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報紙的頭條赫然寫到:十二道鏈鋸致命傷 女童與母親慘死家中。
整晚的警笛聲終於弱下去了,路上警車似乎都在往局裡的方向。
有幾陣急促的光線,雖然閉著眼但還是感覺出閃光。有個聲音「快起來,快起來」似的在耳邊嚷嚷,有一個人端上了斟滿的啤酒杯,金黃色的酒漿上還不斷地冒著白色浮泡。沒有多想,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白色的泡沫沾在他的嘴邊,這個人就是莫斯利。
這是哪裡尚未可知,不過莫斯利並不多有戒心,剛從家裡出來,對著自己的女兒大發脾氣,卻是為了可笑的原因,所以現在究竟在哪他滿不在乎,更何況這裡還有得喝!他又喝下一大口,啤酒的氣味衝向鼻腔似乎能忘記一些煩心事。
「喲!垂頭喪氣的,一看就知道沒好事情。」
莫斯利撇頭看了一眼,是一個中年男人已經有些禿頂了,手上握著半杯滿的相同啤酒杯,臉頰已經有些薰紅看樣子是已經待在這裡喝了一陣,眼神就像是個禿鷹,給莫斯利不懷好意的感覺。
「哼,別提了吧。」
「看樣子是闖大禍了。」那個男人像是在嘲笑一般。「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莫斯利不耐煩地回答。
「怎麼,吵架了?藏錢被發現了?賭博輸慘了?投資失敗了?失業沒臉回家了?……」眼見莫斯利不理自己便更起勁地拋了更多的假設出來,直到最後他問:「還是說,其實你是一個窮兇極惡的逃犯,在這裡犯下了一個案件以後正在悠閒的回味過程?像是一些電影了那樣。」
莫斯利原本打算不再理會,但最終眉頭緊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少來了,不過小紛爭罷了,你這些胡扯的故事也未免太過浮誇了吧。」
男人開懷地笑出聲。「我的故事不好,不然換你給我來一段故事吧。」
「也行,聽著。」
「是這樣的,一九一四年的塞拉耶佛,一輛敞篷的禮車停在街角,兩側全是圍觀的群眾,那是當然,帝國皇儲一輩子指不定就只能見上這一次,說什麼也得去看上兩眼可不是嗎?但是就在紛雜的人群當中,幾名刺客正在暗處他們的血液正在沸騰,甚至拿槍的手可能都在微微顫抖,那並非害怕,那是興奮,他們是塞爾維亞人,為了民族,為了祖國,說什麼也要讓車上那人命斷此地。
先來說說這個刺殺對象,關於斐迪南大公,史學家們可是下足功夫,他們當中有個人是這樣說的:大公的妻子蘇菲永遠不能同享弗朗茨.斐迪南的地位……永遠不能分享他的光彩,永遠不能在任何公眾場合坐在他旁邊。然而有一個漏洞那便是當他展示出軍事能力,他的妻子就可以享受同等地位的認可。因此,他在一九一四年決定視察波士尼亞的部隊,在該國的首都塞拉耶佛,大公及其妻可以並排駕駛敞篷車,所以他說大公是為了愛情赴死的。
在這個說法裡,大公的捨命愛妻的形象便在史學家的筆下鮮活起來,但是那個塞爾維亞刺客呢?永遠只配做個民族主義的恐怖分子,誰知道呢?
