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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兩道勤勞的身影不知時間地搜著一座座垃圾山,周圍也漸漸有了其他人影,大概是因為人們都熬不過沒有燭火照明的漫漫長夜,所以才決定在黑夜中也出來找資源。
愛羅伊用手臂擦一下額上的汗水,才留意到身上的衣服原來已黑跡斑斑,如果有鏡子的話,他還會看到自己髒兮兮的臉龐和佈滿灰塵的淡藍頭髮,唯一不變的只有他那雙充滿好奇的黑瞳。
「喔~東西撿了不少嘛,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
一個滿身肌肉男人蹲在愛羅伊的袋子旁,想在裡面搜一搜有沒有有用的東西。
「那是我的袋子。」愛羅伊畢直盯著男人,但沒有動手。
「你過線了。」男人笑著指了指地下,「所以這個袋子不是你的。」
愛羅伊看著男人指的地面,明明就沒有什麼線,但想到老人提醒的事,只好緊閉雙唇不說話,生怕自己一開口就得罪了對方。
「啊,線原來沒了。」男人留意到小男孩的目光,於是用指尖在沙地上輕輕畫上一道線,隔在小男孩孩和袋子之間,「喏,我畫回來了,看到了吧~」
愛羅伊這時深知袋子應該拿不回來了,又不能跟對方爭論,就算開打,明顯也不是對方的對手,所以咬咬牙,憤憤地轉身離開。
看到小男孩什麼也沒說就離開,男人挑一挑眉,大喊道:「急著走幹嘛!撿剩的可以給你啊!」
聽到男人的呼喊讓愛羅伊停下了腳步,回首看著男人,男人像是在忍著什麼,瞄了一眼袋中的東西,接著說出來的話。
「噢,全部都有用呢,這可怎麼辦呢,沒什麼能給你了。」男人一臉可惜,但眼神中的笑意不減,勾起的小小嘴角,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揶揄。
男人身後跟著的幾個人聽後一同笑著大叫著男人真壞,小男孩好可憐喔。
本來滿心歡喜地打算走回去的愛羅伊,在提起腳的時候聽到男人的話,心情瞬間跌入谷底,愣住一秒後,心內全是憤怒,氣沖沖地走回去男人跟前,舉起拳頭。
「怎麼,要打我嗎?憑你那弱雞的小拳頭?」男人終於沒忍住哈哈大笑,正要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離開,結果臉頰卻吃了小男孩一拳,身體接著向後一倒,四腳朝天。
「對不起。」愛羅伊揮了一拳,馬上又道了歉,但勾起的嘴角顯示出他的好心情。
男人聽到小男孩的道歉才回過神來,而他的跟班們看到他倒下了根本不敢再吱聲,只緊張地站在旁邊。
「臭小子!你死定了!」
男人一下跳起,惱羞成怒地抓過小男孩的衣領,狠狠地揮下拳頭,還喊同夥們一起打他。
愛羅伊被男人打得應聲倒地,前兩次疼痛還沒令他習慣,所以只能在地上承受著四面八方的拳打腳踢,每受到一下痛打就悶哼一聲。
單方面的施暴持續了大約十來分鐘,引來了不少人的冷眼旁觀,直到一道滄桑的聲音響起。
「夠了!你們要打死他嗎!只是個孩子而已!東西全都給你,都給你!求你別打了!」
老人衝到男人跟同夥們的面前死死地抱住小男孩,不理他們對自己的揍打,一心只想護著懷中已經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可是男人沒有因老人的話而停下憤怒的拳頭,而是繼續著暴行,在男人的打擊下,老人瘦弱的身體終於熬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才令男人停下了動作。
「嘖,別讓我再見到你們,不然下次就是你們的死期!」
說畢,男人吐一口口水在老人身上,然後拿起兩個袋子,帶著身後的同夥們大搖大擺地離開。
老人跟小男孩渾身是傷,但圍觀的人都只掃了一眼就走,本來熱鬧的場景,很快就回復到他們來的那時候。
寧靜,又不寧靜。
天上的圓月也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彎彎的眉月,收起了大部份光源,卻發出了異常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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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片小屋內,愛羅伊再次醒來,靠牆而坐,看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坐在床旁邊垂著頭,愛羅伊卻清楚感覺到他沒有在打瞌睡,猶豫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決定開口。
