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來臨，掀開了暑假的序章，但對於女孩而言，這只不過是又一個煎熬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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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陸蘿，妳就不能搞好妳的頭髮嗎？昨天我已經(jīng)說過了吧，讓妳整理好！我們身為服務業(yè)……」
女孩看著店長又開始口沫橫飛，低下頭望著地面默不作聲，好像怕極了的樣子，但如果看到她的神情的話，卻是明顯的毫無動搖，看來早已對店長的潑辣言行習以為常。
被店長訓話半小時之久，女孩終於從店長房得以脫身。
「大蘿，我在外面都感受到老魔頭的怒火了，要不——妳真的去修一下？」一出店長房是飲料區(qū)，裡邊身穿工作服的男孩聽到關門聲，馬上走過來跟女孩說話，想到女孩的單親家境，有點擔心，「妳不能被辭退不是嗎？理髮這點錢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先借妳，妳之後慢慢還我就好了?！?/font>
女孩向男孩露出燦笑，摸了一下髮尾，然後搖了搖頭。
「其實昨天已經(jīng)想要剪了，最近不是滿熱嘛，而且留了好幾年的確滿長了，只是回家後媽媽都不在，不能擅自用錢啊。不過我有寫便條，她今天回來應該會看到吧。」女孩單眼眨一眨，裝作可愛地逗著男孩，「你就不用擔心啦，明天沒排班正好能去剪，後天你們就能看到一個全新的我了！」
男孩看到女孩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出來：「哈哈哈，好吧，可是妳能不能不要再裝可愛了，都認識這麼久了，看到妳裝可愛的臉只會覺得搞笑?！?/font>
「嘖，你不欣賞我的臉，總會有人喜歡的?！?/font>
「那恐怕妳得先整容了吧。妳看妳那單眼皮小眼睛，一瞇就不見了；還有扁平的鼻子，側(cè)面看完全見不到有凸出來，毫無立體感；再加上妳那比櫻桃還小的嘴，配在妳那方正寬厚的臉上簡直是災難；最後不得不提的是妳那枯黃皮膚，『一白遮三醜，枯黃往邊靠』。唉，我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啊！」
女孩突然重重地往男孩的頭一敲，然後邊飛奔而去邊大喊：「你就是因為這樣才一直沒女友啦！」
女孩跑出店後，喘著氣，卻忽然揍腹大笑。
「笑死了，自己明明也沒多好看，卻點評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古⒛ㄒ幌卵劢莿x那歡愉的淚，嘴角漸漸下垂，望著早就空無一人的街道，因月亮的微光和街燈的昏黃變得寂寥，情不自禁地呢喃一句，「真平和呢?！?/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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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有一條三米寬的行人道，卻迂迴曲折得不見盡頭，女孩一如既往地依靠著微弱的燈光走著，旁邊都是矮小的房子，不過在途中有一個地盤，已經(jīng)施工好多年了，起碼從女孩有印象以來，它就一直圍著建築隔板，但完全沒有建樓屋的跡象。
可是，這一天，它發(fā)生了變化，建築隔板竟然全都不見了。
女孩在道上望過去，見到一間只比電話亭稍大的店舖，整間都是用木製成的，奇怪的是，那裡連一扇窗都沒有，就只有一道兩米高的木門、門外豎立著的板子和板子上的射燈。
——非常古怪。
這是女孩對這店的第一個印象，但它古怪的外表卻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躡手躡腳地走近店門，終於看到了板上的字。
美髮屋
理髮$18
——這也太便宜了吧！
女孩驚訝於實惠的價格，懷疑地掃一眼大門，發(fā)現(xiàn)門縫中透著微光，表示這間店正在營業(yè)中，想不到竟然在凌晨時分也還在營業(yè)。
——真的太古怪了。
——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
女孩幾乎沒怎麼有心理掙扎，數(shù)秒間就下了決定，推開門想探頭一看，門上的鈴鐺卻因此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嚇著了一女孩，同時也驚動到裡面的人，那人反射反應就望了過來，但又馬上想起什麼，瞬間把頭扭了回去，過了一會兒才再望過來，這時候的他已戴上了口罩，女孩只能看到他稍長的瀏海和漆黑的眼珠。
