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015
鐵門落下的聲音傳進科米的耳中。
「這是法院?」科米想。
從巨大冰淇淋桶的中間，科米試著向上頭的人喊話。
巨大的冰淇淋桶邊緣走過很多人影，科米依稀看的見上面一字排開的桌椅。
科米看見許多她認識的人，還有很多冰淇淋球。
有店長、媽媽、新媽媽、熊哥、爸爸、Rose、老闆娘和她的兩個兒子、那隻倉鼠、很多顏色不一的冰淇淋球、小學時常坐在她旁邊的男生、一直被她忘記的那個大學同學。
她向Rose喊話，然而對方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然後就別過頭，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她也向媽媽喊話。但媽媽只是淚眼汪汪的看向科米，然後搖搖頭，也拉了張椅子坐下。
最後，她向店長喊話。對方看起來像是想要苦笑，但是連一點笑容都擠不出來。
科米不清楚狀況，但感到絕望。
其他人和冰淇淋球都就座了，冰淇淋桶頂端的法院開始出現人群交談的聲音。
科米不知道確切的狀況，但是她猜想自己現在要被審判了。
操控地球人幾千年的外星人，科米現在要被它們，和自己認識的人們審判了。
剛才從應該是法官的冰淇淋球口中聽到，自己的罪狀是「破壞進步、破壞快樂」
一直以來，科米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事。
她甚至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
但是，她對自己的罪狀沒有異議，畢竟她也想不到自己做對什麼。
我對進步沒有幫助，對他人的快樂應該也沒有。
所以我大概真的有問題，科米想。
因為這樣，我被比我有智慧的生命判斷是不需要的東西。
科米理論出一點東西。
雖然很難理解，但她回憶起自己經歷的一連串事件。
先是被外星人帶來這，又被那外星人帶去找一個叫做「主腦」的超級電腦。
然後她回想起自己被以色列放進主腦時的感受。
科米雖然記得以色列告訴自己「主腦有話要跟你說。」
但她還是不得不去想像，想像這個桶子會跟她夢中看見的一樣，成為自己的最後一站。
「坐下!坐下!」某個冰淇淋尖叫道。「要開始了!別拖拖拉拉!」
「看起來真可悲，應該做錯不少事。」另外一個冰淇淋說道。
做錯事?
喔對，說的是我。科米想。
她在桶子的正中間席地而坐下。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有點不對勁。
不和人交談、不嘗試太困難的事、不幫助他人、不思考複雜的事、不建立自己的觀點，只當個不好不壞的人，好像有用又沒用，精神支柱全放在的無關緊要的惡作劇。
她早就覺得這有問題了。
但是她沒說過自己腦中想的是什麼，自然的，也就沒有人能清楚的告訴她。
你做錯事了。
過了這麼久，科米終於注意到，自己需要的可能只是這麼一句話而已。
然而現在顯然是太晚了，她應該是犯了某種法律之類的，然後被抓到法院了。
既然這樣，我猜我做錯了。她想。
「閉嘴!」坐在中間那個披著巨大黑色長袍的冰淇淋球尖叫道，科米猜他就是法官了。
人群交談的聲音沒有完全消失，只是稍微減緩。
但法官應該是滿意了。他敲敲槌子，然後對著桶子外的某人大喊。
「負責管理情緒的殖民官!」
法官一說完，另一個身穿法院長袍的冰淇淋球跳下懸崖，落在科米身邊。
對科米來說，它更像是掉了下來。
但它沒有像正常的冰淇淋球一樣掉在地上散成一攤，而是在接觸地面之前停下，浮在空中。
「好欸!殖民官!」上頭有人喊道。
然而那球冰淇淋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科米起身，想要確認對方的情況。
「你還好?」科米接近對方。
但她一伸出手，那冰淇淋球就突然變色。
「看啊!」球狀外星人突然大喊，顏色劇烈改變。
那音量大到科米不自覺的退了幾步。
隨後，她立刻認出那聲音的主人。
刺眼的聚光燈又打在科米身上，陪審團道抽了一口氣。
「以色列?」科米壓低聲音問道。
但是對方沒有理會她，只是繼續向桶子頂端的人們喊話。
「這個，是我處理過最棘手的個體。」以色列說，語氣和剛剛帶著自己參觀克林姆星的那個以色列完全不同。
「我嘗試幫助這個體七次，七次!」他的語氣相當憤慨「但不管我做什麼，她就是不滿意!」
科米皺起眉頭。
「第一次!我給了她大多數人類無抗拒的情感，親情。第二次，我感受她對親情厭倦了，所以我給她愛情!」以色列喊道。
科米注意到陪審團中，國小同學和年輕的媽媽對上眼神，然後很遺憾似的互相點頭示意。
我對親情厭倦了嗎?科米想。
仔細想想，她雖然欣賞媽媽，但和媽媽一起過的生活確實說不上是快樂。
科米想起很久以前，她和媽媽一起生活那段時光。
每天都吃一樣的東西、做一樣的事。一切都很規律，一切都有條有序。
她覺得這樣很棒。
確實偶爾感到不耐煩，但是她還是很景仰媽媽。
這代表我厭倦親情嗎?