「老爺爺……我——」
「你到底是什麼人?」老人冷靜地打斷愛羅伊的話,目光沒有投向他,反而放在床上,「他又是誰?」
愛羅伊順著老人的視線,向床上看去,不由得一愣,眼睛睜得老大。
「這、這怎麼……不會的、不是夢嗎……」
「所以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老人這才轉頭來看著愛羅伊,盡量用最簡單的話去訴說他剛剛所做的事,「剛才我揹著你回來,實在太累了,就坐著睡著了,醒來時打算替你洗洗傷口,一碰到你卻發現身體冰冷極了,正想著把你搬出去燒掉,頭一側又看到另一個你好好的靠著牆坐,床上的是你,坐著的也是你,真是嚇死老頭子我了,心都離一離。」
愛羅伊看著老人說到最後還摸一摸自己的胸口,擔心得馬上走過去他身邊。
「老爺爺,沒事吧?」
「沒事,爺爺還強壯著呢。」老人揮一揮手,阻止愛羅伊的觸碰,「不過,你這具遺體?放在小屋裡不安全啊,必須要處理掉。」
於是,愛羅伊再次跟著老人出門,但他低著頭不敢作聲,想到剛才被打,連累了老人,現在連不明身體也如早前的夢一樣出現了,只是這不是沒有了心臟的遺體,而是如老人所說的,他原本的身體。
愛羅伊就這樣一直想著自己那具死去的身體,直到老人停下腳步,他才抬頭看過去是在藍月下晃動的熊熊烈火。
「他拿了我的袋子,我本來打算給他直接走,但他喊住我說可以把他不要的給我。」
看著眼前的火光,男孩忽然提起昨天的事。
「結果他說全都要……還笑了……」
然而老人對他的解釋充耳不聞,男孩只好走到老人身邊接著說。
「我是打了他一拳,但他也打了我好多下,都把我打死了,不是嗎。」
不過老人依然沒有作出任何回應,過了好一會兒,男孩才拉著老人的衣袖,低頭吐出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人爭吵。」
忽然一隻手搭在男孩的頭上摸了一把,男孩抬眸而望,雖然只看到老人的側面,但他安慰的神情卻很明顯。
「皇區的孩子可不會跟平民和撿漏者道歉喔。」雖然感到安慰,但口中仍不忘損一下男孩。
「可是老爺爺你生氣了不是嗎?母親說如果父親生氣,道歉是最有用的。」
「呵,你母親真的是皇區人嗎?竟然教你這些。」老人挑一挑眉,到男孩的回答感到意外。
「我不知道,但我出生在那裡,母親應該是的吧。」
「那你昨天明知道那男人會生氣還是打下去了?」
「唔,那是因為先生氣的是我,不是他。」男孩雖然已經跟老人道歉,但心底裡其實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
「不是每次犯同樣的錯都會因為道歉而獲得原諒的,下次如果再發生同類的事情,未必能得到原諒啊,」老人頓一頓,視線放在火光上,思緒卻開始飄遠,有點無所謂地接著說,「可能我會先死了也說不定呢,畢竟身子不耐揍這點真是讓人不得不認老啊哈哈哈。」
男孩一下子抬起頭,睜大雙眼看著在捧腹大笑的老人。
愛羅伊這才感受到生命的重量,一不小心就會失重下墜。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聽到男孩這次鄭重的道歉,老人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小子,你知道為什麼要燒掉遺體嗎?」
愛羅伊直言不知道,以前在皇區沒有見到過屍體或遺體,待得最多的地方只有自己跟母親一起住的地方,一般都不能外出。怎料第一次看到的遺體,竟然就是自己的遺體,相信就算說出去,別人都不會信吧。
「人死後呢,就算只剩下軀殼,還是有機會會被有心人利用的,所以必須要燒掉。」老人頓一頓,又繼續道,「如果……我也過世了,你記得要幫我燒掉遺體啊。」
愛羅伊一愣,老人的說法,感覺好像在對他說自己命不久矣,但仍認真地點一點頭,將老人的囑咐謹記在心。
接著,兩人就這樣沉默地看著烈火燃燒,然後熄滅,最終火中生出零碎的灰粉跳著輕快的舞姿隨風散去。
昨天的爭吵和遺體二事隨著灰粉一同飄散遠去,老人才嚴肅地提起男孩復活一事。
「爭吵和遺體二事跟你這復活這事態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爭吵可以道歉了事、遺體在垃圾場也不少見,但復活是異常的事態,你得牢牢記住,千萬別透露出去,甚至別讓人發現。今後也要盡量避免在人前……死掉,雖然不知道下次你還會不會復活。」
愛羅伊點一點頭,他也明白這一件多麼怪異的事情,有誰死後會重塑一具新的軀體復活?