「請問……是要理髮嗎？」
男人說話聲線輕柔，聲音也大小剛好，讓人容易沉醉其中。女孩恍然間就忘記剛才第一眼望到他時的怪異之處。
「額……是的，我想剪髮?！古⒊翜S於聲，一會兒才清醒過來，說出自己的目的，想到現(xiàn)在的時間，又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當然。」男人沉默片刻，伸手向面前的座位，示意女孩安坐。
木製的小小店舖內(nèi)裝潢簡單溫馨，與一般的美髮屋不同，四周都放著形形式式的小盆栽，女孩也說不出那些都是什麼植物，當中沒有任何一盆開出花朵，抬眼望過去一片青綠，背後是一塊塊當背景板的木板，配上屋頂內(nèi)描繪的蔚藍天空，呼吸間也有著讓人心曠神怡的清新空氣，令女孩有種置身於郊外的感覺，可是店中卻安置了一個理髮座，雖然格格不入，但這才在是美髮屋中的主角。另外，還有一張矮櫈，大約只有一把短尺的高度，剛才男人就坐在這櫈上吃著——
女孩觀察著店內(nèi)事物，然後回想到剛剛的場景。
——那應該是……髮菜吧？
「妳是想要剪成短髮嗎？大概多短？」
男人再一次用聲音打斷了女孩的思緒，左手拿著梳子，右手拿著剪刀，穿著貼身的淺褐色工作服配上一條黑色及膝圍裙，用著詢問的眼神望著鏡中的女孩。
——嗯，看來真的只是髮菜而已。
女孩同樣通過鏡子跟男人四目相投，這時才察覺到男人的頭髮異常地長，長得蓋過了腰部，女孩的頭髮雖然久未修剪，但只及腰。跟她那乾焊無比、雜亂無章的頭髮不同，男人的秀髮鬢髮如雲(yún)、傾瀉如墨，美得令女孩不加思索就發(fā)問。
「那麼順滑的頭髮是怎麼打理的??？」
說完，女孩馬上就意會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地低頭，男人一怔，停下了準備梳頭的手，半晌才反問她。
「妳想要嗎？」
「想。」
女孩抬頭，迅速的回答簡潔有力，讓男人不禁輕笑。女孩瞧著鏡中男人，縱然口罩遮著了他大半張臉，卻掩蓋不住眼中的笑意。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言語間，男人的笑眼中透露著一絲懷念，「請我來幫妳變美吧?！?/font>
說畢，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轉(zhuǎn)身離開，留下女孩在座位上因他的話而呆坐著。半晌，男人回來了，手裡邊是一瓶瓶洗髮乳、髮膜和護髮素。
「先挨著椅背喔，要將椅背調(diào)低囉，眼睛也請閉起來。」
男人說話的語氣多了一絲溫柔，女孩跟從他的指示，靠在椅背。男人拿起來毛巾摺好輕放在女孩的眼上，女孩感受到來自毛巾的溫暖。接著，男人把座位轉(zhuǎn)個九十度，開啟了蓮蓬頭，試了一下水溫，再慢慢沾濕女孩的頭髮，梳理每一小撮、每一根髮絲，將女孩的頭髮變得完全濕透，把髮上的污垢都清洗走。
一切都在無話間進行著，女孩也在沖洗聲中漸漸入睡。
一夜無夢。
※
女孩從熟睡中慢慢清醒過來，突然撐起了上身，回想著昨晚的事情。
——她是怎麼回家的？
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家中自己的睡床上，明明感覺上一秒還在髮型屋裡躺著，怎麼醒來就在家裡呢？正思考著，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大蘿，醒了嗎？醒了就來做午飯吧，弟弟妹妹們還餓著呢?！?/font>
「啊，好的，媽媽?！苟嗄陙淼牧晳T，讓女孩馬上就下意識就給予了回覆。
「我馬上就出去了，就不用準備我的了?！?/font>
聽到女人的話，女孩急忙下床衝出起大廳，看到母親正準備打開大門離開。
「媽媽！等等！」女孩衝口而出，留住了女人，待女人將線視投放到她身上時，才將雙手擺在身後緊緊握著，眼睛望著地面，小心翼翼地繼續(xù)說，「我留的便條……有看到嗎？店長說讓咱剪髮，所以……」
「這點事就不用問我了，妳自己看著辦吧，記得別用太多錢就行?！?/font>
女人說完就奪門而出，完全沒有打算聽女孩的答覆。雖然這是女人一貫的行為，但女孩還是不禁感到一陣失落，不過好歹得到用錢的批準了。
女孩摸一摸頭髮，手一頓，奔去洗手間，靠近鏡子細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髮竟然柔順了不少，想到昨晚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
——看來並不是夢啊。
可是女孩完全沒有理髮後的印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付款。
不過，自己的頭髮竟然會有柔順的一天，這意外理想的效果一掃女孩原本糟糕的心情，令她去做飯時都哼著輕快的歌曲。
※
