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歸鄉
「當你說你想回到故鄉定居，我以為你說的是你出生的星球。」狙利說。
「啊？喔，你說的是地球啊，我對那顆星球沒什麼記憶和感情。」薩隆迪安說：「對我來說，艾瑞奇星才是故鄉。」
薩隆迪安倚靠在一棟小屋的梁柱上，與狙利並肩而立，看著遠方逐漸落下的夕陽，橘紅色的陽光灑在兩人臉上，映照出兩張年輕卻又滄桑的臉龐。
由於「元老院」半強迫的建議，薩隆迪安回到艾瑞奇星後，舉辦了一場隆重的登基儀式，在民眾熱烈的掌聲中，在媒體閃爍的鎂光燈前，他用魔法憑空在地面上拔起一座宮殿，屬於黑幕君王的宮殿。
「元老院」在薩法斯星建立行政中心，是實際意義上的首都，而薩隆迪安在艾瑞奇星築起宮殿，則成了有名無實的首都。
事實上，薩隆迪安自己並不打算居住在宮殿中，而是選擇在一座森林裡搭建簡樸的房舍，並將這座房舍當作自己真正的家。
他所選擇的森林，正是溫蒂家附近的森林，他當初搭著逃生艙降落的森林，他過去與溫蒂幽會的森林。
「你為什麼不乾脆把宮殿建在這座森林裡就好了？」狙利問。
「因為我想盡可能保留這座森林的原貌。」薩隆迪安說。
薩隆迪安與狙利轉過身，走進房舍的門內，妮優和豪格已經在餐桌上擺放了五個斟滿的酒杯，而亞洛達則是坐在一旁，焦慮的看著手上的平板電腦。
「來來來！」妮優舉起酒杯，豪邁的說：「我們五個人，來為戰爭的結束，為和平的到來，乾杯！」
薩隆迪安扶著額頭，苦惱的說：「所以妳還是堅持要舉辦慶祝派對啊？」
豪格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說：「戰爭結束，我們總算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擔了，難道這不值得慶祝嗎？」
亞洛達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暴躁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說：「放下重擔個屁，我變得更忙了，星際聯邦政府和黑幕軍團已經開放通商，現在有大量的人員和資金在兩邊領土來往，我必須密切注意這其中有沒有心懷不軌的人。」
薩隆迪安也拿起酒杯，說：「亞洛達說的沒錯，戰爭的結束，並不代表我們的工作完全結束，接下來，我們必須盡力維持這得來不易的和平，工作只會變得比以前更加繁重。」
眾人乾了杯，然後沒有固定話題的聊著天，他們時而聊著黑幕軍團其他成員的八卦，時而聊著星際聯邦政府有那些需要注意的對象，他們聊著過去在戰場上碰到的驚險，也聊著對未來的展望。
忽然之間，冷不防的，亞洛達說：「狙利啊，你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和瑪莎說清楚講明白？你這樣一直躲著她，根本就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狙利沒好氣的說：「怎麼突然說到這個話題？你是思春期的臭小鬼嗎？」
然後狙利愣了一下，嘆口氣，說：「就年齡上來說，我們的確是思春期的臭小鬼啊。」
「思春期的臭小鬼，就該做臭小鬼該做的事！」妮優用力的拍一下桌子，說：「狙利，你明天就去找瑪莎說清楚，不然我就把子彈打進你的額頭，因為我是軍團偵察局的暗殺組副組長，這是偵查局長交給我的任務，你說是吧，亞洛達。」
「沒錯！」亞洛達慷慨激昂的說：「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中央特警廳長官。」
狙利嘆了口氣，無奈的說：「你們真的好煩啊。」
到了半夜，慶祝派對告一段落，妮優獨自一人走出屋外，拿著雷射槍隨意的瞄準天上的星星發射。
薩隆迪安走到她身邊，問：「還不睡？」
「我在想事情。」妮優說：「當初在M-16行星執行任務的時候，光頭大叔金恩告訴我，你希望我成為暗殺組的一把交椅，希望我成為你的左右手，所以我必須好好充實自己，提升自己的實力，你當時真的有這麼想嗎？」
薩隆迪安說：「當然有啊。」
妮優皺起眉頭，說：「可是你現在自己下放實權了，我有沒有成為你的左右手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怎麼會沒意義？」薩隆迪安說：「我還需要妳繼續提升自己在黑幕軍團裡的地位，這樣我才能維持我在『元老院』內的影響力。」
妮優皺起眉頭，轉過頭來看著薩隆迪安，狐疑的說：「維持影響力？聽起來像是你打算要干政。」
