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野部隊長,醫療長叫你——」
正當狩刀煩惱著該怎麼辦的時候,一名穿著白袍的醫生走來,轉告醫療長的吩咐。
他是五年前,千世剛逃出研究所時,和狩刀他們一起照顧她的醫生——逢庭真。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千封一看到他,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千封扯著固定手腳的帶子,弄得病床嘎吱作響。逢庭見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露出「搞砸了」的表情。
「糟了??!」
他一邊開口,一邊迅速脫下身上的白袍,然後遠離病床。
狩刀看了,馬上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害怕穿白袍的人。
狩刀立刻站起,靠近千封,試圖安撫他。
「千封,沒事的!他不會對你怎麼樣,你先冷靜下來!」
然而一度爆發的情緒,已經無法收回。千封完全沒聽進狩刀說的話,一臉驚恐地不斷掙扎。
「我沒有??!我沒有說!我沒有姊姊!我什麼都沒有!我照你們教的說了!」
「千封,別亂動!你的傷??!」
狩刀伸出手,想藉由碰觸,引起千封的注意。
沒想到那在千封眼中,似乎是個威脅,他在驚懼之中,張口狠狠咬住狩刀的手腕。
「唔??!」
「神野!」
映良發出驚呼,上前就要逼迫千封放開狩刀。但狩刀阻止了他。
「千封,沒事的!你看,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即使不斷向千封喊話,他依舊處在混亂狀態,咬人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逢庭見情況不妙,立刻下達指示。
「把鎮定劑拿過來!」
「是!」
「等等!你要做什麼!」
聽到他要使用藥物,狩刀反射性道出質疑。但其實只要冷靜下來思考,狩刀並不是不會懂箇中原由的人。
「只是要讓他睡一覺!不然你想被他咬斷手,或是看他把自己的手扯斷嗎!」
逢庭吼完,接過助手匆忙拿來的鎮定劑,然後抓住千封的手。
千封一看到有人拿出針筒,嘴這才鬆開。但卻又開始放聲尖叫。
「不要————!我不要————!」
當風波平息,狩刀坐在椅子上,接受逢庭的包紮。
「幸好他咬得淺。要是嘴巴再張大一點,就咬到你的動脈了。」
他一邊幫狩刀纏上繃帶,一邊說著。
「??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這樣還算可愛的了。前幾個小時是一直吼著要把我們全殺光。」
「這樣啊??」
「一下子態度強硬,一下子軟弱,他大概快崩潰了吧。不知道那幫人到底是怎麼弄的。」
「????」
狩刀無語地看著逢庭幫他包紮,內心混亂不已。
他覺得他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他一直以為毀了研究所,就能拯救在裡頭受苦的人,但事實上,真正的拯救,根本不如想像中簡單。
「好了。」
逢庭替繃帶別上安全別針後,結束包紮。然後一邊收拾用具,一邊詢問狩刀:
「你打算怎麼做?我們不是慈善機構,不可能一直照顧他。」
「我知道??治好外傷就算仁至義盡,沒有必要連他的心一起醫治。」
狩刀愴然若失地說道。
逢庭看了,語出安慰地說:
「說這種話是很殘忍,但我們是真的無能為力。我們只能治看得見的傷。就像當年那個女孩一樣??」
「這我明白。我會好好思考該怎麼做,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們多擔待了。」
逢庭聽了,嘆了口氣之後,無奈地點了點頭允諾。他也明白,狩刀他們就是知道他比較好說話,才會把千封交給他照顧。否則要是其他醫生,想必處置好外傷之後,就會迅速讓他轉院了。
討論完千封之後,逢庭重新提起他來找狩刀的事由。
「對了,醫療長在找你。」
「有說什麼事嗎?」
「這我不知道。」他聳了聳肩。「不過我看他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勸你晚一點再去找他。」
「知道了。謝謝你。」
包紮完畢後,狩刀和映良離開醫療中心,來到宿舍棟找天夜。
目前從研究所救出來的實驗體,除了重傷患,都集中在宿舍棟暫時安置。
路途中,映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狩刀閒聊著。
「你最近是不是霉運當頭啊?一直受傷。」
「如果你也覺得我可憐,麻煩對我好一點。」
「我才不要,明明是你自找。」
「唉??一樣是能力者,為什麼天海千封跟天夜差這麼多啊?根本是隻兇暴的猛獸??」
狩刀看著手腕的傷,滿心無奈地說。
「????」
而映良聽了,也沒看著狩刀,只是垂下視線,若有所思地往前走。
這樣的反應,讓狩刀感到一絲異樣。
「你幹嘛不講話——」
「好了,到了,部隊長大人。」
兩人站在一扇門前,映良冷不防就打斷狩刀,以明顯的方式岔開了話題。
狩刀看了看映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也就嘆口氣,敲兩下門後,用自己的ID打開眼前的自動門。
當自動門往右邊退開,室內便一覽無遺。
裡面有一張床、書桌,以及衛浴。是個簡單的空間。
而天夜就坐在床上。
他一見到是狩刀來訪,馬上跳下床,上前抓著他的袖子,劈頭就問:
「爸爸呢!你們有找到爸爸嗎!」
「天夜??」
當狩刀低頭看著天夜,剛才面對千封束手無策的心情再度席捲而來,彷彿在告訴他——你一樣拯救不了天夜。
狩刀反射性握緊拳頭,面有難色地開口:
「不,我們沒找到他??」
那一瞬間,狩刀感覺到拉著衣袖的力道消失了。
只見天夜錯愕地放手。
「這??樣啊??」
然後往後踉蹌地坐在床上。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父親。
而且兩人以那種形式分開,更讓他有種被丟棄的感覺。
就算是因為看見拉比尼斯和月影一起來到研究所,以當時的情況來說,費利爾大可不顧一切,直接攻擊狩刀,把天夜拉走。
但他並沒有這麼做。
費利爾這些年已經在乎千封大過天夜這個親生兒子,如今一個人被丟在這裡,天夜難免覺得失落。
狩刀見狀,來到床邊,輕聲開口:
「你有其他親戚嗎?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或可以投靠的人,我們會送你過去。」
天夜搖搖頭。
「沒有??我只有爸爸??」
「這樣啊??」
進來不到一分鐘,說沒兩三句話,兩人便沉默不語。
室內靜默了一會兒後,狩刀彷彿想到什麼,不假思索開口:
「你——」
但才剛開口,他又退卻了。
他原本想詢問天夜要不要和他一起生活。
就像過去陣內修作收留自己一樣,他也可以選擇收留天夜。
然而一萌生這樣的想法,他又忽然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確實不像修作那樣有能力,思慮也不周全。要是現在輕易提出主意,他無法保證往後會不會因此帶來什麼負面影響。
就像現在,他以為自己順利搗毀研究所,實際上卻是無力拯救千封——
所以他收回了已經來到喉頭的話語,就這麼閉口不言。
「怎麼了?」
天夜看狩刀怪怪的,開口詢問。
但狩刀卻只是輕笑,然後說了一句:「沒什麼。」
聽到狩刀這樣說,天夜不知為何,感到有些沮喪。
他有一種——彷彿又被人推開的感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