花了半天時間清潔家裡後，女孩終於在傍晚趕上菜市場收場前最後一輪販賣，這時間的菜也是賣得最便宜的，只是通常都是別人篩選過後所剩下的次品貨。
經(jīng)過菜檔時，女孩突然想到昨晚的美髮師，停下了腳步，最後買了一札髮菜。
回到家時已經(jīng)過了八點，弟妹們都問她何時能吃晚飯，於是女孩趕緊下廚，製作出簡單的菜餚後，然後用一個食物盒另外裝起了所有髮菜，放進了冰箱。
飯後，女孩跟弟妹交代一聲，就出門去了。
剛才回家途中特地去看了一下美髮屋有沒有開，但由於要先做家人的晚飯，只能等一切都處理好後才過去。
作為答謝，女孩特地做了髮菜給美髮師，想到昨晚對他奇怪的第一印象，女孩不好意思地甩一甩頭，然後敲一敲髮型屋的門，但沒有人回覆，只好稍微加重力度再敲一次，這次屋內(nèi)終於有了回應，女孩聽到一些碰撞聲，以及熟悉的人聲。
「請稍等——」
女孩聽出美髮師話語中的慌忙，所以沒有直接推門而進，耐心地站在門前等待他。
「久等了——」終於，一下鈴鐺聲響起，美髮屋的大門也被開啟，男人跟昨晚一樣戴著口罩，眼中沒有一絲慌張，只是稍微高低起伏的胸口和小小喘氣聲出賣了他偽裝的淡然，「請進?！?/font>
「那個，」女孩進店後，馬上就舉起了手中的紙袋，「這個，是送你的。昨晚大概是洗髮實在太舒服了，我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而且洗髮的錢應該還沒有給的樣子。」
男人接過袋子，往內(nèi)一望，睜大了雙眼，然後好像想到了什麼，匆忙將袋子遮在身後，比剛才更顯得慌亂。
看到男人的反應，女孩有點失落，跟對方見面的那一幕，就自以為對方是喜歡髮菜的，但他現(xiàn)在的反應明顯不是喜歡的意思，於是不安地問：「是不喜歡嗎？我昨晚見你好像在吃髮菜，以為你是喜歡的，抱歉……」
男人避開女孩的眼神，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只是用著比剛才還要不穩(wěn)的語氣說：「不……沒有，我很喜歡，謝謝。既然……既然妳都給禮物了，就不用付款了。今天也是要洗頭嗎？」
「其實……本來我是想要剪髮的……」女孩想到昨晚不知不覺地睡著，尷尬地摸一摸後頸。
「可是妳不是想要變美嗎？」對於女孩的想法，男人表示不解。
「是的?！古⒃俅窝杆俚鼗馗?，但下一秒又苦笑，「從小開始看見媽媽每次出門都像變了個樣，美麗的臉孔加上柔順的頭髮，我就想我將來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像媽媽一樣，不過媽媽說變美要花很多錢，不是單單是化妝品就可以解決的，而且單是化妝品已經(jīng)有夠貴了，我家的話大概得到我畢業(yè)後工作幾年，才能有點私錢買吧?！?/font>
「變美的方法很多，有些的確也很貴，不過在這裡，妳可以先從頭髮著手，妳覺得呢？」男人的心情因為跟女孩對話慢慢放鬆，加上聊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更是露出了笑意滿滿的眼神。
女孩頷首後，再次被帶到昨天的理髮座，躺著等候男人時問了一句：「這次能不能不遮著眼睛？我……怕我又睡著了。」
男人一愣，毫不掩飾笑聲：「呵呵，睡著也沒關係啊，這是對我的稱讚?！?/font>
「今天時間還早，我待會回家還不能先睡?！古㈦S意想出來個原因。
「原來如此，不過看妳也沒多大，昨天還那麼晚才回家，很不安全啊。」男人邊說邊開著溫水沖洗女孩的頭髮，手指透進髮絲間不停梳理著，順滑度明顯比昨天好很多，打結(jié)的髮絲已經(jīng)少了很多。
「沒辦法呀，家裡孩子多，只靠媽媽工作只能勉強應付開支，以前夏天放暑假有一兩個月的時間，都會打工幫忙一下家裡收入。不過……其實今年升高三，我本來想著專注學業(yè)的……」女孩因為頭上的舒適感，加上男人溫和的聲線，沒有多想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事情。
「妳還小，有什麼想法就直接告訴母親吧，相信她也會理解妳的。」男人搓起了洗髮乳，無數(shù)個泡沫在他的雙手中漸漸出現(xiàn)，然後慢慢揉著女孩的頭皮，一按一壓，力度不會太大，也沒有太小，剛剛好讓女孩漸漸放鬆了原本緊繃的身體，眼皮也一眨一眨地慢慢合上。
女孩從來沒有想過要跟母親說自己想要什麼，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她的囑咐要求與弟妹們的蠻橫無理，這是第一次遇到對她說把想法說出來的人。一陣溫熱從女孩已經(jīng)閉上的雙眼眼角中流出。
「畢竟，妳們?nèi)祟惒幌裎覀兡菢永溲?。」男人最後輕輕吐出一句，然而——
女孩早就再次陷入了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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