難道就沒有人想過,故事可能完全是另一個樣子?再說之前還得先提一嘴泰迪熊這個玩偶才行。
泰迪熊並不是打從面世就是個受人喜愛的玩具,起初它只讓一些小孩子起興趣,但也不乏有些成年人也對著毛茸茸的布偶熊有喜愛之意,加夫里洛.普林西普,大名鼎鼎的奧匈帝國皇儲刺客也在此列,他的那響徹世界的一槍,究竟是為了泰迪熊而開,還是為了民族而開,實在難以分辨清楚。
為什麼呢?這還得說回一九零二年的時候,老羅斯福在密西西比獵熊那件事上,當時他的助手發現並捆綁了一隻路易斯安那小黑熊,請老羅斯福射擊,但是被老羅斯福以『反體育精神』拒絕了,很快這件事便被出版成了名為《泰迪熊》的漫畫,次年被命名為泰迪熊的布偶熊便出現在玩具市場上,而加夫里洛.普林西普,一個富有革命熱情與民族情結的青年,因為泰迪熊名字背後的故事成了泰迪熊的愛好者,甚至據一些傳言說他在私底下常與革命同黨提及他的『泰迪熊精神』,並將之視為信條堅守。
再說回斐迪南大公,如果拋開他帝國皇儲的身分來看,他就是一個精明的獵人。他的事蹟最廣為流傳必然是在一八九二年的那一次狩獵之旅,當年他才二十八歲,乘坐伊莉莎白皇后號開始了近乎環球的狩獵之旅。旅途中,斐迪南大公停留尼泊爾在英國殖民者的協助下圍獵老虎。當這趟遠在天邊的狩獵之旅傳聞,從遙遠的次大陸傳回了巴爾幹半島,想當然圍獵老虎也傳入了普林西普耳中,從那一刻起到他開出響徹世界的一槍為止,他都視斐迪南大公作為他的『泰迪熊精神』的最大敵人。所以說,你覺得普林西普究竟是為了泰迪熊,還是為了塞爾維亞呢?」
「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這個故事實在是太鬼扯了,而且無趣。」男人聽完搖搖頭並說道:「太荒唐了,你要我相信一戰是因為一隻泰迪熊嗎?」
「有什麼不可以嗎?這世界到處都是荒謬,難道不是嗎?」莫斯利兩頰些許微紅。他沒醉,這一點酒精不足以使他喝醉,但是他想要瘋一把,藉著杯中的金黃色液體他要胡言亂語。「看啊,外面到處都是泰迪熊,大家都買到了自己的泰迪熊,就只有我沒有。那些該死的泰迪熊,一切都是泰迪熊。大家都說一戰是德皇的戰爭,這就不荒謬?可以為德皇而打為什麼不能為泰迪熊而打,這就是一場泰迪熊戰爭。」
男人看著裝瘋賣傻的莫斯利,先是乾了杯中還剩下的半杯啤酒,然後深深吐了一口長氣。
「泰迪熊的戰爭?好,那我就再跟你說一場泰迪熊戰爭。」
「維也納,一座始終被音樂與藝術包裹的城市,而在上世紀初這座城市迎來了一個改變它命運的人物,一個名叫做阿道夫.希特勒的青年獨自來到了維也納藝術學院,當時他已經通過了第一階段對於畫工的審核,今天他要在評審面前作畫的題目是人物畫像,希特勒看過題目以後當即下筆,一幅《基督與聖母》的畫作便展示在評審眼前。
那一天和希特勒同時考試的還有一個法裔猶太人,他和他的畫作《抱著泰迪熊的女孩》無疑是希特勒的競爭對手。但誰都想不到一個不知名的法國人畫的一隻泰迪熊,能夠引發一場世界大戰。
事實就是這樣,猶太人憑藉著泰迪進入了維也納藝術學院,而希特勒的聖母只能讓他繼續在維也納流浪,泰迪熊怎麼能夠勝過聖母呢?想必希特勒無法明白,然而那些對猶太人的惡行,究竟是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還是因為泰迪熊也不會有人有機會可以弄清楚了。
在此之後一九三九年九月第二次泰迪熊戰爭也開始了,那位在維也納流浪的的年輕人,說不定已經忘記了自己筆下聖母的仁慈;至於那位猶太藝術家,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因為泰迪熊而遭受無妄之災。」