科米很不解。
然後她看向那個國小同學，發現自己甚至不記得對方的名字。
「第三次，我考慮先前的情感都來自她不能控制的對象，所以我給了她一個寵物，希望她能自發性地學會愛人。」以色列繼續說，聲音漸漸提高。
「但是她沒有，我說的對嗎?」法官向陪審團中的某人問道。
「沒錯，就是這樣。」科米仔細一看，發現回話的是那隻死掉的倉鼠。
那棕色的皮毛從陰影中慢慢浮現，那確實是自己和媽媽的寵物倉鼠。
「喔。」科米看到那小東西的身影，不自覺地感嘆道。
「科米。」倉鼠向科米喊道。「你連我的名字都記不得了，對吧?」
科米一邊逼自己接受倉鼠會說話的事實，一邊試著從腦海中挖出倉鼠的名字。
但是，什麼都沒有，她想不起來。
「我......我很抱歉。」
她的答案讓倉鼠失望的別過頭，不再看向科米這邊。
「就是這樣!」以色列喊道。
科米低下頭，她還是想不起倉鼠的名字。因為直到現在，她打從心底不覺得那重要的東西。
「第四次，我給她新的環境，但她卻在那個新環境中，糟蹋家人的感情，最後迷戀死亡!」
終於，一項科米記的清楚的罪狀。
說到底，這些事情真的就是罪嗎?科米想不懂。
但是他的思路被尖銳的叫聲打斷。
「你個垃圾。」新媽媽的身影出現在陪審團一隅，她和爸爸緊緊依偎。「法官，搞死她!」
科米皺著眉頭，找到兩人的身影。
爸爸哭的像個嬰兒，而新媽媽一邊擁抱著他，一邊親吻他的額頭。
「這不是我們的錯，寶貝。」媽媽說，一邊深情地看著爸爸「都是那個死小孩的錯。」
科米覺得有點反胃。
「第五次，我給她原本的家庭，希望她會更珍惜生命。」以色列說。「但是，她開始過消極的生活，放棄所有前往進步的可能，滿足於不健康的娛樂。」
以色列說完，陪審團中爆出一陣哭聲。
「我很抱歉，法官大人，我從來沒教她做壞事!我只是好怕她受傷!」那哭聲是媽媽的。「拜託讓我和我的寶貝女兒回家，我保證我一定會教好她的!」
科米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她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媽媽。
這個媽媽和剛才看起來有點不同。
她看起來更衰老，眼神中多了一絲歇斯底里。
「科米，你是不是沒辦法原諒媽媽?」突然，媽媽的聲音變得尖銳。「是不是因為這樣，你才跑出去自己住，偷偷做壞事?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很不像樣!」
科米向後退了兩步，她覺得很害怕。
但她還是沒辦法躲開媽媽投向自己的尖銳目光。
她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科米想。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嗎?這個想法讓科米更害怕了。
「閉嘴!閉嘴!」法官的聲音壓過媽媽。「把她押走!」
「放開我!我要和我的寶貝回家!放開我!」科米聽見媽媽的尖叫聲逐漸遠去。
媽媽的身影突然消失在桶子邊緣。
科米覺得頭暈又想吐，她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
應該不是悲傷，也不是困惑，或許是憤怒，但有比那更無力一點。
「第六次，我試著給她朋友。但是她已經病得太深，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給她的幫助。」
她看到陪審團上那個大學同學的身影。
「科米?」對方說了什麼。「嘿，科米?我在這裡。」
「有，我看到你了。」
「科米，你怎麼都不回我訊息?我們不是約好要去吃飯嗎?」
科米靜靜的看著對方，然後點點頭。
「對吧，所以你為什麼都不回我的訊息?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
「我覺得你很無聊。」科米小聲地說。
「什麼?」對方喊道。「這裡太高了，我聽不清楚。你可以講大聲一點嗎?」
「我說，我覺得你很無聊!」科米喊道。「滾!不要再黏著我了!」
「喔。」對方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
「這有點傷人欸。」對方跟坐在自己身邊的冰淇淋球說道。
科米繼續瞪著對方。
「好，那。我先走了喔?好，我走了。」
「那是她的第六個機會，她就這樣糟蹋掉了!」以色列喊道。
「繼續!告訴我最後一個罪狀!」法官喊道，其他陪審團也跟著起鬨。
「我給了她歸屬，這是第七個機會了!第七個。」
歸屬?科米想。
「科米，我很抱歉。」那是店長的聲音。「我不知道我們對你這麼重要。」
「我很抱歉，科米。」這次是熊哥。
「對不起，科米。我應該多找你的。」Rose說。
「所以我把她的機會收回來了!她不應該有這麼多機會!」以色列的聲音闖進科米腦中。
