊──」店主陪笑呵呵地揮了揮手,伸出一根手指道:「原價五萬兩,客倌您要,只要一成──不用!只要一成的一成──五百兩……加一百兩,你得給咱們師傅工本費嘛?是不是啊?」
店主抿著苦笑,覺得這筆生意應該可能大概必定是做不成了,這次虧大發了。
那拿著扇子的客倌挑了挑眉,又攤開折扇看了看,一雙眼銳利如鷹地盯著店主,害他冷汗直流,半晌才回道:「成!」
一旁的軍爺急喊:「勤之!」這銀錢可是他們這幾年拼下的軍功攢來的,怎麼可以買一個一看就是有問題的半成品假貨!
但杜勤之卻從手袖的內層中取出六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是買下了這只折扇,至少一開始聽到可以當作定情之物,就讓他有點動心了,自己與白采琁有緣無份,希望鍾弘晉長大後遇到心儀女子可以有勇氣表明心意。
送走兩兄弟之後,店主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大呼一口氣。
「總算是賣出去了!買來的時候花了五百兩,小賺他們一百兩不過份吧?」
至於那故事當然是從賣家那裡聽來的,他不過是代入了一下,要不是知道還有一卷製法,這故事差點扯不下去!
就是不知道賣家說的那公主是何人為她下葬的,據說裡面都是一些公主平常用的東西,唯有那只折扇和設計圖卷較為特殊,設計圖卷只展開半卷,後半似乎還藏有書信,可惜那上頭設有機關,盜墓人不敢拿,只抄回了那上半部圖卷,卻怎麼找能人巧匠也復原不了全貌。
之前差點上當──阿呸!差點買下的客人知道扇子只是半成品差點沒把他的骨頭給拆了。
哎呀!這珍寶店主真是個高危職業!
劇情連結:
參考資料:
原本想照時序排列,最後決定依喜怒哀樂的順序來。
原以為都是一些短篇小故事,結果太多篇,全部字數加起來超過一萬二(囧
想一篇一篇發嘛……又長短不一,製作目錄時也有點麻煩,算了還是一次全部貼吧!
是說周老好像也能自成一個故事啊!不行!不能再擴大了嗚嗚嗚(掩面
然後最後的折扇故事其實跟現代篇主線有很大的關係,應該說連同古代篇都有很大關係,希望我能寫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