莫斯利笑著聽完,又接過了男人遞上的另一杯斟滿的啤酒杯。
「你的故事也挺爛的。」
「半斤八兩吧。」
酒精的氣味已經充滿了莫斯利的口鼻,看向了坐在自己旁邊的男人,他決定要再來說一個故事。
「嘿,聽著,我再跟你說一個故事,這是鮮有人知的泰迪熊事件。」
「關於古巴的革命領袖卡斯特羅,黨內的第一書記,美國的眼中釘,中情局的肉中刺,更是大名鼎鼎的刺殺之敵,不為人知的一面是一個泰迪熊的愛好者。無孔不入的中情局當然沒有放過這一點來布置刺殺,但是這一次的失敗實在過於丟臉,以至於到現在只有一些零散的傳言流出來。
事情是這樣子的,在豬玀灣入侵過後的一個月,中情局又端上了一個刺殺方案,這次他們要把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具開腸破肚安置一顆炸彈進去,送給卡斯特羅,然後『碰』的一聲把這位老革命炸上天去見列寧。
為了實現這個計畫,中情局特別找來了玩具廠商特製了一個在熊眼中安裝針孔攝影機,在熊腹中預留了能放上炸彈的泰迪熊玩偶,在廠商的配合,以及中情局的巧手之下,這隻泰迪熊玩偶順利被改造成了一枚『泰迪熊炸彈』,而這枚炸彈被先行寄放在準備執行計畫的特工手上,按照原定計畫特工在拿到炸彈以後,三日內就會動身飛往古巴,作為美國的代表與卡斯特羅會晤,屆時特工將會把這枚『泰迪熊炸彈』作為禮物送給卡斯特羅,再透過熊眼中針孔抓準時機引爆。
所以特工把炸彈帶回了家,然而礙於種種原因他不能說這是一枚炸彈,只能說這是一個玩具,他的妻子自然沒有多疑更不可能認為那是一枚炸彈,再過兩天就要動身去古巴,他並不認為會有什麼差錯發生。但是造化弄人,那隻泰迪熊玩偶因為太像特工女兒的另一隻泰迪熊,陰錯陽差之下兩隻泰迪在無意間被調了包。
兩天過後,特工帶著泰迪熊玩偶而非炸彈在古巴著陸,順利地把一個真正的泰迪熊送給了卡斯特羅。另一方面遠在美國的中情局總部,接到了從古巴傳回的消息:炸彈就位,然而就在總部打開鏡頭畫面卻讓所有人傻了眼,周圍全部都是一模一樣的泰迪熊,顯然是被放在了某個賣場專門賣布偶玩具的大籃子裡。
這樣的狀況讓中情局慌了神,連忙下達指令讓各級人員動起來,去各大賣場掃貨泰迪熊,誓要把炸彈給收回去,可惜的是最終並沒有能夠把那隻泰迪買回去,甚至那隻泰迪熊究竟是去了哪一間賣場都無從得知,只能在一天深夜,偷偷地引爆後再偽裝成炸彈襲擊歸咎於恐怖分子。
這次刺殺過後在一次私下的談話裡,卡斯特羅再得知整件事情經過後調侃地說了一句:『大家都愛泰迪熊,但是美國人就是買不到他們想要的那一隻。』」
「真的?」男人半有懷疑地問。
「假的。」莫斯利笑得掉淚。
「依照中情局刺殺卡斯特羅的水準來看,他們是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
莫斯利同意地點了頭。「確實。」
看見莫斯利的杯子已經空了,男人又給他遞上了一杯。
「我還要再跟你說一個故事。」莫斯利說著,自己笑了起來。
「我有一個朋友,前陣子過世了,他有一個任性的女兒,我始終覺得他太寵溺她了。那一天我去參加了他的喪禮,我向他的妻子說可惜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然而我卻得到了『還好你沒有看到』這樣子的答覆,然後我聽到了這個故事。