眼前的店長變的蒼老，熊哥身上多了看起來名貴的衣服，而Rose身上則是一套完全不適合她的正式服裝。
這三個人眼中一點希望都沒有，和科米所認識的完全不同。
科米注意到自己的身體慢慢地飄離桶子底部。
她和以色列一起上升，到她看的見整個法庭的高度。
「Rose!」科米向那個有黑眼圈的女孩喊道。
「科米?」
「我很抱歉，Rose。」科米終於注意到自己做了什麼。「我很抱歉。」
它們繼續向上飄。
「科米?」Rose慌張地向科米招手。「我們還要出去玩對嗎?」
「出去?」科米越飄越高，開始漸漸聽不到底下人群的聲音了。
「我們不是約好了?」
「喔。」這是科米聽見的最後一句話。「對，我們約好了。」
她和以色列繼續向上飄，超過雲層，超過有光的地方。
歸屬?科米回想13店的那三個人，終於注意到自己失敗的原因。
「你從來沒注意到這就是你的歸屬，對嗎?」一個類似以色列的聲音又在她的腦中響起。
她看向以色列，發現對方已經變成一個兩眼發光的慈祥老人。
「你從來沒注意過，要是相信多一點人，自己也能有個歸屬，對吧?」
科米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她的身體浮在空中。
「對不起。」科米想起陪審團中的所有人，輕輕地說道。
她的身體越飄越高，直到她漸漸看不見地面的東西，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不，別道歉，我的孩子。」那聲音說。「這不是你的錯。」
「真的?」科米問道。
「真的。」那聲音說。「但是，你已經沒有機會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我做錯了嗎?」科米哭著問道，她猜現在和自己對話的就是主腦了。
「當然，你做錯了一些，但也做對了一些。」
「我做對了什麼?」科米完全想不到。
「這很有趣。」主腦說。「要是所有地球人都像你一樣不去追求快樂、進步，那麼克林姆星就會在2000年後摧毀地球。」
科米點點頭。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全力的追求快樂、進步，那麼你們的產能就會在2500年後耗盡，到時候同樣會被摧毀。」主腦說。「你有聽懂我想說什麼嗎?」
「不懂。」科米回應。
「沒有關係，科米。這和你沒有關係。」主腦說，科米感覺到一個老人的微笑。「我說的是，這裡沒有對錯的問題，不應該有。」
「你不是應該幫助冰淇淋人的東西嗎?告訴我這些東西怎麼辦?」
「克林姆星人?我並不為它們效勞。它們製造了我，但是我只為宇宙的未來效勞」主腦說。
「宇宙的未來?」
「現在的你恐怕難以理解。」
科米沒有回應。
「而且，你知道這些事情，並不會造成任何改變。」
「這樣啊。」
她們倆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給你兩個選擇，科米。」主腦。「你已經回不到地球，繼續你原本的生活了。所以，你可以選擇消失在宇宙間，或是成為我的一部分。」
「你的一部分?」
「成為主腦的一部分，貢獻你的思維，讓宇宙繼續維持下去。」
「你要除掉我?」
「不，科米。」主腦說。「我只是給你一個選擇。永遠解脫，得到你一直想要的。或是，成為一個完全不同的存在。」
科米不知道兩個選擇的差別。
說實話，她覺得兩個都沒差。
這或許就是她這個人的毛病。
「讓我想一下。」她說。
「沒問題，你想要想多就都可以。」主腦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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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最長的一章，本來有想過是不是應該切成兩段，或是在最前面放個警告之類的，但最後想想還是算了。畢竟是倒數第二章了，稍微長一點應該也合理吧(並沒有)。
總之，結局我是大概寫好了，預計這周內會把它上傳上來。
完結之後，我和同學要去臺中玩兩天，好ㄟ。
說回來冰淇淋人這邊。
我是覺得目前的劇情有點謎，但是從二月剛開始寫的時候，大致上的安排就長這樣了。
實際寫出來才發現自己一開始的Idea還蠻詭異的。
但是，我是覺得還不錯，不知道各位是怎麼想的?
不論如何，很感謝各位願意讀到這裡。
那麼這次就先這樣，希望你喜歡這個故事目前的走向和下次的結局。
我再放首歌就退散。
Black Country, New Road - 'Concorde' (Official Video)
昨天發現的新樂團，有夠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