薩隆迪安說：「我並不打算直接干涉『元老院』的政事，我只是說要維持影響力，未來如果黑幕軍團做出什麼錯誤的決策，那我至少還有辦法介入阻止。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妳是否要提升自己的地位，還要你自己的自由意志決定，我沒有權力、也沒有立場干涉。」
「是否要提升地位啊……」妮優抬頭望向星空，舉槍瞄準薩法斯星，射出一發雷射子彈，說：「以前，我只想要過逍遙自在的優閒生活，和光頭大叔去M-16行星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又想要努力成為你的左右手，但是到了現在，到了戰爭已經結束的這個當下，我的想法卻又變了。」
「宇宙局勢已經穩定，你也退居到幕後，或許我開多花一點時間到處遊山玩水，好好觀賞這個宇宙每一個美好的角落，好好補償我過去拿著槍的染血人生。」
妮優沉默了，薩隆迪安也沉默了，兩人就這麼看著頭頂上璀璨的星空，這個被切割成好幾份政權的星空。
「當然，這也只是我一時興起的想法罷了。」妮優笑著說：「畢竟，『順手抽槍的死神』這個稱號讓我感到相當自豪，我不想就這樣輕易拋棄了。」
和妮優聊完天後，薩隆迪安走回屋內，結果看見亞洛達躺在沙發上，隨意的滑動手中的平板電腦。
「還在工作？」薩隆迪安錯愕地說。
「沒有。」亞洛達回答：「我在看軍團偵查局彙整的，值得關注的社會新聞。」
他把平板電腦交到薩隆迪安手上，說：「羅恩星的某所學校，發生吸血鬼和矮人學生聯合霸凌精靈學生的事件，而班級的老師從來沒遇過這種情況，所以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薩隆迪安皺起眉頭，說：「真是一群白癡，就像你說的，異血族不再遭受人類迫害以後，就立刻把矛頭轉向其他異血族了，我們過去努力的目標，完全被這些無聊的人給踐踏了。」
亞洛達說：「這是社會風氣造成的影響，所以我才希望能夠控制民眾的言論，不過，隨著時間流逝，我相信狀況會變得越來越好。」
薩隆迪安說：「也有可能變得越來越差，只希望『元老院』能針對種族衝突的問題，制定出有效的政策。」
「就是說啊，戰爭結束了，黑幕軍團不必再像過去那樣激進，這些問題能夠用比較緩和的手段處理。」亞洛達柔了揉眼睛，疲憊的說：「我要去睡了。」
薩隆迪安拍了拍亞洛達的肩膀，說：「黑暗大革命能如此成功，多虧了你在暗處確保情報的暢通，雖然你不在戰場上發光發熱，也不像中央特警廳那樣威風八面，你沒有光鮮亮麗的戰績，但卻這場戰爭最大的功臣之一。」
亞洛達輕輕一笑，說：「沒關係啦，我只是在發揮我的專長，而且我自己也樂在其中。」
隔天早上，狙利還真的跑去找瑪莎開誠布公，於是薩隆迪安便和豪格兩人，一起回到費爾多爾學校，一起回去重遊學生時期的故地。
隨扈封鎖了學校的出入口，整個偌大的校園空蕩蕩的，只有薩隆迪安與豪格兩人。
「你還記得這個走廊嗎？」薩隆迪安說：「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當時我們因為一些衝突，而找了一堆人在這裡打群架。」
「我當然還記得。」豪格笑著說：「那也只是兩年前的事，當時我們全都被校長叫去罰站了。」
「僅僅過了兩年，卻恍如隔世。」薩隆迪安感慨：「當時誰能想到，在走廊上打群架的學生們，日後會成為左右宇宙局勢的人物。」
豪格說：「左右宇宙局勢嗎？我遠不認為我有到那個程度，畢竟我還只是一個特勤隊的隊長而已。」
薩隆迪安嘆了口氣，說：「說到陸戰特勤隊，很遺憾，你的隊員在白星的戰爭中全軍覆沒了。」
豪格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內心卻變得十分激動，隊友在戰爭中全軍覆沒是一回事，但因為薩隆迪安和高加斯?法布維簽下和平條約，讓自己隊友的壯烈犧牲變得毫無意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讓豪格十分惱火，然而，他極力克制著自己的表情，臉上沒有透露出不滿的情緒，只是冷冷的說：「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那些人都是在戰場上與我生死患難的兄弟，他們的犧牲讓我感到十分悲傷。」
經過兩天的相聚，到了週日的傍晚，豪格、亞洛達、妮優搭上飛船，回到薩法斯星，回到黑幕軍團「元老院」的行政中心，回到自己的工作岡位上。
只剩下薩隆迪安和狙利留在艾瑞奇星。
「從今以後，中央特警廳就是黑幕君王的護衛了。」狙利說：「所以我和我手下的工作地點將會留在艾瑞奇星。想不到兜兜轉轉了一大圈，最後我還是會回到艾瑞奇星來。」