泰迪熊是她女兒的最愛,畢竟小女生嘛,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布偶再正常不過了,前陣子泰迪熊展出了百年紀念款,限量的而且不便宜,我的這位朋友沒能買到,他沮喪的回家,你能想到嗎?他女兒把他給宰了……
『怎麼會呢?』我這樣子問了。
『這是真的,千真萬確的』我得到了這樣的答案。
他的妻子接著對我說,那天她回去的晚,推開門以後家裡一片黑,從那一刻起她就覺得心裡毛毛的,她提心吊膽地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檢查,廁所沒有人,廚房沒有人,客廳沒有人……她慌得不敢發出聲音,怕是家裡進了強盜,那個時候在她的千萬猜想當中,卻沒有一個是能和真相擦上邊的。
直到她推開了女兒的臥室門,在裡見到了還拿著刀的女兒,還有躺在血泊裡的丈夫,那可怕的女孩見了自己的媽媽以後,居然還問了『媽媽,你有帶泰迪熊回來,對吧?』」
「假的?」
「真的。」莫斯利笑著說。但他很快改口:「真的是假的。」
「真的挺假的。」男人看著莫斯利,問道:「想聽一個真的嗎?」
「隨便吧。」
「我也知道一個泰迪熊事件,嗯……應該算是吧,有沒有興趣聽聽?」
「少來這些有的沒的了,直接說吧。」莫斯利的臉已經很紅了,眼神也沒有之前那樣清澈。
「我聽說這個人認識他的人都稱呼他叫作『你』,我要說的這個故事就圍繞在『你』身上發生。」
「最好會有人叫作『你』。」
「嘿,少囉嗦。」打斷莫斯利之後男人才繼續說:「你有一個女兒。」
莫斯利聽著無意識地點了頭。
「你是一個美國人,有一個小康家庭,一個妻子和一個女兒,在住家附近的中學教書,是一名歷史老師,家裡有一輛私家車,當然停在了自己的車庫,在車庫裡放著你的各種工具,其中包含了一把鏈鋸,這些都很正常,畢竟哪個美國男人家裡沒有自己的工具組?
你住在市郊社區,一小時的車程可以進到市區,最近那裡開了一個泰迪熊的展覽,紀念泰迪熊玩偶一百二十年來的歷史,展覽上你可以輕易的知道關於這個可愛毛絨玩具的發展過程,並且在展覽會上玩具公司展示了一款百年紀念款式的限量泰迪布偶,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價錢很合理就紀念品而言。對於泰迪熊的愛好者來說,這無疑這是一個絕佳的收藏品。
你的女兒很喜歡泰迪熊玩具,自然對那隻紀念版的泰迪鍾愛有加,可是無論如何你都沒有辦法弄來一支紀念版的泰迪。你的女兒為此向你胡鬧、亂發脾氣,作為父親你本該循循善誘,讓她成熟,讓她成長。然而你並沒有這麼做。
幾天過去了,幾個禮拜過去了,你本以為隨著展覽結束以後女兒就會自己消停下來,但是實際是她是變本加厲,你和你的妻子都不勝其擾,你有多想結束這一切。
到了最後你如願以償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但這是有代價的。
你,就是莫斯利。對,還是不對?」
此刻的莫斯利已經暈頭轉向,面紅耳赤的他只應了一聲:「對……」
有一陣冷入骨的感覺襲來,像是被人潑了一桶冷水,有一個惡狠狠的聲音似乎在喊他起來;睜開眼,眼前只有一個穿著正式的男人,還有圍著自己的一圈警察,他們之中有一個人上前重複了米蘭達宣言,隨即將莫斯利的雙手鎖上手銬。
「你的未來是一級謀殺罪名指控。這是你的代價。」
「我能請律師嗎?」莫斯利憂心地問。
一個在熟悉不過的聲音慢悠悠地回答他。
「是的,你有這個權利,但希望你請來的律師比你會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