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今夜扁舟子」
春寒料峭,堅冰初融,行人多緊著衣襖,低頭疾行。
街上冷清,茶館、酒肆中卻是熱鬧非凡。
冒著煙的吃食被送到一張張桌上,人們汲取著暖意的同時,亦閒話家常或高談闊論一番。
留神看去,家長里短的多像是尋常百姓,高談闊論的則有兩桌佩刀攜劍、神情粗豪。
原來,此鎮尙武,練家子頗多,左近似更駐有江湖門派,不時可見著配帶刀劍之人往來。
平民百姓雖謹慎與江湖豪傑保持距離,但似已見慣,並未有什訝異神情。
此時,酒館《亦相識》中便有武者在座,除佩帶兵刃與閒聊之事外,衣著與常人也有些分別,初春寒氣對習武之人來說似沒那麼難耐。
「咿呀」一聲,門被推開,冷風灌進,眾人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青衫少年走了進來。
眾人眼前一亮,心底不約而同地暗道:「好漂亮的少年!」
這少年約莫十四五歲,俊美異常,是個生面孔。
其年紀甚輕,但身形修長,已不輸常人高矮。
看他衣物簡便,是身具武功?
但,比起平日見到的武林中人,似太斯文雅緻了些,或者來自書香寒門?
眾人正自猜測,少年目光彷彿無意間一掃館內,又令大夥改變主意,只覺一股鋒銳之氣蓋過了文雅精緻,再見其神情舉止隨性自在,比起書卷,倒更帶有山林不羈之意。
小二迎了上來,招呼:「小兄弟,你要打尖呢,還是住店?」
少年由腰間解下一個酒葫蘆,道:「打一壺燒酒。」
拿到裝滿酒的葫蘆,又買了些乾糧後,就在眾人訝然的目光中,推門離去,再次進入冷冽風裡。
酒館中,一人忽地驚道:「這人,難道,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少年高手!?」
「啊!」
「我雖沒親眼見過那連挑三派的神秘少年,但,聽那傳言,…定是這人無疑!」
「那年紀似乎……。」
議論聲方起,隔座已有數人抄起長槍,追了出去。
大街上,人跡不多。
家家戶戶的門、牆仍未去年節的擺飾,地上則留有一堆堆的爆竹餘燼,些許點綴令鎮上微帶溫馨喜慶之意。
一青衫身影獨自向鎮外走去。離開繁華,走向荒蕪,卻不覺淒清,似山水、荒原本就是他的世界,就如蒼鷹本屬於蒼穹,即使尚是隻幼鷹。
「在那裡,快追!」
「咦!人呢?」
忽然不見少年人影,追出的數人面面相覷。
領頭者道:「在那失去的蹤跡,隨我前去查看。那人手段狠辣,留心些。」
「是。」
數人謹慎奔近,方要搜查蛛絲馬跡,忽聞一聲輕笑,眼前青影一晃。
「你們找我?」
那少年不知從何處躍出,不經意的笑容明亮而耀眼。
數人一驚。領頭之人隨即回神,審視著少年,問:「小子,可是你重傷了我師侄田雄?」
少年道:「田雄?我不記得所有手下敗將的姓名。」
領頭者怒道:「半個月前,在霧瀰茶樓,斷魂槍門下弟子,可還記得?」
少年微訝,答:「你認錯人了。」抬腳欲行。
領頭者一聲呼嘯,數人圍上,堵住少年去路,同時,搶步上前,向少年肩頭抓去。
少年身形微微一側,已然閃開。挑眉道:「怎麼?」
一手握一桿長槍,虎背熊腰的人罵道:「小畜生,你打斷俺師兄的右臂,言語羞辱於他,更羞辱俺們斷魂槍。敢作,可別不敢認!」
少年劍眉一凝,身影一動,啪啪兩響,已拿住口出惡言的壯漢。
那壯漢一聲痛呼,隨後似想起有失顏面,緊閉了嘴,只間或忍不住發出幾聲呻吟。
領頭者面色變了變,向少年大喝:「休得行兇!」
少年漫不經心地笑著,問:「令師侄說是我下的手?」
領頭者多瞧了少年兩眼,冷笑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偏武藝高強、心狠手辣,又生著這樣的面孔。還能認錯了你?」忽靈光一閃,問:「你有兄弟?」
「無。」
領頭者弗然,曰:「就你那模樣,老子走南闖北三十餘年也沒見過。這鎮上會突然冒出了兩個不成?」
親眼見過那傳聞中少年的人不多,他們先前只覺相關描述誇大不實,但今日見著此人,卻都不做第二人想。
「武藝高強、心狠手辣,長得和我相像?」少年挑眉,起了兩分興趣。
被拿住的壯漢齜牙裂嘴地嚷道:「別想抵賴!雖然我們之前沒見過你,但是俺們斷魂鎗消息靈通。不只師兄,見過你的人都說,你仗著有兩下身手,目中無人、狂妄傲慢、狡詐成性、兇殘狠毒,長得卻是那個…國色天香…。」
聞得國色天香四字,少年臉上一黑,正欲下殺手,但看那壯漢神情,這回倒非有意輕侮,實是不通辭彙。
少年略一猶豫,變掌為指,封了那壯漢啞穴,順手將其扔進水塘,心中哼了聲:「讓你沉魚落雁去。」
看著那壯漢眨眼摔入塘中,再狼狽不堪,濕淋淋地爬起,領頭者肅然道:「你與我派掌門有約在先,今夜子時,北遺坡前,青楓江畔決戰。現下不可傷人。」
少年道:「若我與爾等有約在先,現下不可傷人,你們來找我做甚?」
領頭者答:「小子,你傷我師弟,我派掌門不會放過你。我來提醒你今夜之約。四處皆有我斷魂鎗的弟子,你休想逃走。」他本道傳聞有失誇大,欲搶先拿下少年,但此刻已知這少年非他所能招惹,當即改了主意。
少年哈哈一笑,「你跟我出來,不是欲先使我給出個交代?」
領頭者話詰,見那少年笑得隨意,忽覺:「傳聞中,那小子冷漠、高傲,與眼前所見似有些出入。」
未想,笑聲未歇,少年忽舉掌劈向那領頭者。凌厲勁風襲來,領頭者大驚。須臾過了數招,一旁的斷魂鎗弟子們方要上前幫手,少年已一拳截斷領頭者的右臂。
「你!」領頭者驚怒、畏懼。
「這就是我給的交待。」少年歛了笑容,寒意登生。
「回去告訴你家掌門,今夜之會提前半個時辰。」
少年冷笑兩聲,揚長而去。
背過眾人後,少年挑了挑眉,心道:「北遺山前,青楓江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