沒有,起碼在他認識的人裡沒有人是這樣,人一受傷都大呼小叫喊痛,死時的疼痛應該比受傷更錐心才是。
「好了,正事說完,難得來到外圍,也搜一下吧,畢竟昨天的成果都被收走了。」老人輕描淡寫地道,然後指了一下通往外面的拱門,「垃圾場外圍不太安全,太近死亡之森了,雖然拱門長期關著,但以防萬一,還是不要太接近了,也不要離我太遠,知道了嗎?」
愛羅伊再次點頭,兩人開始第二次的搜索。
這一次沒有再現強壯的男人來為難愛羅伊,他也從垃圾堆中收拾了一堆有的沒的,打算讓老人最後瞧瞧自己的收穫,怎料突然感覺一道視線投到自己身上,他望了一眼老人,發現他還在撿漏中,並沒有盯著自己,於是他四圍望了一下,卻也沒有見到其他人,但那道視線依然緊緊盯著他不放。
走著走著,愛羅伊有感一扭頭,終於看到了那個人,站在十多米遠,左右全是垃圾堆,那人卻剛剛好從愛羅伊的直視中一覽無遺,儘管現在只有微弱的月光,也沒礙著愛羅伊看到他一身黑大斗篷。
兩人遠遠地對視片刻,那個人先有了動作,邁開腳步緩緩地向愛羅伊那邊前進,同時,老人在另一邊叫喊著他,但由於愛羅伊正專心地望著向他走來的那個人,就沒有聽到老人的聲音。
「臭小子!叫你呢!」老人大力地拍了一下小男孩的肩膀,後者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搜完了嗎?傻站著幹嘛呢。」
「那裡有個——」愛羅伊指著剛剛那個人的方向,將頭扭回來時卻不見其蹤影。
「喔,那個是瘋子研究所,最好別跟他們說話,可能會被抓起來當研究材料。」
愛羅伊看著老人平淡地說出驚人的話,不由得被打斷思緒,被抓起來當研究材料看來在垃圾場裡並不是多麼奇特的事。
「好了,來看看你都撿了什麼,」老人說著就著手開始篩選有用的東西。
愛羅伊再盯著研究所一會兒,就收回了視線,滿懷希望地蹲下來看老人的動作。
「鐵片、小塊布料還可以,針線沒用,這個也沒用,這個也……」老人一一細數著物品,說得愛羅伊有些氣餒,因為大部的東西都被老人丟回垃圾堆中,比如以前玩過的皮製玩偶,看著像新的一樣;再比如母親刺繡用的針線,十分鋒利;還有寫有樂譜的紙張,雖然紙張缺了小半,但好歹也看到幾段曲子。
「看來有用的不多呢,我也只搜到幾件,嘛,畢竟外圍本來就沒人居住,一來太近死亡之森,二來還有一堆瘋子在,所以垃圾大多都是經過撿漏者之手所剩和瘋子們製造出來的廢料。」老人搖了搖頭,但表情沒有很遺憾,他本來就對外圍沒什麼期望,現在的結果是意料之內,「來,拿住,東西不多,兩人各揹著一袋還嫌輕呢。」
愛羅伊取過來袋子,最後再望了一眼研究所的方向,那個人從老人叫喚他後就沒有再出現過了,全身也被斗篷遮住,看不到他的容貌,更看不出他的身材,充滿神秘感。
而這種神秘感正好抓住了愛羅伊的好奇心,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想要進一步深究的畫面,想要走近那個人身邊,接觸他。
莫名的親切感。
愛羅伊搔一搔頭,奇怪自身的想法,其後又甩甩頭,小跑到老人身邊一同走路。
兩人慢慢回到小屋,其他的住戶有的外出撿資源,有的照舊倒頭大睡,片刻的寧靜似是湖面,映照著天上的上弦藍月,等待某人投石,泛起一陣陣漣漪,揭示它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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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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