薩隆迪安說：「事實上，我把算只留少數幾個中央特警在艾瑞奇星，除了名義上擔任我的護衛之外，並接受我的戰鬥訓練，除此之外，訓練完畢和還沒接受訓練的，我想還是留在薩法斯星，留給『元老院』指揮比較好。」
狙利疑惑的說：「為什麼啊？這不就跟我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了嗎？」
「原因有兩個。」薩隆迪安說：「首先是不要浪費人力，中央特警廳的人數約略三十個人，未來也還會再擴編，我的身邊根本不需要那麼多護衛。」
狙利訕笑的說：「怎麼可以這樣說，你可是黑幕君王，貴為千金之軀，怎麼可以不派重兵保護？」
薩隆迪安也笑了：「你真的覺得，我需要護衛嗎？只不過表面的排場多少還是要重視，所以身邊還是要留幾個人當護衛。」
狙利點點頭，說：「那麼第二個原因呢？」
薩隆迪安說：「第二個原因是，如果留太多中央特警廳的人在我身邊，我怕會引起『元老院』的猜忌。」
狙利揚起眉毛，說：「艾奧莫法斯先生願意讓中央特警廳擔任你的護衛，很明顯就是在表達不會再對你猜忌了吧？」
薩隆迪安說：「確實如此，而我也很感激他願意信任我，但也正因如此，我必須主動做出讓步，不能做出讓『元老院』感到不安的行為……不能做出，有可能會分裂黑幕軍團團結的行為。」
狙利嘆了口氣，說：「唉啊，對抗星際聯邦政母的戰爭都結束了，結果還是要這樣戰戰兢兢的做出每一個決定嗎？真是麻煩死了。」
薩隆迪安露出一抹微笑，看著狙利，說：「抱歉啦，你是最早和我一起行動的，從以前到現在，你都要陪我做許多麻煩的事，未來還要再多多拜託你了。」
狙利也笑了：「你還記得，我們在公園裡戴面具向路人所要保護費嗎？我早就習慣陪你幹一堆蠢事啦！」
狙利回到他的宅第，夕陽照耀的寧靜森林裡，只剩下薩隆迪安一個人，他踏著沉穩的步伐，慢慢走到森林深處的一塊小空地。
那個空地的中央，豎立著一座不起眼的墓碑。
那是溫蒂的墳墓。
薩隆迪安盤坐在溫蒂的墳前，上半身前傾，看起來像是個疲憊的上班族，在忙了一整天以後回到家一般。
「溫蒂，我成功了。」薩隆迪安輕聲呢喃：「我成功建立一個平等與自由的新國度，我成功佔領了宇宙一半的疆土，我成功創造異血族能夠平安長大的世界。」
「然而，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發動戰爭，讓成千上萬的人類陷入死傷，我殺了好幾個值得敬重的天武士，我褻瀆了陣亡士兵們的屍體，在對抗怪物的過程中，我逐漸變成了怪物。」
「而人類變成怪物之後，就很難再變回來了，曾幾何時，我腦裡只思考著該如何保全自己現在的地位，我嘴巴上說要放棄黑幕君王的身分，讓黑幕軍團回歸民主，卻又處心積慮地想維持自己的權力。」
「我只是一個滿嘴謊言的人渣。」
「我努力了那麼多，成就了那麼多，犧牲了那麼多，但依舊換不回你在我眼前的一個微笑，正如同洛克曼所說的那樣，復仇的盡頭只是空虛，實現洛克曼的偉大遺願，只不過是替自己低劣的行為找了高尚的藉口，但那實際上卻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薩隆迪安眼神向下一瞥，伸出手來輕撫著溫蒂的墓碑，說：「很抱歉，我說了這麼沉重的無聊話題，妳一定也不想聽吧，那麼還是來聊聊我們的朋友最近發生的事情吧。」
「狙利正式向瑪莎提出分手了，因為狙利認為自己和瑪莎身處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不願意讓瑪莎與黑幕軍團有所瓜葛，所以他才選擇與瑪莎保持距離。」
「他們倆人，不像我們兩個一樣天人永隔，卻因為各自立場的不同而疏遠，這讓我不禁認為，在我失去妳的那一天，我們還是熱烈的深愛著彼此，這或許對我來，已經說是最幸福的結局了吧。」
薩隆迪安與溫蒂閒聊著，沒有戰爭與陰謀的束縛，沒有戰敗與死亡的脅迫，就只是輕鬆的閒聊著。
此情此景，就像是當年的山姆，牽著溫蒂的手，在森林裡悠閒散步，享受著蓊鬱樹木的綠蔭，沉浸在只有彼此的旖旎時光之中。
然而，當年的開朗活潑的紅髮少年已經不復存在，這裡只有一個陰沉狡詐的白髮魔鬼。
隔天清晨，薩隆迪安乘坐著豪華的轎車，來到他親手用魔法建起的宮殿前。
從今以後，自己就要在這裡辦公，聽取「元老院」的施政報告，還有訓練中央特警廳的成員們。
他走下轎車，身穿黑色西裝，腰間配帶漆黑長劍「自由之風」，蒼白的頭髮向後梳攏，臉上的表情意氣風發。
在宮殿外的長廊前，狙利站在中間，中央特警廳的成員們列隊兩旁，一看見薩隆迪安，立刻舉手敬禮，發出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黑幕軍團萬歲！黑幕君王萬歲！」
------黑幕軍團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